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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上君舞-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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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肼大军忽遭偷袭,军中有动荡混乱的迹象,却并没有失控。
转瞬之间,尾翼侧翼分出数千兵马来迎上与突袭东宁军队混战在一起,其余各队却忽然向前冲杀而去。
数万大军霎时之间冲入塘口峡。
与此同时,从塘口峡两峰也有东宁伏兵出现,一瞬箭雨如蝗。
便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西肼军队的阵型仍然未乱,反而冲的更快,须臾间,其首军便已出了峡口。
出得峡口却只见更多的东宁军队。
漫山遍野旌旗林立,峡口外几丈开外的山坡上整整齐齐列着数个千人队,一队一色旌旗,迎风招展。
居中大战车上竖着一面火红的大旗,旗上大书着“云”字,而那战车两翼却是数千女兵,当先那女将笔直坐于乌骓马上,一袭银衣银甲,威风凛凛,面上狰狞无比的银色面盔更添威武之气。
没有人看到她的面容,列贤也不例外,可他知道那就是云简。
“云简!”列贤心头巨震,带住马转头看向紧随身边的扶中,“主上不是说云简不在军中?”
扶中尚来不及回答,山坡上已有震天吼声响起:“云简大将军在此,贼虏还不弃甲投降!”
震天动地的吼声如同一记巨大无比的重锤,霎时之间将人神魂击碎,西肼军中无不变色。一瞬人心浮动,军中隐隐有大乱之象,列贤脑中急转,忽然提起双锏朝云简伫立之处纵马疾驰。
他的目标显而易见。
叶莲透过面盔眼孔望见那长相凶恶的汉子挥舞双锏朝自己奔来,她记得这个人,那脸黑的像碳,壮的像牛的西肼战将列贤。看来薛棠此计并未奏效,列贤这等悍勇,又与云简有过数战,岂会因此便胆战心惊?
他这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这个时候是万不能退后一步的,可是叶莲早已没了武功,不退便危险之极。也不能不进,若她不上前迎击,东宁士气便会低落。叶莲很快地权衡完毕,霍然执起手中长戟,策马迎了上去。
叶莲很明白自己不能输,硬战显然不行,只怕一招便给他击落马下,只有靠智取。
乌骓马风驰电掣般驰近,列贤手中双锏立时朝她直砸下来。
叶莲手中长戟似要去接,却在兵器相交的刹那,忽然间提缰偏转马头朝另一边飞纵而起,就此错身而过。
列贤双锏砸了个空,立刻掉转马头再击,回转之际便见那乌骓马凌空飞跃,那杆精铁所铸长戟正以迅疾无比的速度从后反挑而至,对准的方向却并不是他,而是他胯 下那匹神骏白马的后臀。
一击即中,白马吃痛,“唏律律”一声悲嘶,顿时发狂,一下子人立而起。
列贤猝不及防,顿时便被颠下马来,那马却疯一般在乱军中狂奔,也不知踩中了多少人。
他这一落马,西肼军中立刻便是大乱,趁此机会任之水迅速赶上前来,一瞬将列贤团团围住,便要生擒列贤。
列贤跌落马下,尚有余威,翻身又起,挥舞双锏在人群中混战,妄图杀出一条血路,却哪里有那等容易?只见东宁骑兵越聚越多,而他失了坐骑,已是颓势,又被任之水挟头挟脸一阵猛攻,到底还是落了下风,苦战良久被任之水长枪刺中大腿,到底被生擒了去。
扶中见此大惊,已知列贤凶多吉少,想要将人抢出根本不易。一转神见云简还在乱军之中,心头顿时有了计议,忽然纵马挥剑朝云简疾奔而去。
