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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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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府衙擒获,落网地点是江记绸缎铺。”
楚红玉听了屠兰暮被擒的消息仅是微微一怔,至多想的便是屠兰暮怎么连一天也躲不过,就追问前事道:“大罗教来的是谁?”
“护法第一‘星罗棋布’。”栾照面色紧绷,紧张道:“他下午忽然到我府上,说要借我的地方暂且安置一个人,他叫我藏的莫非就是你们的首脑?我被他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啊,何况现在人已经被转走了。”
“‘星罗棋布’!人被转到了那里?”楚红玉既忧且急,李纯一竟然落到了这个人的手上,恐怕凶多吉少。
“此事不经我手,我那里晓得。”栾照见少女杀手神色间已是杀意大起,心慌道:“我是不敢过问。”
“不敢过问?只有死人才不过问!”楚红玉手中“红眉”几乎要击发。
寇寿题忽插一言:“栾校尉,你和‘星罗棋布’的联系并非仅止于此吧,适才窗外藏着一人,是谁?是他?”
“……是。”栾照神色无比尴尬。
楚红玉心悚。
她的位置背对着窗阁,但她在宴席间心静如水,并没有放松对周围事物的感知,相反她还加强了戒备,即算这样,对窗外暗伏的“星罗棋布”竟毫无察觉,倘使“星罗棋布”偷袭出手,后果难测。
寇寿题同样心有余悸,如不是史都和贾文的异状让他心生警兆,他亦无法猜出身后咫尺之遥的窗外竟曾伏着一个绝顶高手。寇寿题不动声色道:“‘一家亲’和大罗教同在西北王帐下效力,但彼此间水火不容。你与‘星罗棋布’勾结,莫非是想取我二人性命?”
“绝无此意!二位,在下绝无此意!我说了,这只是个误会,是误会!”栾照神色大惧,依仗相信“星罗棋布”的能力,栾照早将这房间四周冗人清除,身边帮手只剩史都、贾文,如果寇寿题、楚红玉借机发难,很难应付。他吩咐贾文再探外面情况,其间含着叫贾文暗里召集府内好手的意思,栾照不知贾文领会了没有。
寇寿题扭了扭扳指,与楚红玉缓缓站起,他们明白栾府已经没有停留的价值。
史都硬着头皮也撑桌而起,他面上仍旧凶恶,但底气明显不足。栾照悻悻望着楚红玉,女杀手灵动眼睛是睨视的,充满了杀机,栾照发现这女子的杀意才是那一点媚色真正的源头,这媚色直接唤出死亡的幻觉,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声渐起耳旁。
杀戮之声?
是幻觉吗?
栾府占地广袤,那声音似从极远处而来,遥远的唤起了栾照记忆中的诸多杀人放火之事。
寇寿题闪出了花榭小屋,低喝道:“由他自生自灭,此地不宜久留。红!”
楚红玉冷哼一声,随寇寿题穿窗而出。
栾照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不甘,或许在那一线间应叫“星罗棋布”解决两个杀手,落得干干净净。可是,那一线杀机若被触动,栾照感到死的可能并非仅是两个杀手。
“一家亲”是祸患,“星罗棋布”也是个煞星。自打进入暮望,这个煞星就一直在利用我,他在同心街上不出手,现在更把“一家亲”的余党引过来,说是联盟,却暗地想让杀手取我的性命吗?
还有逼迫愈紧的品无三,暮望是怎么了?突然就失去了控制。悔不应该听那些朝中老人的建议,行险走这一步。原先的暮望不是蛮好么,父亲遇难,老子早就是暮望之主,何苦争个郡守的虚名。
远处而来的声音时断时续,栾照依着微醉,并不当意。他胡思乱想自斟一杯,正欲一饮而尽,屋外突然闯入没有带来一个帮手的贾文,贾文惊惧欲绝地喊道:“校尉,大事不妙,品无三来了……”
栾照愤然道:“来了就来了,大惊小怪的。本校尉清白无污,怕他作甚!我去卧病,你们给我阻着,拦不住的话,爱探就让他们来探。”
贾文骇然道:“校尉,品无三是杀进来的!”
