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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煞-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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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靠耳力去分辨?
说起来似乎,固体的传声,甚至说是大于空气的。
这个念头一闪,她挥出金蚕丝,借力上了树。
如果她不在地面,这人还会知道她的方位么?
她藏在花树中,花叶遮住了她的脸,缝隙中透着一双明亮的,极力洞悉一切的眼睛。
一阵风吹过,树叶纷纷发出细碎的声响,其间又掉落了一些花瓣,零落成泥,碾为土。
她两鬓碎发也被吹动,布着细细汗珠的额头感到有些清凉。
在极短的刹那,伏在幽香中的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不再是自己,而是一片叶,一朵花,又或是一阵风。
树叶抖动,花瓣掉落一些,又掉落了一些。
花瓣纷纷碎落,也碎落了她,在一刹那间的怅然。
她意识到了不对,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刚刚落地,之前藏身的那棵花树就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原来这棵树的根部,已经被凿穿了。
难怪抖动得异常呢,花鸢暗道,飞快扑过去,单腿跪下,一手撑在地上,眼睛一眯,狠狠朝地上抓去。
此刻她的手上凝结了深厚的内力,往地上一抓,再收回的时候带出许多泥土,地面赫然被她抓出一个大洞!
花树被凿断,土隐星君让她无处藏身,但同样的也暴露了自己的方位。
于是当花鸢将地面抓出一个大洞之后,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瞳昏白浊的一双眼。
是土隐星君!他猛然伸手,揪住花鸢的衣襟,想要把花鸢带进土里。
花鸢不比他,被拉进土里,就任其宰割了。
然而花鸢一身神力却是天生天给的,他一拉不仅没拉动,反挨了她一爪子。
流光麒麟趾上滴着血,幸亏土隐星君松手快,又拿三菱刺逼退了她,否则岂不被她掏出了肠子。
土隐又土遁了。
花鸢暗恨,这人滑得跟泥鳅似的,怎么也捉不住,而一旦钻进了土里,又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果然,钻进土里的土隐,频频乍然出现,偷袭花鸢。
而花鸢数次躲避不及,也挨了好几刺。
花鸢的气息变浑浊了,额上滴下大滴的汗珠,两个小腿上伤痕累累,右脚的脚掌被刺穿了,正淌着血,一步印着一个血印。
敌暗我明,这样不是办法,迟早被玩死!
她急上心头,脚步开始迟缓,也更加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她看到了马。
原来她一路且退,已经被土隐逼退到了方才下马的地方。
她的脚步拖沓,一瘸一拐,来回移动,又疑神疑鬼,觉得敌人有可能会从四面八方任何一个方位出现偷袭。
突然,她翻身上马。
怎么,是知道难以胜算,要逃么?
土隐是不会让她逃走的,所以她刚上马,马腹下就冒出一截尖刺,土隐钻了出来,用尖刺刺穿过马腹。
可怜的骏马,瞬间被刺穿了心肺,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摔在地上。
这一击,其实不该说是刺穿了马腹,而应该说是贯…穿了过去,他手中的三菱刺在中途脱手,此刻马背上的人只怕也被刺穿了。
可是,马倒在地上,他却发现,马背上没有人。
也没有摔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呢?
土隐自幼受过特别训练,他的一双耳朵,要比常人耳朵灵敏千百倍,能分辨细微的,哪怕是梅花轻落的声音。别人是靠双眼来看世界,而他则是靠耳朵,他的听觉世界,甚至比常人能看到的,更加丰富多姿。
然他的视力却不好,稍远一点的东西就看得模糊了,所谓有得便有失,就是如此。
而刚刚,他明明听到她上马了,怎么会不在?
突然,他产生了诡异的感觉,脊梁骨发寒,就好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
这个人,有很强的动物般的直觉。
于是他又要土遁了,不想抬腿便发现不妥,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脚,不知何时被什么闪亮亮的东西缠住了,还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凭空就出现了一张网将他网住。
是陷阱!
