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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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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轻扫一遍,眼不抬地低声道:“朕知道你们这些人最会忍辱负重,今日这点折难对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将来倘有翻身的机会,势必会千倍百倍报还于朕,是不是?”

岳临夕一径低下头,咬牙道:“不敢。”

“谅你也不敢。”英寡抬眼,眸色胜寒,高声叫了帐外守兵入内,吩咐道:“押下去。”

岳临夕被人反拧着胳膊向外走去,却费力回头急道:“所有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英寡注目,薄唇紧闭,又使了个眼色与人。

士兵紧踢了岳临夕的腿一下,将其生拉硬拽地拖出了中军大帐。

外面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回复沉寂。

他在位上坐了会儿,才捻了灯烛,起身走出去。

大营中人马多数已歇,秋夜露重,地上的草叶上点点晶莹。北地夜空清透,闪星闪亮,依稀可见五里外的明州城头上那未灭的黑烟。

他走到大营南面,近帐时外面两个士兵欲张口问安,可他却疾快地抬手一止,低声道:“她如何?”

士兵道:“入夜时送了吃的进去,孟大人安然受用,随后便睡了。”

他点了下头,“都退去歇了罢,不必成夜在这里守着,她不会有事。”两个士兵不敢违令,便前后垂首而退。

在帐外独自一人站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拨开帐帘,轻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黑暗。

可他一眼就看见,她果真蜷在最靠内的一张窄榻上,脸庞朝外,一动不动地睡得安稳。

她身上的那条绯色长裙如夜茉莉一般幽谧诱人,深红如血,蓦地将这一帐夜色点燃。

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脸,她的身子,她从头到脚所有的一切。

这张素静的面容在他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笑着的,流泪的,欣然的,气愤的……甚至还有沾血的。

每每夜回梦醒之时,他的四肢百骸都痛得打颤。

策军北上的这些日子中,他没有一夜是能够安然入睡的。

青夜繁星,秋风涤荡,苍天知他心中有多惧。

怕她会杀了她自己。

怕他来不及找到她。

怕她与他真的会一生一世不能再相见。

幸好她平安无事。

幸好他找到了她。

卷四景宣二年章一五零谁曰相思(下)

他一走,她便睁开眼。

眼角潮润不已,心角似是裂了条缝,有无数与他相关的苦乐忧伤都在这一刹飞扑而出,填满她整个胸腔,令她无法正常呼吸。

他的脚步他的气息,都是那么熟悉。

即便不睁眼不去看,她也知道那是他。

她曾经计划得重密周详,以为此生不必再见他,却不料世事难测,她终于还是落回了他的手中。

可却早已是今非昔比。

如今的她,看不透他的神色摸不透他的心思,知不了君心尽不了臣忠,只有无端无底的冷冷惧意。

她不怕死,不怕恨,唯怕这天下会越来越乱,这百姓会越死越多,而她之前种种费尽心思的打算也会成了浮云一桩。

她若不死,那便永远都会有前朝遗寇以此为由而聚兵作乱,可她若是叫他知道这一切,他又岂会放手让她去死?

这大奸之名却是再好不过。可以让他恨她怒她一辈子不再爱她,就算她死,他也不会为她伤心为她难过。

岳临夕等人被复国之望冲昏了头,听她数言便全信了她,何曾想过只要她皇嗣之名一日不为天下人所知,这些靠造反打仗所得来的利果便都是废墟的空城,毫无根基。

调乱潮安的寇军,收敛临淮的兵力,一切都是她计划中的,如今看见大平禁军这么快就攻进了明州,她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了些。

至于舒州,只要她能在那些人为她行称帝登基大典前自行了断,便没人能够再拿她的身份做这造反复国的文章,而那些寇军没有了皇嗣这师出有名的幌子,又还能坚持多久?

她要让孟廷辉这三人字,至死也只是个奸臣而已。

死后的事情,她根本不须担心。他是何等刚明决然的君王,又岂会收服不了这天下?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前朝遗嗣来争掘他的江山,天下万民亦能免遭经年战火荼毒。

但何曾料到,他会找到她!

她先前的计划自是不必再提,可这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倘是舒州那边知道她落入大平禁军手中,必会出兵来救;而他一旦知道她的身世,又会如何?

到了眼下这境地,或许杀了她才是最利落的方式。

她翻了个身,睁着双眼望着帐顶。

空气中似乎滞存了他身上的那特有的衣香,零零落落地散在她身周,叫她嗅之茫然失神。

当是,还深爱着他的罢。

否则怎会一见了他,就再也舍不得去死?

