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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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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看到这幕画面,自然可以瞑目了。

司徒依兰伸手到他鼻前停留片刻,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松开手,将他的遗体平搁到草甸上,示意一直等着的军医上前处理。

她站起身来,依然是猎猎风中。

大唐王旗在惨烈的战斗里,被烧损了一部分,焦黑难看,但里面的金线,在暮光中依然夺目灿烂,似将永世长存。

她站在残旗下,环顾四周,又望向北方。

金帐王庭的残余势力,正在全力北逃。

镇北军击溃王庭主力,不代表全歼。

华颖临死前没有提醒她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定不能让单于跑了——这种遗言,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金帐王庭不会再重获生机。

因为那些草原人举族南下,下得太南。

如果草原人还是停留在七城寨一线,而不是以这种猛烈野火的姿态来袭,即便被击败,也有很大机会逃回草原深处,就像数百年间那样。

茫茫草原,入夏后便极难作战,更难寻觅,到那时,唐军很难全歼对方,但现在草原人南下太深,甚至穿过了向晚原,他们怎么逃回去?

司徒依兰不认为草原人还能逃回去,也不会允许草原人逃回去。

她看着北方那些凌乱的烟尘,说道:“休整,然后准备追击。”

……

……

镇北军先锋大营里很嘈杂,麻沸散的味道到处飘着,靠东面那排铁炉房里,敲打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没有太多人说话。

整整一天的血战,让将领和士兵们都疲惫到了极点,唐军也付出了极惨烈的代价,便是连华颖大将都最终因为失血力竭而死——于绝境里重获希望,然后大胜强敌,军营里的气氛自然不错,但却比较沉默。

先锋大营后方最平坦的一片草甸,已经被隔绝起来,要比营地处更加安静,于是黑驴嚼葡萄的声音都显得很清楚。

四师兄走到破辇前,指着师弟和师妹,向黑驴介绍道:“那是六师弟和七师妹,我入门比他们早些,排在第四。”

黑驴还是很矜持,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幸好遇着的不是大二三,不然若以入门时间论,岂不是要自己向他们先见礼?

大黑马摇晃着脑袋,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向四周望去,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低下头去,显得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小师弟在哪里。”四师兄解释道:“……事实上,从他离开长安城后,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这场血腥惨烈的大战中,那位神秘的国师一直没有出手,一开始就接应住单于,然后带着王庭最精锐忠诚的三万朵儿骑迅速北撤。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宁缺也没有出手,直到战后也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过去的这个春天一样,他再次失踪。

大黑马有些失落,踱至草甸上方,看着渐要被地面吞噬的太阳,沉默无声,它知道那轮太阳,其实是被北方那片黑色的海吞噬的。

……

……

草原不落的太阳,最早的时候是荒人帝国的皇帝,然后是创建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再后来便是金帐王庭的单于。

单于一直认为自己是太阳,就算落下去,明天依然会再次爬起来。但今天他觉得自己似乎可能很难再爬起来了。

三万最忠诚的朵儿骑护送着他来到渭城,勒布大将的伤势稳定,并且在大祭司的帮助下迅速复原,少年奴隶阿打沉默地站在他榻前,他还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足够多的强者,他还有国师。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冰冷的海底挣扎,随时都会窒息。

因为,他很害怕。

※※※

『注:这章是修过的。』

第七十二章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王庭主力骑兵溃败,很多部落不再追随他的脚步,在草原上向着四周散去,必将成为唐军骑兵的俘虏,甚至可能被那些肮脏的马贼拣便宜。

这让他害怕。

前一刻便马上成为整个人间的君王,下一刻便在登基的道路上被一道暗箭射穿了双颊,鲜血横流,而且流得很难看——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信心和雄心一道被碾得粉碎,碎得不能再碎。

这让他害怕。

最让他害怕的是,当看着数万野马踏朝霞而来,看着那些神奇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他才明白这些年的意气风发,策马中原的宏愿,实际上都是个骗局——这是书院的局,是那个人的局。

数年前,西陵神殿与唐国和谈,金帐王庭从中获得了最大的利益,无论是向晚原的割让,还是交出战马,怎么看都是往唐国的脖子上套了根皮索——现在看来,这却是唐国示弱,诱使王庭冒险举族南下的举措。

“宁缺,宁缺,宁缺……”

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念了很多遍,遍遍入骨。

他不明白——书院的这个局其实很冒险,如果稍有些问题,草原骑兵便能挥鞭南下,横扫中原,那么书院为什么要这样做?