方才花鸢脚步拖沓,来回移动,不是因为心慌意乱,害怕恐惧,而是在布置陷阱。
她把他引到马匹旁边,便是因为马背上有绳索、红绡一丈绫等物。
以自己作饵,诱得土隐上当。
此刻她从数米外的树上跳了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看着在“红绡一丈绫”中挣扎的土隐星君,蹲下绑紧了网的收口。
又看看缠套在他脚上的金蚕丝,决定还是过会儿再取下来,只是抽掉了布置用的绳索
设陷进,江湖上算是下三滥的招数,不过,她不介意,只要能赢。
因为输,就丢了命。
土隐越挣扎,红绡一丈绫的牛毛刺就扎得越深,网下淌出大量鲜血,染得那张神奇的网,犹如红绡丝罗一般艳丽无边。
第五十七章
当花鸢过去相助沈青愁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他青黑色的背影。
十八岁的少年,身形修长,些许有些偏瘦,而那身青黑色的背影,从来都是将脊梁骨挺得直直。
曾无数次的看过他笑,所以见惯了他脸上慢慢退去笑意之后的冰凉;
曾无数次的与他斗嘴,所以见惯了他眼里时常流露的对世间百态的嘲讽;
曾无数次的跟他去争,所以习惯了他平淡表情之下,偶尔难掩的自负和高傲
在花鸢看来,沈青愁的背影总是带着些许不经意的倔强和孤独。
是否她其实也是如此,才是他们会接纳对方的原因?
是知道除了彼此,世上再难有人接纳他们了吧……
破金星君的剑,将沈青愁的肩刺穿了一个血窟窿,事实上他受的伤远不止这一处,不然他的黑衣的衣摆,不会滴下那么多血。
白衣飘逸,紫衣贵气,青衣雅致,而他总是一袭黑衣,不是为了神秘肃杀,也不是为了特立独行,只是因为耐脏。
就像此刻,明明已经浑身浴血了,可一袭黑衣,总能将他的伤势,在视觉上大而化小,小而化无。
比起来,破金星君身上的伤势,好太多了,他浑身只有一处伤,便是腰间。
沈青愁插…在他腰间的剑,还尚未拔…出来。
“你……你这么会知道?!”破金星君怒目圆睁气急败坏,好似他受的伤比对方重上一百倍一样。
沈青愁一阵眩晕,面色煞白,嘴唇也失了颜色,但是他用灿烂的笑容掩饰住了此刻的劣势,便是身形不由自主的轻轻一晃,也变成是乐不可支的得意情绪下的一种自然反应。
“同样的招数,对你……绝不可用,因为你绝不会上第二次当,难道我就会吗?”沈青愁笑道:
“我知道,凡是练那些金钟罩之类功夫的,不管多厉害,必然会有一个罩门……上一次还有这一次,你都若有若无的护住腰侧,你护住眼睛还情有可原,可你护那里做什么?你不是刀枪不入吗?”
沈青愁又笑了,在他笑的时候,破金星君瞟到了他衣摆处滴下的血迹。他心念一转,抽出刺在沈青愁肩上的剑,要在对方发难之前,先发制人。
沈青愁看到了,只是身子迟缓了一下,竟然没有躲开。
便是在破金星君要将他一箭穿心的时候,有一只手拦了出来,抓住了将要刺入的剑尖——那只手套着细长妖娆的指套,其上勾勒着繁复曼妙的花纹,二指处的宝石泛着流光溢彩的润泽。
花鸢抓着破金的剑,冷眼看着他,一声冷哼,另一只手已然捏住了他的肩膀,流光麒麟趾细长的尖端,深深的扎进他的肉里。
“听说,你的铜皮铁骨已经破了,是吗?”花鸢冷冷道,而她的话音未落,额头上的青纹已经清晰可见。
破金感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极力要抵挡,然而罩门已破,真气再难以聚集,溃不成军。
沈青愁也将手伸了过去,同时额上青纹尽出……
……
昔日的破金星君,已经成了一具干尸,被烈火焚之一炬后,沈青愁就感到身上乏力,瘫了下去。
花鸢忙将他抱住,他才没有跌在地上,而花鸢感到手上的湿意,才知道他黑衣几乎全被血染尽了。
她心惊,竟然这么惨烈?