一夜无眠。

天刚亮,就有人来请她去中军行辕。

自然是要去见他。

出帐时,就见外面营道上往来皆是兵马,显然是在大举调兵。

她一想到他昨日曾说要送她与岳临夕二人去舒州,心中就忐忑起来,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

中军帐外有两个小校甚为眼熟,是早先在朝中殿前司骑演时见过的。此时二人见她来了,神色有变,低道了声“孟大人”,然后便侧身让开来。

这一声孟大人顿时让她心潮叠起。

她如今在京中朝堂的名声她自清楚,但从京中北上的这些禁军将校们见了她仍肯称一声“大人”,着实令她感谢到有些酸楚。

她足下轻滞了滞,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帐中很是乱,帅案上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军报奏折,几个乌木马扎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数张地图凌乱地斜挂着,又有铁甲长枪散落一旁。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乱糟糟一片中,正撑臂在帅案上翻找着什么。

她立在门口,怔怔地望着他的侧影。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此时定会飞快地上前帮他整理这些东西,无论是奏折还是军报,皆会一样样替他分理好。

但如今再也没有资格能为他做这些事。

她不再是他的臣子,而他也不再是他的皇上。她是他俘来的奸臣反贼,而他则是她亡国破家的仇人之子。

纵是他心中仍旧对她有情,她也不可能与杀死父母的仇人之子厮守相爱。为了这天下百姓免遭战火荼毒她能够牺牲退让,可若再叫她同从前一样伏在他身下、为他做尽一切事,那是绝没可能的。

更何况,他怎可能原谅她做出的那些事?

想必他心中亦是恨她的,兴许还想杀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直身,转头一刹望见她,眸子不禁眯起来,片刻后开口:“坐。”

她低眼,从一旁的地上捡起只马扎,拢起长裙坐了下来。

从头到尾,她没向他行臣子之礼,没唤他陛下,没自称臣,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她坐下,自己亦撩袍入座,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低唤了她一声:“孟廷辉。”

她抬眼看他。

没有笑也也没有恨,平平静静的一张脸,好像他早已不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而她更不再是那个事事唯他之命是从的女子。

他望着这张令他无数个夜晚都不能入睡的面庞,突然间很想问她,当初怎能那般冷静决然地离开他?他是她的皇上是她的男人,她怎能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就如此恣意妄为任性专横地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可他终却只是冷冷道:“你可知你该死?”

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

他又道:“欺君,通敌,卖国,与反贼相勾结,任这哪一条罪责都该诛你不赦,可朕不杀你。

她淡然地反问:“为何不?”

他斜眉,“因朕知道你是前朝皇室遗嗣。”

她眼底惊芒闪了下,却轻轻一扯嘴角,“如何知道的?”

他神色略有慵意,好似她这问题根本就是多余的:“自然是岳临夕供出来的。”

她本打算否认,可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继而冷笑道:“合该如此。”

他紧紧地盯着她,“当初为何要假作是与北戬互通之奸徒?何不直接将你皇嗣身份大白于天下?”

她眼不眨地道:“是为让大平朝中以为我人在北戬,将大平禁军重兵引去北境,以便我在此地大行乱事。更何况,我与北戬确实互为勾结,奸与不奸,又有何区别?”

他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之色,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慢声道:“可你现如今落到朕的手中,不如与朕谈谈条件,看是否能比得过北戬?”

她脸色一变,“大平禁军眼下势如破竹,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要与我谈和?”

他道:“朕此次亲征,意在北戬。纵是眼下杀了你,亦须分兵在北三路剿灭余寇,耗时长短实在难定矣。且朕不豫在国中续兴兵事,倘是你肯与朕为盟,勒令十万寇军掉头转向,与大平禁军合力攻伐北戬,则北戬败亡之日不远,而北三路百姓亦得保全。”

她心跳飞快,却依旧作冷色,道:“我图的是国土尊位,手中万军所向亦是复国之业,怎可能助你大平攻打北戬?纵是我应许,这十万大军又怎可能同意!”

他望向她的目光渐转锋锐,声音略沉:“倘是事成,则中宛故国诸路、并同北戬一半国土,朕将尽数许之与你。”

她大惊,背后瞬间漫出层细汗,半晌才稳住心神,低声道:“我断不会信你这话,你岂会允让旁人侵夺大平江山?大平朝中诸臣又岂能容你将国土割与旁人?”

