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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烟花寂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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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无端端买部欧洲跑车,一下雨就漏水,整部车子似水塘,大雨天开出去,趁红灯停下来用毛布吸水,打开车门绞干毛巾再吸……整件事还可以当笑话来讲。多么大的浪费,懵然不觉,现在?啥人同你白相,一部车子不切实际,一二三推落海算数。 
        
        只差十年。那时还讲究从一而终。   
        跟情不投意不合的男人分手都分三年才成功,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一个人有多少三年?这一代的年青人真正有福,社会风气转得这样开放活泼,弹性大得多,选择也广泛。我深深地妒忌了。 
        
        编姐说:“………不要说我不提醒你。”   
        “什么?”我没听到。   
        “寿头同别人在约会。”   
        “女人?”   
        “当然是女人。”   
        愚蠢的我完全没有料到有这一招,心中顿时倒翻五味架一样,酸甜苦辣咸全部涌上来,眼前忽然金星乱舞,耳朵嗡嗡作响,我闭上双目深呼吸。   
        我强笑道:“你不该把是非做人情。”   
        编姐看我一眼,“本来做朋友不应多管闲事,但你我交情不比泛泛,这一阵子我在你家吃喝睡,有事发生我就不该明哲保身。有些人自以为清高,声明不管任何闲事,那是不对的,每一个人,每一宗事,都应分开来说,以你这件事来说,第一:你应当警觉。第二: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眼睛发涩,紧紧握住她的手。   
        “要哭了?是你自己的选择,活该,有什么好怨的?他也以为你在同石奇这等人混。”   
        “要不要解释一下?”我清清喉咙。   
        “如果你在乎,去抱住他的腿哭吧,否则就这样静静过去,沉寂,有何不可?是你先冷落他。”   
        我喃喃说:“我生命中之两年零八个月。”   
        她拍拍我脊背。   
        本想回到公寓好好悲伤一下,把整件事揪出来,当一个病人般细验,看看还有救没有,病菌蔓延在什么地方,该落什么药之类。   
        但是石奇这小子躺在我们门口,打横睡着在剥花生米。   
        编姐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大明星,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石奇笑嘻嘻地用花生壳扔我们,“想甩掉我?那么容易?”令人笑不是恼不是。   
        “猢狲。”编姐咬牙骂他。   
        他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跃起,抱住编姐,吻她的面颊,跟着两手垂过膝,荡来荡去,把下唇遮住上唇,跃来跃去,嘴里发出“伊伊”叫声,活脱脱一只黑猩猩模样。 
        
        我的天,我笑到腰都直不起来,苦中作乐。   
        编姐没命地拍打他,他打横抱住她的腰。   
        编姐叫:“再不停手,我叫非礼,把你抓到派出所去。”   
        石奇终于“适可”而止。   
        我用锁匙开门。怕只怕到了派出所,石奇的影迷反告编姐非礼,他那边人多势众。   
        我有点落寞,石奇这个聪明的小子趋向前来讨我欢喜,“怎么,把我丢在一角,两人玩了回来,还不高兴?”   
        我强笑,“什么玩?我们可不是去玩。”   
        “见到瞿马利没有?”他狂热,“看你们满足的样子,必然是找到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   
        “她长得可美?”   
        “美,美得不能形容,是我们见过的少女中最美的一个。”我说。   
        石奇侧侧头,“你们是真心还是讽刺?好看的女孩子,你们俩可见过不少,不准胡说。”   
        “不相信拉倒。”   
        “带我去见她。”   
        “不可能,人家好好的大学生,快考试了,还要出国深造,你别扰乱人家的生活。”编姐说。   
        石奇冷笑一声,“始终看不起戏子是不是?平时无论多么开放,一到紧要关头,读书人生意人都是人,做戏的人就好比街边卖艺的猢狲,我不配认识她是不是?你们同张煦一家有什么不同?” 
        
