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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之飞龙在天-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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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6)
一名甲士接过拜帖,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布衣,既无车乘,又无仆从,不还礼不说,还把眼睛一横,大声问道:“你是周人,家住哪儿?”
苏秦再揖:“伊洛之东,轩里!”
“是轩里呀,”另一甲士接道,“在下去过,都是隶农,一窝子打牛屁股的!”
众甲士哈哈大笑起来。苏秦正自愠怒,头前说话的甲士走过来,用鼻子嗅了嗅苏秦的衣冠,点头道:“嗯,你说得是,这人身上真还有股牛屎味儿!”
几个甲士越发笑得开心。
苏秦万未料到会在这儿遭人抢白,登时怔了。一个甲士见他不走,猛将眼睛一瞪,大声喝道:“你还不走,想吃肉栗子么?”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苏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是傻在那儿。那甲士猛一跺脚,又将戟头连连捣在地上:“你个臭牛屁股,还不快滚!”
苏秦这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仓皇离去,身后传来那群甲士更加开心的哄笑声,再后是一句“哼,一个抠牛屁眼的也想朝见天子,大周天子虽说落势,也是这么好见的吗?”
苏秦又羞又愤,一路逃过两条街道,放缓步子,越想心中越是气恼。与此同时,隐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心也被这番羞辱释放出来。苏秦摘下头冠,拿在手中看有一时,又将自己身上的衣着打量一番,长叹一声,自语道:“唉,这世道,狗眼看人低,似我这般出身,若无衣冠,连门都进不去的!”
苏秦正自思忖,陡然望到不远处有一家门面考究的裁缝店,心头一动,径走过去。
此店装修考究,门面奢华,里面挂满各式精工制作的冠带、鞋袜、服饰等,另有许多面料、皮毛等,色彩艳丽,质量上乘,门额上更有“王城第一剪”五个金字。看得出来,门面的生意并不好。洛阳王气已失,百业凋落,富贵人家越来越少,此店也就门可罗雀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店中伙计急急迎出,看到苏秦的衣着,顿时一寒,扭身进屋,见苏秦也跟进来,似吃一惊,倚在柜边,不冷不热地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苏秦逐一审视挂在店中的各式华服,见到一套士子服甚是中眼,指着问道:“这套服饰全做下来,得多少金子?”
伙计见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扑哧笑道:“不瞒客官,这套服饰不适合你!”
苏秦冷笑一声,板起面孔:“我在问你多少金子?”
伙计见苏秦虎脸,意识到自己违了生意上的规矩,赶忙打一揖,赔笑道:“客官,这是名士服,一身三套,有春秋装、夏装和冬装,不单卖。面料全是从楚国郢都运过来的,冬装是裘衣,正宗裘皮,去年十金,今年生意不好,掌柜减价了,共是八金!”
苏秦将手伸入袖中,摸出那枚金币,拿在手中,还过一揖:“收订金吗?”
伙计看他只有一枚金币,知他不是买家,白他一眼,摇头道:“本店是‘王城第一剪’,在洛阳没有第二家,因而不收订金。客官若要实做,须付清八金,十日后取——”
不及伙计将话说完,苏秦已是一个转身,大步离去,背后传来伙计不屑的声音:“嘿,这人真是,我说这套不适合你,偏是不信!”
中午时分,各家都在吃饭,大街上甚是冷清。苏秦本欲拜访琴师,经这两番折腾,竟是没了心情,肚子也无一丝饿意,漫无目标地沿街遛嗒,手中下意识地不断揉搓苏厉早上塞给他的那枚金币,眼前反复闪浮起甲士的嘲弄、伙计的不屑。
苏秦拐进一条不大的胡同,欲从那儿抄近路回家。走没多远,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苏秦一惊,回头望去,见是一条黑狗夹着尾巴“咣咣”叫着狂奔过来,两个壮汉各执棍棒,大声吆喝着追在后面。苏秦急忙闪到一边,黑狗从旁边直蹿过去,跑没几步,猛见前面现出另一汉子,手拿棍棒堵在胡同的另一端。
眼见无处可逃,黑狗只好回头,奔至苏秦脚下,伏在苏秦面前,全身直打哆嗦,两眼望着他,呜呜哀鸣。三个持拿棍棒的大汉前后围拢过来,黑狗越发战栗,呜呜叫着,钻进苏秦的两腿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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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7)
一个壮汉叫道:“这位兄弟,让开一点!”
