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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千年历史的另类展示:最中国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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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司马迁为李陵做出的详细辩辞,记录在其给友人的信《报任安书》中:仆(即司马迁)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盃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弮,冒白刃,北首争死敌。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彼,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在作完了这一个著名的辩护之后,司马迁因涉嫌诽谤汉武帝,被拘留,定罪后,量刑为宫刑。
历史在这里漏出了两个小缝隙,第一个是司马迁获罪的原因,按他说的则是,“明主(即汉武帝)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真的是汉武帝误会他了吗?
第二个缝隙则是,在可以用钱赎刑的法制体系下,司马迁没有抓住免受宫刑的机会,原因真的是“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吗?
然则汉武帝不那么糊里糊涂一点,司马迁更富有一点儿,他那宝贝玩意儿是不是就可以不被割掉呢?
事实上汉武帝是个超级明白人,司马迁一家累世为公务员,并非毫无资源。而如果你也像我小时候那样,从高高的水坝上往下面的麦田里跳,从两层平房上往下跳,从大树上往下跳,凌空一跳,乐此不疲,你就会知道,真相并非如司马迁自己所说。
我将在如下的《凌空一跳,太史公》这个沙盘中重新推演司马迁受宫的来龙与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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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意
公元前99年盛夏某日的早朝后,数十个文武大臣争先恐后地作鸟兽散,他们在阴湿的朝堂地板上跪坐得下三路麻酥酥的,急于回到自己管治下的一亩三分地。
36岁的司马迁走在队伍前列,步子迅速敏捷,但是纷乱杂沓。使命感和内心的混乱摆弄着他。
汉武帝刘彻身边的一个太监扯住了他的长袖,喘着脂肪味的粗气说,太史令大人,奴才都提点你好几回了,上朝时不要说得太多,退朝时不要走得太快,唉,皇上准备跟你单独谈谈,跟奴才去趟御书房吧!
司马迁转而尾随太监慢步返回朝堂,他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谷仓里的老鼠,个个肥得有如斗犬,而就在一墙之隔的厕所里,老鼠们都瘦得像油条。
太监苦笑说,你知道的,那深不可测的圣意,就像是沙漠中的流沙,奴才的全副心胸深陷其中,至于你所说的卑微污秽之物的行止,恕在下视之如无物。
司马迁说,我只是想说,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人性中,有如在厕所中自得其乐的老鼠,关乎一生的利弊,都不可能改变他。
太监先是沉默继而声音寡淡地说,如果不是利与弊,而是指向脐下三寸的刀斧,太史公以为又当如何?
司马迁的心像是一面小鼓被敲了一下,一时想不到应对的话,太监已经为他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然后僵尸一般枯立门外。
我们这些小学生放学后走到半路就不走了,陆续坐到一个残破的水坝上,像是示威的人汇合到大街和广场。没有人说话,但又像是一群在密室中抽大麻的人,为一些具体微小的现象,露出神秘而诡异的笑,我们静待着一个大概率事件的发生:一个同路的老师从我们面前走过。他的瘸左腿,像是风筝一样一收一放。他在幼年被一柄镰刀砍伤脚后根。我忘记了那把镰刀是从他父亲手里飞出的,还是从仇人手里,过久的时间和异化的传言,会让人忘记仇恨和因果,而接受事实。他翻过丘陵后,不到十三岁的我们摘下书包,开始一项无以名之的体育运动:跳。
后来我知道它属于田径,但却不是一个跳向一个沙坑。它是垂直于地面的奔跑,它是朝下的逆向跳高,它是更关注于落差的跳远,它是把自己而不是把他物扔出去。在那个大坝上,跳,就是跳到水坝底下的深不可测的麦田里。
。。
中年
眼睛有点近视的司马迁走到书房正中,才看清下朝后的刘彻改穿了短绸衫,袒胸露腹,瘫坐在帽子形的案桌之后,像是一叠摞起来的猪肉。正襟危坐,掩盖了45岁的刘彻,像个发酵的面包一样,快速肥起来的事实。
司马迁一边想着,一边作一长揖。匍匐的声响,而不是司马迁的参见声,让刘彻从遥远的冥想那儿班师回朝,并且立刻变得充满活力富于激情了,他说,子长来了,来,来,坐到我面前来吧,再靠近一些!