杯酒迸碎于地,栾照失声惊叫:“什么!”
第三十章月光刀光烛光(三)
大约在栾照宴请寇寿题、楚红玉的前一刻,栾府的大门被扣响。
老门仆听到门外传来一句官腔:“府衙奉钦差之名前来公办,速速开门,不得有误。”那声音乃是字正腔圆的京都口音,不像有假,老门仆赶忙上前。他推开朱门便睹见门外站着一队人,数目有三十人之多,这群人虽不整齐,但井然有序。领头一人正对着开启的府门轻轻摇着头,那人腰畔挂刀,身材颀长,与其身后布衣相随的人众不同,此人衣裳所绣的金线在门前灯笼的映照下浮现出夸张的飞鱼之形。
门仆愣愣道:“大人,敢问……”
“朱漆啊。”那人用手指揩过栾府大门,不理通报的程序,径自而入。
飞鱼服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只有立下奇功的重臣才有资格受赏。
老仆暗想,听说城里来了钦差大臣,莫非眼前这人就是?焉能阻拦!老门仆贴在门边,看着三十余人从他身边幽灵般无声息的穿进府门,大气也不敢出。
一条笔直的汉白玉石道铺向前方,两侧苍松古柏擎起树冠如伞盖,眺望过去是层叠的楼台亭榭。品无三带领一众逆鳞卫进入栾府,沿着题记“明月松间照”的石路刚走出几十步,忽听一声大喝,“何方人等?统统给我站住!”前方屋宇闪出百余护院,个个刀剑在手,阻住了去路。
人群中挤出栾照的亲信“雷影脚”巴峰、“一日寒”欧阳坚,高喊之人正是巴峰。
见是品无三,巴峰先倨后恭,假个笑脸道:“小人该死,以为是那里来的不速之客,没有认出是钦差品大人,品大人是来探看栾校尉的吧,校尉重病在身,怕是不能见客。”
品无三“喔”了一声,信步不停。
挡着路线的巴峰退步,慌乱道:“校尉重疾外染,为大人贵体着想,还请改日再来。”
品无三淡淡道:“无妨,就今日。”
巴峰对着一直前进的品无三,连连退步,颇为不知所措。品无三的到来极其突然,府衙的内线竟没有先行知会。他已派人前去通告栾照,但考虑栾照在接星台还应付着两个杀手,时间上应该赶不及准备,所以他怎么也需要挡着品无三一会。
可是怎么挡?
巴峰绞尽脑汁、琢磨言辞的时候,品无三悄然俯了身。
月下的品无三俯身、沉肩,一弯手搭上了刀柄,其冠帽垂下的朱缨与刀把的红穗同时在风中飘动,那是斑驳树影中难以察觉的一抹红。
刀光骤现。
突兀而起的刀光像是人群面上的错愕。
没有人会想到品无三如此就动了手。
巴峰亦没想到。
巴峰更没有想到品无三一出刀,他的腿就断了,他侵淫一生功力的双腿自膝往下被一刀削断!
巴峰的轻功、脚法俱被这一刀夺去。
血未狂飙,刀光连闪。
品无三俯身一刀斩了巴峰的双腿,那刀光紧接追着欧阳坚而来。
月光普照,刀不可避。
欧阳坚出掌,急退。
但刀光更快,刀光快似一阵月下清风,简直快过了欧阳进心中的念头。
中刀!
