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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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年买了套房子，现在正还着呢。贷了二十万，十五年还清。一个月一千六百多。”

　　“那么，您目前要买的房子打算每个月还多少？”

　　“我打算贷十万，十五年还清。那天让中介算了算，每月八百五。”

　　“您有小孩吗？”

　　“男孩，四岁半了。上幼儿园呢。”

　　吴霞一脸的严肃给人一种担忧的信号。果然她说：“银行规定刨去所有贷款后夫妻应有足够的生活费。您将将够。”

　　“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格兰特桑的手里玩弄着一只长方形的打火机。

　　“我目前加上年底奖金平均每个月……”杨俊想着要多说一些，这样有利于多要工资，“有4K多。”

　　“你要求的薪水是多少？我是说数控程序员岗。”

　　“我盼望6K。”杨俊说完咳嗽了一声，他心里没底。

　　“你爱人干什么工作？”

　　“她也是本科，和我同岁。是普通职员。不争气，不好好混。反正认头看孩子干家务。我呢就一门心思铺在工作上。”

　　“那也不能把人家当家庭主妇使唤，本科学历待遇还可以吧。”

　　“她们公司年底多发一些，差不多……”徐志远扬起眼球想了想，“差不多3K。”

　　“现在和谁住一起呀？”格兰特显得很关切。

　　“我自己买房了。前年底买的。”

　　“每月还贷款吧？”

　　“还呢。不过我最近把以前住的小房子卖了，用这笔钱提前还贷。差不多能还清了。”

　　“有小孩吗？”

　　“女孩，今年小学二年级。市里重点校。”

　　“哦。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格兰特笑吟吟地说。

　　“除了您和您爱人每月的工资收入以外还有其它稳定收入吗？”吴霞不小心把签字笔玩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

　　“我有个同学，大胖子。”徐志远把双手虚扣在胸前比划着。这时女孩拾起笔直起上身，丰满的胸部让徐志远一惊，赶忙将手放下。多亏没看见自己的举动否则肯定唐突了人家。徐志远屏声敛气继续说道：“他让我跟他开公司，我一直没答应他。不过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帮他搞设计，画图纸什么的。”

　　“干兼职吗？”吴霞问。

　　徐志远忙把食指竖在唇缘眼睛左右偷看，显得很紧张。碰巧，四周相邻的同事没在座位上，他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这个同学喊我好几次了，其实我本业是搞设计的，干他那些活计没问题。我把家里电脑装上绘图软件。吃了晚饭刷完碗都弄利索了我就开工。最好还得把网连上，再买个传着机，传个图纸方便。以后慢慢再置办个复印机、绘图仪。我准备往个人工作室方向发展。”

　　“您这个不能算稳定收入。”吴霞在相应一栏画了叉。

　　“稳定。他找我好几次了。”徐志远抢白着说。

　　“你业余时间有什么爱好？”格兰特桑问。

　　“我对投资理财这方面感兴趣。我觉得这是门学问。”

　　“你也是理财爱好者。在哪些领域施展过？”格兰特桑笑容满面地问。稍一兴奋手指无意识地将打火机点燃了，他赶忙熄灭了火苗抬头看看屋顶的喷淋式灭火感应器。

　　“我有个同学，小眼儿。”杨俊攥着两个拳眼抵在眼窝前比划着。在如同双筒望远镜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桑经理的那双小眼睛，顿时心里一惊，赶紧假装抠抠鼻子然后将手放下。自己并没有影射主考官的意思，但人家看到了肯定会误会。杨俊是个心活嘴巧的人，意识到这时最好不要解释，那会更遭。只有把眼小的归为一类翻着番儿地赞美，有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他说道：“我这个同学有脑子，眼小聚光，瞅准了市场开了个大公司。我发觉凡是眼睛秀苗的人都眼光独特而且很有家底。我估计他跟您差不多，得趁几百万。”

