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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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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程仲眼直的是,在船头坐着一位妙龄少女,正在一边梳理披散下来的如云长发一边轻松的漫歌——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
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
插秧插的喜洋洋,
采茶采的心花放。
插秧插的匀又快,
采的茶来满山香。
你追我赶不怕累呀,
敢与老天争**,
争呀么争**。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吴侬软语在女孩口中平添了几分柔媚,普普通通的民歌竟也让程仲听得出神。
春寒料峭,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呆在河边吹风的。况且广富林市也不是什么大的渡头,女孩也没有想到程仲会出现在这里,因此才会如此的旁若无人。
〃好!〃眼见得乌篷船走得近了,程仲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女孩的歌声戛然而止,嗔怪似的瞪了程仲一眼,似是怪他太孟浪了。
这一对视,程仲的下巴有些合不上了。女孩子的年龄虽然不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是那小模样生得太好看了,未施粉黛,却偏偏透出出水芙蓉的清纯娇态,再加上伊人的三分薄怒,更增添了几分韵味。
在这一瞬间,程仲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想和她一起起床!
程仲**裸的眼神让女孩生厌,便转身进了船舱,只是那转身低头的风韵也让程仲愈发觉得**。
不过程仲虽然赞叹女孩的美貌,但也只是赞叹而已。萍水相逢,惊鸿一瞥,这一个短暂的擦肩有可能已经用完前世苦修的缘分。
女孩乘坐的虽是乌篷船,但是船体装饰考究,再加上女孩的穿着,程仲也能猜出她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此倒也不会因此事牵怀挂肚,不能自已。后世程仲也曾有过心仪的女孩,却因为现实的原因并未付诸行动。这一世,虽然穿越到了明朝,可是……程仲自嘲的叹了一口气,也许美女这种生物和自己真的是平行的,永远都不会相交。
此时再回想程学毅的话,诚然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也只是有道理而已,对自己来说根本就不适用!
古人说〃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在程仲看来,全都是因为没饿到一定程度!如果真的快要饿死了,渴死了,还管是什么水,或者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不急功近利,不唯利是图?开什么玩笑?家里都已经断粮了,如果不是刘家退回来的聘礼,这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刘氏又不愿意让他经商“操贱业”,这次县试就显得非常重要了。不论是争一个面子,还是为了以后的生计。
即便明知把握不大,但是程仲还是会全力去拼,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这就是他的信条,什么道义在程仲的心中全都是一文不值的狗屁,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百无禁忌!
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程仲玩命一般的恶补中,似乎转瞬之间就过去了。
当县试来临的时候,程仲越发的没有底气。这才明白什么叫无知者无畏,也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老童生皓首穷经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了。后世经常拿高考和科举相比较,但是实际上,科举这根独木桥可要要窄得多,陡峭的多!相比起来,高考连个渣都不算。
程仲的努力让刘氏在欣慰的同时,又非常的心疼。但是家里也实在拿不出钱来给程仲补身体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仲一点点消瘦下去。
〃干娘,您就别担心了,哥哥这一次呀真的是开窍了。〃程涟忆一边往灶台下续上几根捡来的枯枝,一边劝慰刘氏说道。
〃是开窍了,只是有些晚。〃刘氏一边将糕点放进蒸笼一边说道:
〃早开窍晚开窍,终究是开了不是?〃程涟忆笑道:〃还有很多人家的孩子一辈子都没有开窍的呢。这段时间哥哥这么用功,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你个傻大姐,秀才要真的那么好考,那还不遍地都是了?你也不用劝娘,娘年龄是大了,但还没有老糊涂,心里有数。〃刘氏微笑着说道:“当年你干爹绝顶聪明更胜仲儿,也是在三十五岁才中的秀才,快四十岁了才中的举。只是家里现在的光景……亲事又退了,要是仲儿考不中秀才的话,恐怕以后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哎!”
