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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飞凤翔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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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隐约看得懂他们的手势,正是指叶子不愿意见他们,随了众人退了几步,忽然叹一口气,跪倒在地间,长叹道:“开天盟无主,譬如群龙无首,早晚作鸟兽散,盟主啊盟主,难道你真的忍见父辈大业一朝沦落,同侪兄弟受人凌逼?”
其余众人一见文士跪下,纷然跪下,“盟主”“公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开天盟?丁香的嘴巴张得更大了,这回足可以塞进只鹅蛋了。
云飞飞隐隐猜出点苗头,但此时文士话语一出,心头还是震惊了一下。
受尽下俗俚夫折辱零落腌臜秽物之间的叶子,是当年那笑傲江湖睥睨天下的叶三公子叶翔?
风华绝世的少年贵公子,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落魄酒鬼之间,距离有多远?差别有多大?究竟又是谁带给他这天悬地隔的两重身份?
这时,老武已经吼了起来:“公子,我知道一定是狗皇帝暗算了你,你不用担心,咱们兄弟还有的是人马,冲到京城去,宰了司马澄那忘恩负义的混蛋!咱们能帮他坐上皇帝宝座,一样可以把他拉下来!妈的,我们就拥公子你做皇帝,皇后娘娘也不用另行册封,就直接当你的皇后得了!”
他的话头一开,那些汉子立刻群情汹涌,喝骂声一片,哑公哑婆知道叶子心情不佳,根本不愿再见昔日兄弟,急着要阻止时,哪里阻拦得住?
而云飞飞也算听出,这些人骂的,全是皇帝司马澄,显然认定是司马澄暗算了他们开天盟的盟主叶翔。
她不禁抬头看向楼上。紧闭的窗户后,叶子应该已经听到这些动静了吧?
如果他真是那名震天下的叶翔,沦落到那样不堪的地步,可真是比云飞飞不知惨了多少倍了。
可她还是没法把那有着温和微笑的叶子和开天盟盟主叶翔联系在一起,直到楼上的窗户突然在暄闹中洞开。
“住口!”叶子披了一袭素色袍子,指骨苍白突出的双手按紧窗棂,冷冷立于窗口。他紧抿着唇,黑眸子凌厉地在楼下众人面容上一扫而过。
所有的暄嚷瞬间平息,安静如夜间的一池秋水。这些方才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铁血男儿,仰视着楼上孤独立着的青年男子,沉默肃立,竟有泪光涌动。
正文 第十一章 开天盟(三)
“杜秋风,立刻带大家退出紫竹林,不要来闹我!”叶子,不,应该说是开天盟盟主叶翔了,他目注那文士,说道。
声音不高,听来甚是淡然,却是不容置辩,分明是久居人上的领袖口吻。他苍白的面容映着殷紫的竹楼,似多了一抹清淡嫣红,虽有些病容,却更显骄傲尊贵。
这文士名杜秋风,十多年前便已是开天盟的军师,素以机智善断着称。半年前变生不测,盟主失踪,皇帝翻脸,他临危不乱,带了众人化明为暗化整为零分散各地,一边打听首脑下落,一边努力保存实力。当前日哑公突然出现,通知他带人前来护主时,他已料到叶翔必定有难,至在紫竹林外见到叶翔气色,更知他必定身受重创,受伤不浅。此时见叶翔发令,自是不敢违抗,遂微笑道:“盟主既想静养,秋风自当遵命。这便带众位兄弟退出紫竹林,在林外静候盟主之命。”
叶翔唇角颤了一颤,终于没有说话,“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
老武失望道:“盟主……盟主怎生也不让我们进去叙叙话?”
