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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然-大唐风月-长孙皇后(完结)-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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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的、不是的!或许不是,可如今的结局,确是自己,令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女儿,无端背负起怨恨的重石、复仇的意念!

    害她家破人亡、孤苦伶仃,害她无依无靠、四处漂泊!

    泪水落如飞雨,千言万语,却终是无言以对!不是的,不是的,可她说的又似都没有错!

    兕子眨着眼,奇异望着眼前一切,望着泣不成声的杨若眉,小手拂去她的眼泪,轻柔唤道:“姨娘……”

    杨若眉抱紧兕子,收起泪水,凄然望向慕云:“云从,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当年我亦曾寻找过你,可是……”

    “不要解释!解释,只会令我更看不起你!”慕云冷冷目光,映着刀影生寒,丝毫未曾退去的恨和怨怒,充斥在整间屋室中,杨若眉望望怀中兕子,心知慕云只是恨她,与兕子无关,举眸对向慕云锋锐目光,道:“好!那么一切皆由我起,你欲如何方能解开心中之恨,我都随了你,可兕子无辜,她才不过五岁,她自小体弱,现在又是生病,你放她走,好不……”

    皮肉锦帛撕裂的声音刺耳袭来,杨若眉眼神惊颤,低眸望去,只见慕云短刀,已深深插入自己腹中,蜿蜒流淌的鲜红血色,瞬时染红裙裾,耀眼的红、灼热的红,如啼血杜鹃,冶艳盛放在月白色丝帛的裙面,心神剧痛,杨若眉站立不稳,颓然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双手依旧紧紧抱着兕子,兕子纯蓝色下裙亦染上了凄迷炫目的红,兕子吓得睁大了眼睛,哭道:“姨娘,姨娘你流血了!”

    杨若眉却顾不得,只是怔怔的望着女儿,慕云眼中闪过一瞬间惊愕,望望手中短刀,鲜红的颜色,顺着银冷的刀面滴落,手中一软,短刀掉落在地,然而她的眼神,仍旧如冰,热血亦不能消融:“她不过五岁,我当年亦不过四岁而已,怎么……你便从不曾这般顾及到我?”

    仿佛更加撕裂了心肠,慕云眼中满溢的悲伤,已将情感扯碎,尽数淹没在浩浩仇恨中!

第 34 卷 落红不是无情物14

    杨若眉只是望着她,眼前已是恍惚,只勉强开口:“放……兕子回去,我欠你的……自由我来还!”

    血泊如绮云悄然蔓延,眼前女子,裙袂若朗朗碧空,却无端飘起濛濛薄雾,杨若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似有人夺步而入,白茫茫一股浪涛便席卷而来,随而便是昏黑如夜,眼目沉沉垂下,其他再也不知!

    “姨娘,姨娘……”兕子坐在一边,哭着摇晃昏厥过去的杨若眉,鲜血染红裙裾、染红女孩的眼底!

    “兕子!”夺步而入的人一声叫喊,兕子方才回头,来人紫袍龙袖、目光焦急,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兕子哭着扑过身去:“父皇!”

    李世民伸手抱紧女儿,却见杨若眉倒在一汪血泊中,另一手忙是撑起若眉,唤道:“若眉,若眉……”

    “姨娘死了吗?父皇?”兕子抽噎着,李世民拍拍女儿,目光狠狠射向一边女子,女子已被随来之人牢牢压住,可眼神仍旧一片怨怒染布清眸,清清如水的眸子,抖落冰冷珠碎,破碎的又岂是泪珠而已?

    李世民狠道:“将此女即刻关押,待朕……亲自查问!”

    慕云唇边有冷冷笑意,似居高临下的望着血色如流的杨若眉,鄙夷的目光,扫过帝王脸庞,亦是傲然眼神,她满足了,等了整整十二年,为的就是这复仇的一天!

    双肩被紧紧扣住,转身之间,只见门边一男子眼神迷惘,似有稀薄的凉意,失神的靠在那里,凝集的眉痕,是曾经难以舒展的愁锁,如今再次凝结,却是为了当初、疏解开它的人!