叶莲歪打正着,令列贤败落马下,挥戟撂倒几个西肼兵士便想退回,却忽见一西肼将领挥剑飞驰而至,定睛瞧时竟是扶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不欲与他正面冲突,当下打马便走,却是晚了,眼见扶中冲到,挥剑直刺过来,忙举戟反击。
剑戟相交,巨大的冲力险些将叶莲手中长戟震飞了去。
扶中一剑跟着一剑刺来,简直叫叶莲无法招架,正着急间便见薛棠飞马而来,她心头略松,虚晃一招想要退走。扶中看出她企图,哪肯放她?翻腕抖剑忽地一下朝她没有甲衣保护的脖颈横削。
剑短戟长,叶莲一时来不及回击,危急之下仰身后避,总算堪堪避过,然而长剑来势迅捷凶猛,剑尖竟出奇不意挑中她颌下头盔系带,擦着她颌下肌肤一划而过。
叶莲只觉颌下一阵刺痛,湿湿热热,有热辣辣的血滴落。头盔已然连带着面盔从头上滑脱,乌黑长发如飞瀑倾泻而下,她狼狈不堪地挺身起来,虽知自己下颌被划伤,却也顾不上去管,只端着长戟对准扶中。
“夫人——”扶中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挥剑再刺,整个人也仿佛呆了,怔在那里望住她好半晌转不过神来。
他万没想到竟会在战场上与叶莲再次相遇,既知云简是为叶莲假扮,他便无法再跟她动手,眼见薛棠率人急冲而来,当即便策马后退。
列贤已为任之水生擒,这场仗显然必败,他很快择定主意,吩咐身周将官带人即刻撤退,很快带着余下数千兵将自层层包围中杀开一条血路,且战且往西败退疾走。
这一仗西肼败得一塌糊涂。
扶中方退回穆尔,便收到北地快马书函,却是燕君舞的密令,令扶中立刻赶回北地见他。扶中不敢有违,连夜带人飞骑往北地急赶,一路上换了五六匹马,总算赶在第三日晚到达北地宫苑。
殿堂上除了燕君舞再无旁人,扶中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额上冷汗直流,不敢抬头目视。
“你还敢回来?”燕君舞端坐于宽大椅中,目中有冷光浮现。
“主上召唤,卑职不敢不归。”
“列贤被擒了?”
“是。”
“混账!”燕君舞霍地站起,一脚踢翻面前几案,案上书卷茶具顿时飞坠而下,一瞬四分五裂,狼藉不堪。
扶中不敢稍动,定定跪在一片狼藉里道:“卑职有负主上重托,罪不可恕,但凭主上发落!”
燕君舞点头道:“好。”便再没第二个字,然而面色铁青,却已分明是怒不可遏。他缓步走过去,手中握着一杆带着铁刺的长鞭,也不做声,猝然间便挥鞭而下,在扶中背上重击十几下,直打得他血肉模糊,方停下手来,一脚踩在他背上,将他整个人踩得趴在地上,恶狠狠问:“说,你负了我什么?”
扶中脑门上全是汗,咬着牙一字字道:“卑职没能劝阻列贤将军,致使他轻敌冒进,中了东宁人的奸计……”
燕君舞两眉紧拧,冷笑一声,踩在扶中血糊糊背上的脚便更加重了几分,他还穿着外出打猎的长靴,靴底密密麻麻全是倒钉,那么踩着便已是钻心的痛,他还要狠狠蹭两下。
扶中一个没忍住,便呻唤了一声,却马上便道:“卑职罪该万死。”他也知燕君舞对待属下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便是直接拉去砍头。这样折磨他无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要问个清楚。
“你是罪该万死……”燕君舞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恨恨道,“说,你负了我什么?”
“卑职吃了败仗,令主上蒙耻。”
“混账东西。”燕君舞大怒,猛朝他腰上狠踹,跟着又是一顿鞭子,末了停下喘着气又问,“说,负了我什么?还不说……要我提醒你?我问你,东宁任之水军中是不是有个姓叶的谋士?”