除了让金帐灭族,还有什么值得唐国冒如此风险的目的?

书院何时变得如此冷血?

那个叫宁缺的十三先生,与自己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单于思索了很长时间,情绪渐渐变得平静。

他有雄才,也有大略,虽然在谷河外被唐人击败,甚至已经看到了灭亡深渊的真实图景,但他终究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怎会甘心?

重新变得冷静起来的他,决定做一次冒险。

唐人可以设局,可以隐忍三年,可以冒奇险而成不世之功。

他为什么不能冒险,为什么不能成功?

他相信,长生天没有抛弃自己。

没有过多长时间,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阿打、勒布大将、作为国师代表的大祭司,都来到了他的房间里,看到单于对着沙盘沉默的背影。

单于指着沙盘上面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城,平静说道:“我知道唐人和部落里很多人都以为这场战争已经结束,那天的战斗便是决战,但我不这样看,这里是我们脚下的土城,也是我选择的决战地。”

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王庭已经远不是唐国的对手,就算想要拼命决一死战,对方又怎么可能给王庭机会,换句话说,王庭哪里来的资格?

“唐人……或者说书院的目的,是要灭了部落,他们要杀光我们,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脱离唐人的追击,回到家乡。”

“我们没有粮草。”

“七城寨里存着些,我已经派苏勇去调了。”

“那些粮草不够支撑我们回去。”

“数十万人自然不够,但如果只走三万人,还是够的。”

“唐人会一直跟着我们。”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让唐人变得混乱起来的决定性的胜利,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能保住部落最后的火苗。”

单于看着沙盘上那片平坦的原野,和上方那七座遥相呼应的城寨,沉默片刻后说道:“徐迟想杀光我们,便只能集兵一线向北横推,阵形无法做得太厚实,如果有一万朵儿骑突破中腹线,杀到北大营,甚至更南一些的地方……你们说唐国会不会动荡?书院会做出什么反应?”

勒布大将说道:“唐军主力明晨便至,徐迟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世间最擅守的名将,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但那是以前……就像本王以前也不会犯全兵冒进的错误一样。”

单于摇头说道:“我没有看穿书院设下的局,徐迟则是不得不按照书院的路数去走,因为书院要我们所有人都死,他就只能如此执行。”

房间里静寂无声,所有人都觉得不妥:单于的决定不是冒险,是疯狂的赌博——不,连赌博都不是——这更像是绝望深渊之前回身愤怒无助的呐喊,就算徐迟真的将唐军阵势摆成最易凿穿的线状,就算朵儿骑真的能够突破到南方,也无法改变整个局面。

阿打的眼睛明亮起来,完全明白了单于的意思。单于根本没有想赢,他只想带走两万多精骑,那么虽然输掉这场战争,却没能让唐国如愿,待休养生息,道门稳定住南方之后,或许可以再次赢得整个人间。

勒布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去。”

没有人与他争,因为这不是战功,也不是殉王庭,而是冰冷的现实考虑,无论阿打还是那些祭司,都不是能够指挥大量骑兵的将领。

大祭司说道:“国师大人会与我们一道,护送单于归原。”

阿打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当那朵儿骑突破唐军防线,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下进入南方草原甚至北大营附近烧杀劫掠时,唐军会以最快的速度去追击单于所在的王庭——最快的速度需要最近的距离,最近的距离是直线,这好像是书院传出来的道理。

王庭要从渭城北归,唐人便要从渭城追击。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守在渭城那条唯一的街道上。

阿打对着单于躬身行礼,转身离去,走到那条街道上,推开尘封的一间旧铺子,在桌旁坐了下来,然后再没有离开。

其余的人都纷纷离开房间,开始准备逃亡和南下事宜。

国师知道单于的计划后,自然也要做相应的安排。

人去屋空。单于转向窗外,望向夜空里那轮明月,从那些温暖而慈爱的光辉里,仿佛获得了某种力量。

渭城被屠后,绝大多数的房屋都无法住人,草原人也习惯住在城外的帐篷里,他今天住的地方,是相对僻静的一个小院。

他并不知道,这个小院曾经属于谁,不知道谁曾经属于这座渭城,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杀死他——如果让他知道长生天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或许他的想法会有更多的不一样。