其实她对土隐星君,又谈何容易,最后还不是用了红绡一丈绫才取胜?而沈青愁却是拼得货真价实,也许是无数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才觅得一个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
退下指套,她给沈青愁止血,才点了几处穴位,还没上金疮药,沈青愁就制止了她:“无碍,不过皮肉伤罢了,稍后再上药,我们得快走。”
是极,留在这里难保不出什么意外,趁现在赶快走。
花鸢闻言,轻轻将沈青愁抱上了马,回头在土隐星君身上补了一剑,彻底了结了他,便收了红绡一丈绫和金蚕丝,与沈青愁乘一匹马走了。
说起来,她与他二人在武功上,到底是沈青愁略胜一筹,过去二人行走江湖,她一来仗着年纪小,二来觉着他武功高,凡事多少对他有些依仗,而他也甚少让她失望或者小瞧,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般狼狈。
也因为从未见过,这回见了,心里不觉有些不好受。
他们共骑一马,沈青愁的个子比较高,此刻又虚弱着,还要靠她策马,断不能让他在前面,挡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只好坐前面,让他在后面。
她又怕他掉下去,因而拉着他的手,让他环腰搂住自己。
“呵呵。”耳边传来他的轻笑,他此刻正靠着她的背,脑袋耷拉在她肩上,那呼出的气,磨得花鸢耳畔痒痒的。
“怎么……怕我掉下去?”
“那是,你这样子我回头弄点猪血给你补补还能上路,若是跌下去摔断了腿脚,我还得请大夫跟你接骨……你抓紧点,若真的摔断了腿脚,指不定我嫌麻烦,把你就地活埋算了。”
沈青愁又一阵轻笑,将花鸢耳畔都吹红了。
花鸢恼了,回头瞥他一眼,正好和他垂下的脑门儿轻轻碰了一下。
她只好把头扭回来,复而叹了口气,从来只见他趾高气昂,哪里有像现在这样过?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其实说起来,破金的武功比土隐高,这回倒是他吃亏了。
沈青愁靠在花鸢肩膀上,马背上颠簸,颠得他身上痛,一痛他就呲着牙笑。
不笑怎么办?难道哭啊。
正在默默叹气的时候,就感到马速慢了一点,还听见前面的人说:“你若是痛,喊出来也不要紧,没人会笑你,等会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练修罗经,你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
他们同修修罗经,益处总比较大,虽然未必能百病全消,化瘀生肌,但对他精力恢复确然有很大的帮助。
“哼。”沈青愁哼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花鸢身上,神色柔和了下来,嘴里却道:“谁说我疼?莫名其妙,我一点都不疼,你骑快一点,怎么这么慢?”
“……”
“叫你骑快一点……你是骑马还是骑乌龟啊——”
“你闭嘴,我的脚底穿了,双腿都要废了,你不疼我还疼呢。”
“那好,骑慢点,我迁就你……”
“……谢谢您老大恩大德。”
“呵呵。”又有人轻笑。
“别笑了,你安生点行不行。”某只的耳朵又被吹红了。
“好好,呵呵。”
“我要杀了你——”
……
……
……
人总是以为自己很强大,可以做到许多事,然而世事无常,在它面前,就算是再精于计算的人,也只能软弱的哭泣绝望。
就像是面对顺流而下的水,没有人能让它逆向而行。
就像是站在山脚仰望高山,只能让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数日之后,夜色来袭的清波河,就像一只张着嘴吞噬一切的妖魔,张牙舞爪迎接着属于它的盛宴。
浮在水面的沈青愁,双目被恐惧浸满,从未有过这般的绝望无力。
“花丫头——”漉漉的头发耷拉在他脸上,他一抹脸,让自己能看得清楚一些,可是天色越来越暗,所入眼的只有鬼魅一般的湖面。
他哆嗦着苍白的嘴唇,焦急的大喊,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颤抖:“花丫头——”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潜藏在暗处,妖魔的嘲弄。
他一次又一次的潜入湖里,心却一次又一次的沉下去,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裂开,但他感不到痛,任鲜红的血液淡化在冰凉的河水里,他始终找不到那个人。
“花丫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丫头,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他不会知道,其实刚刚他差一点就找到了花鸢,在她被流水冲走之后,他已经找到了她刚刚在的水域。
然而便是相隔的数秒钟,让他们失之交臂。
四面八方的湖水淹没了花鸢,她的奋力挣扎显得那么的无用,越是挣扎,便沉得越快。
她刚刚似乎听到沈青愁的呼喊,想要向他求救,可是一张嘴水就涌了进来。
她窒息难受,幸好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曾经以为淹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就连呛水都让人那么难受。
现在才知道,当水浸满了鼻腔和腹腔,难受的感觉只有片刻,很快会感觉不到了。
因为大脑的缺氧,根本就麻痹了任何痛苦,感觉不到痛苦,反而很安详,安详到可以放心的睡去。
她的身体松软了下来,不再挣扎,紧握的拳头也松开,整个人飘荡在水里,就像是在遨游天际。
听闻,一个人死的时候,过去种种会如走马灯一样回放在脑中,是否她正在经历同样的事?