苏秦扫他们一眼,非但不让,反而蹲下身子,伸手抚摸黑狗。黑狗颤抖着伸出舌头,一下接一下地舔他的手指,口中呜呜叫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尾巴不停地晃动,百般讨好,乞求他的解救。
苏秦拍拍它的脑袋,抬头斜向一个壮汉:“你们为何追它?”
那壮汉应道:“我们是肉铺的伙计,方才买回几条狗,一不小心,让这条溜了!”
苏秦看了看黑狗:“你们花多少钱买的?”
“十枚铜币!”
苏秦随手将金币抛在他们脚下:“这条狗,我买下了!”
三个壮汉面面相觑,似乎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个壮汉捡起金币,又吹又弹又听,好一番折腾之后,对另外两个壮汉道:“嗨,是真家伙,金子!”
苏秦望着他们:“够吗?”
几个壮汉连声叫道:“够了!够了!”
苏秦冷冷说道:“既然够了,还不快走!”
三个壮汉捡了个大便宜,生怕苏秦反悔,撒腿跑去。
看到三人走远,黑狗从苏秦的两腿间钻出来,朝苏秦又是摇尾巴,又是舔脚面,在他的腿上蹭来蹭去,万语千言似也诉不尽它的感激之情。
真是一只聪明的畜生!苏秦轻叹一声,拍拍黑狗的脑袋:“去吧,回你的家吧!”
黑狗却是一动不动,蹲在地上,歪了脑袋,两只大眼巴望着他。苏秦轻叹一声,抚摸着它:“看样子,你是无处可去了。那就走吧,记住,以后你叫阿黑!”
阿黑似是听懂了他,在他脚上又舔几下。苏虎刚一起身,阿黑就已头前走去,走几步停下来看看他,冲他晃动尾巴。
苏秦与黑狗回到轩里时,天色已经昏黑。黑狗看到院中人多,不无胆怯地蹲在门外。苏秦拍了拍它的脑袋,叫道:“阿黑,来,这儿是你的新家!”
苏秦引阿黑走进院子,见苏代向他招手,就让阿黑守在椿树下,自己走进堂中。苏虎端坐于席,苏厉、苏代侍坐于侧,都在堂中候他。苏秦一见,赶忙也坐下来。
场面甚是严肃。后墙上依旧悬着那副匾额,匾额下面的祖宗牌位也未拆除,猪头和鸡鸭依旧供在那儿。大堂正中,苏虎面前的几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三张田契,上面盖着大周司农府的印玺。
苏虎咳嗽一声,扫一眼兄弟三人,轻声说道:“厉儿,秦儿,代儿,为父依昨晚所说,今儿托里正将田产析了。这是三张田契,每一张二十亩,各有十亩旱田,五亩水田,五亩桑园。这些都是上好肥地,瘦的为父留下,算作公田。你们兄弟三人还有啥说?”
这当口儿,谁也没有话说,各自垂头。
苏虎又扫他们一眼:“要是都没话说,各自拿去吧。”
兄弟三人谁也没有动手,依旧垂着头,似是没有听见。苏虎点了点头:“嗯,你们都爱面子,为父只好发话了。苏厉,你是长子,先拿!”