……

……

发生在谷河外草原上的那场战争,是自唐国击败荒人之后,整整千年来最壮观、也最惨烈的一场骑兵战争。

参加这场战争的金帐王庭骑兵数量,要超过唐军的骑兵数量,而且唐军骑兵这些年里很少进行骑兵方面的训练,所以按道理来说,王庭占据着优势,但唐军却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尤其是在镇北军两路伏兵出现之前,先锋大营的骑兵硬生生地挡住了如潮水般涌来的王庭骑兵,那是因为唐军比王庭骑兵多了口气。

那是剽悍之气——唐军有这口气,他们身下的野马也有这口气,在草原春天的风里,唐军挥舞着朴刀,沉默地砍死一个又一个敌人,那些野马踩着野花与草屑,放肆地奔驰着,竟也学着唐军的模样,把王庭的那些草原马欺凌得极为难堪。

谷河之战注定要留在瑰丽壮阔的历史画卷上,事后来看,这场骑兵战争或许不能算是整个人间的定鼎之战,但绝对是最重要的一场战争。

在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之后,金帐王庭就算还有再战之力,也没有办法对唐国的根基产生任何威胁,更直观一些的说法就是,那日之后的金帐王庭就算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也没有办法让唐国灭亡。

对于整个人间来说,更重要的是,唐国解决了横亘在北方多年的心腹大患,现在长安城里的君臣可以把全部的精神与资源都投向南方,如果能抢在道门解决内部纷争之前定势,桃山将面临难以想象的压力。

数日后,司徒依兰带着先锋大营的骑兵,来到了七城寨一线,此时的她和所有的唐军,都已经确认了胜势,但他们想要获得更大的胜利。

这段时间里,北大营的亲兵以及半年前悄无声息从葱岭调至此间的征西军某部,拼着惨重的牺牲,像狼一般狠狠地咬着金帐王庭骑兵,哪怕浑身流血也不肯松口,向来以灵活机动著称的王庭骑兵,生生被拖缓了北撤的速度,昨天才进入七城寨一线,便被唐军主力赶了上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撤退至七城寨里的草原骑兵根本不敢贸然离开城寨向草原进发,因为那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交给那些可怕的唐人——就连在渭城结营的朵儿骑也不敢这么做——那必然意味着覆灭。

十余万残余的草原骑兵,借助七城寨结营,试图暂时稳住局面,形成对峙之后,再寻觅时间撤退,摆脱唐军的追击,逃进草原深处。

然而那些依然抱着侥幸心理的部落们,根本不知道单于已经做出了冷血而唯一正确的决定,他将用这些部落骑兵吸引唐军的主力,尽量拉薄唐军的阵形,然后再派出一万精锐朵儿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再次南下!

这些布置,将会让超过十万的草原骑兵死去,如果一切顺利,可以换来两万朵儿骑以及单于等大人物成功逃回草原深处。

这种交换很残忍,看似很吃亏,却必须要做。现在唐军有了战马,王庭骑兵想要撤回草原,便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现在的唐军明显已经发疯,比草原人更像恐怖的狼群,如果让唐军专心追击,王庭骑兵不敢回头拦截,只怕走不出三百里地,便会全军覆没!

在单于做着最后准备的时候,唐军包围了七城寨——说包围并不准确,因为北方的草原看似浩瀚无垠,随时可以进去——那是活路,是唐军留给王庭骑兵们的活路,也是真正的死路。

镇北军骑兵主力与七城寨里的各部落骑兵形成对峙之势,这种局面却没有维持更长时间,没有任何预兆,双方之间的战斗再次猛烈地开始,似乎绵绵无绝期的厮杀,不停地收割着双方士兵的生命,到处都在乱战。

三日后王旗招展,烟尘漫天,唐军中军帐也来到了渭城之南。

大唐镇国大将军徐迟,终于来到了最前线。他没有迟到,只要能够赶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能够看到金帐灭族,那么就不算迟到。

令人吃惊的是,无论徐迟还是渭城里的单于,都没有对横亘在大陆北方数百里战线上的这场血战发布任何直接的命令,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骑兵不停地冲杀,不停地死去,然后向着开平等其余城寨补充着兵力。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国战,不可能一天时间便打完,在没有打完之前,根本不可能有一天喘息的时间,只有你死我才能活,这便是真谛。