“干娘,你就放宽心吧,以后恐怕给哥哥说媒的没人都能把咱们家的门槛踏平了呢。”程涟忆说道。
“你呀,就会逗干娘开心。”刘氏微笑道。
“干娘,涟忆可不是逗您开心呀。如果没有人给哥哥说媒,那我就嫁给哥哥。”
程涟忆的话将刘氏逗的笑出声来,程涟忆只有六七岁,哪里懂得婚姻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是县试的日子,二人早早的起来时要给程仲准备白天的吃食。
〃人呀就是如此,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心中总还多少存在着一些念头,保不齐就考中了呢?〃刘氏说着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程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出房来。
〃娘,涟忆,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么大冷的天,你们又不要考试,起那么早做什么?〃程仲说道。即将奔赴考场,程仲的心中除了忐忑,也有几分期待。
〃干娘从昨天晚上就在准备哥哥今天的饭食,一宿没合眼了。〃程涟忆嘴快的说道。
〃年龄大了,睡不踏实。〃刘氏笑着说道:〃仲儿啊,你再多睡一会儿吧?当心到了考场没精神?是我和涟忆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没有的事。〃程仲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没出息,一考试就紧张的睡不着觉。〃
后世的程仲确实有紧张的习惯,一考试就特别精神。但是程涟忆却撇了撇嘴,自打程仲进入族学以来,经历的大大小小的考试也有多次了,却从来没有见他紧张过呀?哪次不睡的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甚至有一次连时辰都误了,现在倒说习惯紧张了,不管别人相不相信,程涟忆是不信的。
〃我来看看,娘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了。〃程仲凑了上来,刚巧看到蒸笼里的糕点发了起来,不由说道:〃啊呀,糕升了呀。〃
一句话听得程氏眉开眼笑,连连说道:〃没错,没错,说的没错,是高升了。〃
程仲微微一笑,中国人做什么事都要讨个好彩头,自古如此。
但是程仲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刘氏的脸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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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会是他吗?
程仲捏起一块放进嘴中,顿时糕点热腾腾的香气充满喉舌,全身舒泰。‘
程仲一边大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原来是枣糕(糟糕)呀。〃
“呸呸呸!”刘氏连忙说道:“胡说什么呢?哪里会是糟糕?我儿子此番考试必定大吉大利,一举得中。”说着双掌合十,十分虔诚的祷告了一会儿。
程仲虽然不信,却也没有阻止。吃完了早饭,程仲便辞别了刘氏和妹妹程涟忆独自出门前往华亭县应考了。
凌晨是一天中最冷的,程仲瑟缩了一下,右手挑着一盏刘氏连夜糊起来的纸灯笼;左手挎着一个书篮子,里面放着三根蜡烛和一些笔墨,还有这一天的吃食。刘氏用棉布将糕点包了几层,希望能多留一会儿温度,但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么做只是徒劳的。
灯笼在羊肠一般的小路上晃悠,宛如飘忽的幽冥鬼火。程仲觉得自己就如同手中的灯笼一样,茫然四顾,却只能照亮身前的两步,更别提希望了。
不过,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是程仲不得不试一试,试了还有一丝可能,否则就别无出路了。
很快,程仲便看到了几盏和自己差不多的灯笼,那是和他一样去赶着应试的童蒙。
进了华亭县,天已经泛起莹莹的蓝色,路上的小灯笼也越来越多。程仲根本就不必要问试院在哪,跟着其他的灯笼就行了。
到最后,打着灯笼的童蒙甚至将路都堵住了,只能在冷飕飕的风中等着试院开门。
程仲的鞋里面虽然被刘氏塞了一些棉花,但还是冷的发抖,不时的在地上跺上几下,很快,跺脚声越来越响,仿佛集体跳着踢踏舞,这让程仲猜测,壮观的大河之舞当初可能只是一些脚冷的贫寒子弟取暖创出来的。
正在这时,试院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十多个手拿灯笼的试差。队伍最后的一人也就是县试的主考,县令大人了。
程仲到的并不算最早的,排在队伍中前的位置,仅能看到最前方两位试差的面目,对于县令则只能看到高挑瘦削的身材而已。
程仲心中喟叹,自己好歹算是个官二代,要是在后世考公务员都应该有些特权,可是为什么偏偏自己沦落到如今的境地?要是能认识主考官,让他照拂一二,情况自然就不同了。其实别说是认识县令了,就是熟悉县令的秉性,能够投其所好的话,那县试把握也能大上两分。
不过,程仲也知道那是痴心妄想了。他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熟人。
借着灯光,程仲开始观察周围同来应试的考生。
他们的年龄有大有小,小的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的估计四五十岁了,至于传说中年至耄耋,依然甩着白胡须应秀才试的,程仲倒是没有看到。
其中贫富也不一,贫穷的如同程仲一般,而富裕的甚至带着家仆,代为打着灯笼。
试差往前走了一步,高声叫道:“点名——”刚刚起此彼伏的跺脚声一下子静了下来。
县令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李志全——”
人群中有人应道:“有——保人李志友!”虽然只是秀才的考试,但是每个考生都要有个保人的,古代可没有办法核对照片,想来这是防止冒名替考这样舞弊的行为的。
作为保人至少要有秀才的功名,如果考生被查出有问题,保人也要承担连坐责任,严重者甚至有可能革除保人的功名。
在旁边的一群人中也有人高声应道:“李志友保李志全——”
程仲之前已经发现,在考生队伍旁边也聚集了一群人,原本还以为他们和后世一样是来送考的家长,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回事。这些人都是考生的保人。同时程仲的心中又有些忐忑,自己的保人是程学毅,这老家伙也在那群人中吗?