    慕云眼神一滞,冰凉目中,终有热流翻然涌过,充盈的炙热水流,滚滚而落,落成阶台上一颗颗漂泊的沙粒!

    承乾眼神仿佛受伤的小兽,凌厉却亦是痛碎心肠的伤悲!

    身后之人狠狠一押,慕云方才回神,忍泪撤眸,不再看他,裙袂卷起承乾衣角,只道:“忘了我!”

    忘了我!承乾身子僵直在当地,唇边却有涩涩笑意,忘记,如果忘记可以若说出般那样容易,这天下可还会有这许多的伤心人?忘,便是心亡,心,已然死去,又如何还需要忘记!

    李世民抱着杨若眉,焦急的向外走去,只见承乾僵在当地,目色狠狠一凝,向后吩咐道:“好生照看太子,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坚冷的声色,仿佛自地底而来,冷若寒冰、冷透帛巾、冷灌心肠!

    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承乾望着一行远去的众人,突而仰天长笑,声入云霄、浩天回漾,一声声的流荡在风中、流荡在整个宫城上空!那声音,犹似冰刀破开千年玄寒,冷至心骨!

    ——————

    下章开始新章节,《一缕香魂无断绝》,最新最快章节在逐浪女生。

第 34 卷 落红不是无情物14

    杨若眉只是望着她,眼前已是恍惚,只勉强开口:“放……兕子回去,我欠你的……自由我来还!”

    血泊如绮云悄然蔓延,眼前女子,裙袂若朗朗碧空,却无端飘起濛濛薄雾,杨若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似有人夺步而入,白茫茫一股浪涛便席卷而来,随而便是昏黑如夜,眼目沉沉垂下,其他再也不知!

    “姨娘,姨娘……”兕子坐在一边,哭着摇晃昏厥过去的杨若眉,鲜血染红裙裾、染红女孩的眼底!

    “兕子!”夺步而入的人一声叫喊,兕子方才回头,来人紫袍龙袖、目光焦急,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兕子哭着扑过身去:“父皇!”

    李世民伸手抱紧女儿,却见杨若眉倒在一汪血泊中,另一手忙是撑起若眉,唤道:“若眉,若眉……”

    “姨娘死了吗?父皇?”兕子抽噎着,李世民拍拍女儿,目光狠狠射向一边女子,女子已被随来之人牢牢压住,可眼神仍旧一片怨怒染布清眸,清清如水的眸子,抖落冰冷珠碎,破碎的又岂是泪珠而已?

    李世民狠道:“将此女即刻关押,待朕……亲自查问!”

    慕云唇边有冷冷笑意,似居高临下的望着血色如流的杨若眉,鄙夷的目光,扫过帝王脸庞,亦是傲然眼神,她满足了,等了整整十二年,为的就是这复仇的一天!

    双肩被紧紧扣住,转身之间,只见门边一男子眼神迷惘,似有稀薄的凉意,失神的靠在那里,凝集的眉痕,是曾经难以舒展的愁锁,如今再次凝结,却是为了当初、疏解开它的人!

    慕云眼神一滞,冰凉目中,终有热流翻然涌过,充盈的炙热水流,滚滚而落,落成阶台上一颗颗漂泊的沙粒!

    承乾眼神仿佛受伤的小兽,凌厉却亦是痛碎心肠的伤悲!

    身后之人狠狠一押,慕云方才回神,忍泪撤眸,不再看他,裙袂卷起承乾衣角,只道:“忘了我!”

    忘了我!承乾身子僵直在当地,唇边却有涩涩笑意,忘记,如果忘记可以若说出般那样容易,这天下可还会有这许多的伤心人?忘,便是心亡,心,已然死去,又如何还需要忘记!

    李世民抱着杨若眉,焦急的向外走去,只见承乾僵在当地,目色狠狠一凝,向后吩咐道:“好生照看太子,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坚冷的声色,仿佛自地底而来,冷若寒冰、冷透帛巾、冷灌心肠!