所以徐迟不管,单于也不管,只是将彼此的儿郎投入到战场上,让他们杀敌或者被敌杀死,尤其是对于唐军来说,他们已经获得了胜势,便要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既然要灭族灭国,这也是真谛。

简单的几段话,远不足以描述这场发生在七城寨一线的血战,不足以描述金帐王庭残兵面临的压力和唐军付出的牺牲。人们只需要记住,短短数日的围城战里,死去的人便已经快要超过那日在谷河原野上的数量。

与开平、渠城等数座城寨不同,本应是真正主战场的渭城,却显得很宁静,没有血腥惨烈的骑兵冲杀画面,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金帐王庭在此,唐军中军帐在此,战斗却似乎离此地远去。

徐迟看着望远镜里那座灰朴朴的土城,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真正还能战的是三万朵儿骑。”

一名参谋军官不解说道:“根据计算,渭城周边至少还留着一万朵儿骑,单于难道真准备守城?”

渭城是七城寨里最小的一座土城,别说草原人不擅守城,这座小土城也根本没有办法容纳两万名骑兵,现在那些朵儿骑都在城北的草原里扎营,却没有趁着唐军到来前撤走,难道准备在这里决一死战?

徐迟看着那座土城,忽然说道:“他们要重新南下。”

中军帐里的军官们,听着这句话纷纷抬起头来,很是吃惊。

刚刚经历如此惨痛的失败,那些草原人难道还敢南下?就算朵儿骑突破大军防线,进入向晚原后又能做些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去长安城?

忽然间,有人意识到了问题。

“中军帐的防御太薄弱,应该马上让司徒将军来援!”

一名参谋军官急声说道:“不然真让朵儿骑突过来,中军帐的安危是大问题,最关键的是,一旦混乱,还真有可能让单于逃了!”

“不用做那些无谓的事情。”徐迟看着那座土城,想着那人的承诺,说道:“你说那些朵儿骑会从哪里攻过来?”

“绕城而攻,太耗战马脚力,而且容易被我军弩阵有效杀伤。如果我是单于,真的想再南下制造混乱,一定会选择从城里穿过来。”

徐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帐后走去,准备睡一会儿。

连续数个昼夜,他也没有怎么闭眼,确实已经累了。

至于单于的深谋或者远虑,令人赞叹的决断和魄力……既然已经被他看穿,自然不需要再担心什么,因为有人承诺过,不会出任何问题。

徐迟这夜睡得很踏实,醒来时,天尚未全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他起床洗漱,接过一碗马奶饮尽,然后穿戴盔甲、牵着坐骑走到营畔地势略高的草甸上,自鞍旁解下望远镜,向那座土城再次看去。

黎明时分,天地静悄悄。

土城城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灯光,仿佛一座鬼城。

徐迟却清楚,单于最强的骑兵,稍后便会从那道城门里冲出来。

他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得很平静,其实还是有些忧虑,不然不至于清晨便来观测敌情,想要更早确认敌军来袭的时间。

镇北军主力骑兵都已经调往开平、渠城等战场,中军帐正对金帐王庭主帐,当一万朵儿骑冲过土城来攻时,怎么抵挡?

徐迟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完全信任那个人。

但,看着静悄悄的黎明前的土城,他还是有些不安。

土城不高,城门上的箭楼距离地面只有三丈的距离,当晨光来临后,视力稍好些的人,甚至能够看清楚地面黄土里夹着的那些倔强的野草。

徐迟看着土城的时候,也有人在城上看着他。

金帐国师看着远处草甸间唐军中军帐的营帐,看着那些低头食草的战马,与王庭骑兵传回的军情相应照,苍老的脸上依然没有重获平静。

唐人中军帐很宁静,联系到其余城寨处的惨烈场景、王庭骑兵的苦苦支撑,便知道徐迟已经猜到了单于的用意,那他为什么如此配合?