品无三应手一刀斩在欧阳坚肩头。
中刀的瞬间,欧阳坚祭出的一掌正印到自身丹田气海,他这一掌不为攻敌竟是自戕!欧阳坚随即单手疾点手少阴经脉的少海、青灵、极泉三穴。
品无三眉头微皱,他本以为一刀可将欧阳坚斜劈为两截,可是一刀下去,只入肩二分,那刀斩骨肉的声音也不同,是“喀喇”的一响,听来仿佛是冰山碎裂的滋味。
“‘雪山老祖’是你什么人?”品无三一边抽刀询问,一边二指一挥,向手下逆鳞卫打出斩杀无赦的手势。
那巴峰翻滚在地,血涌如泉。众护院弃之不顾,惊恐哗散,但几十名逆鳞卫快如鬼魅的追击在他们身后,刃冷无情,不出片刻功夫,这些栾府爪牙就全部魂飞天外,血流成河。
品无三从欧阳坚的肩头启刀而出之时,欧阳坚的创口没有标血,只有一些红色的晶体从肩头散下,坠地即碎,然后慢慢融化。
欧阳坚施展“雪山派”奇功“冰血暴”化血为冰,硬捱了品无三一刀,元气大伤,体内寒意和恐惧令他浑身哆嗦,此时听品无三一言,欧阳坚回过一张惨白的面目,颤声道:“大人认识我师尊。”
品无三淡淡道:“算是老相识了。”
欧阳坚面色一喜,自觉抓到了生机,“看在师尊面上,大人饶……”
一道光恰时照在他生出希望的脸庞。
光是刀光。
乍起乍灭。
欧阳坚一颗欢喜头颅凌空飞起。
“因为有点交情,所以才替他清理门户啊。”品无三一震长刀,藐视着正在地面惨嘶爬行的巴峰,柔声道:“供出栾照所在,就替你止血。”
接星台的模样是一间新起花榭连着古旧的歇山小殿。接星台与中院中央的红楼遥隔百丈相对,再延连上后院标志性建筑风过阁,三处楼台恰好位于一条线上,顺此线路从正门直铺过来的石路是栾府的中枢通道。
此台取名“接星”,因其筑于迎客厅后身的天然隆丘丘顶,主建筑的那座歇山式小型供殿翘角四起,远观其态,如见一只接收夜空飘陨星光的梵手。此台兴修于栾寇尚在之时,原初被设计成祭祖、祷天的庄严场所,现今栾照在殿前添修花榭屋舍,就成了玩乐的空中花园,祖宗的灵牌都则被他迁到了后院风过阁。
三个人隐身在迎客厅后窗观察着接星台的状况。
说是三个人,这并不加上被捆绑的栾府管家。
三人一个雄躯伟岸,剽悍冷酷,乃是抱刀在胸的高行天。另一个挺立如松,俊朗年轻,则是提着短剑的陆无归。还有一个人仰望着接星台,痴痴念道:“不是楼宇就是台阁,好家伙,府邸搞得这么气派。”这个是金寒窗。
高行天道:“小六,一会分开时,看好他。”
金寒窗把这个“他”对号入座,蓦地不满,愤愤道:“‘他’是指谁啊?什么叫看好我?”
高行天补充道:“别让这家伙死了。”
金寒窗为之气结。
陆无归道:“你在菜市口的最后一刀……”
高行天道:“怎么?”
陆无归道:“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想不明白。杀鸡却用牛刀,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在影响?”
“如果是同类,那怕对方骨髓的气味也闻得到,敌意的,嗜血的,兴奋的,离了曾老街,必定有人一直跟我到了菜市口,我的直觉错不了,那一刀是被强烈的敌意所催,或许我不出刀,那一刻就会有人出手。”高行天肃容道:“除了‘一家亲’的刺客,朝廷的高手,极可能还有别的势力插手暮望,万万小心。”
“暮望这摊浑水变成一个漩涡了,会一点水性的人反而更加危险。”陆无归沉吟道:“你一定要杀了他?过来时,你也看到了,栾府正被重兵包围,进来容易,出去困难,那前门有了骚乱之声,想必朝廷人马突入了。算算时间,帮寒窗趁乱刺了栾照,其他不必管,迅速离开是上策。”
高行天虎目森寒,坚持道:“他知晓我们此行的秘密,我焉能留他活在这个世上。”
“唉。”陆无归耸耸肩膀,道:“杀手杀人,逃犯也要杀人,而我却劝其戒杀,今夜只有我不正常吗?”
金寒窗无奈的接上一句:“不要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
高行天道:“上策是在菜市口就远走高飞。既然进了栾府,我们各自的目的早不言而喻,无论是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还是为了一己之私,都是前来剥夺他人的生命。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情,打扮的再漂亮也没有区别。”
金寒窗道:“有的人是十恶不赦,但有的人是无辜的。你下手前就不想想吗?哼,把杀人当做乐趣的你,每次挥刀就是那么心安理得?”
