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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动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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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行市坐落在北方。
北方的夏季很短,天刚热起来,一晃就过去了。就像费劲儿地抓一条鲇鱼,刚攥住它的尾巴,哧溜一下就被挣脱了。平行市的人,一年里大都是在干冷中熬过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走在街上还是要缩着脖子。北方人最著名的是脸部僵硬的肌肉。那实在是块冻肉,外来的人千万别误以为冷漠。只要看看他们一张嘴就喷出的团团热气,就知道要说句话有多不容易,要化开那块“冻肉”有多难了,也能感到层层包裹的胸膛有多热了。
这个市,名曰平行,却不像北京、西安、长春那样正南正北、方方正正、横平竖直、大模大样的,它的大街小巷全是斜插着的。外地司机来到这里那就是进了迷宫,摸一气,撞一气,楞找不到北。性子再好的司机也要开骂:“什么ⅹⅹ平行市,全是裤裆街,叫他妈的裤裆市得了。”然而,平行市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它的街路是与松花江平行的。只不过不像武汉、兰州和下游的哈尔滨那样,江河直直地来,直直地走,一副监察局官员公事公办的样子;松花江不仅名字好听,来到平行市也是一顾三盼,转了三道弯才恋恋不舍流淌出去。平行市和这样多情的主儿扭在一起,能不散了架子吗?它的街路不像一团麻才是怪事。按理讲,水是寒物,居住在北方要离水远一点。可是,平行市亲水亲得如醉如痴,轰轰烈烈。电厂、化工厂、纤维厂、造纸厂等等离不开水的厂子自然建在江沿;政府机关、银行、宾馆、商店、学校、教堂等等,林林总总也在江沿一字摆开;高层住宅、豪华别墅更紧靠江沿,一群挨一群,价格比别处贵一倍,人们还抢不着。这种亲法就像北方人在腊月专爱吃冰淇淋,专爱吃冻梨,专爱在冰窟窿里游泳一样,用常理是讲不通的,只管欣赏他们的性格好了。
平行日报社也设在江沿。这是一家老报纸,要不是老,凭它的实力是挤不到江沿的。报社大楼里的新闻动物,像蚂蚁一样,成年累月没日没夜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人们天天看着他们,感觉却有所不同,有的看他们像追求正义和光明的使者,有的看他们像采集福音的蜜蜂,有的看他们像在“裤裆”旮旯翻找苦乐哀怒的垃圾耙子,有的看他们像讨人嫌又甩不掉的癞蛤蟆。不管怎样,他们忙在人的心头,忙得人心忙。江沿有没有报社这幢楼都是一个样儿,平行市的人要是没有这群新闻动物,他们的心就变空了,怎么活着就成了问题。新闻动物得意于这一层,所以才欢欢实实地忙。
新闻是着人看的,可反映新闻动物追逐新闻的文学却有了难题。文学是编织品,纵横交织成为一个有机的艺术品;而新闻是散豆子,颗颗发光,其间却没有什么联系。看了这则新闻,全然不知下则新闻要讲什么事。没有悬念,才突出一个新字,这也是新闻的魅力所在。而没有悬念,又失去了文学制造魅力的一大手段。通常讲,新闻是遗憾的艺术,而反映新闻动物的小说也就沦为遗憾的文学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人类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类的纪年发明太伟大了,用切片的办法把混沌的时光看个清清楚楚,现在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像B超、核磁共振也不过沿袭此法。地球每天晕晕乎乎不停地转着,没感觉出自转一周有什么不同,公绕一圈有什么差异,而人类却为百年之间的社会变化而震撼。