苏厉起身,朝列祖列宗跪下,行过拜礼,又拜过苏虎,回身选了张下水头的取走。苏虎点了点头,转向苏秦,目光充满慈爱。苏秦不敢看他,垂头拜过祖先,再拜过苏虎,随手取过一张。余下一张自是苏代的。
苏虎见三人各自田契在手,流泪道:“厉儿、秦儿、代儿,为父老了,以后只能巴望你们了。”略顿一下,提高声音,“咱是庄稼人,田是咱庄稼人的命。有田在手,走路腰杆就直。手中无田,日子就会没有盼头。你们打小就看到了,在咱轩里,除去里正家,有田的只有咱苏家。余下的都是隶农,十有九家都在为里正家种田。隶农们过的是啥日子?从年头到年尾,都是在为人家忙活。这点田产,虽说微薄,却是先祖留下的基业,为父力微,未能增加一亩,为祖上争光。好在为父养大你们兄弟三人,也算是份苦劳,不至于在祖宗面前没有话说!为父别的不说了,今儿每人分配二十亩,为父希望几年之后,你们都能广置田产,使二十亩成为三十亩,四十亩,五十亩。若是你们谁能置田一井,就到为父坟头,告诉为父一声。为父为你们祈福!”
。。
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8)
听到这里,苏厉眼圈发红,跪下叩道:“阿大,儿子一定尽力!”
苏虎却不睬他,目光转向苏秦:“秦儿,知子莫如父。你虽浪荡,却是天生聪明,若是能将心思全都用在田里,纵使先祖,也未必赶得过你!”扫视苏厉、苏代一眼,“不瞒你们两个,为父有个预感,你们三人中,真能将田产置到一井的,只怕还是秦儿!真能觐见周天子,真能与里正家比个高下的,只怕也是秦儿!唉,秦儿,你走这几年,为父——为父心里疼啊!你回来了,为父高兴,为父高兴哪!”
话及此处,许是兴奋过度,苏虎竟是双手捂脸,呜呜哭泣起来。看到父亲说出此话,又如此倚重他,苏秦心中一阵绞痛。莫说是与里正攀比,即使周天子,周王后,他也早见过了,还有周天子的两个公主……然而,这些事情他不能讲。再说,即使讲了,在这轩里,哪一个肯信?
苏秦所能做的只是缓缓跪下,朝苏虎拜上三拜:“是儿子不孝,对不起阿大了!”
看到苏秦与几年前判若两人,苏虎更是高兴。父子又叙一时,姚氏端来饭菜,苏虎起身祷告几句,撤去堂中牌位,将所供的鸡、鸭取下,撕去一半,交予姚氏,要她拿去偏房,由女眷们吃。
翌日晨起,苏秦洗梳过后,吃过早饭,走出院门。阿黑早已候着他,摇尾巴直趋过来,舔他的脚面。
苏秦拍了拍阿黑:“阿黑,随我去趟伊里!”
黑狗摇尾巴头前走去。
洛阳周室仍旧采用西周时的乡里制,乡下面是里,里设里正。轩里村与伊水东岸几个村子组成一里,名唤伊里,里正姓刘名权,先祖是威烈王时大夫,置田百井,为方圆十里大户之一。后世数代不务正业,刘家衰弱,田产减至八十井。至刘权时,精于农务,善于结交,被司农大人举为里正,家业再振,田产跃升至一百二十余井。轩里二十余户,除去苏家,清一色是他家的佃农。苏家田产因是周天子亲赐,他虽垂涎,却也不敢造次。
伊里在春秋时是个古邑,有城有濠,只是年久失修,无人守备,变成一个土寨子了。邑中居民原有数百户,都跟苏家一样是周室隶农。百年来世事变迁,周室衰落,这些隶农大多逃往他处,余下百来户,转成刘家佃农。里正刘权一家,就住在城邑中间,院落占地数十亩,在这伊水岸边,算是豪门了。
苏秦刚走进来,里正家的几条大狗见到阿黑,立时狂吠起来,吓得阿黑夹起尾巴,紧紧贴住苏秦。早有人报知里正,里正迎出,见是苏秦,忙喝住狗,朝苏秦打一揖道:“我道是谁,原是稀客来了!”
苏秦还揖道:“苏秦见过里正!”
里正不无惊异:“咦,二公子,你不口吃了?”