高行天道:“想法越多,刀法越慢。杀人者不眨眼睛,无聊念头是倒在血泊中的失败者的特权。一个杀手知道如何下手,何时下手,这就够了。至于杀戮究竟代表了什么,把这个问题抛扔给苍天吧,深究下去,那多半又是一个谎言。”
金寒窗嘀咕道:“冷血,还将冷血当做借口。”
“热血一洒随风凉,当然再煮一煮还是会热的,找另外的白痴去煮血论英雄吧。”高行天不再理他,全神贯注看着接星台。
陆无归笑笑,和高行天一样静默起来。
一会儿功夫,三人睹见一条仓惶的人影奔返向接星台奔,与之同时,两道急影从接星台掠出。
高行天眼中露出了厉芒,那是猎人等到了心仪的猎物才会露出的神采,“小六,你尽快和蠢材去完成那可笑的正义,能出城就先出城,不必等我。”语毕,这个近期江湖声誉最隆的杀手,紧蹑目标而去。
金寒窗向高行天远去的身影舞动一下拳头,然后犹疑道:“我们怎么办?”
陆无归笑道:“怎样都可以,你决定。”
金寒窗道:“那厮慌张上去,是向栾照报什么讯吧,我们杀上去?”
陆无归依然道:“你决定。”
金寒窗望着在月辉中花团锦簇的接星台,咬牙道:“上去。”
楚红玉和寇寿题两个起落就下了接星台,急行间两人迅速交换意见。
寇寿题道:“栾照说人已转走,一派胡言,即使那接星台就是磁点,但月磁针的转速非常异常,正显示出人在移动,但还没有脱离栾府的范围。没有时间了,我去前门,你去后院,最后搜寻一遍,万事以自保为上。”
楚红玉道:“前面有嘈动之声,我们不宜久留。事后何处会和?江记不能去了。”
寇寿题扬了扬扳指,“见机行事,提防‘星罗棋布’。这人是大罗教除宫无上之外最神秘莫测的人物,首脑若在他手上,更不可轻举妄动。”
楚红玉颔首,二人倏分。
栾府中院灯火亮如白昼。中间一座名为红楼的三层楼宇大放光明不说,周围还有三座小楼也是华彩照人。
楚红玉斜回交纵而行,务求手上的扳指感应到每一个角落。扳指没有特殊的反应,楚红玉却感觉到了栾府的变化。
危楼,红灯,檐影,疏院,偌大的一个栾府中院竟见不到几个人。
中院只剩下了孤寂的光明。
宴乐取消,大量的歌妓、乐工不在,那么仆役、管家也该留下几个。但是没有,人已经很难见到。
楚红玉遁身而行,掠过几处楼宇、厢房之时,能听到一些沉闷的微微响动,楚红玉醒觉到每一声都代表着一个消失。
沉闷的响动解释了秘密。
栾府果真进了人。
来了高手。
到处暗藏。
骨节错位、经脉扭裂,气闷息弱,密微难辨的声音传到楚红玉的耳中,化成了只有杀手才能领会的语言,这是一个不用细嗅就血腥扑鼻的夜晚。不速之客强势侵入,极为专业隐秘。她必须尽快搜完栾府,动动脑子就知唯有朝廷才具备这种力量对栾府发动突袭,品无三终于下了辣手。黎明之前,这座府邸就将除名,青州栾家将被彻底抹去。品无三对付栾照用的是最厉烈的手段。
先斩后奏。
楚红玉步步惊心,陆续发现潜藏的危险,当达到中院与后院的毗邻处,楚红玉意识到严酷的事实:周围正有至少五名高手在向她有意识的围拢。
她发现了别人,他人也发现了她。
究竟是什么样人马,聚集了这么多好手?品无三的嫡系部队逆鳞卫吗?搞不好就是这群家伙,这些鹰犬不光武功高强,而且纪律森严,冷血无情,在平灭朝纲纷争,剿荡江湖逆动的事件中屡立战功。