扶中沉默片刻,终于道:“卑职不知此事,只在两军阵前见到了夫人,夫人她假扮云简,成了女将军。”
“夫人……她没死对不对?”燕君舞面色越发阴沉,额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又踢了扶中两脚方问:“你竟然骗我……竟敢骗我说她死了,我从未对你生过疑心,一直坦诚相待,你竟然骗我。”
“卑职不是有意欺瞒……”扶中忍着疼辩解,“卑职那时只是觉得夫人再回来,也无法与主上和睦相处……这样放开,对主上对夫人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所以你就敢自作主张把她送走,你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送走。”
“卑职知罪!”
“孩子呢?”燕君舞厉声问,“她既然没死,那孩子是不是也在?”
扶中好一阵没说话,燕君舞气恼不已,坐在他面前当胸又给他一脚,喝问:“说,孩子呢?”
“那孩子不到七个月便产下,根本无法养活,卑职存了一丝念想把孩子带去交给无妄林那对神医夫妇救治……也不知救活没有,前一阵我特地去看,却不想那对夫妻已不在那里,到处找都找不到……出了这样的事,卑职实不敢对主上提及此事。”
“大师父跟阿簮医术都不让于人,你为什么不把孩子带回来?”
“孩子娇弱,卑职担心拖延太久会……”
燕君舞心里又气又恨,隐隐还一阵阵的酸疼,只恨不得杀了扶中,叫人拿了把大刀来,在扶中脖子上来回比划许久,到底还是没舍得杀,只怒声吼道:“滚,滚去把那对夫妻给我找回来,若找不回来,我便把你一刀刀活剐了。”
说完他扬声朝外叫慕容蓑:“阿蓑,去回钦差大人的话,就说我甘愿为圣上效力,不日便起程东征。”
而后他转目盯住正在艰难爬起的扶中,唇边有怪异笑纹浮现:“女将军?那就让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女将军。”
情意
塘口峡一役,东宁完全收复失地。
薛棠当日便叫人火速至京宣露,随后却写了一封长长的表功书,将此次战役的主要功绩加于叶莲,言她身为女子却不忘效忠国家,实在难能可贵。他也知叶莲女扮男妆入军中之事瞒不住,只得如此,以期朝中因功免过,不咎叶莲混乱军纪,欺君罔上之罪。
至于军中,叶莲是女子之事,他都严令相关人员不得妄加议论,更不准将此事传扬开去。军中纪律严明,故而无人敢造非议之词,却不曾想民间却渐渐有了传言,关于那叶姓女将军擒住敌军主将,大破西肼铁骑等等越来越多,竟不知是从何处起的源头。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薛棠再是厉害,也不能叫百姓不张口说话,却也无计可施。
长岭一带终于再度屯驻了东宁兵力,边境防守得以重新加固,老百姓总算又过上了太平日子。只是还未等到凯旋回朝,却得到西肼再度来犯的消息,大军因此不便撤回。
随着西肼军队的进逼,长岭也在做各项周密部署。
短暂的松懈之后,全军上下又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兵士们每日都在辛苦操练,直到黄昏方息鼓归营。
五月下旬时,西肼大军到达石州。
同时间,消息也传到了薛棠的大帐。
“主帅是燕君舞。”薛棠将那密报看完,佯作无事般轻轻道,“左翼大将军苏蛟龙……”
丁洌沉默半晌,道:“他果然没死。”
薛棠叹了口气,收了密报起身往帐外走。
丁洌随后跟上,道:“早起叶参军随任将军去巡视军防,还没回来。”