　　“我哪儿趁那么多钱。算上我那房子也就二百万。”格兰特桑被捧得喜笑颜开，谦逊的话里带有炫耀的意味。格兰特收起打火机往前挪挪身子。

　　“不过您要是开个公司准把他顶喽。您会管理，会经营。我同学这方面差多了。前一阵子我临时帮他理理账，就觉着有时他账面上趴着流动资金不敢动。嗬，給我急的。我说你现在抽出钱来搞多种经营多好呀。开房屋中介，炒房子。嫌麻烦买几套房压着也行呵。这两年房市多火，比放在银行吃利息、入股市、买基金都强。”

　　格兰特有些不解，强挑双眸问道：“你有这方面的能力干嘛不帮他一下？”

　　杨俊猛然悟出态势，自己已经陷入矛盾之中了。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理财是业余爱好。其……其实我主业是机加工。我也给他出过主意，买几台数控机床干零件加工。这几年全国的机加工行业火起来了。可他还犹豫，不能满足我对机加工的热爱。正这时候您在《今晚报》上登了招聘启事，我琢磨着我的职业生涯有可能在您这儿开始。”

　　“请问您还有没有其它财产。房子、汽车、古玩啦等等。”吴霞问道。

　　“我以前有套房子，去年卖了。”

　　“为什么卖了呢？”

　　“咳，家庭纠纷呗。我妈和我大娘不和。”徐志远隐去了卖房交首付的原因。他觉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家庭矛盾的受害者比在虚荣心驱使下攀比买房更能迎得同情。

　　“啊，跟我们家一样。我们家也和亲戚争房子，闹得可烦心呢。”吴霞说。

　　见女孩也是同道中人徐志远便倾吐衷肠，把两次买房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将怎么偷着给了大娘两万块钱，现在怎么帮弟弟渡过危机，自己怎么不容易等等事情和盘托出。二人交浅言深谈了很多家事。

　　直到徐志远憋了泡尿要去卫生间吴霞才结束了调查。“我把调查材料拿给你们人事经理确认一下。走走形式。您放心，中介那边最多一周内会给您通知。”她边收拾东西边说。

　　“为什么从上一家单位辞职呢？”格兰特桑问。

　　“人事关系太乱，工作很难推行。”杨俊避开羡慕欧美企业的待遇和工作环境不谈。他知道把自己修饰成一个追求完美的工作流程的人要比一个拜薪主义者更让领导垂青。

　　“人事关系太乱？怎么解释？”格兰特拧着眉头问道。

　　“我发觉我们原单位就像个足球队。有些跟我平级的同事或者别的部门的同事总把工作像个皮球似的踢给我。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呢，加工中心的工作本身就很关键，出不得半点儿差错。我哪儿有时间帮他们。”

　　“对。机加工投资是大手笔，全公司都得围着它转。让别人压着就太窝囊了。你的部门经理是谁？怎么不替你拔撞？”

　　“包学军。有个日本名字‘包您满意’”

　　“哦，‘受气包’呀！他是你的经理！好么，将熊熊一窝。”

　　“您说在他手下我能不辞职么？我这个人就是唯部门经理是尊，没个好经理我干着真没意思。有机会我得跟您学学处事为人。”

　　“你看你们单位那谁就独得厉害，……。”格兰特桑凭借多年的信息网谈起了开发区机加工圈里人的近况。

　　俩人直谈到格兰特桑拿出一支烟卷来在手里揉捏着。“你抽烟吗？”

　　“我戒了。以前抽。”

　　“那我抽口去。今儿就谈到这儿。你回家等信，人事部一周内会通知你。”

　　二人起身道别。

　　吴霞找到人事经理。“章经理，我是调查公司的。受银行委托对贷款申请人徐志远进行调查。这是调查结果，请您确认一下。”

　　罗伯特章没把材料接到手里，只是伸着脖子看了看说：“这是什么？调查什么？字我不能签。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我怎么会知道。”