杜秋风叹道:“以司马澄的阴毒,盟主能逃出生天,只怕,已是奇迹了吧?我们还是听盟主的话,先在外等着。只是一定要将进出路口守好了,好容易找到盟主,万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众人连连点头,慢慢向外走去。
那个子高大出奇的大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丁香一笑,挥了挥手,方才走开。
丁香给他笑得有些傻眼,不觉闭上一直张开的嘴巴,却嚼着了舌头,跳起来托着上颔啊啊直叫。
杜秋风带众人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特特走到云飞飞面前,向她深深一揖。
云飞飞正给眼前发生的事弄得眼花缭乱,见杜秋风行礼,忙收拾心神,笑道:“杜先生,有事?”因叶翔独对他点名下令,知此人必是众人之首,便以先生呼之。
杜秋风抬眼看看二楼,叹息道:“盟主的精神,显然不太好,姑娘若有机会,一定要多劝劝他。便是受了重创,也不打紧,杜某的医术,未必比司马澄的太医差,自有办法慢慢为他调理过来。”
云飞飞低头道:“杜先生只怕搞错了吧?我们和叶子不过是偶尔结伴同行,你们是叶子的生死兄弟,叶子必然更肯听你们的。”
杜秋风温煦一笑,道:“盟主性情高傲狷狂,目无下尘,等闲人物,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结伴同行。何况这个紫竹林,原是叶老盟主,也就是盟主的父亲安顿妻儿的住所,便是我们,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如果真是偶尔结伴,他又怎肯带姑娘到这里来?”
云飞飞“啊”了一声,还未及答话,杜秋风又是暧昧一笑,道:“咱们盟主,女人缘一向好,倾慕他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盟主从不曾假以辞色,更别说将哪位女子带在身边了,只除了……”
他的笑意渐敛,终于没能说下去,化成了轻轻一叹,似甚是惋惜。
惋惜什么呢?
云飞飞想了解更多关于叶子的事,而杜秋风却摇了摇头,随了众人一步三回头走向竹桥,慢慢退了出去。
丁香远远看了众人离去的背影,眼珠睁得老大,忽然跳到云飞飞面前,道:“哇,小姐,叶子是开天盟的盟主耶,开天盟是不是很有权,很有钱,很了不起?”
云飞飞一扁嘴,咧嘴一笑道:“是啊,还有个很厉害的对头,叫司马澄!”
“啊,我倒忘了!那个活见鬼的大周皇帝!”丁香漆黑的眼瞳迅速收缩,又翻一记大白眼,连眼珠子都瞧不见了。
云飞飞也不理她,只默默往楼上紧阖的窗户瞧去。
哑公哑婆也正盯着那窗户,两人比手划脚,一脸焦急,忽然注意到云飞飞,两人一齐过来,握住云飞飞的手,满脸焦急,直指楼上,显然正担心着叶翔,请求云飞飞去看望他。
不用他们说,云飞飞心下也甚是忐忑,道:“放心,我这就去瞧他。”忙忙往楼上奔去。
丁香正要跟上去,却觉袖子一紧,却是哑婆拉住了。她虽不会讲话,甚至也不曾用手去比划,可那苍老却灵敏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的丫头,缺心眼啊?要你去干嘛?
丁香摸了摸自己的头,难道自己真缺心眼?可小姐喜欢的,不是秦枫么?
正文 第十二章 醉酒(一)
杜秋风说,叶翔性情高傲狷狂,目无下尘,可云飞飞的叶子,却从不曾与高傲狷狂沾上过边。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似乎就给蹂躏在生活的最底端,如微尘般卑贱生活着。
此刻,他身份已泄,甚至也曾像一代宗主般发过命令,可他看来却更不像名震天下的叶三公子了,甚至不像一个人。
而像一团烂泥,披着上好素缎的烂泥,无力地趴倒在地上,将一坛的酒大口大口地灌下去。酒水浸肆了满脸,又从唇边挂下,淋透了素袍,沾在了皮肤上,更显得整个人虚弱无力。
云飞飞奔过去,一把夺过酒坛子,叫道:“你疯啦!”
叶翔由她抢了过去,仰脸惨笑了一声,道:“你来了也好,再去帮我搬一坛子酒来吧。”
云飞飞一晃酒坛,才知偌大一坛子酒,已经喝得光了。
从他赶走开天盟的手下关上窗子,到云飞飞来到他屋中,不过盏茶工夫,他居然喝完了一坛酒,这速度也实在够惊人的了。
云飞飞气恼之下,也不加多想,又是“啪”地一声,清脆甩了一个耳光,叫道:“疯子,滚你床上睡觉去,不许喝酒啦!”