    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承乾望着一行远去的众人,突而仰天长笑,声入云霄、浩天回漾,一声声的流荡在风中、流荡在整个宫城上空!那声音,犹似冰刀破开千年玄寒,冷至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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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开始新章节,《一缕香魂无断绝》,最新最快章节在逐浪女生。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1

    广袤苍穹,深黑如墨,夜色浓浓,凉白月光稀落在雄雄宫阁,弦月如钩,隐匿在深深浅浅的流雾之中,星色一点也无,静寂的宫、冷透的城,仿佛一夕之间,陷落在惶惶死寂当中,生气全无,唯余冷冷肃杀!

    杨若眉遇刺昏迷不醒,李世民将其安置在自己寝宫,不时陪在床前,只听她呓语喃喃,却含混不清,兕子回来了,但吓得一直不肯说话,徐惠陪着她,看着帝王紧锁的愁眉,下朝后伴在杨夫人左右,柔情关切、情意流露,不禁也有动容,可杨夫人却一直没有醒来。

    御医说许是哪刻便会醒转,许是永远都不会醒!

    听说四皇子李泰,亦在东宫附近遇刺,才出东宫便被前些日越狱刺客刺杀,幸好来人及时保护,只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

    前些日越狱之人!徐惠不禁心中颤抖,难道竟又会是儒哥哥吗?儒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你走了又为何要回来?回来,却又为什么要去刺杀四皇子?

    而最是紧张凄惶,人人谈之变色的便是太子东宫,东宫歌姬侍女慕云下狱,太子被禁足宫中,不得外出半步,使得众多议论纷扬而起、种种猜测甚嚣尘上!

    而承乾,只是独自失落在东宫,雉奴去看过几次,可承乾却不肯与他说话,雉奴回来,李世民亦询问过他,他却是无言,李世民亦不再追问,他早知承乾痴心于慕云,若非如此,亦不会每每提及太子妃,都旁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世民心念坚硬,只冷冷看着东宫的一片萧索,慕云,最初见她时、便感觉心意烦乱,如今果真惹出了祸患来,承乾,朕,但愿一切与你无关!

    夜色深黑、星月光薄,冷雾凝结在月梢一角,泄露几点凉华。

    沉暗的牢房,厚重牢门缓缓启开,明光倏然乍现在浓浓黑暗中,令人眼目微眯。

    潮湿的牢房,女子清白裙裾仿与这黑暗污秽格格不入,可偏偏一张秀静的脸,望见帝王凝聚深眉,却无端冷肃非常,那眼神,仿欲将眼前男子焚烧于烈烈灼火中,不得生还!

    然而真正水深火热的却是自己,慕云侧过脸,唇角却是冷冷笑纹:“她死了没有?”

    李世民令众人退下,自己坐在牢外藤椅之上,眸光犀利而销黯,深深系一口气道:“你为何如此盼着她死,杨夫人与你有何仇怨?”

    慕云笑意微微一凝,随即露出冰凉跃然:“看来她是死了,不然怎会不与你说明?有何仇怨?”

    慕云倏然站起身来,直视帝王的眼神,煞冷如冰:“不共戴天之仇、噬心切骨之怨!”

    李世民沉静的望着她,道:“你不怕死吗?刺杀皇妃,必死无疑!”

    慕云冷冷一笑,狠色凝结在流波美眸:“死?我早便该死了,此时又有何惧?”

    “那么……”李世民略一沉吟,眼神威慑如鹰:“那么承乾呢?”

    慕云骤然怔忪,冷漠面容倏然沁入丝缕复杂光色,惊诧、沉痛、黯然萧瑟,皆自波澜涌动的眸子中流泻,方才还是生死不惧的眼神,墨睫缓缓垂落,暗淡昏光,遮掩眸中流动意韵,慕云转身,沉声道:“我要见太子!”

    李世民冷笑一声:“你不知太子已被禁足,不得出东宫半步吗?”

    越发绝狠的声音,令慕云猛然转身,狠厉光痕,重又篆刻在眼底,承乾被禁足东宫?果然,果然如此!

    狠色渐渐融化在颗颗零泪中,慕云凄然的望着他,唇角颤抖如残叶飘零:“我要见太子!”