1999年最后一天的《平行日报》是为读者珍藏而刻意策划的。大气的通版,彩色图片和黑白照片对比鲜明,视觉冲击力极强,平行市由原来的一个塞外小堡,变为现在的现代化工业城市,凋蔽与繁华,愚昧与文明,天上人间,百年沧桑,尽收眼底。通版两边竖着一副对子:沧海横流人间正道党指引;日月交驰旷古盛世民共享。《平行日报》的新闻动物算得上有本事,讲具体的时候,报道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个人物、某个原因所发生某个事件,个个有个性;讲一般的时候,比如这副对子,敢说发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级别的报纸上都拿得出手。
各家报纸抓住跨世纪这个空泛的大题目,热热闹闹地极尽炒作之能事。办完了正事,还嫌不够,还要炮制吸引住眼球的创意。一群一群的摄影记者、文字记者,跑到东方边境的日本海边,半夜三更黑咕隆冬地爬起来,两只手放在嘴前咝咝哈哈地嘘着,冻疼的两脚不停地跺着,兴冲冲地傻等。不知他们对常识是不懂还是装不懂。他们现在的鼻子尖是最东边的话,他们的后脑勺就是某个人的最东边。地球倒是有个北,有个南,有多少个东就看怎么讲了,一小时一个也行,一分钟一个也可,甚至一秒钟一个都说得通。世纪不世纪的,纯粹人之所为。那天初升的太阳,与多少万个世纪前初升的那一轮原本就是一位,哪里像报纸上的新闻天天不重样,哪里像贪官的情妇常换常新。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也只有记者才做得出来。新世纪太阳的热度并没有减弱,不然非得把这帮小子的耳朵、鼻子冻坏不可。新世纪的到来,没给平行市带来一点儿实在的东西。新世纪到来了,人们还要吃饭,还要吃得更好;还要穿衣,还要穿得更好;还要住房,还要住得更好;还要坐车……新世纪的炒作,就像小孩子放的烟花,热闹一下而已,又赶上年味渐浓,没人去当真。
新书记的上台,才给平行市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刚过完新年,就召开了“两会”,提出了平行市历史上最响亮的口号:“三年翻一番”。“翻一番”就是说,再建一个平行市。历经三百多年,平行市才是这副德行,现在三年就要再建一个。一年等于一百年,与这个速度平行的只有腾空而起的火箭。这个口号是振奋人心的,也是迫于现实的。因为平行市一百年前与现在的差距有多大,它目前与南方城市的差距就有多大;因为翻一番生活就上一大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市民阶层,特别是还没攒起家底的年轻人,就有许多好梦可做。
“三年,翻一番,能行吗?”新闻动物嗤鼻的、斥指的议论纷纷。
公务员,或者官员,怀疑一项决策就是对上司对机关的亵渎;记者,就是那些新闻动物,不对一项决策怀疑就是失职。况且“翻一番”还是关乎全市,关乎全市将来的重大决策。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闻总对新闻动物的理解是有心得的。他对新闻动物一词下的定义是:适合干新闻的,并且只适合干新闻的。适合干新闻的不外乎具有抹不掉、磨不灭的正义感,有异常灵敏的新闻嗅觉,有倚马可待的快捷手把儿,有锲而不舍的敬业精神等等诸如此类标准。对于只适合干新闻的这后半句,说好听的,是不屑于干别的;说难听的,是别的干不来;说点儿实在点的,通常是具有干新闻的才干,当然也具备干别的——比如教师、公务员吧——能力,干不了别的,不见得能力不行,而是性情使然,说白了就是新闻动物一般比较格色。
闻总对新闻动物的理解颇有心得,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新闻动物。
闻总在报社干了二十多年,从记者、编辑、主任、副总、总编一步步走上来,采访、出版、经营全经历过,报社里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哪个人什么性情全清楚。进一步说,他对这把子新闻动物的了解,是父母对子女那种知,知得洞明透彻,知得明明白白;而不是丈夫对老婆的那种知,看似全部坦献,其实还掖着神秘的自我空间。
闻总是平行市有名的笔杆子,说不清他这一辈子写了多少新闻稿子,没结集出书,也不想去收集,他说报纸上的东西,发过就算了,别再去想它。大家都知道他从年轻时就不断地写,写了很多,他写的东西大家爱看,有不少老读者。