薛棠被他勘破心事,略有些尴尬,皱眉冲他笑了笑,却也没有别话,只令马童牵马过来。丁洌见他要出去,忙叫了副将点齐十来个随侍一并跟了出去。
长岭一带多山,一行人沿着山峦纵马驰出不多远,便遇上任之水与叶莲带着人回来。
薛棠迎上前向任之水问完边防驻守之事,便落后与叶莲并骑,侧目朝她颌下瞄了一眼,问道:“叶先生伤愈了么?如今军中事情不多,叶先生不用太操劳,安心养伤才是正经。”
“多谢薛将军体恤,卑职那点伤并不算什么,早便痊愈了。”叶莲微笑应着,其实她颌下那点伤并不重,可薛棠却整日念着,紧张的不得了。
丁洌已同任之水先行带着人走了,有意无意间将他二人甩在了后面,不知觉间空旷的山野里便只剩他二人缓缓而行。
已是黄昏,斜阳脉脉照在山坡上,坡上是大片的杜鹃花,正开得浓烈,深红、淡紫、玫红、粉白各不相同,满山鲜艳,似锦缎又似彩霞,绚烂无比。
叶莲朝那里伫望许久,不由赞道:“真美。”
薛棠含笑看她一眼,忽然就跳下马来,对叶莲道:“等等。”一边说一边竟朝山坡上奔去。
叶莲只好勒缰驻足,也跳下马来。
薛棠很快爬上山坡,在那杜鹃花丛间选颜色最艳,开得最好的数丛杜鹃花折了一大把,捧着个大花束又返身回来,送至叶莲面前笑道:“给你。”
叶莲不接又不好,只得伸手捧过来,苦笑道:“将军要我捧着这么大把花回去么?”
“也未尝不可。”薛棠挑眉笑道,“改日我叫人把这坡上的花全部种到营地里去。”
叶莲由不住一笑,道:“营地里土质并不一定适合这些杜鹃花,只怕将军好心做了坏事。”
薛棠道:“只要尽心养护,总能开出好花来,你说是么?”
他凝目盯住叶莲,目光温热灼人,话里话外显然另有深意,叶莲不禁有些忐忑,微垂下头避开他的眼光,并没有话,只淡淡笑了一笑。
“叶莲。”薛棠吸了口气,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等战事结束,我们一起回京师去,母亲的府邸里有个大花园,随我们种多少花都成。”
叶莲一愣,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京师太热闹,何况我还要找则敏他们。”
“那我跟你一起去找。”薛棠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深吸一口气道,“嫁给我……我们在一起。”
叶莲神色间颇有几分张皇,挣了几下没挣开,便没再动,轻道:“将军别这样……叶莲,叶莲配不上将军。”
“我不在乎。”薛棠道,“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我在乎……”
叶莲垂下头,怀里的花也像受惊了般不停下落,她忙不迭地俯身去捡,却在猝不及防间被他一把拉入怀中,他紧紧抱住她,仿佛怕她跑了一般。
“花……花瓣碎了……”叶莲低声提醒。
薛棠却恍若未闻,如此拥抱良久,久到天都黑了下去,他才放开她。一片蒙蒙夜色里,她的一双眼幽幽望着他,浮着些诉不清说不明的怅惘之色,叫他心疼不已,他抬手轻抚上她那双眼,她的眼睫微微颤了下,却没有躲闪,于是他的手便慢慢滑到她苍白的脸庞上,摩挲间最终落在她的唇边。
“叶莲……”他呓语般低唤一声,慢慢俯首,朝着那薄薄的两瓣唇吻下去。
只是不等他的吻落下,叶莲便忽地别过了脸,她的身子微有些颤抖,脸转过去轻贴在薛棠胸口,眼角有泪光闪动。
她不想伤他,她知道薛棠对她好,他对她一腔情意,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再爱别人?
