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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之飞龙在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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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府中拜别景舍。
  景舍脸上却无一丝喜气。景合进来时,景舍坐于几前,面无血色,两只老眼凄然凝视跪在面前的景合,全身丝纹不动,竟如死人一般。
  景合怔道:“父尹,您——您这是怎么了?”
  景舍仍然死盯着他看。有顷,景舍终于活转过来,颤抖两手从几案上端起一只酒爵:“合儿,这一爵是为父与你诀别的!”
  “诀别?”景合似是未听明白,“父尹,您是说——”
  “合儿,”景舍缓缓说道,“为父预感,此番征宋凶多吉少。今日出征,你我父子,怕是——怕是相见无日了!”言讫,老泪流出。
  儿子出征,老父却说出这种不吉之语,景合顿时怔了,惊愣半晌,方才颤声问道:“父尹何说此话?”
  景舍谆谆嘱道:“兴不义之师,无端伐宋,未战已自理屈。若是不出为父所料,宋必向魏求援,魏亦必使庞涓救宋。就黄池、朝歌二战观之,庞涓用兵,你与昭阳均非对手!”
  “这——”景合急辩,“父尹别是高看庞涓了。黄池之战,庞涓胜在侥幸,朝歌之战,庞涓胜在突袭。依孩儿观之,庞涓亦非三头六臂之人,只要小声应对,想他——”
  景舍心里一沉,长叹一声:“唉,合儿,为父只能将话说至此处,信与不信,由你自己决断。”略顿一下,摇头又叹一声,“老了,为父老了!”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昭阳点兵的鼓声。景合稍作犹疑,叩道:“孩儿谢父尹提醒!父尹在上,请受不孝子一拜!”言讫,连拜三拜,缓缓端起酒爵,一饮而下,起身退出。
  景合走出厅门,正要远去,景舍的声音又传出来:“合儿!”
  景合顿住步子,转身进来,望着景舍。景舍缓缓说道:“为父再说一句,昭氏点你为副将,未必是好意,你当小心为是!”
  景合点了点头:“合儿知道了!”对景舍又拜三拜,转身大步走出。
  昭阳、景合从郢都点兵五万悄悄北上,沿淮水东下,再经寿春、下蔡北上,与应命而来的寿春、下蔡、项城等地驻军合兵十万,直插睢水。
  景合与长子景翠,正引左军将士穿越边境,逼向宋国的符离塞,突然接到昭阳传令,要部队就地屯扎,景合入中军议事。景合匆忙赶至中军,见昭阳正在吩咐随军使臣,安排他们将楚王的讨宋檄文分送中原列国。
  景合暗暗佩服昭阳。讨宋檄文拖至此时发出,称得上是记阴招儿。这边列国刚一接到檄文,那边已是兵临城下,说不准已经拿下彭城了。
  待众使臣走后,昭阳望着景合,开门见山道:“景将军,本将召你来,是要将军去做一件大事!”
  景合心头一怔,口中却道:“末将但听军令!”
  “今夜人定时分,你可引军三万,沿城父西插,秘密屯于陉山要塞。此地离陉山五百余里,昼伏夜行,三日后当至。”
  闻听此言,景合心中暗喜。只要不与昭阳在一起,父亲的担忧就可避免。再说,宛城、方城、陉山一带,原本就是他的地盘,他去陉山,正是如龙归渊。想至此处,景合忙道:“末将得令!”
  昭阳陡然问道:“将军可知此行使命?”
  景合沉思有顷,抬眼望着昭阳:“防备魏人袭我陉山、方城!”
  昭阳连连摇头,敛神正色:“不是防备,是进击。本将早算好了,此番伐宋,庞涓必会出兵援助。待庞涓兵出大梁,将军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长驱直入,直捣大梁。庞涓闻讯,必紧急回撤。景将军一经探实,即可撤离大梁,沿睢水东进,在襄陵、承匡一线布阵候他。本将亦从彭城撤回,你我合击庞涓于睢阳、襄陵一线,活擒庞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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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2)
如此部署,的确是合击庞涓的绝妙策划。但对景合来说,无异是灭顶之灾,因为他的数万人马几乎全在魏境作战,假定真的能够堵住庞涓,那么,前有庞涓,后有前来救援的大梁魏军,前后夹击,风险几乎全在他的身上。想起景舍之言,景合心中不免一颤,但于此时,他也不便说出什么,只得沉脸应道:“末将遵命!只是——如此远途奔袭,末将仅有三万部卒——”
  “景将军放心,本将已经安排妥当。陉山守军八千全部予你。这且不说,本将已密令城父、苦县、长平、陈、上蔡、方城、叶城等地各调两千精锐前去陉山。待你到时,那里另有三万人马候你调用!”