能写的人,报社需要,机关也需要。市委要调他任秘书长,他笑着对市委书记不停地摆手,连连说不行。“不行”,这是男人在官场、情场最忌讳最难以启齿的,就是灌辣椒水、上老虎凳也不愿说出的两个字。他却说实在是不行。他说他伺候领导呆得很,坐胎就不是那块料,况且也不年轻了;办公厅是个漩涡,他应付不了,去了只有砸锅的份儿;写新闻稿子和写官样文章是两股劲儿,两辙车,书记要的,他弄不来。书记听了,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勉强。
距离是个好东西,它具有意想不到的魔力。照相是人离得越远,瞅着越小;交往是人离得越远,瞅着越高。如果闻总到办公厅了,书记会老实不客气地居高临下,腔调哼哼哈哈,手势指指点点,言语难吞难咽。如果不懂这种官式亲密,就要愤慨个人尊严被剥得一干二净,就要满腹抑郁,没准还要发疯。他没去办公厅,书记对他更加客气、友好和尊重。这种客气别于官场客套,这种友好是对另类的亲近,这种尊重是对人格和文字的景仰。报纸天天出,新闻天天报,出个差错是难免的,不出差错那才活见鬼呢。全国所有的报社老总有一条共同的经验,就是具备抗击打能力,要随时准备被上边拎去批评。差错是自己出的,挨批评是应该的。领导的批评不管怎样严厉,怎样挖苦、怎样讥诮,怎样扫面子,怎样下不了台、出不了门,都要老老实实地受着,领导是对事业负责,也是对你好。可是,平行市的领导对闻总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报纸出了毛病,领导不得不谈,也是先问问辛苦,再肯定成绩,然后才点点毛病。这是他的新闻生涯最感宽慰的地方。报业开会,老总们碰到一起免不了发发牢骚、泄泄怨气,他总是笑着说,我总能摊上好领导。报社的人称他为最尊贵的新闻动物。有一次,他顺着书记的手指看过去,报纸竟然把“总理”,写成了“总经理”。他腾地站起来,满脸通红,鼻尖、额头直冒冷汗,像犯了大错的孩子站在家长面前那样窘。领导越是客气,越是爱护,他越是自责,越是不敢怠慢。他们的报纸出版是在国家出版署拿过大奖的。
闻总自感在官场不行,在报社却真行。他乐于发有分量的报道,在他看来,报道的分量就是记者的分量,就是总编的分量,就是报社的分量。深度、新意、力度是报纸的生命。他看到有分量的报道就眼睛放光,血脉贲张,看见有分量的报道的记者更是满心欢喜,拥抱祝贺。报社的人称他是最本色的新闻动物。
翻番若只是翻GDP的番,倒也省事了,不过就是把政绩多注些水,把彩色气球吹得更大更圆。翻空番的把戏,新闻动物用不着费神怀疑。可是,关键在于财政收入要翻番。这是叮叮当当,硬碰硬,实打实的较量。能不能实现,只有新上任的孙书记言之凿凿,坚信不疑,别说新闻动物,就连普通市民,就连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小公务员都要犯嘀咕。
第四章
翻番值得怀疑,可在闻总的心目中,孙书记还是信得着的。
孙书记是土生土长的平行市人,在企业、机关摸爬滚打30多年,坐在了平行市的顶端。就像看惯了地里出产的土豆、萝卜那样,平行市人对孙书记这个当地人太熟悉了。他是本市人茶余饭后扯淡吹牛的最大谈资。街头巷尾,酒桌上、麻将桌旁,随时随处可以听到人们在谈论他。他穿开裆裤时什么熊样,上学时打多少分,仕途上哪一年干什么,爱说什么口头语,跟谁最铁,谁借了他什么光等等,没有谈不到的,人们如数家珍,说得鼻眼分明。亏得他还算清白正派,要像胡长清那么贪,张二江那么色,大家的唾沫星子非把他淹死不可。
孙书记讲过一件事,闻总现在想起来了。要不是翻番,也许他也忘了。
有一年,日本的友好城市来了一伙客人,要观光,还要下下围棋搞点文化交流。孙书记当时是市的副书记,棋下得不错,就由他来接待。日本团领头的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穿着西装,戴副花镜,过去是个关东军老兵,在平行市待过几年。孙书记一听心里就膈应,当年日本鬼子在平行市的皇恩德政,无非就是杀了老黑沟的1000多人,把河水染个通红;虐待煤矿、电厂的劳工,造了几个万人坑;从长图铁路源源不断地往日本运木材、煤炭,他还要来回味什么,寻找什么。他领他们参观工厂、学校、市容,在回宾馆的路上问那位老兵有什么感想,老兵满布皱纹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嘴上淡淡地说,江边还是老样子。孙书记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又愧又恨,我们白活了四十来年,过去被人家骑在头上拉屎,现在还让老东西瞧不起,让他心里得意。