薛棠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最终只在她鬓角轻吻了下。
夜静寂无声,暗处有淡淡的黑影,静静伫立,垂首看营地中两骑人马投落在地上的影子。
温言细语声隐约从风中传来,飘入耳际,仿佛昨日她还在他身边。
可惜所对之人已不是他。
随后一人远去,她也进了帐。
营地间防守很严密,每半个时辰便会有巡守卫兵走过,只是夜色那么暗,终究有他们发觉不了的死角。
她帐中灯光熄了许久,他才如鬼魅般飘过去,掀帘迈步入内,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听到她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想来是睡得熟了,他慢慢朝她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伸指小心翼翼抚摸她的头发。
“你要什么?叶莲,名望地位……我都给你,我成全你……”他伏在她耳边低语,“你会成为东宁的女英雄……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夙愿
第一声号角鸣响之时,天还没亮,帐篷内灰麻麻一片。
叶莲翻身爬起,摸索着穿衣服,穿着穿着便觉不对,从枕头上滑下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腿,垂目看时,依稀是把剑的模样。她心中疑惑,特意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心头立时巨震,蓦地站起身,打着火石小心翼翼环顾帐篷四围。
没有人,帐篷里除了那把剑几乎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可是,的确是有人来过。
她握着那把剑冲出帐篷,外面才刚刚透曙,营地里除了匆忙来去的兵丁,并没看到可疑之人。
叶莲站在那里心头卟卟跳个不休,两腿竟有些发抖,呆了片刻却将剑裹在衣袖里,返身回帐取了令牌出了营门直往中军大帐而去。她走的很急,几乎是在跑,脑子里一团纷乱,不停胡思乱想。
他来了,阴魂不散地又闯入她的生活。
如同巨石投落水中,一瞬便掀起了滔天浪头,势要将她再度卷入深渊。
枕畔留剑,其用意所在,显而易见。他在威胁警告她?告诉她,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依旧是强者,而她只是他的囊中物,可任他生杀予夺。
这样的机会,他能放过薛棠?凭他的本事,若起心暗杀薛棠,即便隔着重重防卫,也不是办不到,一旦暗杀成功,东宁军中失却主将,后果……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叶莲出了一身冷汗,待到大帐门前看到一切井然有序,一颗心方落下来。她微舒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走上前对门外侍立的执勤兵士说出来意,请其代为通传。
薛棠在内中听到禀报,便是一愣,随即却是满怀惊喜,连忙道:“快请叶先生进来。”
他心头有几分雀跃,更多的却是紧张,不知觉间额上已沁出汗珠。想起昨晚叶莲曾说,要好好想一想再答复他,便以为她是为着此事而来。她终于愿意嫁他了么?薛棠只觉欢喜无限,却又摇头,将此念头打消,叶莲那性子,就算愿意也不会这么急着来告诉他啊!
转眼,叶莲便从帐外匆匆走了进来。
他忙迎上去,却见她神情间有恍惚之色,口唇发白,竟有些失魂落魄。
“你怎么了?”薛棠敏锐地察觉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他来过了。”叶莲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什么?”
叶莲这时才意识到失态,略定了定神,道:“昨晚有人潜入我的营帐,还留下了这个。”
她说的很快,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来,将衣袖里罩着的那把剑呈了上来,那剑粗粗看来与寻常佩剑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整把剑做的细巧精致,应是专为女儿家特制的。
“这是孤岑剑,你记得么?是……是那次大考,那个人作为奖赏给我的,后来我被他废掉武功,这剑便一直在他手中,我逃出之时,也并没有带这把剑,可……可是今早我起来,它竟……竟搁在我床头。”
叶莲虽说的快,却是很有条理,神色间并无太大的波澜,可以称得上是平静。可薛棠却一眼便看到了她眼底的惶惑,她分明已慌乱无措到了极点,连捧着剑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别着急。”薛棠心头虽是震惊,却还稳得住,一手将剑接过去,一手握住她手臂将她扶至座椅上坐下,才问,“你是说昨晚燕君舞进了你的营帐?”