苏秦笑了笑,算是回答。里正将他让至客堂,早有婢女沏好茶水,放于几上。里正让过茶水,笑道:“昨儿你阿大来,将公子的事细细说了。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二公子,你能回头,莫说你的阿大欢喜,就是我这个当里正的,也是打心里高兴!这不,你阿大要换田契,本正二话没说,当即备下车马,随他前去司农府,眨眼工夫就办妥了。苏秦哪,你只管好好种地,本正向你阿大承诺过了,只要你的地种得好,本正定在司农大人面前保荐你,只要司农大人高兴,没准儿你能觐见天子呢!”
苏秦微微一笑:“请问里正,像我家这样的田产,一亩可值多少金子?”
里正大是惊讶:“嗬,刚一分家,这就想着置地了。哈哈哈哈,有志气!”眼珠一转,“二公子,跟你说吧,你家的地可是上等好地,值钱着呢。你要想购置,真得花些金子!”
苏秦又是一笑:“得花多少金子?”
里正垂头思忖一时,抬头道:“这么说吧,置田产的事,没有定准,有旱田,有水田,有桑园,还有林子,地不同,价值也不同。似你家的地,得看地块,具体值多少,本正真也说不大准!”
苏秦从袖中摸出自己那份田契,摆在几上:“像这上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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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9)
里正细细一看,赞道:“嗯,二公子,本正贺你了。不瞒你说,你家这一井地,就数你分的地好,上水头不说,地力也肥,好地呀!”
苏秦敛住笑,目光直逼里正:“里正大人,我问的是,它值多少金子?”
里正怔了一下,因吃不准苏秦用意何在,只好赔笑道:“是是是,我得细看一下才是,”拿过田契,端详一番,“这么说吧,旱田一亩三金,水田一亩四金,这桑田嘛,一亩少说也得二金!”
苏秦点了点头:“里正大人,谢你估值了。在下此来,是有一事烦请大人!”
里正笑道:“这个好说,本正既然做了这个里正,理当为大家跑腿!”
苏秦指着田契:“这是在下昨日分得的二十亩田产,除去五亩桑田之外,另有十亩旱田、五亩水田,照大人所说,当值五十金。在下因是急卖,只求四十金,烦请里正大人为在下寻个买主!”
“二公子,”里正大吃一惊,“这——如何使得?”
苏秦笑道:“怎么,里正大人为难么?”
里正看看苏秦,又看看田契,故意皱下眉头,长叹一声:“唉,别的倒是没啥,只你阿大那里,我不好交代!”
苏秦拱手道:“就请里正大人暂时保密,莫要告诉阿大!”
“好吧,本正帮你这个忙。敢问二公子何时用钱?”
“越快越好!”
里正低头思忖有顷,再次抬头:“这么多钱,二公子又这么惶急,叫本宫哪里去寻买主?”
苏秦想了一想:“依里正大人之意,该如何才是?”
里正又想一时,笑道:“这样吧,二公子若是急于用钱,这点田产暂且寄放本正这里。无论何时,二公子若是回心转意,只需将本息还予本正,十五亩良田仍是二公子的!”
“那——金子呢?”
里正轻叹一声:“这些年收成不好,本正家中也不宽余,二公子要是急用,本正只能临时凑出三十金!”
“三十金就三十金!”
里正心中窃喜,起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拿出三十金摆在几上:“二公子点好,这是三十金,你写个收据。这是两个新田契,一个十五亩,押在本正名下,另一个是五亩桑田,你也签好,画押,待会儿本正到司农大人府上加过印玺,就算成了!五亩桑田的田契,本宫自会使人给你送去!”
苏秦写好收据,在两块田契上签字画押,收起金子,揖道:“在下谢过里正了!五亩桑田的田契加过印玺之后,还请里正暂时收存,一个月后,烦请里正直接交付在下长兄苏厉,向他说明因由!”
里正还过一礼,点头道:“这个好说,本正听公子的!”