搜寻李纯一已经做不到,当下需先甩掉这群大内高手,先求自保。
楚红玉来不及细想,她到了早先栖身的月门楼。
楼畔是湖,湖水盛着满天星月,星月照不透月门楼的漆黑,楼边几丈之外就是通向后院的月门,楚红玉既知被数人盯上,索性不再隐匿行踪,躲是躲不过了,她全力施展身法向月门冲去。
孰料那月门却有一位老者踱出。
楚红玉拔身而起,老者踱出。
碰面十分的巧合,若不是双方无意间撞上,就是有一方对时间的节点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者倏然点出一指,指风巍然如山,顷刻就将楚红玉的身形压了下去。
老者白发苍银,威严从容,历尽沧桑的智慧似乎都凝聚在那眇然的目内,正是独眼候居右禅。老侯爷淡淡道:“姑娘,不要走了,你的路到了尽头。”
楚红玉深吸一口气,冷道:“独眼老头子。”
居右禅面现慈悲道:“姑娘,束手就擒的话,老夫保你不受刑讯。如果顽抗,本侯亦不得不施杀手了。”
“沙沙”声响,一直围追的高手俱抄了过来,截断了女杀手的后路。
面对居右禅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再加逆鳞卫重围暗伏,楚红玉直觉今次断难逃脱。身处逆境,勇气与坚韧必不可缺,然而远望无垠的夜空,楚红玉却发现斗争之心远不如以往那般强烈。
四面埋伏,要折在这里了。
清楚的把握到境况,没有绝望,相反楚红玉有的是一种如抛重负的释然。
闭目长吁一口气,仰面向天睁开眼睛,楚红玉第一次如此轻松的接受星光的洗礼。
河汉无声。
她累了。
一个人在杀戮的螺旋之中挣扎那么多年,她早疲倦了。湖畔月下,能死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手中,楚红玉觉得那会是一种幸福的终结。
可惜有些事物转瞬远去,咫尺天涯,是遗憾。但人生总是这般循环往复,若不将美好的反转看得那么残忍,心存珍惜,那么遗憾也将是一种证明。
这样就很好!
楚红玉带着笑意出了手。那一道红链像是嗜血的蔷薇脱袖而闪,暗褐色的身影追在血色蔷薇之后,杀意决绝。
居右禅叹息一声,斜起一指。
宽宏无匹的指劲如同一面叹息之墙,让人绝望,楚红玉的身姿被指劲完全笼罩,飘摇不定,“红眉”飞链亦偏了方向,攻不出去,楚红玉喷出一口鲜血,强行扭转链法。
瞬间,独眼候指上劲道未消,左手疾飞一掌。
居右禅指掌双绝,那掌风似锥,锐聚一点,楚红玉的“红眉”尚未完全展开,居右禅的破空掌风就后发先至,击中“红眉”镖尖,细成一束的掌劲扫得利镖改了方向,两者一起击上楚红玉的肩膀。
楚红玉急速飞跌,撞破月门楼的门窗,失衡栽了进去。
居右禅施展劲道宽宏的“须弥指”封住楚红玉,紧接发出截然相反的“芥子掌”重创敌手。
楚红玉滑坠在冰冷的地堂,她对溅血的伤口亦麻木了,除了责怪居右禅没有一掌杀了她之外,楚红玉还有一点不满。
那就是没有光。
太暗了。
作为杀手,她已经在黑暗的地方滞留了太长的时间,她不希望死的时候也是被黑暗所包围。
总是如此,怎么能知道那里是可以闭上双眼的终点?