叶翔捂住了脸,似是怔了一怔,然后苦笑道:“飞飞,你知道我是谁了,还敢再打我?”
他的唇边没有一丝血色,几乎和面容一样惨白,而捂住脸的手亦是白中泛青,在窗棂透过的一缕阳光反衬下,甚至带了些近乎凄凉的透明。
云飞飞拼尽力气拽起他,叫道:“我有什么不敢?我救过你,从此你就是我的叶子!你必须听我的!”
叶翔由着她推搡着自己,笑道:“你个疯丫头!你可知……你可知我好生恨你救了你?你可知……我其实宁可自己当日就死了。”
他给云飞飞按上了床,依旧呵呵笑着,黑眸子里又是甚么在涌动,却又给生生抑了回去,那眸子便更显得黯淡了。
云飞飞眼见他躺下,又打开柜子,翻出一套小衣来,叫道:“来,把干净衣服给换上。”
叶翔摇了摇头,道:“不用啦,你闹了一天,也去休息吧。”
云飞飞瞪起眼来,狠狠道:“你不换么?那我来帮你换啦?”
她说着,真的伸手去解叶翔衣带。
叶翔显然不惯她来这一手,有些手忙脚乱地躲闪着,慌乱道:“算啦,我自己来换,你出去,我就来换。”
云飞飞原只作势而已,见他应了,并乖乖抓起了衣物,才莞尔一笑,掩门出去,静静等待着。
隔了许久,她方才问道:“你换好没有?”
问了两遍,才听得叶翔含糊应着,忙推门进去时,气得差点晕倒。
叶翔的确换上衣服了,却连衣带都未系,又坐到了地上,倚着床沿,拿了一坛酒疯灌。
云飞飞抢过酒坛,又是气恨,又是惊讶,叫道:“你怎么又喝酒了?从哪拿来的?”
叶子也不恼,绻起身子爬到床下,摸了一会子,顶了一头一脸的灰出来,手中却已又多了坛酒,灰灰的酒缸,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是几多年前的藏品了。奇Qisuu。сom书他笑道:“我小时候就爱喝酒,母亲不让,我悄悄买了许多来藏在床下,半夜偷着喝。一转眼,竟快十年了,方才突然想起来,居然还在。不过,母亲,母亲若知道我这么不成器,只怕,只怕在坟中也要哭泣吧?”
他依旧笑着,通红的眼圈霎了一霎,已有水滴滚落,而他立刻飞快拍开坛盖,提起坛子来往口中倾去,趁机将酒水淋了一脸,便再也看不出沾在他面颊上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酒水了。
“既然你知道你母亲会为你哭泣,你还不振足些啊!”云飞飞又要去抢酒坛。
但叶翔这次并没有让她抢着。他不过轻轻一甩手,酒坛已闪了过去,再一伸手,已经将云飞飞的手握住。
“飞飞,让我喝吧,求你了。”他咬着嘴唇,眸光如湖水泛着涟漪,有一种妖异的凄凉和俊美。
“司马澄废了我武功,还让我,做下了平生最大的错事,我……我……”叶翔的声音哽住,又提起了酒坛。大口的酒水狠狠吞咽下去,连同喉下越来越大甚至迫得他无法呼吸的气团。
“叶子!”云飞飞的心忽然就软了,天知道,他在遇到自己之前受到过怎样的创伤和折磨!这个跟孩子般蕴着委屈泪水的男子,此时带给她的痛惜,竟让她心头疼得有点扭曲,与刚被情人背叛的疼痛纠结在一起,分辨不出属于哪种痛。
正文 第十二章 醉酒(二)
“司马澄害了我的叶子么?他也害了我,害得我失掉了自己的梦,自己的梦。”少女的梦中,除了自己,就只有一个秦枫。如果不是司马澄,秦枫会不会继续是云飞飞的梦中情人,直到永远,永远?