    只是一句重复,李世民却缓缓站起身来:“不准!”

    慕云迎上几步,眼中仿有刀枪箭雨迸射而出:“你想知道一切吗?”

    李世民依然冷笑:“你威胁朕?”

    慕云不语,只是定然的望着他。

    许久,黑暗牢中都如死一般沉寂,微弱烛火嗤的一声,惊破死沉!

    “好!”李世民点头:“朕便叫你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慕云心下涌动,转身之后,再也无言!

    忍泪闭目,紧紧攥住薄纱衣袖,深入掌心的疼痛,反令她有痛快淋漓的感触!

    殿下,你定是站在窗边仰望星天,与酒相伴、不食不眠、不言不语!

    身后牢门声重、脚步声无,慕云颓靠在墙边,终究泪流成河!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2

    李世民思来想去,终还是没有亲自前往东宫,自小,承乾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而清冷的,如今这样的时候,想来更是心间疼痛,他不知,是他不敢面对承乾的眼睛,还是心中有隐隐芥蒂。

    静夜思量,靠在软锦龙榻上,紧紧拧眉,右手撑在眉心轻轻揉着,今夜并未去看杨若眉,徐惠哄睡了兕子,缓步走近龙榻,幽弱的殿堂火光,跳曳在帝王脸侧,影动随风凄然,疲惫的侧脸、纠结的侧脸,倦意满心。

    徐惠亦知道,此事涉及慕云,涉及太子,兕子又不肯说话,杨若眉又躺在床上,真相不明,想他心中定有许多盘结,调理不清,更纠缠成麻。

    不禁走上两步,轻唤:“陛下。”

    李世民缓缓抬眸,眼底有微微红丝:“是你啊,兕子睡下了吗?”

    声音有微微嘶哑,徐惠道:“陛下且放心,公主今天睡得极是安稳。”

    李世民坐直身体,眉心却仍有万分纠结:“那就好!”

    正自言说,殿外侍从便踱步而入,拜倒在地上,李世民眼神微微一侧,只道:“太子怎么说?”

    侍从道:“太子应了。”

    应了?李世民眉峰一挑,沉声道:“如何应下的?”

    李世民目光深深,侍从只微微一触,便慌忙低下头去,并不解帝王用意,片刻方道:“太子只问了何时相见……”

    “混账!”李世民不期然一声怒斥:“朕是问你太子是何反应?你却来说这些个无用的?”

    侍从吓了一跳,忙道:“太子……太子有些意外,后来也便再没什么表情,便只问了何时能够相见。”

    侍从将头压得低低的,唯恐帝王触见他目光一般,李世民闷哼一声:“哼,他倒是急切!”

    转头吩咐道:“下去吧。”

    徐惠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侍从显然欲言又止,言辞亦有闪躲,只是向来英睿的帝王,却似乎并未察觉,许是心中太过在意,深陷其中,便不若旁人般清晰。

    帝王,亦不过凡人,纵是经国圣主,亦不可免俗!

    只是太子一事,实在蹊跷,表面看来,该是太子派人刺杀了四殿下,可是,儒哥哥怎会与太子纠缠在一起?又怎会为太子去行凶杀人?而慕云,又如何要抓走兕子,更刺伤了杨若眉?

    想到慕云,心中不免一颤,思及过往,自己一步一步,似皆离不开这个女子,难道……

    背身倒流丝丝冷汗,眼神闪烁,难道自己亦被不觉间设计其中吗?会不会……终有一日亦会牵连出自己完全无知的某些事情来?想着,不免暗暗心惊,眉间纠蹙成结。

    “你在想什么?”一个沉而坚冷的声音刺入耳鼓,徐惠怵然一惊,只见君王犀利目光如雨夜电闪,划过自己眸心,掌中冷汗涔涔,惊望着他,一种冲动翻涌胸中,娇唇微微一动,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3

    李世民凝视着她,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犹疑一览无余,起身缓缓走至徐惠身前,娇小的身子,笼罩在深深暗影之下,温暖的呼吸,仿佛就在脸边,令她心意骤乱。

    “想救承儒吗?”一句不着喜怒、声色不形。

    徐惠猛然抬头,帝王墨黑夜眸如潭,深邃旷远、令人望不见底,儒哥哥,她当然不希望儒哥哥死去,亦不希望儒哥哥无端牵连进这场争斗,可……是无端的吗?心中有太多疑窦,却又不知该不该与眼前的男人说起。

    他,毕竟是天下至尊、是盛世之主,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而已,并非一个普通的男人或……丈夫!