苏秦走出里正家,指使阿黑回去,自己径投洛阳,来到号称“王城第一剪”的那家铺子。看到又是苏秦,那伙计坐在柜台后面,连身子也不欠,淡淡说道:“客官大人不会是来订制那套士子服的吧?”
苏秦斜他一眼,从袖中摸出八枚金币,“啪”的一声掷在地板上:“这是八金,十日之后,我自来取!”言讫,转过身去,大踏步走去。
那伙计眼睛大睁,正在那儿发愣,帘子掀动,掌柜急步蹿出,朝伙计大声骂道:“你个瞎眼狼,差点误我大生意!还不快请客官回来,不量尺寸,如何做衣?”
伙计猛醒过来,拿上皮卷尺,撒丫子追出店铺,见苏秦已经走远,急追一阵,大声叫道:“客官留步!”
苏秦站住,冷冷问道:“怎么,金子不够吗?”
伙计“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够够够,小人是来为客官度量尺寸的!”口中说着,两手已飞快地为苏秦上下度量。
正在此时,远处飘来一阵极尽优美、凄婉的琴声,如同仙乐似的。苏秦陡然心动,侧耳聆听,两腿不由自主地拔起即走。那伙计不敢硬拦,竟是站直身子,小跑步跟在身后,在他的肩上最后比量几下,长出一口气,躬身打揖道:“客官慢走!”
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10)
苏秦听若未闻,循声寻去。走有将近一里,苏秦方在王城的朱红城墙外面,看到老琴师两眼紧闭,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倚树而坐,忘情地弹奏。琴师前面摆着一只残破的饭碗,碗里有两枚铜币,碗边地上也有一枚,显然是路人丢下时弹出来的。
阵阵朔风吹过,卷起地上的万千枯叶,发出沙沙声响。琴师穿得甚是单薄,可说是衣衫褴褛,形如乞丐。此处甚是偏僻,几乎没有行人,那几枚铜板,必也是闻声而来者施舍的。
苏秦屏住呼吸,在距琴师几步远处站下。琴师毫无感觉,十根几近干裂的手指不无灵巧地拨动着琴弦。琴声时而高亢,时而凄楚,如泣如诉,如悼如惋。
苏秦静静地站在那儿,微闭双眼,用心聆听。听有一时,苏秦竟是呆了,泪花从他的眼角里流出,滚落在地上。苏秦走前几步,在老人面前缓缓跪下,叩拜于地。
两行老泪从琴师的眼里流出,琴声止住。
苏秦三拜,泣道:“晚生苏秦叩见先生!”
琴师睁开眼睛:“苏公子免礼!”
苏秦再拜道:“先生之琴出神入化,苏秦今日听到了真正的音乐!”
琴师目视苏秦,缓缓点头:“老朽乱弹,能得苏公子赏识,于愿足矣!苏公子可有闲暇,至老朽寒舍一叙否?”
苏秦再拜道:“晚生就是求访先生来的!”言讫,上前一步,扶起先生,收拾好他的碗、钱和琴具,搀扶着他,沿宫墙外面的碎石路缓缓走去。
二人一路走来,不一时来到太学。走进大门,苏秦极目所见,竟比六年前更加荒凉,野蒿也更见繁盛,由不得感叹万千。
琴师引领苏秦走入一个破败的院落,在一条破席子上盘腿坐下。苏秦环视四周,但见家徒四壁,值钱之物,竟是刚刚拿回来的这架老琴。
苏秦凝视着这架老琴,眼望琴师:“先生方才所奏,晚生如闻仙乐,潸然涕下!”
琴师并不说话,只在琴前坐下,缓缓说道:“苏公子愿听,老朽为你再弹一曲!”言讫,双手抚琴,铮然出声,又弹一曲,琴声更见悲切,似在讲述一个老人的苍凉晚年,又似在吟唱一个王室的悲壮结局,听得苏秦再度泪出。
琴师弹毕,抚琴问道:“请问公子,此曲何如?”
“比树下之曲,又多一丝悲切!”
“哦,敢问公子悲在何处?”