永远已经太远了。
云飞飞拎过原先夺过来的酒坛,仰脖便喝,边喝边笑道:“好,我们一起喝,然后醉了,在梦里一起骂死打死那个司马澄。”
其实她从没有见过司马澄,虽然给这般追杀,也只想过要逃,从不曾想过与大周皇帝为敌,或是取他性命。但她见叶子这般颓丧,无由地觉得司马澄罪该万死,恨得牙都痒痒起来,心头一把火直涌起来,只想把这冰冷的酒水灌下,好浇灭那火焰。
谁想以酒浇火,越浇越烈。
烈烈如焚,直煮心肺。
“叶子,还有酒么?”迷糊间,她听到自己这么问着叶子。
而她的叶子只是垂眸将她倾倒的身子抱在自己腕间,然后另一只手抬起,高举起酒坛,仰脖,吞咽。
泪水忽然之间就糊了她一脸。
司马澄,你这么害我的叶子,我恨透你了!
意识飘忽前,她听到自己这么喊着,然后抱住了叶子的腰。
其实,她忘了一件事。
叶子几乎从不曾讲过,司马澄是如何害她的。
她似乎只是,心痛着叶子的心痛。
第二天,云飞飞是被叩门声吵醒的。
“笃、笃、笃”,一声,又一声,间隔很久,声音很轻,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却又持续不断,锲而不舍。
懒懒伸个腰,才觉得睡的姿势很舒服。头下的枕头软软的,双手拥着的被子也是软软的,甚至很是温热,有着青春肌体般的弹性。
温热?弹性?
云飞飞忽然跳了起来,然后呆住。
她居然衣衫凌乱地睡在叶翔床上,头枕着叶翔的胳膊,手搭着叶翔的胸部,甚至一条腿还很不雅地搁在了叶翔腿上,而叶翔,小衣几乎大半敞着,露着比女子还洁白眩目的肌肤。
敢情她睡梦中抱着的被子竟是叶翔!
“啊!”云飞飞的尖叫透过紫竹楼直冲云宵,把晨间的黄莺惊得站立不稳,纷纷跌落尘埃!
几乎同时,门外之人惊惶地用力砸开了门。
丁香和哑婆一齐现身在门口,然后一齐背转过身,哑婆连连摇手,而丁香连连尖叫:“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声音倒也不大,正好够把跌落尘埃的黄莺又惊得飞起来,掠翅而逃。
尖叫之后,是“哐”的一声沉重闷响,给匆忙砸开的门被用更快的速度关上。
这一番闹腾,叶翔终于也醒了。
便是不醒,也会给愤怒的云飞飞掐醒。
“你对我做什么了?你这个坏蛋!”云飞飞捏着拳头,没头没脸地锤向叶翔。
叶翔显然没弄清状况,抱头鼠窜直向后闪去。可惜床上的腾挪空间太小,他的身手虽是敏捷,身体却已直摔了下去,但闻“咣”的一声,却是砸碎了一只空酒坛。
地上一片狼藉,隔日的酒水将木质的地板淋得斑斑驳驳,酒坛和酒坛碎片四处都是,锦被掉在地上,滚了许多的不知谁胃中吐出的秽物,眼看已污秽得不能盖了。
叶翔一边扶住疼痛不堪的头,一边揉着眼睛想问时,云飞飞已不肯甘休地滚到地上,又爬过来打他。
叶翔躲了几次,终于忍耐不住,反手只一抓,已将云飞飞的手捉住,将她按得一时动弹不了,才有空问道:“飞飞,怎么了?”
云飞飞眼眶里水光转动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来:“你为什么欺负我?”
叶翔有些傻眼地瞪着她,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慢慢放开云飞飞的手,道:“应该,没有吧?”他,还不至于糊涂至斯吧?
云飞飞涨得满脸的赤红,叫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该没有啊?”
“有没有,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叶翔用力揉起太阳穴,用力回忆昨晚醉酒前的情形,苦笑着。他的酒量不浅,云飞飞的酒量却不行,不过半坛下去,早就烂醉如泥,吐得一塌糊涂。他便将云飞飞扶到床上睡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以他的自持,应该只是疯了一样喝酒吧?