    徐惠暗暗镇定下心神,与其掩饰,倒不如直接言来:“妾只是在想,儒哥哥怎么会与太子牵连上了。”

    李世民望她一会,眉间蹙起一纵浅沟,眸光骤然暗淡,缓缓垂落:“他们,亦是自小识得的。”

    转身走向殿门,殿门大敞,透进夜风徐徐流冷,吹干眼底一点温湿:“只望一切都与承乾无关。”

    似是叹息沉沉坠落在心里,徐惠转眸望去,帝王背影与夜交融在凉雾之中,寂寥如山。

    徐惠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便已有所倾向,他已认为太子与之必定有关,才会有如此深沉的叹息、如此沉痛的感怀。

    正自思想,李世民却道:“朕要去审问承儒。”

    微微侧眸,光影闪动:“你也随来!”

    徐惠一怔,审问儒哥哥,是啊,他定是希望找到蛛丝马迹,证明一切皆与太子无关,可是为什么要自己一起去?

    慕云、太子、儒哥哥,一个个人,一点点过往划破心河,小小心中,突有如被千斤巨石狠狠压住,这些个人看似与自己无关,却又丝丝缕缕的有所牵连,为什么,自己竟禁不得李世民一个侧眸、一句言语?

    身体发僵,木然跟在李世民身后,夜树扶风、露重更深,万籁俱静中、却似有惊涛拍岸而起!

    ☆☆☆

    这夜,几缕乌云遮掩月光,星色浅淡,夜风撩过树梢儿,声声如诉。

    一人长身挺立,华衣飘摆,背影自风中逸然:“听说最近宫中不甚安宁。”

    身边之人应道:“是,据文公公言,杨夫人受伤,东宫侍女被囚,四殿下被刺,疑为太子所为,太子更被禁足东宫。”

    那人一笑:“听说还有一女子,隆宠后宫。”

    侍人点头:“是,此女姓徐名惠,本只是才人而已,却一夕升为婕妤,并隆幸于陛下。”

    那人仰望星天无色,眼光却耀夜清明:“疑为太子所为?禁足东宫!哼,怕一切远非表面看去这般简单。”

    转眸宛然一笑:“太子可没那么愚蠢!”

    侍人只是低头应着,夜雾流风、荡起男子修身绸衣,白绸的衣襟,飘如飞云,暗夜如墨、唯这一点清白,洒然风中。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4

    漆黑寂静的天牢,潮湿憋闷,这个夜,却灯火明耀,热流涌动,帝王君威赫赫,正坐于雕龙明丝藤花椅上,身边立着亭亭女子,碧丝绸锦芙蓉裙,青藤环绕纹绣花跃然披帛,荷塘望月图精致抹衣,酥胸如玉,相映流光,简洁通透的珍珠流苏串子,流曳摇光,一绢薄透丝纱海棠,含苞乌丝,女子黛青唇红,却微微凝了忧色,点染眉心。

    承儒本是波澜无惊的心,翻涌如浪,痴狂眼神无一丝遮掩,李世民微微侧眸,徐惠却只是垂首,避开他直视的眼睛。

    李世民只作不觉,看向出神的承儒:“承儒,你既逃了,又为何回来?你以为朕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吗?”

    李世民眉眼间不着半点情绪,承儒转眸望向他。眸中精光如火:“李世民,若这一次我还能出去,定也还会再回来,我杀不了你,亦要叫你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只是从不曾若他所说般心狠手绝,李世民心中知道,只是他这样执迷,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清醒?

    李世民无意再纠缠于他的执着,亦无心力过问其他,只道:“朕只问你,为何会在东宫之中?”