  听到昭阳一下子交予自己兵马六万,景合心中略有所安,点头应道:“末将谨听将军之命!”
  昭阳叮嘱道:“庞涓用兵奇诡,将军此行务必小心,切勿暴露行踪。无论何人,泄密者斩!”
  “末将得令!”
  一骑如飞般驰入逢泽之畔的魏军辕门,卫士验过令牌,挥手放行。骑手在大帐前下马,急急步入帐中,见庞涓独坐几前,趋前几步,跪地叩道:“报大将军,陉山细作密报!”双手呈上密报,转身退出。
  庞涓展开密报,细读有顷,陡吃一惊,急步走到大沙盘前,两道目光如炬般射向彭城、陉山。有顷,庞涓取出两支箭头,将一支写着“昭阳”的插于睢水,箭头指向宋国东部重镇彭城,将另一支写着“景合”的插于陉山,箭头直指大梁。
  庞涓盯着沙盘又是一番沉思,目光移向海边,聚焦于越国陪都琅琊和齐国南长城一线。上面早有两支箭牌,一支写着“无疆”,插于琅琊,箭头指向齐都临淄,另一支写着“田忌”,插于齐国南长城,箭头指向琅琊。
  庞涓的目光轮换投向上述几处地方,眉头一会儿收紧,一会儿舒展,然后再次收紧,正对沙盘盘腿坐下,双目闭合,渐入定境。
  正在此时,中军参军走入,张口欲报,猛然看到庞涓正在凝神苦思,硬生生地将吐到喉咙口的“报”字吞回,悄悄溜出大帐,守在帐门之外。
  约有半个时辰,庞涓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目光再次盯向沙盘,脸上浮出微笑,小心翼翼地将沙盘罩上,踱回几案前面。守于帐外的参军看到,不失时机地急走进来:“报,宫中来人,传大将军觐见!”
  庞涓精神抖擞,略一点头:“备车!”
  魏宫御书房里,魏惠王端坐几前,惠施、太子申、朱威、孙膑、白虎侍坐。惠王将楚王的伐宋檄文与宋公偃的求救檄文一并递予太子申,太子申缓缓展开,翻看一下,传给惠施。惠施似已知道,看也没看,转手递给朱威。朱威细细读过,传示孙膑、白虎。看到众人均已传看完毕,毗人过来,从白虎手中接过两道檄文,双手呈予惠王。
  魏惠王将之并排摆在几上,对毗人道:“庞爱卿呢?”
  毗人应道:“回禀陛下,臣已使人召请,想必已在路……”话未说完,听到外面台阶上有脚步声,知是宫人引庞涓来了,赶忙改口,“陛下,武安君来了!”
  魏惠王急道:“快请!”
  毗人大声唱道:“陛下有旨,请武安君觐见!”
  庞涓急步走入,跪下叩道:“微臣迟来,请陛下恕罪!”
  “爱卿请起!”魏惠王朝他摆了摆手,庞涓谢过,起身走至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魏惠王指着面前的檄书:“庞爱卿,你也看看吧!”