　　吴霞只得收了材料撅着嘴走了。

　　格兰特走过罗伯特座位时并未停下脚步，随手扔下那几页纸。“我这儿通过了。你看着安排。”　

　　人事经理拿起表格翻看了一下发现一个字也没写。“格兰特，格兰特。我刚才说了，面试要按规定内容进行。着装、仪表要打分。团队观念要着重记录。跳过几次槽也得写清楚，我要考虑忠诚度的。”

　　“都写‘优’就行了。”说完，格兰特桑扬长而去，到外面抽烟去了。

　　此后的几天里徐志远忧悒地等待着房屋中介的消息，一遍遍地回忆调查中的问答，生怕有什么疏漏影响了贷款的批准。令他高兴的是，几天以后他接到了中介小马的电话，让他转天上午夫妻一起去银行签署借款合同。务必夫妻一起去。

　　杨俊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人事部的回信。他坐卧不宁，一遍遍地假象在欧美公司工作的情景。令他心怡的是，几天以后人事部章经理来电让他去参加总经理的复试，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温习英语。

　　银行二楼大厅里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上铺满了文件。两位女士坐在桌子的一边正在按人名分检归类。对面墙根有几位贷款申请者安静地等待着。　

　　“那么厚一沓子。赶紧签完了我下午还得上班呢。”徐志远自言自语地说。

　　谁知宁玉翠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来抛出三句半问话，“你就请半天假是么？单位没你就办不下去了？没你地球就不转了？是么？”一句比一句高声，一句比一句紧迫。　

　　徐志远将下嘴唇凹进牙缝间，头扭向另一边。宁玉翠总是对自己偏重工作轻视家庭而不满，对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有一种怀疑和轻视。特别是最后一句用地球停转这种不可及的情况围堵自己的思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在徐志远以往的幻想中经常出现过地球停止转动的事情，他都把*套在长裤外面凭借超凡的能力拯救了地球拯救了万物。然而在渺小的女人面前还得伪装成那个戴着眼睛文文弱弱的克拉克。他把头转过来平静耐心地解释说：“我有工作。好多事等着我呢。”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你瞒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事？”这不是问话，简直就是百分百的质问。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徐志远感到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茬。“没有……新厂房快落成了，我成天往工地跑……”

　　“你骗我。”宁玉翠大喊一声，用充满怒火的目光炙烤着丈夫。“我问你，给你大娘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徐志远脑袋‘嗡’地一下，那应该是灵魂出壳的声音。随之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包括触觉、痛觉、冷觉、热觉、痒痒筋儿全失灵了。这时假如被砍一刀或被滚烫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我给两万块钱？我给两万块钱？”纯粹的肉体没有灵魂的指令编不出瞎话来，只能做出思索、追忆、暂时无可奉告的样子。

　　“你不说是不是？你以为我没有证人是不是？”宁玉翠用食指的长指甲指着丈夫的鼻尖逼迫道。

　　丈夫已经被吓得体色筛糠面色惨白，嘴里嗫嚅着，“谁？谁呀？”

　　“那个女孩把你说的一切都告诉我啦。你忘了还得调查我吧。”妻子用长指甲点指丈夫的鼻尖，咬牙切齿道出谜底。

　　啊！徐志远的灵魂差点儿抡圆了抽自己一个嘴巴然后捡起掉落的犬齿将胖女孩的车胎扎成筛子。真是口无遮拦惹大祸。不行，绝不能承认否则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的灵魂又附体了，“我，我是编个故事，给她个可怜相。对申请贷款有利。真的，当时我真这么想的。”　

　　“你不承认。你帮你同学搞设计、干兼职赚来的钱到哪里去了？”宁玉翠放下手臂将脸凑上来，好像要咬人。

　　丈夫吓得往后直躲，“我还没干呢，我只是假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贷款……。”

　　杨俊挎着他娇小玲珑的媳妇进了另一家银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歇腿。他们来打听提前还贷的事情。