    李承儒眉心一聚,仿佛有一卷冷风吹拂而过,他的眼中不期然闪烁一纵悲凄。

    东宫,自慕云将他放出暗室,他的眼睛便倏然被周边一切刺痛,一路之上,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无不切割着他的心,依旧是草翠花飞、粉香花浓,悠悠风中,树影摇飞,曾经,母亲执手花下,教他如何做一个有用之人,父亲挺剑树前,教他怎样才能驭马天下,如今,却是花已非花、树已非树!

    东宫,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却已再不是自己的家!

    一时恍思,眼中热流心酸涌动,李世民察言观色,料他定是忆起了曾经往事,心中亦有感慨,微微一叹:“你与承乾……”

    “承乾?”不待李世民说完,承儒仿似被利剑刺中心头,激然一个转身,仰天而笑,直视着李世民的眼中,有冰凉嘲讽:“李世民,这就叫做因果报应吧!十二年前,你弑兄杀弟,十二年后,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玄武门了!”

    一句,如狂浪拍击脑海,尘封多年的记忆,乍然在脑中翻腾,李世民猛然起身,逼上牢门两步,怒火燃烧的眼眸,充斥赤红光色:“你说什么?”

    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隐秘伤疤,被生生揭开,撕扯的疼痛,令双拳指节“咯咯”作响。

    承儒反而冷然轻笑,望着李世民如此大动肝火,便似有难得的畅快得意,冲涌心间:“怎么?有人给了我如此男的的报仇良机,我又何乐而不为?”

    李世民压抑下心中怒气,沉声道:“谁?是谁指使你去刺杀青雀?”

    承儒眼光如刀,冰凉话语狠狠溢出唇齿:“李承乾,就是李承乾指使我去刺杀他的弟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冷笑震彻牢笼,李世民怒目看他,眼眶几欲碎裂,亦暗暗惊讶于自己,这么多年了,竟仍能轻易被他挑痛心事,李世民牙关紧咬,生生压抑住心中怒意,明知对方有意挑拨,却仍不免气郁难禁。

    狠狠转身,眼风横向一边惊战的徐惠,想她亦是惊讶于承儒的胆大妄为抑或是担心他会即刻便处以极刑吧?无论如何,李世民知道,在承儒口中,怕只能听到类似这样的言语吧?

    全无意义、全无意义!

    沉沉步履走至徐惠身边,低声道:“你们是旧识,望你能劝他一劝,不要……挑战朕的耐力!”

    徐惠心弦剧痛,紧紧凝视着李世民的眼,那深如黑夜的眸子,倏然似风雨狂作,阴枭而冷暗。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5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望着她时,从来都是温怜而顾惜的,即使是偶尔沉郁,亦不会有这般冷如玄冰,只觉帝王眼风冷冷扫过,错身消失在沉暗的天牢中,徐惠怔怔立在当地,一时神意游离。

    骤然静寂的牢房,唯余火光跳跃燃烧,光摇烛影、影动烛光,女子转眸而望,眉心蹙起愁绪几缕。

    儒哥哥的眼神柔和温切,全不似适才的凉冷,而徐惠却只走上两步,娇唇轻轻颤动:“为什么?为什么要激怒他?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个刺激他的话?”

    低眸似有感慨:“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

    李承儒眼神一暗,音色沁入丝寒冷:“你是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李世民?”

    徐惠猛然抬首,望着承儒眼中一派冷肃,光影流动中,那眸已再不复当年的深沉温惜,心尖并没有所料的疼痛感觉,只觉眼前恍惚浮过昔日种种,却不禁冷笑,眼前男子,英挺如昔,然那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柔软慈善,有的,只是满心仇恨、只是满眼萧索,全然看不见这世上还有阳光、还有温暖!

    如今的承儒,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儒哥哥了!

    徐惠沉一口气,道:“不管为谁,我却知道你是故意那样讲的,是不是?”

    李承儒微微侧首,不语,心间却有一丝隐痛,她终还是了解自己的。

    徐惠继续道:“我知道,你越是这样说,越是证明你与太子并无牵连,对不对?”