        编姐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石奇已经被伤害了,他铁青着面孔,双目闪着晶莹而愤怒的光,我真怕他从此把我们的交情一笔勾销。   
        我没想到他的自卑感那么深。我抢着说:“石奇,你以什么身份去见人家呢?你是一个浪荡子,又是她母亲的情人,我们怕她受不了这种刺激。你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脸皮这么厚,就不配同我们做朋友。”唏,我还安慰他,我自己也等人来安慰我呢。 
        
        他转过面孔,看他肩膊,已经松下来平放,可能已原谅我俩。   
        编姐得理不饶人,“瞎缠!干么非见她不可?想在她身上找到她母亲的影子?同你说,她不像姚晶,她是个时代少女,价值观全不同。”   
        “至少让我见她一面,我答应你坐在一角不出声就是。”   
        我仍不信他,因为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看编姐一眼,我说:“这不关我事,石奇,你去求她。”我努努嘴。   
        石奇也不响,蹲到编姐足下,头靠着她的膝头,不发一言。这是他的杀手铜,毫无疑问,当年他就是靠这个样子打动姚晶的吧,女人都吃这一套。   
        虽然大家都觉得他肉麻,但是如送花一样,真送起来,天天一束玫瑰,效果还真的很大,叫女人抵受不住。   
        “好了好了,”编姐说,“我们明天去瞿家吃饭,你打扮斯文一点,带你去也罢。”   
        石奇欣喜地离去。在情在理,我们都没有理由对付不了这个小子,他一走我们就清醒,但是他蹲在门角落时,我们就糊里糊涂,什么都答应他。事后却又后悔答应过,他这就是魅力,我们至深夜还没有休息。 
        
        她写稿,我抽烟。   
        “叫什么回目?”   
        “回目将来再想。”她埋头苦写。此刻我们所写成的手稿,恐怕有十来万字,但文字非常松散,每一节都有可观的情节,不过不能连贯在一起。这十万字可以充作新派剧本,一场一场跳过去,靠摄影与演技补足,但作为一本小说,因单靠白纸黑字,就欠可读性,还得经过严谨的整理。 
        
        最惨的是,据有经验的人说:文字不行,别以为改了之后会变好,越改越不妥,越改越死,终于丢到字纸箩去。   
        如何处置这十万字,真令人伤脑筋,写了当然希望发表,拿到什么地方去登?是否可以把原稿影印送到各报馆编辑那里去?我们怎知道哪个是当权的编辑?抑或索性交给《新文报》的杨伯伯?这么厚叠叠的稿子,他有没有察看?看样子还得托寿林。 
        
        想到托寿林,心都寒了,他此刻不再属于我,我如何再叫他为我服务?想到一段缘分就此无端端散掉。好不伤感。咎由自取,谁都不同情我。   
        我拿垫子压着面孔。   
        编姐说:“终于伤心了,是吗,出去争取呀,怕还来得及,不必为一点点自尊而招致无法弥补的损失。在金钱与爱情之前卖弄自尊,是最愚蠢的事。”   
        我不出声。   
        “心如炸开来一般是不是?”编姐笑问。一副过来人之姿势,无所不晓。   
        “不写了?”我顾左右,“把我们见瞿马利之过程全部纪录下来了?有没有遗漏小节?”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把马东生的皮鞋款式都写下来。”   
        “他穿什么皮鞋?”   
        “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缚带皮鞋。”   
        很适合他。他就是这么一个高贵诚实的人。   
        编姐打着阿欠,收拾桌子上的文具,打算结束这一天。   
        “睡觉没有?”她问。   
        我问她:“我是否应该找一份工作?”   
        “早就应该,在年轻时,不务正业叫潇洒,年老之后,没有工作便是潦倒,佐子,你很快要三十岁了。”   
        “我可以嫁人。”   
        她不答我。   
        我自己都颓丧地说:“大概嫁了人更加要做。”   
        编姐笑毕回房间去。   
        我在床上翻腾了一夜,第二天喉咙痛。   
        清晨,编姐来推我,“醒醒,张律师找你。”   
        我自梦中惊醒,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睁大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接过电话筒。   
        “徐小姐,我们还有东西要交给你。”   
        “还有什么?”   
        “徐小姐生前的衣饰,房东通知我们,叫我们去清理,我们商量过,觉得叫你去看看最好,有用,你就留下来,无用的,你负责丢弃。”   
        我完全醒了,这么大的责任落在我身上。   
        “那宅子已租出去,两个月内要交房子给新房客,一切东西要腾出去装修。”   
        “好的,我立刻去。”   
        我套上牛仔裤。   
        编姐说:“我也去,姚晶出了名的会得穿衣服,我要去开眼界。”   
        我们到了老宅子,张律师把锁匙交给我们,他叫我们在十二点之前办妥此事。   
        我们找到卧室,家具已经搬空。在套房中间,连接着浴间,我们找到衣帽间,地方足足有卧室那么大。   
        一排一排的衣架子上挂着款色特别得匪夷所思的服装,色彩淡雅美丽得如童话世界中仙子之装束,有些是轻纱,有些钉满珠片,有些镶羽毛,吹一口气过去,衣料与装饰品轻轻碰动,仿佛有灵性似的,以为它们的女主人回来了。 
        