　　“你昨天就没上班，今天又请了一天假，不怕公司把你开除了？”他媳妇问。

　　“开除我更好，我还不想干了呢。正好把提前还贷的事弄利索了。现在用人单位多的是。”

　　“那家美国企业面试怎么样？”

　　“头一关拿下。很轻松。”

　　“都问什么了？”

　　“家庭情况、业余爱好、持家理财，还聊了些机加工圈里人的情况。”

　　“怎么竟是闲事。技术上也考你了吧？”

　　“人家大领导可不那么较真儿。主要考咱脑子灵不灵，对市面洞察广不广。脑子好使的重点培养一下就行了呗。技术上只问了些车、铣、刨、磨简单的加工知识。”

　　“我不信。人家欧美企业能不严把技术关，随便让人混进去？”

　　“真的。他当时是这么问的。”杨俊侧过身模仿起来。“杨先生，就拿钻头打孔来说吧，如果钻头旋转而工件不转这叫什么机床呢？”

　　“这么简单。铣床或者钻床呗。”杨俊的媳妇说。

　　“经理又问了。那么钻头不转而工件旋转呢？”

　　“那是车床。”媳妇答。

　　“如果零件和工具都旋转那叫什么？”

　　媳妇想了想摇摇头说：“内孔磨床呵，太简单了。”　

　　“经理又问了，如果钻头和工件都不转那该是什么机床呢？”杨俊不往下说了，色咪咪地盯着他媳妇。

　　“有这样的机床吗？都不转还能打出眼来？我说人家有难度吧。”

　　杨俊往旁挪了一个椅位，公布了答案。“对我来说很简单。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那叫双人床，我跟我媳妇*呢。”

　　“你。”他媳妇站起来撵着杨俊围着大理石柱子跑。“说着说着没正文。”

　　徐志远伏在茶几上皱着眉头看完一份合同的最后一页，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用粘了印泥的拇指肚按上一个红色的椭圆。然后将合同推到妻子面前，自己又拿了一份合同从第一页翻看。忽然扭向抬头发觉妻子那边双手盘胸还在运气。她面前的合同一笔未动。

　　“该你签了。”徐志远说。“快签吧，我没骗你。我根本没给钱，也没干兼职。你总不信。”

　　宁玉翠还是没动手。

　　“你签字吧。我答应你，咱有钱先还欠你爸爸那三万块钱，我妈那一万往后放。这还不行吗？”

　　宁玉翠终于有了动作，把头扭向另一方，再转回来时眼圈红了。“你说，咱欠那么多钱，你还拼命贷款买房。咱这日子还过不过？”

　　“咱是有份房贷了，还欠你爸爸三万，欠我妈一万，欠……”他差点儿说出郝晨的名字，还好悬崖勒马。他接着说道：“现在呢，咱就这么一个弟弟。帮他办完喜事咱当哥哥嫂嫂的就轻松了。你放心我倒不是那种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人，我有安排。第一份房贷用咱俩的公积金还。你爸爸的钱每月咱还一千，两年半还清，老头也不可能找咱要利息。我妈的钱算她奉献了。郝……”他又差点儿念出郝晨的名字。

　　“好什么？”妻子鼻子发堵，问道。

　　“好日子在后头呢。我在公司里拼命工作，我就不信不能升职加薪。”他继续签字。

　　“这几年怎么过呢？咱孩子每月托儿费八百，还债一千，生活费两千多。其它零七八碎的还得应付。”宁玉翠抽泣着，越发激动了。“最可气的是你说我自私、狭隘。难道我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不是保住咱拼搏十年的果实吗？你背地里臭我。我跟你没完。”说着她竟抄起合同撕扯起来。