国师不想去推算单于冒险的战术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既然王庭已经被唐人逼到了深渊之前,那么总要进行一下挣扎,不可能就这样堕落,最后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是的,他知道这句话出自书院。

徐迟的信心,大抵也来自书院。

开战至今,书院还没有真正出手。

那些真正的强者还没有出手。

静悄悄的黎明里,国师看着天空,等待着某些人的到来。

第七十三章 晨光与风,野花与草,还有箭

国师看着天空,是因为他知道,稍后会有人从天空里跳下来。

书院的强者,不会理会向南方突袭的朵儿骑,因为那些骑兵的数量太多,除了没有断臂之前的君陌,没有谁能够拦下。

一夫当关,万骑莫开,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没有发生过几次,那与修行境界和实力无关,与某种言语难以形容的气势相关——即便余帘和唐出现在渭城南方,也做不到,或者说,以她和他的性格,不会那样去做。

既然如此,书院就不会理会那些朵儿骑,相反,书院会趁着王庭孤注一掷的时机,直接寻找杀死国师和十余名大祭司的机会,至于阿打和勒布大将,肯定也是书院想要刺杀的目标,而这恰恰也是王庭的机会。

凶险的战场上,绝望的深渊前,所有看似机会的机会,实际上都有可能是陷阱,没有人能够完全算清楚其间隐藏着的信息,除非昊天重新回到人间,那么双方较量的只能是决心、意志、速度以及最后的运气。

他很清楚,只要朵儿骑能够抢在书院得手之前,冲溃徐迟所在的镇北军中军帐,那么这场围绕着渭城发生的战事,便会得出结论。

就算最后书院强者齐出,击败了金帐王庭里的强者,也已经没有办法达到他们最开始的目的,灭族一事便会成为虚妄的笑话,而这便是单于和国师的目的。

怎么看,金帐王庭今晨都有脱困的机会。

国师默然想着。这时,黑暗的夜色终于承受不住时间的研磨,缓缓地变薄,渐有淡光从后方透出来,虽然朝阳还没有跃出草原地表,清晨已至。

晨光照在国师苍老的容颜上,就像是清澈的溪水流进龟裂的田野,初初滋润片刻,瞬间便被吸噬,再也看不到分毫。

那片田野的裂缝,似乎深不可测。

都说二十三年蝉余帘和西陵神殿掌教是修行界最神秘的两个人,事实上国师也一样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今年多少岁,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只是很明显,他并不擅长草原蛮人祭司最擅长的那些法门,他的修行似乎融合了很多宗派的理念,却又不属于佛魔道任何一派,难以形容。

事实上,就连国师自己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漫长的一生究竟修行的是何种法门,因为他……跟随草原里的大祭司长大,不是金帐王庭的大祭司,而是右帐王庭的大祭司,所以他最开始的时候,学的是佛法。

当他来到金帐王庭后,在一片乱草坡里,遇着被余帘——当时还叫林雾的魔宗宗主重伤的熊初墨,他救活了熊初墨,熊初墨为表感激,将西陵神殿秘不外传的神术教给了他,其后他甚至还去长安城游历过一番。

佛、道、巫,这些都是他的修行,当世单以学识渊博论,他绝对可以排进前五,学贯三道,境界自然高深莫测,只是他还是想弄明白,自己最终要修的是什么,尤其是在收前任单于为徒,成为金帐国师之后,这种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这种渴望从何而来——那是每个人都想寻觅到的归属感,或者说根。

直到多年前,他感受到了昊天伟大的意志,他觉得自己的身躯和灵魂都被雪水洗了一遍,变得异常干净,他终于明白,修行何种法门并不是重要的事情,归属感从来都与师门宗派无关,只与信仰有关。

只要信仰是正确的,那么哪怕修行着邪恶的,又何妨?

只要目标是正确的,那么哪怕实施着邪恶的,又何妨?

或许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他的境界变得愈发高深莫测,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当年桃山光明祭一行,他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出手,因为当时宁缺挟昊天以令世间太过强大,也因为他不想让人间知道。

因为信仰的缘故,他必须战胜书院——即便境界高深如他,想要战胜书院里那些难以想象的人们,依然要花很多心思,做很多准备。

当余帘消失在东荒之后,他清楚那一天马上便要到来,他平静地准备了三年时间,那些渭城土墙旁静静搁着的车厢,也已经沉默等待了三年时间。

即便不行,他也有办法把那两人困住。

……

……

这场渭城故事,除了国师等草原强者与书院强者之间的等待与隐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朵儿骑究竟能不能冲垮唐军的中军帐。

晨光熹微,土城内外一片静寂,看似所有人都在沉睡,事实上根本无人入眠,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警惕地盯着城门。