        女明星与美服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可以在这大堆大蓬的衣服中找到姚晶的影子。   
        我们一件一件拨着看,有中式有西式,春夏秋冬,外衣里衣,有些不知是怎么挂着的,裙子的绫罗绸缎足有七八层,金碧辉煌,搭着的皮肩,有些是皮裘,有些是鸵鸟毛,有些是亮片,看得我眼花缭乱,几乎没一头栽倒在地。 
        
        编姐拎出一件长裙说:“看!”   
        唉呀,这是一件肉色的薄纱衣,完全透明,只有在要紧部位钉着米色的长管珠,高远看去,但见它些微地闪着亮光,性感得不可形容。   
        姚晶怎么会穿这样的衣裳?我冲口而出,“这是我梦想的衣裳,我要它。”   
        “配这个披肩。”编姐取出一件白貂皮镂空的披肩,一格一格,做得剔透玲珑。   
        姚晶的毕生精力就在这里了。   
        我们又看到姚晶的鞋架,足足有百多两百双鞋子搁在那里,都抹得干干净净,什么质地都有,从九公分高之黑缎鞋到粉红色球鞋,大多数属于同一个牌子。鞋子的名贵不在话下,最难得的还是鞋子的洁净度极高。 
        
        再过去便是手袋,晚装的都有一只只盒子装着。   
        我们如进人仙宫的小孩子,把盒盖打开细看,有好几只是K金丝织成,我惊叹:“现在我知道姚晶的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价值连城、虚无缥缈、根本不实际的东西,用来装扮她自己,使她看上去犹如一个神仙妃子,更加流星般灿烂,明亮耀目,使人一见难忘,烙在心头。   
        我们在她的皮裘中巡回。   
        “给谁?”我说,“这些衣物给谁?应该如何处置?”   
        我们两人都目为之眩。   
        “但我们必须在中午之前搬走它们。”   
        “同马东生商量,我们家哪里放得下。”   
        呵是。马东生。   
        大宅的电话线已经切断。我奔出空洞的屋子,到管理处借,马东生说他会在三十分钟内赶到。   
        我坐在更衣室内,对牢镶满水银缨络的镜子,仿佛看到姚晶隐隐杳杳地出现,脸带微笑,嘴角生风,如与我们颔首。   
        我多么希望她可以再与我见一面。姚晶,因为我终于了解你明白你,在你去世之后,我触摸到你生前的一切。   
        我拣起那件豹皮的大衣,将之放在面孔边,我最后一次见姚晶,她便穿着这件衣裳,洒脱地,随便地,不当它是一回事。   
        他们说,越是穿惯吃惯,有气派,见过世面的人,越能做到这样。编姐说:“我早听一位阿姨说过,皮大衣根本不用冷藏,随便挂在家中,只要不过分潮湿,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会坏。” 
        