“树下所弹,先生只在悼思一人,方才所奏,先生却在悼思一国,更见悲壮,晚生是以觉得更为悲切一些。”
琴师喟然叹道:“唉,区区数年,苏公子竟是判若两人,真是造化弄人也!”
苏秦揖道:“先生雅奏,晚生妄议,不是之处,还请先生宽谅!”
琴师还揖一礼,两手抚在琴上,缓缓说道:“不瞒公子,树下老朽所奏,是诉予王后听的。越过那道红墙,不远处就是王后寝宫。王后生前爱听老朽乱弹,六年多来,老朽只在那堵墙外,日日为王后弹奏数曲,先弹《高山》,再弹《流水》。公子所听,是两曲之后老朽自己的倾诉。此处所奏,叹的既是老朽自己,也是大周今日。苏公子闻曲即知老朽心声,堪为知音,实令老朽敬服!”
“先生所奏,堪称天下第一,纵使伯牙再世,也不过如此!”
听到“天下第一”四字,琴师长叹一声:“唉,老朽命运不济,混至此境,已是不堪,恳求公子不要羞杀了!”言讫,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苏秦大怔,急忙改坐为跪,连连叩道:“晚生断无羞辱先生之意,求先生见谅!”
琴师拿袖子擦一把泪水,惨然一笑:“公子请起,是老朽伤感,与公子无干!”
苏秦起身,怔怔地望着这个被命运遗弃的琴师,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琴师又是一笑:“公子此去,可曾见到鬼谷先生?”
苏秦点了点头。琴师目露羡慕之光:“公子可曾拜到先生为师?”
“晚生跟随先生修习五年!”
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11)
琴师垂下头去,许久,长叹一声:“唉,公子是大造化之人,老朽祝福你了。”沉默有顷,又叹一声,“唉,你我同为学子,机缘竟是大不相同。莫说五年了,老朽若能得蒙鬼谷先生指点一日,此生足矣!”
苏秦猛然想起张仪曾经言及琴师欲求鬼谷先生为师,却未如愿,不免好奇地探身问道:“若是得拜鬼谷先生为师,先生欲习何术?”
“欲习何术?”琴师倒是惊讶了,“老朽此生只与这些琴弦有缘,除去习琴,还能修习何术?”
“这——”苏秦怔道,“先生求拜鬼谷先生,难道只为习琴?”
琴师不无肯定地点了点头。
“晚生敢问先生,为何定要求拜鬼谷先生习琴?”
“唉,”琴师叹道,“公子有所不知,此生老朽别无他求,只爱操琴。少年之时,老朽踏破铁鞋,遍访天下名师。而立之年,老朽自以为学有大成,遂至周室,当街操琴摆擂,欲比天下之琴——”说至此处,琴师一脸惭愧,打住不说了。
“那——后来呢?”
“唉,”琴师又叹一声,“此事荒唐至极,每每思之,羞杀老朽矣!”
“是先生被打下擂台了?”
“非也!”琴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朽在天子脚下设擂三年,列国琴师闻讯,接踵而至者不下十人,无一不败在老朽弦下。天子闻名,邀老朽入宫演奏。王后听毕,甚是赞赏,特聘老朽为宫廷琴师,后又授命老朽教授两位公主琴艺。老朽如登云端,飘飘然不知地厚天高,遂在这个门楣之上写下‘天下第一琴’五个大字。”
苏秦大睁两眼,静静地望着琴师,似是不敢相信这位如此谦卑的老人竟有如此不可一世的过去。
琴师沉默许久,再出一声富有乐感的长叹:“唉,老朽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下第一,直到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老朽对着明月摆琴,抚琴咏志。老朽奏完一曲,正自陶醉,隐约听到远处有琴声飘来——”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琴师似在回味那阵飘然而至的琴音。许久,琴师回过神来,接着说道:“那琴音如同天籁,老朽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乐音,一下子呆在那儿,以为非人间所有。怔有一时,那乐音忽远忽近,断非幻觉。老朽大惊,循音寻去,走啊,走啊,不知走有多远,那琴音仍在前面,忽高忽低,忽隐忽现。老朽寻至洛水岸边,终于看到一棵垂柳下面端坐一位白眉老人。见我走来,老人的琴声戛然而止。我二话不说,当下跪拜于地,恳求老人收我为徒。老人一句话也不说,只在那儿端坐。我跪呀,跪呀,足足跪有两个时辰,老人只是端坐于地,既不说话,也不抚琴,更不答应我的苦苦恳求。月至中天之时,老人忽然伸出两手,在琴弦上猛然一划。只听一声脆响,琴声如天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我惊倒在地,待回过神时,老人已是飘然远去。我急起直追,哪里追及,只好大声朝天叫道:‘请问先生,您究竟是人是神?’远远飘来一个声音:‘老朽非神,云梦山鬼谷子是也!’”