楚红玉等待着进来结果自己的人,完全丧失了斗志。
可是,冥冥间,竟有了光。
突然的光亮像是一个漫长的开始,晕黄的光泽在黑暗室内切开一个伤感的剖面,微弱连接了沿着破碎门板铺入的皎洁月色。
一个青年从侧窗进入,点燃了烛火。
青年手掌托着烛火,烛火跳跃像是一个伤痛的心灵,青年的眼神深沉而哀怜。
唐表。
第三十章月光刀光烛光(四)
烛光是一记充满力量的推手,令楚红玉直起腰背,趺坐于地,内心忽明忽暗,竟又萌生了希望。
伊先是迅出几指封了伤处可以止血的穴道,然后银牙咬下袖口一条布缎,包扎了伤口。惊喜在她的面上只停留了一瞬,随之而起的是酸楚的表情。
唐表一手托着烛火,一手震颤如蜂鸟之翼。
银色的“杏叶”连续闪动,窗外黑暗之中激起了嘈碎的脚步声与格挡声。数发以后,楼内楼外的人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了解,外面的不再接近,唐表也停了暗器。
楚红玉的眼眸挂着凄红的色调,伊勉强一笑,恨恨道:“你还是来了,你是成心的,成心的啊,唐表,你竟让我最后的心愿也落了空。”
唐表寞寞道:“许了什么,让我丢下你?见到了娘亲和哥哥,你是没有了牵挂,但也失去了骄傲吗?这种泡影似的愿望,碎掉很好。”
“事到如今,为何还执迷不悟呢,我只是你的一块绊脚石啊,不光如此,你若抱着不放,还会拉你沉入深湖,不要幻想我是成可以共舞的人鱼,放弃我吧,城内重重围困,你身上也有未完之事,趁居右禅没有发觉,走吧,我一个人有办法的。”
“有些东西,一旦放下就再拾不回来,我很清楚的知道啊。丢下你?说什么呢,你有能力丢下我试试。”
“唐表,你凭什么如此自大又不自重?田下一别,再见已是陌路,你滚回唐门吧。”
“陌路么,那也是出了暮望之后的事情……”唐表将蜡烛点在地上,用手指撩动寸寸光辉寸寸灰的烛芯,从容道:“何当共剪西窗烛,此刻正是归期,难道我们不曾有过约定?”他扶起楚红玉,冷望月门楼外的人影朦动,决然道:“我和你冲出去。”
楚红玉黛眉紧蹙,道:“外面除了居右禅,少说还有十余名高手,应该是份属大内的逆鳞卫,你有我这个累赘,怎么冲?如果品无三、宇文商奘、叶东风也来了,再加上那个轿中不曾露面的绝世高手……”
唐表打断她,道:“你还能施展身法吗?”
楚红玉正依偎着唐表,闻言玉靥暗红,她撑开唐表的怀抱,舒动一下伤处,嗔怒道:“伤的又不是脚。”
“这样就好。”唐表沉静道:“我接下外面的人,你从栾府南边偏门出去,府外还有兵丁,要小心应对,到附近的南城门等我,会有人接应你。”
月门楼附近立着九名逆鳞卫,九人从各个方位封锁了月门楼。逆鳞卫有许多曾是江湖中名震一时的好手,加入逆鳞卫后,他们就抹去了所有的过往,只用代号区分彼此。这次逆鳞卫的行动分了数拨人马,分头袭入栾府,居右禅率领一众高手从后院而来,他比于正门而来的品无三还早了几刻侵入。
见到楼内射出的暗器,居右禅抬手示意现身的逆鳞卫不要着急抢进楼内。
漆黑的月门楼内亮起了微弱的烛光,居右禅负手观天象而待。
蜡烛燃久而成灰,天上的星光亦非永恒闪烁。
独眼候在等。
经后院一阵扫荡过来,栾府的爪牙几乎被消灭殆尽,居右禅不知道前院的情形如何,那里是栾府仆役的起居地点,搞不好会有一场大乱。后院这边却已无忧,这里已经变成了他的主场,居右禅并不急。
守在月门楼周边的逆鳞卫观察到楼内有人在救助楚红玉,对那人的身份半猜半疑。
在这个节骨眼上,竟还有人敢援手刺客?
他们从刚才接得几发暗器判断,楼内的的确是个强敌,大内精英们严阵以对。
楼内一对人走了出来。
居右禅睹了携手而行的唐表和楚红玉一眼,了然了心中一个悬疑。居右禅料到出现的人可能便是在同心街发“九魂花”救走楚红玉的唐表,但他不明白唐表为什么和一个女杀手扯到一起,唐门和“一家亲”有关联的这个推测也比较荒谬。
现在,居右禅明白了。
有一种感情可以解释的。
那是人生来所具有的最无由的一种感情。
它可以等贵贱,均贫富,超越人类后天身份这个鸿沟,有了它,即使黑暗组织的女杀手和名门世家的贵公子走在一起也不奇怪了。
居右禅对江湖新秀一向留意。“杏在天”唐表狂狷而有节,使气任侠,是居右禅最为看好的几人之一。
但照目前这个情形,自己则要亲手扼杀这个江湖新苗么?