        我笑一笑,女明星与皮大衣的关系……犹如学生与功课,作者与书籍。   
        马东生来了。   
        他精神非常地紧张,只向我们点点头,我们领他进去看那彩色缤纷的一屋霓裳。他很震惊,错愕的程度不在我们之下,他带来许多巨型空纸箱,我们七手八脚地把那些根本不可能折叠的衣服,全部折起放下去。 
        
        三个人默默地装了七、八个箱子,马家的司机亦过来帮忙,两只手挽住十多件大衣出去,把他人都遮住了,来回七八次才搬清。   
        马东生的神情渐渐松弛,额角冒着汗,他忽然温柔地向我们说:“你看安娟玩物丧志,你瞧瞧这些衣架子。”   
        衣架全用缎子包扎,多数还吊着干的花瓣布包。   
        我深深叹口气,有什么用呢,这样贵族有什么用呢,生活得无往而不利的人——并不是姚晶类。   
        我们再向马东生看去的时候,发觉他在流眼泪。他有多久没见姚晶了!在她的衣冢中,他回忆到什么?   
        我一向尊重他,拍拍他的肩膊,把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07)     
        他静静问:“你们会不会笑一个老男人无故流泪?”    
        “别开玩笑,马先生,眼泪还分老嫩?”我说。    
        编姐白我一眼,像是怪我在这种错误的时刻卖弄幽默。    
        但我那句话效果倒还好,马先生吁一口气说:“人不伤心不流泪。”    
        他是这样地爱她。不一定要英明神武的小生才可以有资格恋爱,感情面前,人人平等。我们从开头就觉得马东生是个最懂得感情的男人。我说:“我在想,这些衣服,或许可以给马利?” 
           