下午下棋的时候,他换到一台,专和老兵对战。老兵的棋四平八稳,下得比较缓,孙书记只要围围空,收收官,就能客客气气地赢下来。可他不干,冲一手,断上去,接下来使出一连串狠着儿,生吃了一条大龙,弄得老兵不住地叹气,满脸通红,拿着手巾一个儿地在脸上、脖子上擦汗。那老兵再也没来,即使也见不到江沿原来的模样了。闻总想,孙书记肯定还憋着那口气。已经居于平行市顶端的孙书记,终于能够充分体现自己的意愿了。他的确憋着那口气,尽管棋运和官运犯相,官位升了,棋力不见长,以他的水平收拾那个老兵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打算三年后请那个老兵再来,观观光,享受享受快乐围棋。
闻总与孙书记约时间,要请示工作。翻番在即,请示是必须的。孙书记回答:“哈,好啊,我正需要闻总呢。明天就来吧。”闻总和孙书记很熟。和闻总一样,孙书记也是学中文出身的笔杆子。现在官员中的笔杆子已属罕见了,从政的当中学理工科的居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需要这方面人才。不是理工出身的,就进修个经济管理什么的,想法子撑起自家的门面。秀才角色刮枯肠、熬心血,眼见没什么出息,是天下最苦的倒霉差使。有才干的年轻人都不务这个。学文的虽然可怜,却有自己的乐趣。孙书记不是新闻动物,他与闻总也有天缘。二十多年间,他俩碰面就聊文坛春秋、报界新闻,只是孙书记官越做越大,闻总懒得找他去聊。
第五章
闻总提前五分钟来到秘书处,几个沙发上坐满了候见的人。秘书见他来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站起来说:“闻总早,请您快进去吧,孙书记等着呢。”在走廊上,秘书又悄声对他说:“看见了吧,孙书记推迟了好几个约见。”
秘书推开孙书记办公室的门,闻总一看,秘书长、宣传部长、办公厅主任齐刷刷地坐在那里,连忙说:“对不起,来晚了。”孙书记指着墙上的钟纠正:“没晚,没到点嘛。”“对不起,让领导先等着。”“闻总来,应该的嘛。”“礼优必有重责,压担子,还是打板子?”
几句玩笑之后,他们马上切入了正题。
孙书记看定了闻总,身子往前倾着说:“我过的不如你呀。”
闻总不解,笑道:“新鲜,请讲。”
孙书记说:“不要装糊涂,我不说你也知道,只不过你们不说罢了。你们报社员工的收入,与南方比是有差距,在当地却是第一等的,工资加奖金,挣的不比电业、金融的员工少。编辑记者有自豪感,你闻总在他们心目中是个活菩萨。可我就差远了,我当市长干了9年,没断了开会布置任务,总离不开两条:必须干;别谈钱。谁谈钱,我跟谁急眼。‘能不能干了’,一句话就噎他个半死。老子没钱。要钱,屁话,老子有钱还用你要吗,早就打算好给你预备上了。没钱,可是我们这个100多万人口的城市,每天有多少事情,不干行吗?动不动就说,不干要你们干什么?这么损人哪里是我的性格。熊人熊到这个份儿上,实出无奈,我心里也难过,都是没钱逼的。有人说干部好捏估,那太不近人情了。我们的干部是有水平、讲感情的,他们最理解我的难处。我们的财政是个吃饭的财政,穷财政,除了给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开支就所剩无几了,比美国一个城市的亏损政府还强点,不至于像他们那样破产。干部工资低,活得不体面,困难市民低保标准不高,公共需求投入不足,农业进入了反哺期,需要城市投入,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对下无法交待,对上无颜面对。翻不翻番且不说,发展是急切的。
“能不能翻番呢,三年翻一番,速度很快。闻总总画魂儿,我最近忙,没空约你细唠,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今天也不重复了。总之依据还是充分的。‘两会’报道,报纸也向市民做了解释宣传,效果还好,闻总你要犒劳犒劳记者呀。
“我们今天研究的主要问题是翻番宣传,赵部长讲讲吧。”
宣传部赵部长是新提拔的女干部,属于在新世纪起步的,她摊开一份材料,扶了扶眼镜,讲了报纸要有政治意识、大局意识,要弘扬主旋律,团结鼓劲,正面宣传,不搞杂音等等,还没讲完,孙书记打断道:“赵部长制定了宣传方案,下发后你们要贯彻执行。翻番是个举全市之力的大工程,需要市委、市政府组织推进,但是,你看书记市长像个人儿似的,你说我的权力有多大?”