司马迁抖索了好一会才坐笃定,与刘彻保持着亲密而不失礼的距离。这距离让他感到安全,似乎进可攻退可守。
刘彻说,子长,你曾经参与过《太初历》的制定,我想跟你聊一下这个夏天出奇长的日照时间。
司马迁当即汇报了日照最长日与最短日,文学化地描述了可能达到的最高气温,他提到鸣蝉的生命周期会顺延,降温用的冰块迅速融化,冒出白烟,像是初燃的薰香,最后他预报炎热在未来会继续,直到残酷的地步。
刘彻并不关心这些抽象的学术化的气象知识,他说,阳光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有如刺客的刀子,我每一天就这样从恐惧开始,接下来是漫长得难以忍受的白日,我固执地把它想象成这样一个沙漏,它装载着整个沙漠,永远漏不完。于是我坐立不安,我抓耳挠腮,我上窜下跳,我周游后宫,向远在天边的国度发兵,重判犯轻罪的人……
司马迁注意到,刘彻没有自称朕,他把自个儿看成一介平民,他想强调他的苦恼,只是作为一个人的苦恼,而并非是一个天子特有的责无旁贷的苦恼,不过司马迁却不能对刘彻的一时情绪说什么,哪怕是安慰。他保持沉默。
刘彻问道,《史记》的撰写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朕记得你很久没有新作了,朕已经四十有五了,不能单单指望通过女人来混一整夜;朕还想知道,作为一个有理智有头脑的学者,你是如何应对这个酷暑的?
司马迁的白脸皮有些泛红,他说,说起来真是白拿朝廷的俸禄,有负皇上的恩典,数年来,《史记》毫无进展,我庞大的阅读计划也搁置不前。
刘彻克制着内心的不悦说,你缺什么吗?不知疲倦的速记者、探古与采风的经费,还是无法摆平干扰你的小小欲望?这些朕都可以满足你。
司马迁说,我什么都不缺。也许我是跟陛下一样,陷入了一种中年特有的狂乱里面,无法脱身。
刘彻说,愿闻其详。
在跳下去之前,我们会遵照想象壮怀激烈一把,这也是率先起跳者的特权,比如挨个抚摸其他人的下巴,然后说,看我的吧;或者先把一个走神的小女孩推倒在地,装出逃避报复、慌不择路的样子,呼的一下跳下去;或者对着底下的人大喊一声,我来也。也许当时我的体重、能力比,达到一个峰值,要不为何那坝上之跳如此美妙,十年之后仍让我念念不忘。
我记得纵身一跃时,中山服的两个下角翘起,像张桌子又平又直地摊在空中,我跟命运各坐一端,我为生下注,她的手里捏着死的牌。我被一种奇怪的信心吹成气球,在空中站在平衡与失衡的不归点,起跳与坠落之间,像是被拉长的慢动作,无限漫长,一如残酷而绵延不休的青春。暮色和麦苗混成一种暗绿,覆盖着不辨有无和虚实的冻土,我先是双脚,然后是整个身体,坠落在上面,土质像是风干的兽骨,干脆而僵硬,把双手咯出密集的凹坑。接着我把手掌插进水坝裂缝里,爬回坝顶,转身再跳下去。跟坠落到底的人在一起,我感到欢欣和幸福。当时我内心充满激情,像是在跟某种极限较劲,我一次又一次爬上去、跳下来,似乎这两个动词就是我一生的简写,直到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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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
司马迁说,在我每篇著述的结尾,都会有一节太史公曰,太史公不单是指我自己,而是一个集体名词,指代所有的历史工作者,以及从历史的角度思考着的人,和以历史的名义言说着的人,我想站在一个对人类全部历史进行终局审判的高度,也就是陛下你跳一跳就可以够得着的天的高度,来评述往日之功过,今人之是非。但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曾经跟司马相如、卓文君夫妇有过探讨,与身为诗人的相如相比,我的观念是学者的一己之见,与文君相比,我的观念又成了该死的臭男人的想法,甚至在门外侍候的公公的历史视角,也跟我不一致。结果是,我的想法仅仅成了司马迁的个人看法。这大大偏离了我的期望。
刘彻沉思片刻,汗珠从他光滑的额头上钻出来,蛇形而下,书房外大树上的蝉鸣正紧。
他说,你是说碰到了人生难以逾越的大限,石头会沉、人会死一般的大限,首先是性别的限制,你是一个男人,没法知道女人的想法,而她们在历史上却同样有着过人的力量,就像阻碍我登基的萧太后;然后是职位的限制,你子承父业,是本朝的太史令,你接近了书籍,却远离了天子,而朕却是最耀眼的历史。所以你有多大的局限,史记也必定会有多大的局限。是这样的吗?