        马东生点点头。    
        他吩咐公司的人开了三辆十四座位车来,才把衣物全部搬走。    
        “徐小姐,我很感激你。把她的遗物转交给我,你不会后悔,我会好好保存它们。”    
        他走了以后,我们也回家。    
        编姐与我身上都沾了衣帽间香薰的味道,挥之不去,整个经验如幻如真。    
        “他会把那些衣服怎么样?”编姐问。    
        我不假思索地说:“他会回家做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把这些衣服全部挂上去,然后天天在房间中坐着,回忆他与姚晶共度的日子。”    
        “他真的会那么做?”    
        “绝对会。”我非常肯定。    
        “他这样爱她,怎么还留她不住?”编姐问。    
        “你父母也爱你,为什么你还是搬出来住?他不能满足她,什么都是假的。”    
        “你这话说得好不暧昧。”    
        我苦笑,不再回答。    
        我们在晚上有个很重要的约会。    
        在赴瞿家途中,编姐犹自说:“其实那些东西都是你的。”    
        “我穿到什么地方去?我完全没有用。”没有一件样子是安分守己的,务必要把全人类的目光都勾过来,而且跟着还要叹一句:多么高雅美丽有品味。    
        我是个普通人,用不着这类盔甲来装扮。做人做得这么触目突出,成为众矢之的,多么危险。    
        一开始就骑虎难下了,然而我不必担心这一点,我还没有资格享受这种痛苦。    
        我们拐个弯,去接石奇。    
        他在门外等我们,看见我们后大大松口气。    
        答应我们穿得最普通,结果还是忍不住要露一手,全身白,加上白球鞋。他那张注过册的面孔使途人频频回头向他张望。    
        他静静地上车来,缩在后座。黝黑的肌肤使他双目更加明亮,牙齿更加洁白。    
        不知他这一次出马要用天赋的本钱吸引何方神圣。    
        我们到得比较早,马利亲自来应门,她仍然是女学生家常打扮,轻便秀丽,头发束条马尾巴,穿条紧上身的洒裙,平底鞋。    
        编姐立刻说:“这身打扮,记不记得?”    
        我马上想到旧画报中看过的,姚晶初人影坛时,最流行的这种装扮。马利长得真像她母亲,石奇在一边发呆。    
        我们为她介绍石奇,马利对我们很亲热熟络,对石奇就很普通,她竟没有把他认出来。    
        石奇枉费心机了,我百忙中朝他眨眨眼睛。    
        “爸妈很快下来,我们先到露台坐坐。”马利招呼我们。    
        瞿家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庭,客厅素净大方,悬着,小小的酸枝木镜框,上面写着:基督是我家之主。气氛柔和慈祥,使客人心头一宽。    
        露台极大,放几张旧的中国式藤椅,已经洗刷得红熟,非常舒服,臀位处松凹进去一点,我老实不客气坐下。    
        我们三人把石奇撇在客厅。    
        “徐阿姨,”马利同我说,“你知道爹爹刚才叫我去看什么?”她一面孔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知道,衣裳。”    
        “哎!他说是我生母留下的,问我喜不喜欢。”    
        我问:“你可喜欢?”    
        “咦——”她缩紧鼻子,这个反应使我们大大意外。    
        “怎么,有什么意见?”我大吃一惊。    
        “那些衣裳都不是人穿的!”马利说,“穿上仿佛天天置身化妆舞会中,要不就似豪华马戏班的制服,真奇怪她会有一屋子那样的衣裳。”我与编姐呆住。    
        这就是代沟了。相差十多年,我们之熊掌,竟变了马利的砒霜。这是我们事先做梦都没想到过的。    
        “徐阿姨,你有没有注意,那些衣料如太妃糖纸,红红绿绿,窸窸索索发脆,全部不能洗。”    
        马利说:“衣服怎可以不洗?多脏!是以件件都染有不同的香水味。”    
        我与编姐看着马利发呆,百分之一百语塞。    
        “怎么,”马利略略不安,“我说错了?我做错了?”    
        “没有没有。”    
        马利等我把话说下去,我又辞穷。    
        不同的环境培育不同的人种,我想姚晶早发现马利尽管外型跟她长得一样,性格上却与她没有半丝相近,她女儿根本不稀罕她所追求之一切。    
        所以她不能够把任何东西交给马利。    
        马利不会接受。    
        我完全明白了。    
        我明白她怎么会把一切交给陌生人。    
        马利试探地说:“我不可能用得着那些衣裳,是不是?”    
        “你很对,”编姐说道,“不要紧,你爹爹会得保存它们。”    
        马利听了如释重负。    
        她一转头,扬声说:“爸妈已经下来。”    
        瞿氏夫妇是一等良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结缡十载没有生养,欣然领养马利,瞿夫人根本是马利的亲姑母。    
        马利在养父母家如鱼得水,一点遗憾都没有。    
        马利替我们介绍,我们又忙着介绍石奇。    
        瞿太太很客气,一直说:“马利,你不认得这位大明星?天天在电视上都可以看到的。”    
        马利礼貌地微笑,但是双眼中茫然神色证明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大明星,认不认得出石奇的身份不要紧,弊在她压根儿没发觉石奇有什么过人之处。    
        呵石奇碰到克星,魅力无法施展。我暗暗庆幸,否则这小子不知要搞出多少事来。    
        石奇身受的错愕使他活泼闪烁的性格大大逊色,他真的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只坐在一角,不发一言。    
        我们刚要坐拢吃饭,门铃一响,马利立刻去开门,马尾巴抖动着,无限娇嗔。    
        “是罗伦斯。”马利欢呼。    
        这个才是真命天子呢,她挽着他的手臂进来。    
        一比就比下去了。    
        罗伦斯与石奇一般的年纪,一般的浓眉大眼,但是人家多了一份书卷气,一股清秀腼腆拘束的天真,一比就把石奇贬成江湖客,人家的灰色卡其裤沉实美观,人家较为老土的白衬衫配合身份,石奇这时候看上去像……也就是像个电视明星,随时上台接过麦克风就可以张口唱歌。 
           