“我起码知道您管着我。”闻总回答。在座的都笑了。
孙书记也笑了:“其实什么权力也没有。管着你不假,可是,管着的都是朝我伸手要钱的。金融、税务是国家垂直管理,企业是独立法人,就连小商小贩也不例外,农民是承包经营,工农商才是翻番的主体。我呀,生财的管不着,要钱的揽了一大把,这个权赔大了。”大家都笑了。
“权力有限,责任重大,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天生的劳碌命。翻番压力形成后,会引起激烈的社会震荡,会遇到观念上的、体制上的、利益上的各种阻力。我们在搞市场经济,也就是说,我们和世界上许多国家和政党所处的环境和所面临的困难及问题有共同之处。我们应当处理得更好一些。我们要把各种社会力量动员起来,才能实现翻番目标。新闻媒体是社会公器,应该为翻番做出贡献。我的意见有两条。一是遵守政治纪律。这是老生常谈,又不得不谈的问题。这只是个前提。只遵守政治纪律,进行正面宣传,不搞杂音,太简单了,太便宜你们了。就像一个小媳妇,只做到不招惹野汉子是不够的,重要的是不能吃闲饭。所以,第二条是有所作为。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有创见、有深度、有正义感的报道,我们都需要。现在新闻界蔓延着一种不好的情绪,抱怨党委管得死,心安理得地庸庸散散,把新闻搞得平淡无聊,还说什么不干有理,平庸有功。这种偷懒卖乖的伎俩该玩到头了。新闻单位也要有翻番的劲头,放开手脚干一番事业。”
“孙书记放心,全市在翻番,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孙书记的话讲得不客气,闻总却感到挺舒服。文人就是贱皮子,不理他,他就沮丧自己不重要,没地位,好像不存在了;敲 打敲打,揉搓揉搓,他就感到受用,就来了精神。
第六章
闻总犒劳记者编辑的夜宴安排在世纪花园,那是平行市新开业的最豪华的五星级饭店。那是个让人羡慕的场所,如果各行各业都像世纪花园那样超前,平行市就省得翻番了。记者编辑们知道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我们的待遇翻番了。”世纪花园的奢侈昂贵着实吓人,三块钱的一碗面,在那里要花三十元,尖端的招牌菜更是贵得没边。在那里吃饭要的是吃钱,被请的不在意吃什么,而留心做东的花多少。花得客人吐舌头,主人才感到有面子。唯一不是吃钱的,就是闻总统领的这群新闻动物。他们吃的是世纪花园的记账广告。广告是新闻动物的主食,别人吃钱吃得心疼,他们不吃才心疼呢。
驻会报道的是记者部肖熹、童讯、蔡芳和摄影部的焦典、常广等一干人马。领衔的是肖熹。他三十多岁,到报社才五六年,出了不少好文章,成为闻总的爱将。他被破格提拔,是由于闻总在刻意制造用人导向。
三年前,市委组织部的任部长正在为一个重要课题困惑。农村实行承包了,在劳动组织变成家庭承包的条件下,党员的先进性怎么体现,党员的作用怎么发挥,是党组织必须回答的。他带领调查组深入不少乡村,召开不少座谈会,都没有找到圆满答案,《平行日报》的一条头题报道使他豁然开朗。
报道的题目是:
农村党建的新途径
——七家子党支部“双带”纪实
“双带”指的是,党员带头致富和党员带领农民共同致富。这是中国农民的高度凝炼,讲了党员的先进性,也包含了党员的责任,比卤水点豆腐还要绝妙。说的是,有个叫张天德的,是玄北县城郊七家子村的党支部书记。他是省农校毕业生,后来回乡务农。改革后,他用掌握的农业科技知识盖起了蔬菜瓜果大棚,两年就发了。然后就组织农民一起搞大棚,遇见家里没钱的,他就担保贷款,遇见心里不托底,犯心思的,他就说挣了是你的,赔了算我的,还签字画押。家家户户搞大棚,大棚连成了片,整个村子很快就富起来了。
我们这位村支书能干、高尚。这样的人,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哪个阶层、哪个党派都会受到尊重和称赞的。我们就是要培养造就成千上万这样的人,带领农民共同致富。这个典型的意义是重大的,解决了农村党建的一个根本问题,具有广泛的普遍性和长期的指导性。任部长边看边说好,以后也引起了省委的重视。省委召开了现场会,国家、省、市的媒体都进行了充分的宣传。
在一次座谈会上,任部长一手拉着肖熹,一手拉着闻总。
“感谢肖熹和报社,发现了好典型,解决了大问题。”任部长说。