  毗人走过去,拿过檄文呈给庞涓。庞涓展开,略略一看,随手还给毗人。
  “诸位爱卿,”魏惠王扫视诸臣一眼,“你们也都看过了,楚王以宋偃不敬天地为名,使昭阳为将,兴大兵伐宋。宋公与寡人素来相合,今向寡人求救,寡人若是坐视不管,不合于义。若是出兵救他,就要与楚人开战。战与不战,事关重大,寡人不敢擅断,特请诸位议决!” 言讫,目光投向庞涓,充满期待。
  见陛下如此,又涉及战事,诸臣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地投射过去。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3)
“启禀陛下,”庞涓轻轻咳嗽一声,语气平淡,“微臣刚得密报,昭阳共出大军十万,亲领七万直扑符离塞,欲吞彭城,另使景合引众三万潜至陉山,观我动静!”略顿一顿,声音略略提高,“陉山离大梁不足三百里,车骑一日可到,即使步军,急行军也不过两日。陉山原有守军八千,景合又纠集宛城、方城、上蔡等城守军,再得兵马两万余人,几处相加,陉山一线,楚人共集兵马六万,战车逾千乘!”
  庞涓未言战与不战,只将局势这么平平一说,众人莫不倒吸一口冷气,魏惠王更是目瞪口呆。莫说是救宋,单是景合的六万兵马直压过来——
  厅中鸦雀无声,气氛凝滞。
  “这——”沉吟片刻,魏惠王问道,“庞爱卿可有应策?”
  庞涓并不作答,顾自说道:“泗上富庶之田、商贾之利,尽在宋地。楚人此番伐逆是假,取宋是真。景合陈兵陉山,不在伐我,而在掩护昭阳夺占彭城。彭城盛产五谷,富甲天下,为泗上膏腴之地,素有粮仓之称。这且不说,彭城扼守泗上咽喉,东可威逼齐、鲁,西可控制卫国,进逼三晋,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昭阳如果夺占该城——”
  庞涓目视魏王,打住不说了。宋国一直是魏惠王心上的宝贝疙瘩,不久前好不容易才从齐国手中讨回监护权,哪里容得他人争夺?
  果然,庞涓的话音刚落,惠王的脸色已成铁青,陡然将拳擂于几上,从牙缝中挤道:“哼,楚蛮子休想!”
  众人皆是一怔。谁都知道,魏惠王一旦震怒,势必作出非理性的决断。白虎望一眼朱威,朱威正欲进言,魏惠王已经缓过神来,脸色恢复正常,目不转睛地望着庞涓:“庞爱卿,你说的这些,寡人也都看到了。如何应对,寡人甚想听听爱卿之见!”
  “依微臣之见,与其将宋地让予楚人,不如陛下得之!”
  魏惠王身子前倾:“楚有大军十万,爱卿可有胜算?”
  “回禀陛下,”庞涓侃侃言道,“六年前昭阳起大军五万伐宋睢阳,田忌将兵四万救之,两军会于砀山,昭阳大败,折兵两万,退出宋境。田忌引大军七万伐我,微臣却以疲兵三万破之。陛下,军不在众,在将。胜不在势,在谋!昭阳有勇无谋,微臣一人尚不惧他,何况还有孙监军在此!”
  魏惠王连连点头:“听爱卿此言,寡人甚慰!”
  “陛下放心,”庞涓又道,“只要微臣与孙监军联手,莫说昭阳有大军十万,纵使他再加十万,也不足惧!”
  众人听到庞涓言语托大,无不面面相觑。
  朱威看一眼惠施、太子申,见二人均不言语,拱手奏道:“陛下,微臣有奏!”
  “爱卿请讲!”
  “虽说武安君、孙监军善于用兵,我可一战,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据微臣所知,自古迄今,国无所储而开战者鲜矣。陛下新近颁诏与民休息,去岁唯有支项,少有进项。三军虽有屯耕,却也只是发端,要见成效,亦在两年之后。就眼下而言,三军日常供养尚有紧缺,何能支付大战之用?”
  “这——”魏惠王略顿一下,目光转向太子申,“申儿意下如何?”
  太子申奏道:“儿臣赞同上卿所言,不宜与楚开战!”
  魏惠王脸色阴郁,缓缓转向惠施:“惠爱卿,你说呢?”
  惠施是宋国人。家乡遭难,宋向魏求救,救与不救又是两难之事,惠施自是无法表态,因而一来这儿,就如往常一样,两眼微闭,正襟端坐,一语不发。此时见惠王垂询,惠施似也想好应策,微微睁眼,拱手奏道:“陛下,军旅之事,当问孙监军!”