他平静道:“大平江山自是不能割让。但是,你与这十万寇军所图所贪之事朕亦能满足。”

她心中愈发惶惑,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蹙眉道:“你究竟何意?”

“做朕的皇后。”他定望着她,双眸深如泓潭,“则这中宛故国诸路与北戬一半国土便是你孟廷辉一个人的封邑。

卷四景宣二年章一五一如许江山(上)

她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道之言竟是要娶她!

而且更是要将他这江山天下分许做她的封邑!

震惊过后,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让她做他的皇后,则这封邑再大再广也终还是他的江山;而她既得封邑,其民政军务税赋皆得自主,这又何尝不是国中之国?

他沉静片刻,又开了口:“如此一来,尊位你有,国土你有,军权亦为你所掌。你还有什么别的贪念?”

她的手缩在阔袖中,抖得不能自持,竭力维持脸上平静之色,道:“中宛遗臣们所图的是孟氏皇嗣称帝复国,并非是这封邑之名。”

他眉头轻动,“你既为皇后,则所出子嗣莫论男女,朕必册之为皇储。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天下便由你孟氏之嗣称帝。中宛遗臣们所图的不就是如此?”

她望着他,眼底渐起水雾,红唇颤得说不出一字。

他的目光是那么冷那么无情,可他说的话却句句都让她想流泪。

他大可不必如此。

但他为何要这样?

他见她迟迟不言语,脸色又沉了些,“或许你可以不应。但你若是不应,那么朕只得杀了你,再杀了这分散在三路数州的近十万寇军。朕本不豫在国中兴兵,可到时候百姓苦战、血涂原野,便怨不得朕无仁圣之心。”

她眼中水光一凝,黑亮的眼仁儿变得有些氤冷。

此事无关爱与恨,只是他为了这万民百姓而做出的决定。

不由得轻轻攥起指尖。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江山天下、万民百姓之前,她又何尝顾及过她与他的私情?

他坐在案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看着她,念着她。

他是如此了解她。

他的父王诛杀了她的父母宗亲,她与他有着不可逾越的血海深仇。是以她能为百姓而主动牺牲退让,宁可以一死来成全天下万民无虞,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倾心爱他、无怨无悔。

倘以真心相付,她必不会接受。

只有拿百姓安虞相胁,她才有可能应许。

帐中一片安静,她挺挺地坐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像是离神散魄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士兵叱马的声音,响亮刺耳,这才惊动了她。

她抬眼,目光已不像之前那么坚定,“我在舒州城内并无根基,纵是我应,舒州城中的中宛遗臣们也未必会应。”

他脸色微峻,“纵是他们不应,朕也能叫他们应。”

她又道:“你可有想过我眼下的名声?倘是你册我为后,莫论是何原因,大平朝中必会大起波澜。”

他道:“此事不须你操心。”

她蹙眉,“但朝中从未有过分封皇后之先例。”

他的脸上浑不在意,“那朕便做这个先例。”

她退无可退,只得垂睫道:“你御驾亲征在外,册后一事岂能仓促而就,待到真的册我为后,又将是何时何地?只怕到时诸事皆已晚矣。”

他撑案站起身来,眼底锐光一晃而过,一字一句道:“便在此地,此刻。”

她微微悚然,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说笑,怔然注目瞧他,就见他从一旁拿过一封裱金黄宣。

这东西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当下心便窜至嗓间,屏息不知所措。

当初他在朝中一改册后纳妃之制,册立谁人、行何典仪皆由他亲自御定,朝臣们当时未能反对,谁曾想他今日竟会当真如此刚愎无羁……

“册后诏命在此。”

他紧望着她,声音微哑:“从此以往,你孟廷辉便是朕的皇后。纵是你今后背离御前、有违诏命、不再忠诚,你也依然是朕的皇后。除非是朕亲手废了你的后位,否则你这一生一世都别再想与朕脱离关系。哪怕你死了,也还是朕的人。”

明知他这话无关爱无关情,可这似誓非誓之言却让她再也抑不住心中多日来积压的思念矛盾之情,泪水瞬间冲出眼眶。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礼官内侍,没有一切的一切。