　　“别，别。”徐志远赶忙阻拦，攥住妻子的双手。宁玉翠就势照着丈夫的手就是一口，咬住了就不松口。“啊。”疼得徐志远大叫起来。大厅里的贷款者都惊呆了，朝这边看着。

　　“我让你贷不成！”宁玉翠松开嘴大叫一声，马上又咬住丈夫的手。

　　“别咬了，流血了。啊！啊！”徐志远仰天哀痛。

　　这时保安和工作人员跑过来劝阻。其他申贷者也围拢过来，刚才也有几位婆娘数落自己的丈夫，现在这一幕映入眼帘都吓得躲到丈夫怀里了。“大姐请您安静。”“别人正写字呢。”“给她倒点儿水。”“干脆用冷水泼。”……。

　　宁玉翠的头被大家扳开，露出徐志远的那只颤抖的手，大拇指根部凹凸着一圈粉色的肉。他捡起被撕毁的合同摊在茶几上用臂肘抚平。

　　工作人员要掐宁玉翠的人中，被她拨开了。“两口子都来了，签了合同就完事了。在家里没商量好？”“很可能残废了，可能丧失工作能力了。与其那样不如还贷。”

　　经过大家的劝慰，宁玉翠终于吐露一句话，“合同可以签，但是必须由徐志坚还贷款。”

　　“没问题。就是让他还。”徐志远也保证道。“他不是在外地回不来吗。咱俩代替他把房先买下来。”

　　夫妻俩这才坐下来继续签合同。

　　“别跑了，小心摔着。”银行保安拦住杨俊，媳妇追上来要揪他的耳朵。

　　杨俊嬉笑着一把攥住媳妇的手腕子，就势一拧。“别逗了，别逗了。”

　　媳妇疼得直叫唤。“哎呀，你弄疼我了。”她媳妇又抬起另只手，用指甲去挠。

　　杨俊将头往后一躲，但没躲开，鼻尖被划了一下。他急了，又攥住了媳妇的另只手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跟我动手是吗？拧死你。”

　　“哎哟，哎哟。”媳妇斗不过只得松了劲头，脱出手后独自揉着腕子。

　　“别你妈跟我动手呵。要不是在外面就打你屄剋的。不就买房找你爸爸借了点儿钱吗，老惦着压我。等我进了美国公司涨了工资还清了债，我天天整你。”

　　他媳妇低着头眼圈红了，“人家不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吗。”

　　“闹你妈嘛？我天天上外语培训班，听说读写，容易嘛我。这俩月给我熬的。操他妈面试时还是听不懂。”

　　“别太着急了，我爸那钱不着急。”媳妇控制抽泣说。

　　“去你妈的，不还又怎么了？反正有你顶着呢。我就是说这个英语怎么这么难学呢？第二次面试总经理是个美国人，说出话来比‘挼普’还快。开始时我还能猜出一句半句的，后来实在太费劲了我都出汗了。真他妈受罪。”

　　“我总劝你，咱还了房贷就没什么负担了。有那能力就往高处跳跳，没有也没关系，我不嫌弃。咱图个家庭和睦比什么都强。”媳妇拿出手绢强忍着眼泪给丈夫擦鼻子上浅浅的红道子。

　　杨俊一把扒拉开手绢，“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毕业有十年了，混的这德性。我觉得我有能力进美企。我答不上来，面试的桑经理帮着翻译和解释。我勉强答了一句，他能跟总经理解释好几句。如果我不是他们要的人才能这么帮我么？”

带薪年假　消耗殆尽
叮咚一声，有邮件到来。徐志远点击开一看是一封告别信，内容是这样写的：各位同事，今天是我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在我们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这是我的私人邮箱xxxxxx@和手机号码xxxxxxxxxxx。让我们保持联络。再见。