“是,我能肯定,他留下了这把剑,大概是警告之意,我怕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赶过来禀报将军,营中防守只怕……只怕还需加强。”叶莲脸色仍是煞白,言辞间却不乱分毫。
薛棠低眉看看手中那把剑,忽扬声朝外叫道:“来人。”
帐外侯命副将应声而入。
薛棠不动声色对他交代一番,将各营区白日夜间防卫做了一番调整,吩咐副将即刻传令下去,末了又叫人唤丁洌前来。
副将应命而去,丁洌还未赶来,薛棠又看了看那孤岑剑,只觉心头恶寒,顺手便搁在案头,转而又安抚般拍拍叶莲肩头,话语里有几分悔意:“都怪我疏忽,昨日得到消息便该增强防守……叫你受惊了。”
薛棠满怀歉疚,防范如此严密的大营,那个人居然如入无人之境,竟叫他潜入了叶莲的帐中,将她惊吓成这样。燕君舞来的还真快,昨日才有消息说西肼大军到石州,夜里他人便到了长岭。速度之快,行踪之诡秘,怎不叫人心惊?
“我没有事,将军不必自责。”叶莲强笑着宽慰他。
薛棠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还能这般沉着冷静地为他着想,可他呢?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倒了杯热茶给她。
叶莲伸手来接茶,两手依旧抖的厉害,茶盖碰着茶碗,叮铃当啷的响,到底暴露了她心里的恐惧。
薛棠眼望她如此,只是心疼不已,半俯身蹲在她身前,两手覆上她凉冰冰的手背,帮她稳住茶碗,轻道:“别怕……别怕……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容他伤你半分。”
叶莲道:“我不是怕……”她顿住,脑子里有个声音即刻反问:“你不是怕那是什么?既然怕,又是在怕什么?”恍惚间耳边有低低语声反复回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总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深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她以为那是梦里的声音,却不想竟真的是他。
这么久……她已经差不多可以平静地回顾过往,没有恨亦没有爱,一颗心淡如止水,可为什么他一出现,她就会乱成这样?
薛棠道:“我们一起打败他。”
“好……”叶莲胡乱地点着头,打败他,她记得自己曾歇斯底里冲他吼过这句话:“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打败你……”可她真的能打败他么?在失去了武功一身伤病之后。
薛棠心里有些酸涩,不无伤感地道:“你没了武功……怎么不告诉我?我真是糊涂,竟然让你在塘口峡战役里担当那般凶险的任务……差一点就让你送了命。”
他后怕不已,回想起叶莲被扶中伤到那一幕,只觉心都揪了起来,跟着却是刻骨的愤怒仇恨,那个人当真是个畜生,竟下狠手废她武功,她被抓回去后,他是怎么折磨她的?她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最最可恨的却是他,因为无法与那个人匹敌抗衡,所以无法保护她。
“将军。”
丁洌忽从外走进来,却只冒了下头,看到帐中情形,即刻便退了出去。
叶莲听到这一声喊,蓦地便醒转神来,脸上一红,便想将手从薛棠手里抽出来。自二人重逢后,薛棠难得见叶莲露出小女儿羞态,如今见到,便由不住一恍,却还是收回心神,冲着叶莲微微笑了下,也就放开了她,站起身对外喊道:“进来吧!”
丁洌这才从外走了进来,眼望他二人笑嘻嘻道:“将军有何吩咐?”