她长裙下摆尽是泥污,脏乱不堪,甚至连头发都没能好好地盘梳起来。

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简陋的册后之仪。

世上也再不会有比她更狼狈不堪的皇后。

从前的她,是多么渴望能一生一世得到他、陪在他身边、看他固江山养百姓致太平,可这一个后位对于她来说,又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如今她真的成了他的皇后,可这一切却与她所期许的是多么的不同。

又是多么的讽刺。

泪水不停地流,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缓缓走到他身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擦拭她的泪,可却怎么都擦不尽。

这滴滴泪水烫得他手指轻颤。

心也跟着轻颤。

隔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又触到了她。

他曾以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这样触碰到她,可苍天有意,终许他这一人这一世,令他从此不留憾。

他有多么想拉她入怀,亲吻她的眉眼耳唇,将她嵌进自己的身子从此永不分离,可却只是收手道:“回帐中吃些东西,换身衣裙,人马巳时拔营出发。”

她抬手飞快地抹了抹脸,依旧垂着头,轻问:“拔营往舒州方向去?”

他点了点头。

她便起身,脸色有些了然,又问道:“这册后一事,以及你我今日议定之事,何时告诉众人?”

他道:“到了舒州,待中宛遗臣们俱允之后,便大白于天下。”

“好。”她瞥他一眼,便又马返身出帐。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这一切不过是他与她的一场交易罢了。

帐帘轻落,有草沫清香扑鼻而入。

指腹犹存湿意,他的心忽而也有些湿,终是没想到,自己未欺她未辱她未负她,却还是令她哭了。

转身回望,却见那纸黄诏仍躺在冷冰冰的案头。

是他忘记给她,而她也忘记拿了。

岳临夕坐在简陋的帐中,听得外面兵马声起伏不休,却不得出帐探看,便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烦躁之时,有人从外进来,逆光身影恰巧罩住帘缝处透进来的些许光芒,帐中顿时一暗。

岳临夕下意识地一挺身,抬眉去看,又微微皱起眉,低声道:“陛下是要拔营业往舒州去了么?”

英寡没答,慢步走近他,身后有阳光泄进来,在地上映出淡淡一条光痕。

只是这沉默却令人愈发紧张起来。

岳临夕有些喉紧,又问他:“陛下还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神色略微有些满意,“颇识时务。”

岳临夕脸色黑了些,退不得挡不得,只得道:“陛下还请有话直说。”心中明白,昨夜既是写了那封信与舒州,自己便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否则便是两头毁誉丧命的结果。

英寡站定后低眼望他,开口果真直截了当:“朕已册她为后。”

岳临夕惊一跳,不必说这个“她”定是指孟廷辉,只是诧异他怎么可能会愿意册她为后。

他似乎也怠于多解释,只是压了脸色,道:“集结你们的人马,与大平禁军同伐北戬。朕还中宛故国诸路及北戬一半的国土与你们,作为她的封邑。”

岳临夕愈发惊不能持,嘴巴张开了好几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英寡又道:“朕知你学识满腹面、颇为聪敏,想必懂得朕的用意。待到了舒州,你便与其他的遗臣们说,大平京畿禁军二万人马已围建康路,明州既破,舒州必不保矣。朕本欲诛杀她与你二人,但你见朕对她旧情仍在,遂想出此计,使朕勒军不进,只要他们同意,则万人之命俱可得保,而中宛故土亦可取之。”

岳临夕神色挣扎,良久不言。

他眉峰一挑,“四日后舒州城中守将收械开门,所迎却是大平禁军,你料想他们会如何待你?你只有依朕所言,他们才会以为你是谋勇双全,而非是贪生怕死。”

卷四景宣二年章一五二如许江山(下)

四日后,舒州城内的守将收械开门,数位遗臣们亲自出城十里相迎,一直在城外东郊从天明等到正午,可迎来的却是明甲利枪、气势汹汹的大平禁军。

早先虽然已经接到明州失守的快报,可又怎能想到岳临夕会书信相骗,一路领着大平金戟黄仗禁军来到舒州城脚下?!