　　最近一段时间公司里的员工们经常会接到这种酷似短信的邮件，发件人是同一个写字间里辞职的同事。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人辞职。他们通过报纸、网络、猎头等一些渠道知道其它公司招聘消息，悄悄地把简历递出去。然后请假去另一个公司面试几次，把工资待遇谈好了回来辞职。在提出辞职之前的行动必须是隐蔽的不能露半点风声。但是总有冒失鬼会暴露一些迹象，当他们用公司的传真机偷偷摸摸发简历时忘记将原件拿走。还有在楼道里用手机鬼祟的接听猎头打来的电话时神态失常。

　　向上司提出辞职以后就纸里包不住火了，一些同事总是围坐过来在一起小声地谈论，表达惋惜、不解、怂恿等等。辞职人一般不说出自己的去向，但是在他们走后一般一个月内熟人传熟人准能觅到其行踪，不外乎在隔过几条街的另一家外资企业干同样的工作。

　　去年初招聘的第一批三十几个人里已经换走一半了。

　　为了降低人员流失率，天津公司总经理琼斯和人事经理罗伯特章冥思苦想搅尽脑汁修订了一项福利政策，上报总部得到批准。六月份最后一天的上午，人事经理罗伯特章意气风发的公布了这项政策。

　　“大家注意了，今天我在这里宣布一项福利政策。我们把带薪年假做了一下调整，从原先的八天改为十天啦。OK？”

　　员工们大都安静地听着，多增加的两天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徐志远却惊呆了，入职后听说有带薪年假，可具体怎么算还真不知道。在他的脑海里是实实在在地多了十天。看人事经理高兴的样子应该是件好事。

　　“而且……”罗伯特章卖了个关子，说到这儿停下来两个黑眼珠扫视大家。“如果你不歇，我们将给两倍的奖励。也就是说十天不歇，到年底发给二十天的工资。OK？”

　　罗伯特章发煽的表情和带薪年假的新算法激发员工们的兴趣。大家左右逢源聊开了。徐志远消化着刚公布的新福利政策。按自己日薪大约二百算，年底能到手四千。可是买房请了几次假，剩下的年假说什么也不能请了，天塌下来也钻办公桌底下躲着。

　　“欧美公司的文化就是以悠闲的生活为主。大家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一定要休假。这样才有精力把工作干好。我去过美国很多次，体味到了这种文化。从他们的家什用具能看出他们的业余生活是多么丰富多彩。普通家庭的地下室里都有猎枪，车库里好几辆车其中准有一辆越野车。有的还买了游艇，还有人在养马场寄养了马匹……。啊，多美妙的生活！”罗伯特闭上了眼睛仰首轻叹，一幅陶醉的样子。

　　当章大诗人畅怀抒情的时候，座位上的格兰特桑小声地念叨一句，“去美国就了不起了，还总吹。我在欧洲待两年也没天天挂嘴边上。”他在开会之初碰巧和两个过往密切的男职员谈论正在热播的世界杯足球赛。三个人围成半圈就坐在徐志远的后面。

　　罗伯特章睁开眼睛说，“我游历过一个海滩城市。到处都是穿比基尼的女郎。”　

　　“我去的欧洲内陆小镇就有*浴场。”格兰特小声地告诉两个同事。　

　　罗伯特说：“一到周末他们就开派对，可乐饮料消费很大。”　

　　格兰特说：“还用周末。人家天天泡啤酒馆。”　

　　一个女职员问章经理，“怎么才能了解美国呢？那么多地方哪儿记得过来呀。”　

　　章经理答道：“认识美国要从NBA联赛开始。三十只球队除多伦多猛龙队在加拿大之外其他都星罗棋布于美国大陆。这些球队的名字都很有意思，前面是所在城市的名字，后面是球队的标志。所以说喜欢NBA记住队名你就能了解美国了。”

　　聊足球的一个男职员小声说：“老桑，你得算欧洲通了。好家伙谈起欧洲你是如数家珍呐。”　

　　格兰特说：“要了解欧洲必须从足球开始。几乎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俱乐部联赛，优秀的还出来进行冠军杯联赛。南美的一些大牌也都趋之若鹜转会其中。喜欢足球，了解每个俱乐部就能掌握欧洲。”