司马迁为刘彻的清晰思路感到吃惊,但却又忍不住怀疑,他这样把感觉理性化,把抽象具体化,把混乱条理化,是不是做得太武断、太粗暴了。但他仍然称赞了刘彻的洞察力。
刘彻忽然叹气说,如果朕有秦始皇焚书坑儒的劲头,也许可以帮你一把。
司马迁狐疑地问,陛下为何突然想起了始皇帝?
刘彻说,他是一个做事相当彻底的帝王,敢最大限度地与掌握着书写能力的人为敌,朕不会这样干,不会把自己的小辫子交给刀笔吏,然后任由他们钉在历史的大牌坊上示众。
司马迁说,陛下的意思是,只有与我为敌,才能助我脱于困囿。
刘彻说,对,因为要是先对你施以宫刑,再委以重任,这样,你就可以相继突破你的性别、你的职位和人生定位的限制。
司马迁觉得刘彻的想法充满了灵感。最近一次感受到灵感这种物事的存在,还是十年前他写作《项羽本纪》的时候。他为刘彻的想法感到疯狂,开始幻想立即就能实现它,并且从生理上感到了*上一个物件儿的多余。于是他说,那陛下当以何种罪名对我施以宫刑呢?
跳在我的小世界里式微跟阴谋有关。田主在麦田里放了刺槐树枝,我们跳下去时会扎上刺,有血流出来,需要敷上嚼烂的草根,有时刺尖会留在肉里,像是命中注定的污点,有人会流泪,眼泪破坏士气。我们改变着陆地点。田主的智慧和麦苗一起成长着。一个精瘦的孩子跳了下去,被藏在麦地里的石块断了小臂。接骨打石膏,骨头愈合时错位,敲断骨头,植入钢管,捆绑接骨,打石膏,愈合,钢管留在身体之中。他把胳膊敲给我看,说里面有根钢筋。但我没听到铿锵声。坝上之跳再也无人动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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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头
刘彻说,前线刚刚送来了加急军报,朕的大舅子李广利,远征匈奴失败了,李陵力战之后,兵败投降。
司马迁的喉管像是被钝物击打了一下,禁不住“啊”了一声。
刘彻接着冷冷清清地说,总是要有人为失败负责的,当然不会是朕,所以也不可能是李广利,朕决定让李陵来背负这个罪名,反正他已经人在匈奴了,任何刑罚,都不可能加诸其身。今天叫你来,本来是准备提示你,明日早朝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揽事的,因为我还期待着《史记》的更新呢!
司马迁心领神会,知道败于匈奴和李陵投降,就是刘彻能够迅速为他定下的罪由。于是他当即表示说,陛下放心,明天我会上书力保李陵的,我同样期待着突破自己的局限。
刘彻说,那你回去准备吧!
太监送走司马迁之后问刘彻,司马迁与李陵素无交情,怕是当不了替死鬼。
刘彻说,朕非常了解自己的臣子……现在,文臣和武将都有了担当罪责的人了,你去安排一台歌舞吧,也该驱逐一下这失败的阴霾了!