  惠施之言使庞涓心里咯噔一沉。显然,在惠施的心目中,孙膑的地位已是高于他庞涓了。这且不说,若是真的依着孙膑,按照他的秉性,势必反对出兵。
  经惠施这一提示,魏惠王打个惊愣,似也想起孙膑这个大才,急急转头望过来:“孙爱卿,适才你都听到了,庞爱卿言战,朱爱卿言不战,在寡人听来,皆有道理。”抱拳连连拱手,“战与不战,寡人实难决断,全听爱卿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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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4)
见魏惠王将话说至此处,庞涓心中又是一沉,睁大两眼盯牢孙膑。
  孙膑抱拳还出一礼,缓缓说道:“微臣谢陛下抬爱!微臣以为,伐国在义。楚军伐宋,名为讨逆,实为取利,是不义之师。陛下应天顺势,征伐不义,是伸张正义,此其外也。宋为我东南屏障,楚若取之,必将威胁我东南边陲,陛下助宋,是防患于未然,从长远来说,于国家有利,此其内也!”
  孙膑之言大出众人意料。朱威、白虎、太子申面面相觑,庞涓却是惊喜交加,顺口接道:“陛下,孙监军所言,正是微臣担忧之处。楚地如此广博,楚王仍是贪心不足,可见其志绝不在宋。楚人若是得宋,再以宋之人力物力谋我,后患无穷!”
  魏惠王连连点头,朗声说道:“嗯,两位爱卿所言,正合寡人心意!”略顿一下,扫视众人,“诸位爱卿,寡人意决,举国节衣缩食,兴师伐楚!”
  众臣皆道:“陛下圣断!”
  庞涓略略一想,起身径至惠王跟前,跪下叩道:“微臣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爱卿请讲!”
  庞涓奏道:“此番伐楚,事关重大。为了确保胜算,微臣恳请陛下拜孙监军为主将,微臣愿为副将!”
  “这——”魏惠王眼睛望向惠施,似是迟疑。
  “陛下不可!”孙膑亦急起身,在庞涓身边跪下叩道,“临阵换将是用兵大忌。微臣恳请陛下拜武安君为主将,微臣愿为副将!”
  “两位爱卿不要让了,”魏惠王摆了摆手,略顿一下,捋须说道,“寡人意决,两位爱卿听旨!”
  庞涓、孙膑叩道:“微臣接旨!”
  “封庞涓为伐楚主将,孙膑为监军,公子卬为副将,发三军六万,解救宋围!”
  庞涓、孙膑拜道:“微臣领旨!”
  退朝之后,众人走出宫门,就在迈下台阶时,走在最后的庞涓轻声叫住孙膑:“孙兄!”
  孙膑收住步子,回望庞涓:“贤弟?”
  庞涓略等一时,看到众人走远,方才深揖一礼:“在下谢孙兄了!”
  孙膑惊讶道:“贤弟,谢字从何说起?”
  “方才廷议之时,贤弟一言九鼎,助涓成就大事,涓答谢一声,也是该的!”
  孙膑正色道:“贤弟说到哪里去了!楚伐宋逐利,是行不义,贤弟出兵救宋,是行天道。膑主张救宋,非助贤弟,是行天道,何敢受谢!”
  庞涓笑道:“好好好,孙兄既是此说,涓就不谢了。顺便问一句,方才涓在陛下面前荐兄为主将,兄何故推托?”
  “三军皆服贤弟,唯有贤弟做主将,方可救宋!”
  “唉,”庞涓却出一声长叹,“孙兄有所不知,你这轻轻一推,却将贤弟一番苦心,一并推走了!”
  “哦?”孙膑怔道,“敢问贤弟是何苦心?”
  “涓虽不才,在魏也算打过两场硬仗,立有尺寸之功。孙兄初来乍到,虽说腹藏经纶大略,却无军功。无功而居高位,受重赏,从长远来看,恐于兄不利。此番救宋,正是立功良机,涓荐孙兄,本是此意。依你我之力,此番出战,必擒昭阳。孙兄有此大功,在魏自可立足了!”