伴着一声极低的吱呀声,渭城的城门缓缓从内开启,双层夹板木门的缝隙里迸出很多细微的灰粒,在晨光下像珍珠末般洒落。

尖锐的警讯声,突然地划破静寂的天空,传向四面八方,城南的唐军军营顿时活了过来,早已准备好的唐军扛着各式军械,忙碌地准备着。

唐国与金帐王庭最后的决战,就这样毫无新意地开始了。

城门缓缓开启,一名草原骑兵缓缓走出,骑兵与战马的身躯都被坚韧的皮甲包裹,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眼神漠然而骄傲。

草原骑兵手里握着加长的弯刀,颈间系着一道白色的大氅,晨风拂来,大氅不停拂舞,看上去就像是碧蓝天空里白色的云朵。

因为氅如朵朵白云,故名朵儿骑。

朵儿骑,这个名字便是这名骑兵骄傲的来源,是金帐王庭单于部最强悍、也最忠诚的亲侍骑兵,是草原上最恐怖的存在。

过往数百年间,即便是最富有的金帐王庭,也只能供养最多六千名朵儿骑,便是这六千名朵儿骑对唐军铁骑形成了最大的威慑。

随着金帐王庭的正式崛起,尤其随着道门统率下的中原诸国暗中源源不断的支援,如今的单于拥有整整三万六千名朵儿骑。

在谷河外那场令天地变色的骑兵大战里,正是朵儿骑最后投入战斗,拼却所有殿后镇阵,才稳定住局势,没有让金帐王庭完全崩溃,为此他们留下六千名骑兵的尸首,现在还在那片草原上随春风一道腐烂。

北撤到七城寨一线后,单于命令两万名朵儿骑驰援开平、渠城,以此吸引唐军骑兵主力,只把最精锐、最强大的万骑留在了渭城。

万骑并不少,放眼望去,必是黑压压的一片,可以覆盖好大片草原。

但现在唐军看不到那万骑,只能看到一骑。

他们只能看到渭城城门处,那名大氅在晨风里飞舞的草原骑兵。

那名草原骑兵左手提起缰绳,靴跟轻轻在战马腹部击打一下。

战马缓缓向前。

嗒……嗒……嗒……嗒。

蹄声很缓慢,很清楚。

那名草原骑兵再踢马腹。

战马缓缓加速。

嗒嗒嗒……嗒嗒嗒。

此时,已出城门二十丈。

那名草原骑兵再踢马腹。

战马再次提速。

嗒嗒嗒嗒嗒嗒。

一骑,冲向唐营。

孤骑闯营!

那名草原骑兵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不在乎。

渭城城门内,隐隐出现一道黑色的墙。

那道黑墙在向前移动。

又有一道白墙出现。

黑墙是骑兵与战马,白墙是骑兵系着的白氅。

那是排成一排的朵儿骑。

黑与白混在一起便是浪花,雪生于墨海之间。

无数朵儿骑,准备跟随那名勇敢的骑士一道冲锋。

渭城里,蹄声还未响起,但将要响起。

如雷,那必然是闷雷。

如鼓,那必然是巨鼓。

最开始出城的那名草原骑兵,已经来到草甸间。

他露在皮甲外的眼睛里,漠然的神情,已经被狂热和暴虐取代。

他举起了手中噬血的弯刀,准备真正地加速。

下一刻,一万名草原骑兵,将会随着他,杀向唐营。

到那时,万朵白云将会盛开在草原上。

蹄声渐骤,气势渐起,谁能拦阻?

……

……

大唐镇国大将军徐迟在中军帐里,帐下共有六千骑兵,还有一万训练有素的步卒,按道理来说,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但中军帐连夜追击而至,有很多辎重未到,最关键的是,有很多工兵和民夫还在半途,连夜草草布置的栅壕,很难像从前那般坚固。在这种时候,如果让草原上令马贼闻风丧胆的朵儿骑冲过来,谁都知道会出大问题。

从渭城城门打开,那名草原骑兵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刻开始,中军帐里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徐迟,不如何慌张,但有些焦虑。

不慌张,是因为徐迟是世间最擅守的军事奇才,不然他怎么可以靠着镇北军便生生把金帐王庭封在七城寨之外十余年不能妄进一步?但人们依然焦虑,因为金帐王庭今天明显要拼命,如果应对稍有不慎,让朵儿骑起势,真的很可怕。

唐军唯一能够说稳胜朵儿骑的骑兵,便是重甲玄骑,然而大部分重甲玄骑在南方负责抵御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北大营的千数重甲玄骑,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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