程仲看了那一群人,但是黑乎乎的看不分明。如果这老东西托病不来,那么自己就连考场都进不去了。不过转念一想,程仲又放下心来,程廉的保人也是程学毅,这老小子即便和自己不对付,总不至于连程廉也一起涮了吧?
县令微微点了点头,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拿着笔在李志全的名字后面点了一下。刚从温热的琼山到此赴任,还真不习惯此地的寒冷。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程仲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估计旁人也是这么想的,周围有一些相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时,旁边人的交谈引起了程仲的注意。
〃常兄今番应试十拿九稳了吧?〃一个三十多岁的体型肥胖的考生对身边年龄相仿的考生说道。
〃岂敢,岂敢。〃那个被称作〃常兄〃的常连顺摇了摇头说道:〃连试不中,我也快熄了科举的心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啊。倒是郑兄此次似乎胸有成竹啊。〃
〃常兄说的哪里话。〃被称作“郑兄”的郑维汉自谦道:〃谁不知道常兄才高八斗,下笔有神啊?不过是科场时运不济,怎么会说出如此的丧气话?〃
〃说什么才高八斗?下笔有神?入不了县尊的法眼也是白费力气,这次新来的县尊什么口味谁又知晓?〃常连顺无奈的说道。他在华亭县也算颇有才名了,奈何屡试不第,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最终只能归结于自己的运气不好了。
〃常兄说这话就显得迂腐了。〃郑维汉嘿然一笑,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县尊大人的口味不外乎黄白之物,只要打点到了,发案时送你个案首又有何难?〃
常连顺颓然一叹,这个道理他岂能不知?奈何家中贫寒,根本无法孝敬。他也知道郑维汉家中殷实,恐怕早已经上下打点好了,这才敢说这样的话。常连顺一直不齿郑维汉的学识和人品。但是时势比人强,这次恐怕要被小人笑了。但他口中犹自强辩道:〃连顺倒是听说这海县尊并非贪墨的官吏。〃
〃常兄莫太天真了。没有听说吗,海县尊不过是个举人,连个进士都不是,都能先教谕而后一跃成为一县的父母,如非上下打点,如何能够?他打点的银两最终还不是要着落在我们身上?这不**的猫郑某还没有见过呢!”
程仲本来对他们俩说的话并不上心,但是听到两人谈到履新的县令,程仲便注意倾听了。他的观点和常连顺的一样,县令是县试的主考,文章自然要对着主考的心思和脾胃来。譬如县令讨厌僧佛,你却大书特书僧佛的教化之功,任凭你写的一手锦绣文章恐怕也不会取中。
程仲本来想从两人的交谈中了解一下县令的“口味”,然后在考试中投其所好,说不定能够捡个意外之喜。但是两人说来说去,原来对海县令也是知之甚少,程仲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郑维汉说的也很有道理,十官九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恐怕这个海县令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谓清廉不过是自我标榜而已,典型的是**立牌坊。
等等,海县令,又是举人出身,不会是他吧?程仲对于明朝的历史知之甚少,对于其中的人物知道的就更少了。但是就是在他知道的了了的几人中,偏偏就有一个姓海的,自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海瑞!只是,会这么巧吗?
第12章 立威
〃两位,敢问我们这位新县尊莫不是单名讳瑞?〃程仲略显激动的问道。
郑维汉责怪的看了程仲一眼,待见得他衣着贫寒,颇为冷淡的哼了一声,并未答话。倒是常连顺笑着说道:〃正是。〃
县尊的名讳在应试的童生中不是什么秘密,常连顺有些奇怪怎么这个年纪略小的考生倒似是第一次听说?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程仲不由激动起来,对于海瑞,他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个老小子可谓清廉到青史留名。现在他声名不显,又是履新,如果自己能够投其所好,说不定能增加几分希望。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亮了一些,程仲面前的童蒙也越来越少。
“程仲!”海瑞叫道。
程仲早已经等候多次,但仍旧略带激动的答道:“有——保人程学毅!”
说完他往旁边的那群人中看去,果然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程学毅保程仲!”