薛棠对他那怪异的眼神视而不见,正色将叶莲过来禀报的事情跟丁洌说了一遍。丁洌闻听,神情便凝重起来,再不复先前嬉笑之态。
“末将这就去找任将军,今日先将次右营各处仔细清查一遍,营中兵士也都要逐个排查,若有奸细,即刻缉押严加审问。”
薛棠道:“好,行事谨慎些,若非有确凿证据,不得妄动,如今正是用兵之际,切莫令营中将士心生不安惹出乱子。”
“是。”丁洌拱手应命,临走却朝叶莲一笑,那笑里含着几许关怀与祝福,脱去了沉重,却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随后几晚,燕君舞再未出现。
薛棠曾想把叶莲的营帐搬至中军大营内,只是不合军规,便也就不了了之。不论怎样,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之事,营中夜晚防守因此大大增强,换做了三轮两班,一些隐蔽死角也都特意安排了人轮值。
丁洌与任之水对次右军营一番严密清查,也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薛棠更派重兵在方圆几百里地搜寻,各要塞关口检查严格之极,虽是如此,却依旧没有燕君舞的行踪,想来其人已经返回石州。
如此众人方松了口气。
西肼大军临近穆尔的前后数日,云简也率五万兵马进驻长岭。
大军进驻长岭当日,大营里锣鼓齐鸣,一片欢腾,数万将士列队迎候,举手高呼:“云简大将军……云简大将军……”而后山呼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在长岭群峰间震荡回响,经久不息。
云简坐在战车里,挥手向三军致意。
一番纷繁复杂的仪式,薛棠方将云简迎入中军大帐。
云简身披战甲,接近四旬的女将军身姿笔挺,威风凛凛,只是下战车时,叶莲才知她的腿脚不便,竟是坐着辆木轮椅下来的。
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英雄,叶莲总算了结多年夙愿,即便云简如今两腿有残疾,不再有往日英姿,却依旧叫她激动感慨。叶莲不由想起入黑雕城的初衷,时隔三年之久,她已不再是当日那一心要做女英雄的小女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自己仰慕多年的云简,却真可算是造物弄人了。
随后是军中主要将领入见,叶莲心里是极想去见一见云简的,但她仅是一参军,这种重要的场合自是轮不到她去的,便只好按耐住心头念想,辄转回营。
只是不及她走至次右军营,便有人疾追上来传令:“叶参军,大将军请你去中军大帐。”
叶莲甚是意外,想到要见云简便激动不已,忙跟着传令之人去了中军大帐。
帐内肃穆非常,居中大案后正坐着云简,身后立着两个女将,也都是英气逼人,薛棠于左下首坐着,余下各将领分居营帐两侧,依照职位高低一个个排下来,井然有序。
“卑职叶则敏参见大将军。”叶莲忙微躬了身朝云简行军礼。
“你就是任之水将军营中的那位生擒列贤的叶参军?”
云简神态威严,语气冷冽,叶莲也不知怎样竟觉这话语里颇有几分不善,心下一沉,忙道:“生擒列贤乃是任将军之功,卑职不敢居功。”
“你虽不敢居功,却敢女扮男妆混乱军纪。”云简冷冷接话,忽然一拍大案,厉喝,“来人,给我拿下她。”
笞刑
云简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两个执刑校官自后而上,一左一右反扭住叶莲双臂,不由分说将她摁跪在地上。
薛棠大惊,忙起身问:“大将军这是为何?”
云简斜儿子一眼,道:“此事薛将军也脱不了干系,且待我发落完她,再慢慢与你清算。”
薛棠道:“末将自知有错,但凭大将军发落便是。但叶参军自入军中以来,所立功绩足以抵去她一时无心之过,大将军总不能视而不见?”
云简冷声道:“功是功,过是过,一桩归一桩,东宁历来不禁女子从军,既要从军,便该到红妆营去,却偏偏女扮男装,混居于男子军营,视军规法纪而不顾,便是她有天大的功劳,错就是错,若不处置,军中法纪要来何用?”
她一番话说完,帐中先前还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各位将领便已全然明白,但军中纪律严明,却也并不交头接耳的议论,一个个仍旧站的笔直,动都不动一下,只薛棠、丁洌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着急不已。
同样着急的还有任之水,乍闻此事真相竟有些茫然了,呆了片刻,方醒过神来,向前一步插言道:“大将军……末将能不能说一句?”
“任将军有话请讲!”
“这个……”任之水道,“这个其实是末将的错,叶参军当初并不是自己投的军,而是末将生拉硬拽请来的,叶先生她并不清楚军中法纪,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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