次日早朝,汉武帝刘彻为兵败之事震怒,在朝堂之上作狮子吼,说是要以判国罪严办李陵,灭九族。
安享富贵的朝臣对冒死涉险的将领毫无同情心,没有人为李陵出头。
司马迁站出来了,他在缺乏最基本的事实依据之下,玩了命地强调性格与行为之间微弱因果关系,他力陈说,因为李陵孝顺父母、诚实守信、视义气重于浮财、与官兵同甘苦,所以他投降很可能是去做个卧底什么的。而且他曾经立下了巨大的战功,一个武将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现在投降异邦,就只当从来没有这个人好了。
刘彻直斥司马迁对李陵的设想是荒谬的,是一厢情愿的,还说司马迁认为“武将有战功无忠诚也足堪完美”的论调,是力图动摇国家的意识形态。遂当即宣布对司马迁处以宫刑。
我的绝跳是在亲戚家的一间平房上,我趁四周无人时,跳到它的背阴处,落地时腿脚前所未有地麻木起来,它们像是身体之外的东西,我坐到干裂成硬块的地上,某一瞬间对它们恢复过来失去信心,我开始回忆和思考,我的重力只会越来越大,我的贱骨头的承受力快到顶了,我不仅仅是跳不过一只猫,而且恐怕我再也不能无畏而跳了。我踮着脚站起来的时候,感到末日将至,无聊之极。几年前跟一个女孩聊天时,她说几个小偷从四楼上跳下竟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就跑。我笑了。她说,你别不相信,人在特殊的环境下是有一些超常能力的,比如你爱一个人的话……我不笑了。我很严肃地想起麦田之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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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唱
司马迁先是被下狱,然后宫刑执行日期被推迟了六个月。
刘彻说给半年的时间让司马迁好好地思考一下,如果司马迁改变了主意的话,他可以暗中出钱把司马迁给赎出来。
刘彻还派贴身太监传话给司马迁说,朕真的不想成为第一个阉割文人的皇帝。
司马迁拒绝了,他说,很多年后,民族会在统一的版图里消亡,帝王的面目会在漫长的时间链条里模糊不清,只有基于伟大灵感的事件,才会越来越有生命力。
次年正月,司马迁坦然领受宫刑,然后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屋子养伤。
三月份,司马迁晋升为中书令,成了刘彻御用的秘书长,担任出入奏事的职责,年薪一千石。
刘彻去泰山封禅的时候,还特地带上了他。
我其实喜欢从更多的地方跳下去,我了解这纵身一跳全部的特质和乐趣:从黑色的大石头上,我需要奋力一跳,不能落到石头上,相对于石头来说,我跟一枚鸡蛋没有分别;从水牛角上跳下来,应该让牛头像鹿角那样举起来;很少有适合往下跳的树杈;从大草垛上往下跳是最舒适的,但是爬上去得动作要小。后来我创造了一种平地跳术,起落点无落差,在一块平地上把自己从高处放到低处:就是这样,弯腰曲背,身体前倾……如果你害怕的话,你可以双手护头……轻轻前跃,关键动作是翻腾270度,背部着地,像是苍蝇拍,叭的一声,贴到地上……也许你可以拿水面试一下,我更喜欢松软的草地,很多骨骼会受击,肘和肩是硬碰硬后响亮的痛,整条脊椎里,流水一样的疼痛,哗啦啦地,后脑偶尔会被磕碰到,疼痛很沙哑。我要在地上躺一会儿,给疼痛留一些时间,就像我从麦田里把手抽出来,需要时间来清理肉窝里土粒和麦叶。这个时间持续的越长,那跳,就越让人迷恋。
公务之余,司马迁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完成了受刑前折腾了十年而无所成的《史记》,成为二十四史之开山之作,就是在两千年后,仍有大作家赞扬它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司马迁在给写给官场朋友任少卿的信中,描述了他当时的创作心态和历程,照录如下: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金人之梦
释迦牟尼在中天竺善胜国伽阇山下的一棵菩提下大彻大悟后,又过了六百五十三年,远在洛阳的汉朝皇帝刘庄在一个雨疏风骤的秋夜里梦见了他,刘庄不知他是谁,只感觉哪辈子见过。次日朝会上,刘庄兴致勃勃地跟文武大臣描述起了梦中所见,他认为这个梦跟军国大事一样重要,为了不让群臣误以为是聊正事前的开场白,他的表述有些夸张。
刘庄说,噫,神奇!一个麦穗般金黄饱满的异乡人在朕的梦里飞,他有一幅黄金的身躯,那宝气,厚重,沉郁,就像是要淤出来!……但他又身轻如燕,他飞得甚至高过了一行白鹭,掠过朕的起居室,然后厅堂,他像城门一样威猛高大,却又留着一排可爱的小发卷,最后,他落到前殿上,头上放射出太阳的光芒,绚曜生辉,电光石火之间,就照透了朕的梦、宣室、未央宫和整个洛阳城。咳,天上人间,纯净!……他是谁呢?