守城寇军因无防备,三两下便被大平禁军占了舒州城东门外三道,但见大平禁军并无猛攻的打算,余下人马便死死守住内城中其它地方;出城接驾的数位遗臣看见这阵仗自然是火冒三丈,但碍于城头被夺,不能明脸对岳临夕发怒,只得依着大平禁军的要求让岳临夕入城细谈。

岳临夕入得城中,按英寡之言与众人说了,众人闻之自是大骇,又听说大平皇帝御驾亦至城外,更是震惊不已。

一众人在屋中沉默良久,才有稍年长些的范裕出面开口,沉叹道:“罢了。明日一早你去将皇嗣接入城中来,总得让我等见过她,听得她亲口同意此议,才当好算数。”

岳临夕点点头,应道:“范公明事。”

范裕眉头沉皱想了一会儿,才示意旁边的人退出去,留岳临夕一人在屋中,低声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岳临夕走至他身前,恭声道:“范公请讲。”

范裕目光矍然地盯着他,“依你之前被劫时所见,大平皇帝对她果真是旧情仍存?”

大平禁军在舒州城外一扎便围了大半个城。

平原风起,刮过层层军旗旌斾,刮得青天半倾白云尽散,营帐厚布簌啦啦地狂响。

她在内帐里的窄榻上侧躺着,隔了一道薄帘,那头便是他和他的帅案。

二人共处一帐,这是他的要求,她自然不能违抗,可在这烛光轻曳极其冷寂的夜里,这情景又是多么的令人难耐。

此番随他御驾亲征的京畿禁军凡十三万,在他麾下约有五万人马,一路从临淮路攻城掠地到建康路舒州,还剩三万九千人。

折损之数不可谓不大。

这些大平最精锐的禁军人马遇着这流窜各州山林城寨间的寇军,依然损兵折马若此,足可见他之前的顾虑是对的。

倘是能让这近十万寇军与大平禁军并肩北上,势必能省不少兵马人力,亦能保住数万将士们的性命,而攻占北戬都城的时日更能缩减许多。

至于这北三路的百姓们,也不必再如遇水蝼蚁一般四下里仓皇迁逃,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她细细琢磨着,不由得翻身,隔着这薄帘去望他被烛光勾勒出的身影。

虽是离得这么近,可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远。

从他二人相见,她便再没唤过他一声“陛下”,而他对她更反常态地以“朕”自称,疏离之感油然而生。

做臣子时本该疏远着他,可她与他却是那般亲密;如今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却比君臣之间更不如。

想到这个字,她便觉得万分讽刺。

不过是要两个各怀心思又兼国恨家仇的人,以这天下苍生为念,拿一纸黄诏拴在一起罢了。

她想着,不由轻轻阖上眼,再次翻了个身。

入夜没多久,有人入帐呈报。

她竖耳,隐约听得是北面来的捷报,说是狄念统军双夺重镇,而之前在建康路北面的赵平空、郭铭二部亦奉诏率军南下。

听到狄念得胜的消息,她的心底才稍稍好过了些。自己当初令金峡关外禁军退守三十里,噩梦不知连做了多少夜,生怕狄念之部会因她此举而出个什么差错。

幸好,幸好狄念无事。

将领报完北面军情,又与他报了其余京畿禁军在三路剿寇的详况。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在听,偶尔会插话问一二句,所谈之事是军中机密,但却毫不顾忌人在内帐的她。

他如此不防她,却让她心中愈发没底。

可是她无法细想,也不愿细想只是掩袖遮眼,蔽住那头传来的烛光,轻浅地睡了过去。

夜深之时,猛烈的杀伐之声陡然而至。

她惊喘着醒来,却发现四野俱寂,方才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可那梦境是如此清晰,梦里面的他持枪纵马,血染铁甲……她心口一下子痛得发搐,起身一把揭开帘子朝外帐看去。

烛光依旧昏黄,帅案上物什略显凌乱,笔上朱墨已干,孤零零地被搁在案前。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紧闭,呼吸平缓,纵是睡着了,身子也仍旧是挺得硬直。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阵儿,见他一切安好,这才拾袖轻擦额上的冷汗。

秋夜甚冷,帐中更是阴潮发寒。

她轻手轻脚地下地,拿过一旁的外氅走近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盖上他的身子。

可她才一触他,他就猛地睁眼,似是惊梦,然后一把攥住了她轻碰他肩头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她痛不可耐,却咬唇没吱声,由他紧攥。

半晌,他才慢慢松开掌,身上戾气亦收,目光直直探到她眼中,是惧色是温存是迟疑不决。

“孟廷辉。”

他哑着声音低低唤她一声,暖热的唇息拂过她的手腕。

她的身子在一瞬间战栗,这滋味太过熟悉,那是只有他才能令她酥麻发颤的感觉。

烛光细苗轻晃,这一刹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西华宫中他半夜伏案,她为他披袍,他抱着她亲吻她,她一阵轻笑。