而那可恶的云飞飞居然还是一脸地愤怒问着他:“我醉了,又怎会知道?”
正文 第十二章 醉酒(三)
这个小迷糊啊,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叶翔已耐不住心头的烦乱,随口道:“你醉了,我也醉了,我又怎会知道?”
醉酒其实真是一件好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尤其,不用面对那些殷殷仰望自己的生死兄弟。他爬到床下,继续找酒。但触手处,只有冰凉的竹壁。
酒,居然喝光了。
叶翔沮丧地将头埋在黑暗的床底,一下一下击着地板,痛苦地摇了摇头。
这时有人拽他的脚。
“出来,出来!”云飞飞把他从床底拖出来,居然满面的泪痕。
“既然……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云飞飞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神情却不由有些忸怩道:“你从此可得听我的话,好好做个男子汉。”
叶翔漫声应了,却将伸手够着了一只酒坛,摇了一摇,喝尽了最后一滴酒,无奈地叹口气,将酒坛扔到了一边,转身去探查别的酒坛。
云飞飞不等他拿到手,一脚飞过去踢得远远的,拎起叶翔的衣襟,吼道:“你答应我好好做个男子汉了,还像个狗一样找酒喝?”
叶翔怔了怔,自己刚才随口答应了什么了吗?
看来宿醉未醒时,最好一句话都不要多说。
云飞飞不依不饶,继续吼道:“你还不穿衣服起来,去梳洗吃早餐?”
叶翔用力揉着干涩的面颊,苦笑道:“飞飞,让我安静安静,好么?”
安静?叶翔已经够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沮丧,甚至近乎绝望。那深黑如夜晚天空的黑眸,郁结着层云叠雾,摸索往酒坛的手苍白得看得见根根碧筋,跳动得极是无力。
云飞飞不知不觉滚下泪来,声音不由低缓下来:“我知道你心里有着天大的委屈,也知道你现在不愿见你那些生死兄弟。可是,酒醉真是个好办法么?你一醒过来,你的兄弟们定然还守在紫竹林外,等着你出现;司马澄如果一意害你,多半还会再派人来杀你。不,不对,不是杀你,是折辱你,让你生不如死!”
叶翔脸面更加苍白,闪着近乎青玉般透明的色泽,他的唇颤抖了片刻,突地笑道:“是啊,与其生不如死,不如醉死来得干净!飞飞,真为我好,帮我再弄个几十坛酒来吧!”
云飞飞气得七窍生烟,将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似狠狠甩他一耳光;但叶翔视若未睹,竟泥雕木塑般呆坐地下,黯然垂头。云飞飞终于没能打下去,手掌在空中慢慢绻作了拳头,捏得紧紧的,然后失声哭道:“你想死,你这么想死,昨晚又招惹我做什么?”
叶翔这才恍惚明白云飞飞的意思,他抬手抚住云飞飞的头,沿着她的长发滑下,目光渐渐澹然。他温柔道:“你放心,当日我错过一次,便是喝再多酒,也不至于糊涂到去侵辱你的清白。唯一恨的是,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叶翔,不然,我一定好好守着你,护着你,直到你找到你找到自己的幸福。”
云飞飞听到这话,原该松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心中似有某种绵软如絮的物事被撕扯开来,软软酸酸地疼痛,反觉更加委屈,扯住叶翔的衣裳,低低泣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当年的叶翔呢。你既是我的叶子,就得好好守着我,护着我!”
叶翔又抓到一只酒坛,仰脖一喝,却是空的,一滴俱无,顿时双手无力垂下,黯然苦笑。
这时居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除了他们俩,紫竹楼只哑公哑婆和丁香了。他们误闯了一次,知道正是尴尬时候,又怎会再次敲门?
可现在的敲门声却更加急促,急促中带了某种兴奋,似守侯了许多时候,终于等到了久违已久的情人一般,惊讶而欢喜。
投在窗棂上的人影,一个正在敲门,他身材略矮,微微驼着,正是哑公。
另一人却极苗条,苗条得简直过于纤瘦了。而她的声音,亦在清越中带了种纤细的温柔:“三弟,是我。还不开门么?”