循着声音,程仲看到程学毅那单薄的身影,他果然是来了。
看到程仲的眼神,程学毅点了点头,似乎带着些鼓励的意思,这让程仲的心中一暖。
〃咦!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广富林市是没人了还是怎么了,竟然让一个傻子来滥竽充数参加县试,岂不是污了读书人的圣地?〃郑维汉笑道。
他的家就住在广富林市的左近,对于程仲傻名也是有所听闻的。此时听见程仲的名号,还以为是重名,待听到保人是程学毅这才确认,不由嗤笑出声。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一阵笑声。
海瑞看了程仲一眼,却惊讶的发现,面临这样的侮辱,这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竟然连一丝一毫的嗔怒都没有。
程仲的沉默让郑维汉有一拳打空的感觉,颇感不舒服。
〃他这样侮辱你,你不怒?〃海瑞问道。
〃回县尊大人的话,狗咬人一口,难道人还要咬还一口吗?〃程仲略微一躬身的说道,其间的轻描淡写不知道要胜过郑维汉多少倍。
一句话说的郑维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被程仲这个傻子骂成狗,要在寻常他早就暴跳如雷了,但是现在问话的是县尊大人,他也不敢造次。
〃说的不错。〃海瑞点了点头,又转向郑维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县尊大人的话,学生郑维汉。”郑维汉说道。
“你就是郑维汉?”海瑞似乎听过这个名字。这让其他的考生多少有些羡慕。
程仲却在替他感叹,从知道履新县令就是海瑞的那一刻起,程仲就知道这个自以为是走后门的郑维汉完了。
“是,学生就是——”郑维汉正要答话。
海瑞却挥手打断了他:“好了。我这个穷县令当不起你的老师,你也别称什么学生。”
郑维汉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没有考上秀才,入不了县学,的确够不上称呼县令为老师。但是郑维汉依仗着曾经托人给海瑞送过礼,又想套套近乎,这才腆着脸以学生自居。
本来以为海瑞即便不会表现出明显的亲近,却也不会拒他于千里的。却没有想到海瑞表现得竟如此的冷淡,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海瑞又说道:〃来呀,把这个咆哮试院,贿赂考官,有辱斯文的考生叉出去。〃
马上两个试差冲过去,如狼似虎的将郑维汉架了出去。
海县令两句话之间就取消了一个考生的资格,瞬间将所有的考生都镇住了。
“把东西拿上了。”海瑞又说道。
一个试差将一个外观非常考究的木盒子放在海瑞面前的桌案上。
“打开。”海瑞又吩咐道。
试差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了盒子,顿时两排闪亮亮的的银元宝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估摸着要在一百两以上。
海瑞微微一笑说道:“本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区区四五十两银子,为了秀才的功名,郑维汉竟然送来了一百二十两的白银。呵呵,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海瑞说道,接着语气突然转为严厉:“以后若有谁再敢在本县处行此腌臜龌龊之事,坏我清白,休怪本县翻脸无情,言之不预!”
程仲算是看明白了,海瑞是想借着县试这个机会来立威呢。
“说起来,我这么做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考生们顿时一头雾水,取消了人家的考试资格,等于是断了人家的出路,怎么反而变成是救人一命了?
〃你明白吗?〃海瑞却突然冲着程仲问道。
〃程仲不明白。〃程仲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海瑞的心思他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在这个当口,他还是觉得装傻比较好。
虽然海瑞只是举人出身,而且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程仲却知道海瑞的前路虽然坎坷,但是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能攀上他,那就等于攀上了一棵大树。
不过,自古清廉的官员不在少数,却只有海瑞等寥寥的几人名垂青史,如果没有相当的手腕和心机,是万万不可能的。刚刚当众将送礼的郑维汉取消资格就是一次很好的自我标榜的宣传!对于这样的人,如果死缠烂打,或者奴颜婢膝,不仅不能如愿,反而会让海瑞看不起,适得其反,所以要讲究策略。
当海瑞问程仲这句话的时候,分明带着几分考校的味道,程仲脑袋发热之下,差一点就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好在他及时的遏制住了。
要知道他现在的年龄只有十五六岁,如果表现的太过成熟,很显然会给海瑞留下心机很深的印象,这是不利的。
程仲的回答显然在海瑞的意料之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此子心性浮躁,于学问一道必然浅薄。如果不能取中倒也罢了,如果有朝一日,真让其金榜高中,入了仕途,则必会四处树敌,如果惹上了厉害的对头,恐怕至死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此来说,我倒是救了他一命。我说的对吗?〃
海瑞意味深长的看了程仲一眼。程仲心中一冷,历史上说海瑞清廉如水,甚至有些过分了,让程仲不自觉的认为海瑞是迂腐、执拗、一根筋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显然是错的。海瑞不仅不是一根筋,而且目光如炬,洞察人心,能够在官场混的,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跟随试差走进试院大门,远远望去,第二道门的横额上赫然写着“龙门”二字。进了龙门之后,就是正式进入考棚了。程仲按事先依天干地支编好的序号,找到自己的座位。桌子上已然放好了考卷,考卷上贴有一个浮签,浮签上写着程仲的名字,缴卷时要撕去浮签。
程仲知道考卷的另一角有弥封的编号,录取时方能打开弥封,以免舞弊。
没有钟表,程仲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吆喝,试院的大门关闭。后来的考生就不能再入内了。