　　“ＮＢＡ联赛把美国划分成六个赛区，西南赛区、西北赛区、东南赛区等等，每个区有五个队。姚明所在的休斯敦火箭就在西南赛区。其他还有圣安东尼奥马刺、达拉斯小牛、孟菲斯灰熊、还有这个这个……”罗伯特扳着小拇指一时想不起来了。　

　　“新奥尔良黄蜂。”一个职员下面接茬。

　　“对，对。它那儿盛产烤翅，新奥尔良烤翅。太平洋赛区有菲尼克斯太阳、洛杉矶湖人、金州勇士、萨克拉门托国王、洛杉矶快船。”

　　一个男职员接茬顺序说道：“西北赛区有丹佛掘金、犹他爵士、波特兰开拓者、西雅图超音速、明尼苏达森林狼。”

　　又一个人接茬，“大西洋赛区有波士顿凯尔特人、新泽西篮网、多伦多猛龙、纽约尼克斯、费城七六人。”

　　一个女职员也激动地抢着说：“我也知道几个。东南赛区有迈阿密热火、华盛顿奇才、亚特兰大鹰、夏洛特山猫队。还有一个会变戏法的叫什么来着？”

　　“奥兰多魔术。”旁边一位职员快速插嘴进来，激动得脖子上冒青筋。

　　罗伯特章说：“中部赛区有克利夫兰骑士、底特律*、芝加哥公牛、密尔沃基雄鹿还有印第安纳步行者。”

　　格兰特见对头那边有问有答好不热闹，于是提高了声音对他附近的人说：“真正的赛事还得说是欧洲五大联赛。意甲、英超、德甲、西甲、法甲，冠军杯联赛……。”

　　“哎，你们看世界杯了么？快决赛了。”一个烟民从隔板探过头来加入足球评论。

　　“那能不看吗，熬夜也得看呐。”格兰特索性站起来将多半个屁股坐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组织球迷谈球。这么一来又有几个爱足球的也凑过来。

　　徐志远见满屋子人谈笑风生声音越来越大还以为是散会了。他扭向电脑继续手头的工作。但是四周实在聒噪不得不停了手里的事情，四下里听听。但见写字间里的员工分成两个阵营，分别以罗伯特和格兰特为首。

　　今天那白俊的汉子穿了一件崭新的长袖白衬衣，扎窄条红黑相间斜纹领带，下身一条黑裤，皮鞋锃亮。恰似NBA球场上那种绅士教练。“……。NBA从每年十一月开赛。先是赛区内轮赛，到咱们过年时进入淘汰赛。”

　　“还有一个活动，东西部对抗。”一个女职员蹦跳着说。

　　“还有扣篮大赛。还有扣篮大赛。”一个职员唯恐别人听不见，重复了两遍。

　　那小眼黑汉子穿了一件崭新藏蓝色短袖体恤，黑裤子，脚上一双黑皮面旅游鞋。酷似一个绿茵场边指挥棚里的足球教练。

　　“我觉着呼声最高的是巴西。”

　　“屁。还是法国厉害。”

　　“让老桑给分析分析谁能捧杯？”

　　徐志远正在两边采风不知听哪段儿的时候忽然腰里的手机响了，接听后是郝晨的声音。“喂，喂……。徐志远你那儿怎么那么乱呢？”

　　“我开会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开会呢。”徐志远起身跑到外面的走廊去了。

　　“我说。杨俊让你去房产局一趟，无论如何今天把房本拿到手。”

　　“哟，这么急呀？我这儿开会呢。”

　　“他说明天又有新政出台，买房还得交什么税。”

　　“交什么税？我在中介那儿交了一堆。前几天我请假去房产局又交了一堆这税那税。没嘛大事就告诉他周末再说。”

　　“行啦，行啦，你跟我说不着。我可把话传到了，去不去由你。老同学了买卖个房子还成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