居右禅暗叹看似简单的执子之手连接了不同领域的人,但这种连接是要代价的,这种代价同样可以倾覆天堂与地狱。
一边是湖,三面是敌,甫一出楼的唐表和楚红玉已被包围。但是两人没有慌乱之貌,他们的面上充满着坚定和希翼。
唐表先向居右禅行了一礼,恭谨中充满了歉然。
居右禅道:“孺子,你这么做,唐门将彻底被卷进来。”
一礼之后,唐表口气转傲,冰冷道:“晚辈管不了那么多。”
“不成器的小子。”居右禅摇头,道:“唐霄仪听到你这句话会怎么想?”
唐表淡淡道:“门主会取了晚辈性命。”
居右禅道:“看来你很明白,何苦呢?”
唐表道:“侯爷挡住我,又是何苦呢。晚辈只是想带一个负伤女子离开这是非之地,天下已经变得如此之小了吗?”
居右禅怒道:“本侯还想对你网开一面的,唐表,你是一心要领这个逆反之罪了。”
唐表向居右禅微一欠身,再次行了一礼,沉声道:“侯爷,不到万一晚辈绝不想和您交手。”
居右禅惋惜道:“孺子,那个万一就是如今了吧。”
唐表讪然问道:“侯爷,我那一朵小花没有伤到无辜的人吧?”
居右禅转了颜色,恳蔼的道:“若伤到无辜,接花的老夫还能站到这里吗?小子,你们出了栾府也出不了暮望,出了暮望也仍在这天下,天下就是这般小啊。这位姑娘,本侯对你的保证依然有效,你只要受降待法办,老夫保你躯体不受私刑,护你家室不受牵连,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唐表知道居右禅的这个保证虽然微小,但对楚红玉的诱惑仍然是巨大的,如定为逆反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唐表只觉楚红玉牵过来的手掌一紧,伊冷漠道:“老独眼儿,如果你想生擒我,我会第一时间自绝。成为杀手我早没了家,我的眼中只有刺杀目标,只要有赏金,任谁都是一样,你的保证对我是一文不值。”
居右禅苦笑道:“你们一定要在这万分之一次交手里找那万分之一的逃生机会?收手吧,两相齐全。”
唐表突然喝道:“难以收手!”
不能收手,唯有出手。
唐表名列“八琼”之一,是唐门顶级战力,居右禅和逆鳞卫丝毫无大意,一直提防这年青人的暗器,但唐表的出手还是令他们兀愕。
唐表的第一发暗器竟是楚红玉!
唐表挥手一击,楚红玉就像一枚暗器般射了出去,褐影直飞向湖的另一面。
“随杏所欲”!
逆鳞卫想追击楚红玉,但是那铺天盖地的暗器已然封闭了所有人的视线。
漫天杏叶似星屑陨射!
逆鳞卫中不乏暗器高手,可即算是他们亦难以想像,这青年的一件短袖轻袍是怎样藏住那么多的暗器!而这些暗器又怎能同时展现出斜飞、弹打、衍绕、旋攒等等不同的手法?
大量的“杏叶”不仅压制了明里的逆鳞卫,连暗处的大内高手亦不能幸免,有潜伏的三两人竟被逼了出来。
唐表几乎一人独力牵制了所有的围杀高手。
飞临湖面的楚红玉凭“随杏所欲”之力凌空而去,几乎横越通向南偏门的月门湖。不过她的身形还是在离湖畔七丈的距离陡然下坠。霎时间,一枚暗器恰好飞至她的脚底,楚红玉心有灵犀般足尖轻点,发力再起,当这一纵又到了尽头,其“红眉”疾飞出袖,搭缠上对岸的一株古树杈枝。
这一刻,千般滋味上心头,楚红玉咬破红唇,才没有回望。伊一挣红链,借上力道投向了茫茫夜幕。
楚红玉遁走,唐表的一波攻击恰巧完结。
半空依然“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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