一名试差手提灯笼走了进来,灯笼罩上粘着一张白单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黑字,也就是考试题目了。灯笼里点着蜡烛,从远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提灯笼的人把灯笼举得高高的,在考棚之间的甬道上来回走好几次,以免考生看错题目。
看到考试的题目,程仲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13章 考题
灯笼上的题目是一句话: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科举的题目只准从《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种书中的原文中找出一段,一句,或者几个字,县试也不例外。
程仲虽然熟读四书,但还是怕县试四处嫁接搞出他不明所以的题目。不过还好,这是一个“全章题”,即整个一句话。应该是海瑞考虑到这毕竟只是一场县试,犯不着把题目出的太过生僻。
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篇,是孔子对他最好的学生颜渊说的话。意思是说国家用你的时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张施展才能去推行自己种种设想;国家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张、设想收起来。能够很自然坦率地作到这点的,看来只有我和你有这点修养和作风了。
其实当得知海瑞是县令的那一刹那,程仲已经想好了这篇文章的主题!
在所有应试的童蒙中,他没有出众的文采,更没有深厚的底蕴,所有的依仗只是这一个多月的死记硬背的临时抱佛脚,如果放在后世的考试,确实会有一些用处。但是在科举考试中,这种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如果没有机缘,那程仲这场县试的结果无疑已经定下来。但是现在程仲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能够投海瑞之所好,结果就会多出了不少变数。可以说,对海瑞的了解就是程仲最大的底牌了。
程仲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海瑞的心中,程仲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惩辱不惊,这是海瑞的第一感觉。如果放在四十岁左右的自己的身上,那自然是乏善可陈,但是如果放在这样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身上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少年老成,此之谓也!此子如果能进入仕途,恐怕前程不可限量。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通过科举考试,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虽然已经想好了主题,但是铺开一张白纸,程仲还是久久没有下笔,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张白纸,就有可能决定了自己以后的生命轨迹,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但是程仲却又笑不出来。
沉吟良久,程仲终于开始动起笔来——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程仲以此破题,然后用自己一个多月的所学,对廉洁的重要性阐述起来。虽然词藻不甚华美,但是逻辑之缜密、认识之深刻还是让程仲有几分自得的。
末了,程仲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段话,大体的意思是说:作为官员,光是知道廉洁守己是远远不够的。一方“父母”,第一要务是要造福一方百姓,而这是廉洁所没有办法实现的。因此,廉洁只是做官的第一步,是基本。不廉洁做不好官,而廉洁也不一定做得好官。
在誊写的时候,程仲是有一些迟疑的,这最后的一段话到底要不要?如果海瑞认可,这段话可能会加很多分,但是如果海瑞不认可,那么,这段话就有可能是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对程仲来说,这是一场赌博,赌赢了,自己就有可能通过县试,赌输了,自己就只能黯然而归,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就是一场笑话。
最终,程仲还是将笔尖蘸了点墨,祸福天定,生死随他,娘的,赌了!
落下的誊写的最后一笔,程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成是败都随他了!如果实在不行,自己就真的要另谋出路了,他可不想像古书上写的那样,六七十岁了还在攻读应试,简直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虽然他现在还是一无长处,但是他不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
这一场县试对于程仲来说就是一场赌博,但是他又不得不为之,否则就真的连一丁点的希望都没有。
程仲交卷不算迟,但也不算早了,华亭县城中三三两两在一起讨论的大多是应试的童蒙,话题也自然是文章立意和语言的优劣。
有的甚至于还面红耳赤的争论起来了。对此,程仲只能说他们真的想不开了。卷子已经递上去了,现在后悔也晚了,与其在这里讨论,还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试院是提供开水的,程仲就打算到开水房打上一碗热水就着早已经凉透的糕点美美的吃上一顿。
然而出了试院,程仲便看到依旧等在门外的程学毅。
“怎么?程廉他们还没有交卷出来吗?”程仲走到程学毅的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
出乎意料的,程学毅说道:“他们已经考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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