“别感谢我呀,要感谢发明的人。”肖熹说。
“怎么不感谢你呢,发明的人使‘双带’成为村里的财富,发现的人使‘双带’成为社会的财富。”
“原创是最可宝贵的,我不过是个二道贩子。”
“你和二道贩子不一样,村里有三十个鸡蛋,二道贩子运到市场还是三十个鸡蛋。张天德经过你的手,就会产生千万个张天德。”
“推广是领导的事,我不过称赞张天德干得好,起不了多大作用。领导再抬举我那就失实了。”就到“失实”,肖熹的脸色已经很严肃了。
“哈,啊,小肖……”任部长亲切地拍拍他,口里却不知说什么好。凭任部长的秉性是不轻易夸哪个干部的,以组织部长的身份夸哪个干部更是犯忌的。他满心赞赏,在工作场合破天荒地夸一个年青人,偏偏又碰上了另类。这些新闻动物,想爱他们都不知怎么个爱法,说他们精,比猴都精,说他们痴,那也一点儿不假。
第七章
参加犒劳宴会的有20多人。报社班子中分管报务的付总自然得来了。他姓付,又是副职,叫起来比张副总、王副总之类的省事,在闻总面前,他故意得意自己的祖姓。采编人员除了肖熹等驻会记者,值班的要闻编辑也到了,他们每天熬到后半夜,很辛苦;其他各部的主任也到了,“两会”报道是件大事,都有贡献,一同慰劳。
圆桌有30个座位,桌面好大,眼睛近视的看不清对面人的脸。桌子里层的玻璃桌面是转动的,转起来像车间的流水线,在流水线上就餐,又容易联想鸡舍里一排排的鸡头、牛舍里一排排的牛头。服务人员殷勤地展铺餐巾、上菜、斟酒。肖熹想,饭店的星多,档不算高,极尽豪华是为了赚钱。
“闻总,”蔡芳怕对面的闻总听不见,喊着说,“数今年的采访霸劲儿。”
“怎么?”
“今年的主要议题是翻番,翻番的意义不用说,谁不喜欢翻番,肖熹和我们就抓住能不能翻番,有没有信心做文章。问谁谁不讲,哪张嘴都撬不开,没办法就抓住了计经委主任,他躲不过,讲了机遇、动力、条件等六大依据,我们才算有米下锅。”
“人家都扛指标,压力大,不愿讲是做人老实。别说人家,你有没有信心?”
“我呀,我看那六条,堂而皇之的,比较空。”
“你看看,要说霸劲儿,首先你们就缺少信心。”
付总看闻总要接着讲,叫大家静下来,闻总笑着对付总点点头:“看来是有必要讲一讲,采编人员又来得比较齐。三句话。一句是别被翻番吓着。三年翻一番,每年增长百分之二十七左右,绝对的高速度,的确让人犯晕。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是欠发达城市,与同等规模的发达城市相比,我们的经济总量只占人家的四分之一。我们翻番增长的绝对数量,对他们而言只是增长了百分之几。我们的底子很薄,冒一个高没什么了不起。自己先吓了一跳,别人看稀松平常。再一句是我们手里有几张好牌。一张是老工业基地王牌的复苏,像化工、钢铁、造纸等企业已经渡过改革重组的调整期,就要赢利了。从多年亏损到赢利,岂止翻一番。他们块头大,是平行市的基础。一张是孙书记手里的几个几十亿元的大项目,他当市长时就着手筹划,一旦落地投产蔚为壮观。”
“这是孙书记的小份儿子,他要到别的城市当书记还不给拐跑了。”肖熹说。
“一张是申市长从省里带来的一批项目。”
“啊,好大的嫁妆。”蔡芳撇嘴。
“哪有当新娘那么轻松,申市长来是带任务、担责任的,我市的发展对全省举足轻重。还有几张牌,大家经常报,都清楚的,比如开发区的什么园子、县域经济的突破、民营经济的亮点等等。有这些牌,底气足了吧。还有一句话,翻番是很实的经济发展,也是深刻的社会变革。报道成绩,营造氛围,不能瞎起哄,五十年代的浮夸风,七十年代的假大空,都是新闻界的耻辱。排除阻力,解决问题,推动发展,我们要拿出真本事。”大家看说到自己头上了,没人再插话,都欣赏转到眼前的一盘盘菜。
第八章
晚宴开始,先由闻总致辞,感谢大家的工作,并代孙书记致意。接着轮到付总,他感谢各位,称赞闻总的款待,还说借这个一流的大馆子,告诉一个好消息,省记协来文,今年我们报社在消息、通讯、言论三个方面都拿了一等奖,除了文章写得好,还要归功于闻总亲自在评选会上的争取。
焦典说:“文字报道连年丰收,我们摄影部就惨了。省里设两个一等奖,省报必有一个,另一个被长方市霸占了几年。他们的题材头一年是火灾,第二年是水灾,第三年是矿难,第四年是艾滋病,片子确实好,视觉效果不得了。我们眼馋得要命,只好天天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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