叶翔如受雷击,整个人跳了起来,冲到门前,却扶住门框,顿住,战栗。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后(一)
“清……清容?”许久,叶翔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带了不可思议的震撼。
门外沉默片刻,又是极温柔的低叹:“三弟,是我。你……好么?”
叶翔的背紧紧抵住墙,身躯僵直,如给冻住了一般,他的眸光却在瞬间如朝阳般闪亮激动,幻出近乎怪异的奇特华彩。
片刻之后,他忽然跳了起来,惊惶地将四处的酒瓮碎片连同污了的锦被一齐往床下塞去。
“飞飞,飞飞,快帮我清理一下!”叶翔一边收拾,一边压低了嗓子慌乱无措地央告,“我,我总不能让她见到我狼狈至斯!”
云飞飞狐疑地瞧着窗外的人影儿,怎么也想不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叶翔这等忌惮,忌惮到狼狈至斯,也不敢说一句不见。
但她还是帮助叶翔匆忙收拾着屋子,并提醒道:“叶子,你该先穿上衣服吧?”
叶翔恍然大悟,低低道了声:“拜托,帮我清理一下!”自己果然立起身来匆匆披起衣裳,扣上衣带,指骨却不听指唤地颤抖着。
这时外面那女子又道:“三弟,不方便么?我且到外面等你好了。”
“没有!”叶翔迅捷地答着,一把拉开了门,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女子,胸前起伏不定。
这女子明明一身男装,风尘仆仆,漆黑的眸子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无力,可云飞飞一眼瞧去,心下大大吃了一惊。天下竟有这等绝色的女子么?
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仅那么安静地立于眼前,便可叫人心疼地揪痛起来。
此时叶翔投在这女子身上的眸光,晶莹跳动着的,分明便是那深深的心疼和怜惜,叫云飞飞看得一阵无来由的酸涩。那女子却似看不到叶翔对她的惜痛,眸光如黑宝石般的流光在云飞飞脸上轻轻滑过,然后默默凝视住叶翔,叹息道:“三弟,你怎生,还这般的瘦?”
叶翔努力咧开嘴,似想还以一个微笑,但终于不能做到,反而似给哽住了,低了头去,半响才道:“清容,你怎会来了?”
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似数九寒冬的白梅,在枝头轻轻一颤,婉转开出重层叠瓣的花朵来。
“不亲眼见你一眼,我终是,不能放心的。”又是幽幽的一声轻叹,那女子道:“虽然瘦些,总算,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我就放心了。”
她伸出手,光洁如玉的手指挽住云飞飞的手,温柔握住,道:“姑娘,我叫李清容,叶翔的好朋友。”
李清容?这名字,恍惚在哪里听过,难道是京城十分有名的人物?于云飞飞,叶翔的过去,全然成谜。那似乎是一个与自己全然不相干的世界,遥远得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可现在,她显然已经和叶翔联系在一起。皇帝要捉的,是他们两个;叶翔的兄弟,把她当成了他的红颜知己;而现在,这叫李清容的女子,看他们在如此美好的清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显然也想到别处去了。
而叶翔居然没有否认。他定定神,再次抬头道:“清容,你只管放心吧。我……很好。飞飞也很好。”
李清容恬然微笑,袖子抖了抖,手中已多了支蝴蝶双飞嵌宝金钗,轻轻簪于云飞飞发际,似很欣慰道:“这只钗,总算找着主人了。”
叶翔默默望着那蝉翼般轻巧精致的蝶翅,在云飞飞乌黑如云堆的灵蛇鬟旁轻颤,面颊上笑容迷离,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欢喜。
不知为何,云飞飞那般跳脱的性子,此刻竟也那般安静地由着李清容把自己当成了叶翔的爱人,丝毫不加辩驳,也不知是为了强掩慌乱的叶翔,还是为那忧郁高贵的李清容。
一时簪定,李清容仔细将云飞飞端详片刻,微笑道:“妹妹生得果然美丽,正与这钗子相得益彰,更与叶翔弟弟天生一对,宛如璧人。”
正文 第十三章 皇后(二)
云飞飞不觉郝然,道:“姐姐谬赞了。像姐姐这样的人物,才是人间的绝色啊。若换上女装,只怕连皇后娘娘,也是比不上姐姐的风韵呢。”