司徒虞延说,臣以为是祥瑞,前年庐江太守上过一道奏折,说是一坨坨的黄金在漅湖的浅滩出现,只可惜,打捞时从淘金人眼皮底下溜走了,庐江太守说这件事已经无法证实,但他还是想说,天下出现了祥瑞。我不欣赏他的淘金手段,但是我同意他的结论。
太史傅毅,一位博闻广识的才子,曾经和班固一起校勘过皇宫浩如烟海的藏书,他说,周昭王时,在西域更西的地方,有一位名叫佛陀的圣人出世了,他身高一丈六尺,遍体金黄,甚至包括脚掌,陛下梦见的金人,我想是佛陀。
刘庄说,是吗?……王博士,真有这件事吗?
博士王遵,一位掌管图书、通晓古今以备皇帝咨询的顾问,他还指导新任命的官员重温四书五经,他回答说,有!臣读过一本名叫《周书异记》的书,书中记载,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黎明,泾河渭河涨水,枯井涌泉,宫殿里刮起了大西风,大得最老的宫人都不曾见过,城外的民房持续震动,足有一柱香工夫,但令人惊奇的是,大风不曾摧折一根树枝,也不曾掀起一块瓦片,震动也没有摇塌一间民居,也没有人畜伤亡的报告。当夜,天上出现了一道自西向东贯穿太微星宿的五彩星光,余光遍及四方苍穹,呈现出青红色。周昭王问太史苏由,泉水、西风、地震和星光,是什么祥瑞?苏由依据《易经》占了一卦,得卦为乾卦九五:飞龙在天。苏由向周昭王解释卜辞说,在遥不可及的西方,有一位大圣人出世,他的名声和教义将在一千年之后,泽被中土。昭王听了,觉得这事不一般,就让苏由将这件事详细记录下来,刻在石头上,然后隆重地把石头埋在宫外南郊天祠前。到了秦始皇时,有以室利房为首的十八个人,从西方来,携经书到咸阳,他们来的时机不对,恰好在焚书坑儒事件后,于是被捕入狱,经书被撕毁,据说他们打算传播的就是佛陀的学说;到本朝武帝时,霍去病将军攻打西域时,曾掳获一尊金人,带回汉土,武帝将其供奉在甘泉宫,据说那尊金人正是佛陀本人的雕像;到(汉)哀帝元寿元年即六十九年前,大月氏王的使者伊存曾向博士的弟子景卢口头讲述了佛陀的一些说法以及生平故事,因此才知道,《周书异记》里记录里的西方大圣人正是佛陀,而且据臣推断,自周昭王二十四年距今,正好一千又十年,到了苏由预言的中土接受佛陀学说福泽的时候了。陛下在梦中念念不忘的,莫非就是这件事。
刘庄说,说的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年室利房等十八人远道来到咸阳,送来佛陀的经书,未遇明主,可惜了,现在朕要同样派十八人西行,迎取经书,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虞延说,要得的。傅毅说,皇上此举比横扫六合的始皇帝更大度。王遵说,太好了,早就想听听西方的圣人都怎么聊人生的了,臣向皇上报个名,十八人里面算我一个。
蔡愔西行(1)
司徒虞延拟定了十八人名单,在取得每一个被选人的同意后,他把名单呈报给刘庄,并解释说,皇上的侍从官郎中蔡愔带领队伍,主导对外交往,博士王遵负责提供行动策略,太史傅毅撰写游历记录,羽林中郎将秦景承担护卫工作,另有会计一人、通西域语言者一人、大夫一人、擅猎者两人、庖丁两人、砖瓦匠两人和兵丁五人,共计一十八人。
刘庄仔细看了一遍名单,先拿朱笔划了一个勾,准了,接着对虞延说,你想的真周到……这些年轻人,个个都是好样的!虞延说,是啊,指哪儿上哪儿,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大想动弹了。
如此,在汉明帝永平七年即公元64年秋高气爽的一天,蔡愔、秦景等一行人,跟刘庄表完誓死完成任务的决心并各饮了一樽燕麦酒之后,就离开了洛阳。
沿着司马迁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记载的张骞通西域线路,蔡愔一行先后到达陇西、酒泉、玉门关、焉耆和龟兹,尔后在胡杨树叶变成黄金一样的颜色时,蔡愔一行进入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他们先后延着胡杨生长的路径和隐约的古河道行走,幸运地躲过了流沙、狂风和沙暴,还和一只夏眠的四爪陆龟一起在风蚀蘑菇下面躲避正午的烈日,最后他们成功穿越了那片绵延千里、危机四伏的大荒漠。