苏秦听得傻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琴师。
琴师咳嗽一声,长叹一声:“唉,那一夜老朽不知是如何过来的,待天明时,老朽回到此院,当即摘下门楣上的匾额,踩个稀烂。自此之后,老朽三赴云梦山,鬼谷先生终不肯见,后来留给老朽四个大字:‘心动琴动’。此后的日日夜夜,老朽再无旁骛,只在觉悟鬼谷先生的四个字:‘心动琴动’!”
苏秦由衷赞道:“听今日之琴,先生已经悟出了!”
“是的,”琴师的目光扫向破败的院落,扫向满地落叶,回头落在摆在身边的破碗和三枚铜币上,惨然笑道,“老朽悟出了!”闭上眼睛,好半天,泪水流出,喃喃重复一句,“老朽悟出了!”
苏秦心中一阵颤动,甚想为他做点什么。想到袖中金币,又见院中角落处有一辆破旧轺车,心中一动,指着那辆车子道:“那辆轺车是先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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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12)
“是的,”琴师望着它,“是天子恩赐老朽的。时过境迁,一切破败,此车也成一堆废铜了。”
“先生欲卖此车否?”
琴师苦笑一声:“公子若是喜欢,拿去就是,谈何买卖?”
苏秦从袖中取出钱袋,摸出十二金,摆在桌面上:“先生,此车作价五金,晚生买了。另外五金,烦请先生帮我选购良马一匹。还有二金,烦劳先生托人修饰此车。旬日之后,晚生自来取车!”
“公子,”琴师望着一堆金子,“这——如何使得?”
“就此定了!先生保重,晚生告辞!”言讫,苏秦起身,朝琴师深揖一礼,转身离去。
琴师亦不起身,只在那儿痴痴地望着苏秦的背影,听着他渐去渐远。
第十日晨起,天还不亮,苏秦就已起床,久久地在院中徘徊。阿黑似也预知什么,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院中的大椿树上,树叶早已光秃,顶上悬出一只黑乎乎的鸟窝,苏秦知是喜鹊的家。不知何故,自他回家以来,窝中并无一只喜鹊。
天色放亮时,苏厉起床,打开房门,见苏秦站在院中望那喜鹊窝,心头一怔,急走过来,望着苏秦道:“二弟,今日怎么了,起这么早?”
“想与大哥出去走走!”
苏厉点点头,跟苏秦走向村外,来到打谷场上。阿黑紧紧跟着,一直在苏秦的腿上蹭来磨去,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秦迟疑有顷,对苏厉道:“大哥,我要走了!”
苏厉沉默好久,抬头问道:“去哪儿?”
“秦国!”
苏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苏秦指着阿黑,缓缓说道:“大哥,你的那枚金币,我——我买了阿黑!”
苏厉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望着苏秦,许久,转过头去,望阿黑一眼,点了点头。
“我走之后,阿黑——就托给大哥了!”
苏厉再次点头。
苏秦从袖中摸出一枚金币,递予苏厉:“这枚金币,算是还大哥的!”
苏厉怔了一下,一把推开:“二弟,你这是干啥?”
苏秦硬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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