        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    
        这边厢罗伦斯与马利匆匆喝了碗汤就到书房去谈心。    
        瞿太太摇头,“这孩子,没礼貌。”    
        “少女情怀总如诗。”我微笑说。    
        石奇低头喝汤,不出声。    
        其实他不必难过,影迷还是有的,那种十三四岁,还在念初中的小女生。上了大学打算攻硕士的马利自然不是其中一分子,即使有偶像,也是作家画家类。    
        我们把清淡美味的菜吃完,佣人端上水果。    
        马利才把罗伦斯送走。    
        她拍拍手过来,净在碟子上挑草莓吃。    
        瞿太太笑说:“把她宠坏了,见不得人。”    
        马利只是笑。    
        这个女孩子一脸的幸福满足像是要滴出来似的。    
        编姐轻轻说:“谁说世上没有快乐的人?哪个诗人或哲学家再发牢骚的话,就介绍程马利给他。”    
        “真漂亮,”我说,“马利真好看。”    
        瞿太太说:“哪里哪里。”    
        因为在马利身上找不到意犹未足的怨怼,她眉梢眼角是开朗的、快乐的。    
        所以马利是我们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饭后我们要告辞,被马利留住。    
        她把我们拉到房内,可怜的石奇一整个晚上变为陪伯母谈话的配角。    
        马利问我们:“那个人是谁?”    
        我微笑:“你说石奇吗?”难道终于对他有兴趣了?    
        “好奇怪的一个人,头发故意梳几绺下来,垂在额角上,剪个时髦的式样,但只具形式,没有神髓,还有那身白衣白裤,哗,就差一顶水手帽——”她笑得弯下腰去。 
           
        我与编姐再一次面面相觑。    
        我有点气馁,觉得凄凉,怎么搞的,现在时代究竟进步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我们颇认为新奇美观的事物,马利这女孩子会觉得老土与可笑之至?    
        我们的生活是否太舒适,因循之极,已与时代脱节?    
        我真得好好投人社会,做一点事才行,否则这样春花秋月,怎生得老?    
        我默默无话可说。    
        马利反问:“你不觉他滑稽?”    
        我连忙说:“别在他面前说。”否则他真会服毒。    
        马利微笑:“梁阿姨徐阿姨,你们说,罗伦斯是否比他好得多?”    
        恋爱中人都是这样,希望别人赞他的爱人,比听人赞他自己还高兴呢。    
        我很识相,立刻说:“当然,马利,罗伦斯很配你。”    
        她很得意,仰仰精致的下巴。    
        马利运气好,爱上她应当爱的人,只为这一次,我原谅了月下老人,他终于做了件好事。他所办的其他个案,惨不忍睹。    
        我取笑马利,“真看不得你这么快乐,照情理说,你应当凄惨地寄人篱下,悲苦地做一个失去母爱的小孩才是。”    
        马利笑着耸耸肩。    
        如果弄得不好,她爱的不是罗伦斯而是石奇,也有得苦头吃。偏偏她能够趋吉避凶,不可思议。    
        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呢。    
        “马利,我们祝你幸福。”    
        马利有信心地笑:“那是一定的。”    
        编姐说:“好极了,别忘记保持联络。”    
        我们三双手握在一起,马利喜欢我们,正如我们喜欢她一样。    
        她送我们出客厅。    
        瞿太太倒是很欣赏石奇,频频说:“原来越是大明星,越没有架子,现在我懂得了。”    
        我们告辞。    
        归途中我与编姐大大地抒发了感叹:包括:“在那样的青春之下,怎能不低头”、“马利这一生大概还没有伤过心”、“姚晶让女儿住在瞿家,再正确没有”。“幸福没有标准,当事人觉得好就是好”…… 
           
        石奇没了声音。    
        我转头看看他,他正在低目沉思,不知想什么。    
        我问他:“闷?”    
        他不回答。    
        “老闹着要见马利,见过之后,印象如何?”    
        他“哼”一声。    
        我觉得好笑。我说:“跟姚晶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还不满意?”    
        “有什么用?根本没有灵魂,如一个照姚晶外型做的塑胶娃娃。”他闷闷不乐。    
        我冲口而出,“不!马利不是那样的,你不欣赏她就算了。”    
        他们两个年轻人都把对方贬得一文不值。    
        “我永远不会爱上像她那样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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