记忆太过美好,却又同样残忍,令她眼角又湿。

他瞥见她眼角水光,蓦地垂下手臂,继而又阖上眸子,再没出声。

到底不是当初。

她收回手,缓缓转身撩帘,躺回榻上,面朝内侧,紧紧紧紧地闭了眼。

翌日天明,她独自一人去给青云饲草,手抚摸着那具御赐鎏金宝鞍,静默了许久。

却要回去时,却见有士兵急急地来找她,说是岳临夕自舒州城中回了大营,请她入城去。

她胡乱将两只手在裙侧擦了擦,便连忙随士兵回了中军大帐,就见岳临夕在侧,正与他在说着什么。

舒州城中的遗臣们皆已同意,只是恳望见她一面,这确是在情理之中。

他略略一问,便将岳临夕打发到帐外候着,然后转而看向她,“挑个人陪你入城,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点了点头,想着道:“就叫殿前司的卢多陪我去罢。”说罢,便转身要走。

但他在后面叫她,“孟廷辉。”

她回头,就见他眼神清锐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的心头突起酸涩,轻声应道:“知道了。”

“去罢。”他低声道。

她曾经欠他一个回来,欠他一个孩子,欠他一生一世的相守以共。她曾毫不留情地与他生离,更曾想任性专横地与他死别。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只是这一次,他断不会再让她离开他,更不允她一走就不回头。

这江山天下若是没了她,于他而言便不再是完整的。

正文章一五三如许江山(下)

舒州城中并没她想像中的仓乱。

与从北境一路南下所路过的数座州县相比,舒州城中可堪算是井然有序民生尚安的了。

卢多本在殿前司侍卫班,从前在京中是见过她的,此次随皇上出征北上,虽看不明白她与皇上之间这种种事情,也不明白她去舒州城中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恪尽职守地一路护着她,不多一句闲言。

岳临夕竟也出乎寻常地没有同她怎么说话。

孟廷辉心下暗想,当初他因她之故而被英寡截杀近千人马,又被逼派了眼下这差事,想必心中是怨恨她的。但若不是因他招供,她中宛皇嗣的身份又怎会暴露?她心中亦是怨恨他的。

如此一想,她便也不乐于主动与他搭话,只待他一路将她带到相约之地。

舒州城被寇军攻占时,知州早已被杀,因而这城中的知州府衙便成了这些中宛遗臣们的聚首议事之处。

三人下马,岳临夕先行通报。

她打量了一下府事院内,见有数个持械士兵守着,眉头不禁蹙起。

身后卢多突然拿什么东西碰了碰她,她回头一看,见是一把短刀,又见卢多冲她使的眼色,便飞快地接过来收进裙腰内。

待到入内时,那几个士兵果然来搜卢多的身,见没搜出什么东西来,便放卢多随她一并进去了。

她身份尊贵,自是没人敢来搜她,一路入内走到最里面那间屋子前,卢多又被人拦住,说是只准她一个人进去。

卢多不依,可却争不过那个人,顿时咬牙作怒。

孟廷辉安抚道:“你且在这儿等着我,放心,决不会有事儿的。”然后冲外面守着的人一笑:“有劳。”

那人忙道“不敢”,躬身推门,请她与岳临夕进去。

他二人一前一后进去,里面早已坐了数人在行,一见她的身影,便纷纷起身,垂头行礼。

岳临夕引她到一位略为年长的男子面前,道:“这位是原中宛朝中吏部侍郎范裕范公,中宛亡国后受诏数次却未出任,二十多年来一直留在建康路。”

孟廷辉张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范裕,却只是笑笑,没多言语。

当年中宛的那些故老重臣们如今皆已作古,这一个原吏部侍郎当是这些人中最大的官了,而这范裕如今虽已不复年轻,可却还是能想像得出来,他在二十多年前是怎样一个傲骨铮铮的男子。

见她面对范裕都不开口,岳临夕也不好再引见这屋中旁人与她,只是对范裕道:“范公有话可以问了。”

旁人只觉她态度倨傲,也不敢主动来与她搭话,一时间这屋子中的气氛竟是格外僵冷。

范裕对岳临夕微微晗首,使了个眼色,见岳临夕转身退出门外,才转眼看向孟廷辉,道:“大皇子郑国公当年本有一幼子,却在国破之时被敌军所杀。乾德三年二位皇子受诏迁往京中后,大皇子才又得以娶妻,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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