即将抵达于阗(即和田)的一个午后,蔡愔和会计骑马走在队伍最后,他正在向会计派活儿,他说,再往西行,金银可用,但五铢钱量不能流通,于阗盛产玉石,都换成美玉吧!会计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知如何鉴别真假优劣。蔡愔说,你只管议价,让博士王遵帮你掌眼,他是行家。正议论着,前面队伍中忽然有一人从马上倒栽到地上。
蔡愔催马上前,只见落马的是两名庖丁中较胖者,他连忙下马,将庖丁身体在地上摊平,并让众人适当地散开……他们把风都围在了外面,大夫按压庖丁的人中,并给他喂水,庖丁很快苏醒,但却像是得了软骨病,连拿起一把砍骨刀的力气都没有,他说,头是真的太痛了!大夫说,你尽量说得形象具体点儿。他说,头就像被城门夹过一样。大夫说,得了高山病,只能静养了。蔡愔只得让大家原地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但庖丁仍然无法起立。蔡愔说,我们必须赶路,要么就要夜宿旷野了,然则庖丁的病不仅得不到医治,可能会因为寒冷而加重。庖丁不同意,他哀求蔡愔说,蔡郎中,我再躺一会儿,您再等我一会儿,就只当我去了趟茅厕。蔡愔摇头说,不可以,我们要马上动身。庖丁哀求所有人说,你们先走吧,等我缓过来了,我再赶上你们!蔡愔又一次摇头说,不可以,我们必须一起走!庖丁生气了,你们把我丢下得了,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我只想躺一会儿!次胖的庖丁忽然流泪了。蔡愔摸了摸庖丁的头说,兄弟,不要这样,你看,天很快就黑了,大家很快就饥肠辘辘了,我们需要你。蔡愔说完后起身让次胖的庖丁和四名兵丁一起把病庖丁扶上马。
病庖丁在马上颠簸了几下就开始呕吐不止,他吐出了深绿的胆汁和雪白的蛔虫。当蔡愔一行终于看到于阗城的土墙浮现在夕阳消散的地方时,病庖丁再次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死了,就像一块被切肉刀切到一边的肉。
次日,会计买了棺木,蔡愔等人在于阗城东郊葬了庖丁,博士王遵写了悼词,次胖的庖丁在墓前焚烧了,简陋的葬礼即将结束时,却有一名兵丁大声叫道,郎中,属下有一事不解,就为了皇帝老儿的一个梦,仅仅是一个梦,就值得我们都去送死吗?
蔡愔西行(2)
蔡愔回头看了兵丁一眼,然后半倚坟头面朝大伙坐下来,他说,当日,虞司徒指派我带你们去西域,我十分不想领命,却又不能抗命,我五内纠结,跑到长安的一家酒馆买醉,喝最烈的酒,吃最腥的肉,我怨天尤人,不能自已,直到夜半更深时,兄弟们都劝我不住,接连走了,掌柜和伙计也不搭理我,只有墙上一句诗,还留在我身边,我的痛苦无人可说,我只得跟我的诗歌弟兄对话,我持灯仔细看了,只见那诗写的是,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我摇头晃脑有口无心地念了两遍,转念一想……蔡愔讲述到这里,忽然站起来大喝一声说道,哈!我大惊骇!酒当场就醒了。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老天没有降生孔夫子,一万年来大伙都是摸着黑凑合着过的,天太黑,夜太长,看不到日初出如车盖又沧沧凉凉,看不到日上中天如大铜盘又如一锅浓汤,没晨曦,没晚霞,没意义,没意思!我想那佛陀是西方世界的圣人,有如仲尼之于中土,仲尼五百年前已然逝去,此后我们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人生的新鲜看法了,我,蔡愔,一个听使唤的小吏,可以领头去西方世界,取回佛陀写的书,说不定就正好打破了五百年来的黑暗,谁干的事能比这有意思?谁干的事能比这有意义?都没有!于是,第二天我欣然受命,并且至今不悔。你们之中,如果有想回去的,想回到足足五百年一梦不醒的长夜里去的,想回到洛阳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随时可以走,我让会计发盘缠!
大家沉默了一会,刚才发难的兵丁说,蔡郎中,属下看得太浅了,属下给大人陪个不是,属下不想回去,属下愿意跟着蔡郎中去西方世界。
王遵说,好!兄弟们,蔡郎中带着我们干的事情,不只是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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