  听到庞涓如此为他着想,孙膑心中一热,深深一揖:“贤弟美意,膑心领了。你我既为兄弟,自当患难与共,福祸俱当。贤弟做主将,亦等于膑做主将。贤弟建大功,自就是膑建大功,贤弟何分彼此?”
  庞涓忙还一揖:“孙兄所言,实为涓心底之语!话虽如此,在孙兄面前,涓做主将,终是忐忑。孙兄,你看这样如何?此番出救宋国,对外涓为主将,兄为副将;对内兄为主将,涓为副将!”
  “贤弟此言差矣,”孙膑正色道,“挂帅出征,是国之大事,岂有让来让去、明暗虚实之理?陛下既已晋封贤弟为将,贤弟当行主将职分,莫再推辞!”
  庞涓忙道:“孙兄既是此说,涓就不多说了。不过,这样也好,此番与楚战,敌强我弱,昭阳也是悍将,若是成功,孙兄之功也不为小;万一失利,孙兄不在主将之位,自也有个回旋余地,凡有过错,涓自承当就是!”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5)
见庞涓说来说去,始终离不开个人利害,此时又将话语说到这个份儿上,孙膑心里陡然一沉,再也不吱一声。
  “好了,好了,”庞涓似已觉出孙膑所想,抬头笑道,“孙兄不在乎功过是非,涓说这些,自是小了。此番伐楚,想必孙兄已有良谋!”
  孙膑趁机转过话题:“膑观贤弟,似是早已成竹在胸了!”
  “不瞒孙兄,”庞涓应道,“楚人不比齐人,昭阳不比田忌,与楚人战,涓虽有把握,却也不敢大意。幸有孙兄在,涓心有所倚,始觉无惧!今出兵在即,涓欲邀请孙兄前往大营,共商出兵方略!”
  孙膑点头笑道:“主将有令,膑安敢不从?”
  庞涓亦笑一下,走下台阶,召来车马,同车驰入大梁城南的中军大帐。进帐之后,庞涓径领孙膑至沙盘前面,伸手揭开罩子,手拿竹杖指点形势:“孙兄请看,符离塞上有宋国守军八千,或可迟缓楚人两日进程。符离塞距彭城仅有百里,急行军一日可到。彭城位于泗水、丹水交接之处,为宋腑脏所在,楚若占之,既可制宋,又可胁迫齐、鲁。鲁国弱小,不敢妄动。齐国自顾不暇,彭城只能固守待援。宋偃共有兵马五万,战车八百乘,其中都城睢阳有兵马一万五千,彭城一万,符离塞八千,砀山八千,相城五千,定陶八千,其他散布于各地城邑。即使宋偃将周围城邑的兵马悉数调去,彭城兵马也不过两万。以两万对七万,无异于以卵击石!”
  孙膑点了点头。
  庞涓挥杖再道:“孙兄再看,这是陉山。陉山是要塞,昭阳在此经营多年,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是我南部一块肿瘤。景合三万大军昼伏夜行,潜往此处,必有图谋。如果不出在下所料,此人必将趁我援宋之际,袭扰大梁!”略顿一下,眼望孙膑,“情势大体上就是这些,孙兄可有退敌妙策?”
  “请问贤弟作何部署?”
  庞涓呵呵笑道:“孙兄不肯先说,涓弟只好露丑了。”将竹杖指向彭城南面的睢水,“涓拟引兵四万,直插睢水,沿睢水南岸突进,奇袭符离塞,截断昭阳归路。宋军见援军到来,必死守彭城。昭阳前不克彭城,后无退路,向东是齐境,齐必防备,向西是睢阳,宋偃必死战。昭阳无路可走,只能回师与我决战。我有睢水,又有符离要塞,可抵数万大军。昭阳欲退不能,欲进不得,粮草接济不上,只能束手就擒!”将竹杖指向陉山,“兄可引兵二万,屯于安陵。景合闻我大军援宋,必涉洧水袭拢大梁。待景合军出,兄可沿洧水一线断其退路。大梁城高濠深,依景合之力,断然难攻。楚人反观后路被抄,必无战心,兄只须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击溃景合。至于昭阳,自有涓去收拾!”