    “不对!”李承儒冷然打断她,眼中清光流动:“皇帝的徐婕妤,真的很了解我吗?对!适才我是在故意刺激李世民,可是……从我越狱到刺杀李泰,却只见过慕云一个人,而慕云正是太子侍女吧?”

    “可你并未曾见过太子,不是吗?”徐惠急声道:“又怎能如此笃定的是太子所为?又何必故意说出那些话来,损人不利己呢?”

    “你是在指责我吗?是在指责我损人?还是指责我不利己呢?”承儒浓眉凝聚,骤然冷却。

    一句一句的夹枪带棒,徐惠眼中泪意闪动,几欲掉落,儒哥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不可?你与陛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与我,难道也要这般如此吗?

    心间涌动一阵烧灼,转身泪落:“你,再也不是曾经的儒哥哥了!”

    翠色衣袂,如浮萍飘离飞絮,纷扬的裙角,轻盈却沉重的落在了承儒眼底!

    惠,原谅我,原谅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看到你站在他的身边,便总会有莫名感觉冲顶胸口,那实非所愿,却难以抑制!

    原谅我!惠!

    疾步奔出天牢门口,微微一愣,只见夜色如绸,凉星滑动天际,天幕下,只见李世民负手而立,挺立巍峨的身躯,如山脉耸然傲岸,闻声转眸,目中淡去了适才的盛怒火光,修眉微蹙:“怎么?怎么哭了?”

    徐惠轻轻拭去脸颊泪珠,可泪水仍不自禁幽幽滚落,望着李世民关切眼神,泪水更加汹涌,他留下她,是想要听到承儒的实话,她是明白的,可见到她难过却并不追问事情结果,而是温怜的望着她,关问她的伤心。

    可是儒哥哥……

    思及李承儒一句一句的咄咄讽刺,徐惠心中怅然若失、又恍然如梦,美目濛濛迷离,手心冰凉,却有暖意流淌心中……

    李世民见她似愈发伤感,凄迷明眸,仿若星辰璀璨流光,眼前不禁恍惚,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触景生情?

    正自怔然,却觉胸口一阵幽香扑鼻,女子温软身体已倒在自己怀中,隐隐抽泣的声音,似浅溪脉脉流过心中……

    手在半空停滞片刻,终还是缓缓落在女子肩头,纤柔巧丽的细肩,有微微抖动,李世民一声轻叹:“朕,实不该叫你前来……”

    轻轻抚过她的秀发,安抚怀中女子。

    夜空薄雾,仿似烟雨渺然漂泊,一缕缕的丝云,淡淡浮流在皓皓星天,烟云如幕,袅袅翩翩,飞抹缭绕在月色星迷之上。

第 34 卷 一缕香魂无断绝6

    李世民并不追问徐惠与承儒究竟说了什么,但却知道一定是伤及人心的话,徐惠说,承儒与她亦只说过从始至终只见过慕云一人,李世民惊讶于自己心中的怀疑竟那样丛遽,承乾,希望我是错的!

    次日一早,晨曦雾霭流荡天际,天牢窗隙,泄露一抹微弱清光,为这仍旧黑暗的死牢,平添一点生气。

    女子失神的靠在墙边,地上饭菜已是冰凉,丝发随意散着,无一些装饰,却很是整齐,一袭白色素衣,宽大却洁净,衬得女子玉容惨白如雪。

    突地,门声“吱吱”,缓慢扩大的微光,令慕云眼目微眯,心中一紧,随即站起身来,奔向牢门,双手紧紧握住牢柱,如星美眸漾着期盼光芒。

    只见,一男子华衣玉带,长身修立,步履沉缓如石,凝重眼神随渐渐关闭的牢门逐渐隐没,凝固的空气被瞬间击破,慕云娇唇颤动,凄然轻唤:“殿下……”

    承乾眼神冰冷,便似寒潭深涧,幽静深沉得令人心惊。

    慕云纤手颤颤抬起,欲要抚上承乾瘦削的脸颊,可承乾却冷冷的偏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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