李清容宝石般的黑眸蓦地睁大,有些玩味似的在二人身上一扫,而叶翔显然尴尬不安起来。
云飞飞再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正不明所以时,叶翔轻咳一声,微笑道:“飞飞,清容,她……正是当今的北周皇后。”
“啊!”云飞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皇宫中那高贵无畴的皇后娘娘,怎会孤身一人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惊得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而李清容只微笑道:“出了皇宫,没有所谓的皇后。叶翔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妹妹。”
她低了头,将叶翔腰间匆忙系就的凌乱结子解开,重新系了一朵如梅花般俏逸的结子,才又笑道:“妹妹,我是这次是私自出宫的,并不能多呆。且将三弟借我一会儿,静静地说些话儿吧。”
云飞飞有些傻傻地应了一声,李清容才回头冲叶翔一笑,道:“走吧。”
叶翔也不答言,垂了头,安静地跟随在李清容身后。
那种澄澈到心底的安静,竟是云飞飞从不曾见到过的。这个男子,已经习惯了用笑容掩饰人后的悲伤,用波澜不惊来掩饰心底的暗涛汹涌。但这么久以来,云飞飞似已经习惯了从他潇洒的表象,去玩味那深层的不可捉摸的悲哀。
可这一刻,他居然只剩了安静。安静的背后,还是安静。
“叶子!叶子!”明知带走叶子的是皇后,云飞飞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惴惴,生怕失去一样的惴惴。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为叶子而患得患失?再怎么了不得,他也不过是云飞飞拣来的叶子罢了。
可便是一片破叶子,也比秦枫强罢?
当心头突然冷到极致时,伸过来的手,即便如叶子般冰凉,也是可以温暖人心的罢?
云飞飞推开窗户。
窗外天空碧蓝,很少的几缕流云,丝丝飘散,流淌向远方。紫竹林紫涛翻滚,浮沉不定,没有绿竹的滴翠诱人,却另有一番浩翰大气,波澜壮阔。
李清容和叶翔二人,缓缓向竹林中步去。虽然两个身影,相距不过几步,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看来,居然同样的那么寂寥,那么落寞,那么忧伤,犹如两只受伤落伍的孤单鸿雁。
叶翔,从地位尊贵的开天盟盟主叶三公子,沦为了受尽践踏的酒鬼,自是有千种委屈万般伤痛;但皇后呢?传说中,皇宫虽是混乱,独她荣宠依旧,甚至今年连她娘家的小侄儿都受封了侯爵,为何她的眼底,还是数不尽的寂寞如伤?
云飞飞叹口气,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生一对千里眼,顺风耳,便可以看看这两个不寻常的人物,正在做什么,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阑珊春意里的日光更加明媚得耀眼了。
叶翔耷拉着袖子,慢慢从林中步出。不知是不是禁不住那午时阳光的灼晒,走了片刻,他用手掌搭在额上挡了挡阳光,定了定神,才用双手按在面颊在揉搓着。忽一眼看到云飞飞正在窗户远远望着自己,似吃了一惊,冲她挥了挥手,才挺直腰杆,加快了步伐。
回到楼中,哑婆早已备了饭菜,笑嘻嘻迎了缓缓下楼来的云飞飞,又小心翼翼扶了叶翔坐下。
丁香站在一旁,有心想取笑两句,忽见二人神色都有些异样,总算乖觉地住了口。
眼见叶翔喝了两口清粥,轻轻吐一口气,闭了闭那倦乏得黯然无光的眼,道:“哑婆,帮我备些热水吧,我想洗个澡。”
哑婆领命而去,叶翔搁了筷,慢慢将头低了下去,埋在搁在桌上的胳膊下,微微地叹着气,却有些像是痛苦的呻吟。
飞飞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想去安慰两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那密密层层的竹林深处,皇后和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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