  孙膑盯视沙盘,沉思良久,眉头微皱。庞涓看在眼里,心中忐忑,小声问道:“孙兄,涓所部署可有不妥之处?”
  孙膑抬头望向庞涓:“如果与楚决战,就敌我情势而言,贤弟如此部署,不失妙局!”
  庞涓听出孙膑话音,急道:“究竟何处不妥,孙兄直说就是!”
  “敢问贤弟,此番出征,贤弟是想解救宋围,还是想与楚人决战?”
  “这——”庞涓略怔一下,“当然是解救宋围!”
  “若是解救宋围,贤弟这么部署,或能取胜,却不为上策!”
  “哦?”庞涓惊道,“请孙兄详解!”
  孙膑指着睢水:“贤弟请看,昭阳用兵谨慎,必于符离塞、睢水一线设防,贤弟长途奔袭,万一泄密,就难控制睢水,此其一也。即使贤弟如愿控制睢水,将昭阳大军困于睢水以北,也难以在短期内将其吞食,此其二也。楚人多死国之士,一旦受困,反会坚其死志,伤亡必大,此其三也。楚军受困,楚王必竭力营救,楚国援军旬日可至,贤弟若是不能速决,必将腹背受敌,此其四也。即使一切均好,贤弟数万大军远离本土作战,若是不能速决,我库无积粟,即使最终战胜,也伤国家根本!”
  

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6)
孙膑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庞涓听得傻了,愣怔半晌,点头道:“孙兄所言甚是。依孙兄之见,何为上策?”
  孙膑眼望沙盘:“请问贤弟,对楚人来说,距我边界三百里之内,何处最是紧要?”
  庞涓略略一想,将竹杖指向项城、宛城:“这两处地方,项城、宛城。项城为楚辎重所在,北方诸郡所产粟米,皆存于此,城中有大仓十二,储库粮三百万担,宛城所冶之铁,也多存于此,为昭阳必守之地,因而城高池深,更有常备守军一万八千,三倍于其他城邑。至于宛城,是楚国冶铁重地,眼下铁贵于铜,宛城之重,不下于韩国宜阳,楚国因而筑方城护之。”
  孙膑将目光从项城移至宛城,再移回项城,审视有顷,手指项城:“就是此处!”
  庞涓似是不解:“请孙兄详言!”
  孙膑侃侃说道:“贤弟可引大军四万,对外诓称六万,大张旗鼓地引军援宋,兵发睢阳。将近睢阳时,贤弟可偃旗息鼓,急转南下,绕过苦县,直奔项城。昭阳万想不到我会突袭项城,项城精锐或调往宋境,或调往陉山,守备必为老弱,不堪一击。贤弟可四下围攻,大造声势,项城危急,必向昭阳、景合求救。昭阳不舍彭城,必不回援,景合得知项城势危,一定回援,此时——”
  庞涓陡然明白过来,不无兴奋地朗声接道:“孙兄可趁机夺占陉山要塞,去除这个肿瘤。景合闻陉山有失,必折兵回救,涓再攻项城,景合见陉山已失,只好回头再奔项城,涓于途中伏兵击之,孙兄再于后面夹攻,景合之众必溃。昭阳闻景合有失,项城垂危,亦必折兵回救,宋围不战自解矣!”
  孙膑点头道:“贤弟所言甚是。宋军闻我出兵,必会死战。楚军闻我袭其粮草重地,军心必乱。待景合兵败,昭阳仓促回救之时,我或可一举而下项城,据城以守,或可回军守住陉山要塞,至少也可退回本土,与楚抗衡。此时攻守易势,楚人疲于奔命,我则以逸待劳,胜负不战可判矣!”
  庞涓当下击案叫道:“孙兄好计谋,伐楚一事,就此定了!”
  经过三日苦战,昭阳终于攻克符离塞,驱兵直向彭城。彭城守丞是宋公偃的次子公子皮,此前数日,宋公已经诏令周围十几个城邑弃守,兵卒调防彭城,这些城邑的富商大家也都纷纷携带细软、家丁入彭城避难,公子皮再得将士一万余人不说,更添苍头数万,声势大振。
  攻克符离塞后,昭阳不费吹灰之力,连得宋城十余座,同时分兵警戒砀山、睢阳宋军,亲率主力于第二日傍黑兵临彭城。
  昭阳将彭城团团围住,下令楚军四面攻打。昭阳连攻数日,一度打破南门,又被宋人拼死顶上。昭阳正在苦思破城之计,探马报说魏人援宋,庞涓亲率大军六万开赴睢阳。
  昭阳冷冷一笑,一面下令继续攻城,一面分兵一万增援符离塞。
  与此同时,在陉山要塞的将军府中,景合正与景翠及几员副将商议军务,一名军尉急急走入,大声报道:“报,魏将庞涓率军五万,已于昨日辰时开往睢阳!”
  “昨日辰时?”景合急问,“何人为副将?先锋是谁?”
  “回禀将军,副将、先锋俱是公子卬。另有监军一人,名唤孙膑!”
  “孙膑?”景合一怔,抬头望向众位将军,“你们可知此人?”
  众将皆是摇头:“末将不知!”
  景合思忖有顷,转对军尉道:“再探!”
  “是!”
  军尉走后,景翠问道:“父帅,魏人已经动窝,我们也该出征了吧?”
  景合捋须有顷,正欲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参将走进:“报,荆先生求见!”
  景合转对诸将:“荆先生来了,你们先回营帐,待命出征!”
  听到“荆先生”三字,诸将皆是满面喜色,应诺出帐。景合转对参将:“有请荆先生!”
  参将领命出去,不一会儿,领进一人,年约四十,着装儒雅,一进门就跪地叩道:“草民荆生叩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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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宋围孙庞出奇兵 困叶城张仪醉娶妻(7)
景合欠了欠身子:“荆先生免礼!”手指客位,“先生请坐!”
  荆生谢过,起身坐下。景合笑问:“公孙先生可好?”
  荆生拱手揖道:“回将军的话,公孙先生甚好。先生托在下捎来玉璧一双,以谢将军!”从袖中摸出一只精美的礼盒,呈予景合。
  景合徐徐打开,果是一双玉璧,精美绝伦,微微笑道:“既是公孙先生的大礼,在下收了。”将礼盒合上,递予景翠,转对荆生,“不瞒先生,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将士们都馋坏了,方才本将还在念叨你呢!货都带来了?”
  荆生点头道:“回将军的话,草民接到将军命令,连夜宰杀,先送三十车来,余下三十车,两日后送到!”
  景合乐不合口:“好好好,难为先生了!”转对参将,“荆先生从叶城一路赶来,想是累坏了,安排先生先去歇息吧!”
  “末将遵命!”
  荆生看出景合军务在身,拱手辞道:“景将军,草民告辞!”
  景合送至帐外,复进帐中,对景翠道:“将三十车鲜肉分发三军,让将士们饱餐三日,待庞涓兵至睢阳,再行出征!”
  “末将得令!”
  走出将军府门,参将正引荆生前往驿馆,远远看到守关的军尉领着十几名关卒押送一行人照面走来。被押送者一路走,一路叫嚷。其中嚷得最凶的不是别个,却是张仪。
  自于宿胥口外与苏秦别后,张仪绕道韩境,因盘费短缺,在韩都新郑滞留十数日,设法挣到几个盘费,才又出城南下。张仪欲过方城,由宛、穰入郢,谒见楚王。而方城东西长约百余里,中间并无关卡,要想取道宛城,必过陉山要塞。张仪无奈,只好复入魏地,由魏入楚,于昨日晚间赶至陉山。由于天色过晚,关门已闭,张仪与众人候至今辰,好不容易等到开关,竟被楚人无端扣押,身上钱财也被悉数没收。
  张仪并不惜财,但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那枚金币却是难以割舍,之所以又叫又嚷,就是想让他们归还这枚金币。军尉听得心烦,将枪尖顶住他的后背:“你这奸细,要是再嚷一声,老子捅了你!”
  张仪见他凶狠,不再吱声。荆生见过关行人均被押送过来,就如犯人一般,转对参将道:“请问将军,他们犯下何事了?”
  参将扫过众人一眼,轻声说道:“没犯什么事,不过是些路人!近几日将军颁令,凡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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