为什么,她的嘴角会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就像是已经进入了,最甜美的梦乡……
……
河水荡荡漾漾,将一块块木屑和残碎木板、木片推向岸边,在阵阵河水拍击礁石的声音中,子规鸟凄切的啼声清晰可闻。
那唱了那一遍又一遍哀伤的歌,让今夜朦胧的夜色更加迷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剧终)
……
……
……
……
……
……
……
……
……
……
……
……
(…_;…好吧,最后两个字是开玩笑的,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表被吓到,躺下任抽打)
第五十八章
“清波河上走,莫遇断水流。扎金袋不满,鱼肚翻翻转。”
这是凤阳一代渔家的四句顺口,凤阳一代,有条旁支大河,河面宽广,河水清澈,名唤清波河
而“断水流”,则是一伙盘踞在此的河盗,所谓扎金袋,便指的是每次这伙河盗出来“做活计”的时候,用来装金银财物的口袋。
断水流有个规矩,每次出动,扎金袋若是装不满,一船的人都要遭殃,那么清波河里的鱼儿,可要撑得肚皮儿翻转过来了。
至于是什么撑了它们的肚皮儿?就不言而喻了吧。
断水流可以说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恶徒,他们的当家童笑虎,江湖人称“水上虎”也是个狠辣角色。
此人自幼水性极好,游得比鱼儿还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冒头就在老远老远了。
他又生的胆大心狠透着一股杀性,七岁上把与他打架的娃儿按在水里差点溺毙,十三、四岁时举着砍刀把虐打他老娘的继父活活砍死,后在官府来抓之前跑了路。
从此就开始了在江湖上打滚,不知在哪里学了一身武艺,也没走正途,而是落草为寇,成日里打杀掠劫,在绿林道里,也算一号人物。
约在几年前,不知生了什么变故,弃了原先的地盘,带着一些亲信挪到了清波河,另起炉灶,重整人马,成了为祸一方的“断水流”河盗。
童笑虎此生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不管是第一次杀人,拎着菜刀一刀一刀的捅向他的继父;还是混江湖的时候,一次遇上硬点子,给人砍断了小半个脖子——至今他脖子上还留着诺大的伤疤;又或者是风闻朝廷要派兵围剿他们的时候,他都没害怕。
但是他现在怕了,真的怕了。
他被逼到了角落,背后紧紧贴着墙壁,睁大眼望着眼前的一切。
灯芯在燃烧中发出“噼啪”的炸裂声,火影跳动,光线昏昏暗暗,让人恍恍惚惚,却又能看得清楚,这里已经不再是平日聚议的大堂,而是血堂——
死去的弟兄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面上还凝固着临死前一霎或者惊恐万分或者怒目圆睁的表情;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分不清哪一块皮肉是谁的;那刷白的墙壁和朱红色的柱子上溅洒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就跟泼上去一样……
童笑虎正呆滞着,突然听得窗外粗哑的“哇——”一声,唬得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飞过,原来是一只老鸹。
他额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喉间的喉结随着吞咽声,滚动了一下,再瞥眼过去,那个人仍然安静的坐在那里,喝酒。
这堂上全是死人,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不,应该说,整座水寨,甚至可能是整个黑獭子岛上,也都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那喝酒的是一个黑衣少年,他面向内坐在门槛上,一手托着小酒坛,一手持着滴血的剑。
这一地冤魂,便是他一手造就。
他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影,两颊因酒意而显不正常的红润,相貌倒生的极好,只是眉目深深的凝在一起,似乎很不开心,神色亦很疲惫。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看向别处的目光有些飘忽,含着些愁苦哀恸之色。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反倒像个失意的多情少年,为着不为人知的情愫,黯然神伤。
他一口一口的泯着酒,酒液从他嘴角溢出,然后被胡乱的袖子擦去。
其实,他也不是酒徒,只是……太累了,而数日以来,闭上眼就会听到叠叠水波荡漾的声音,吵得他烦躁不堪无法入睡。
他垂下头心想,若是再来上两坛子,今夜许就能睡上一会儿了,他实在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样明天才会有精力继续下去。
他想着自己的心事,看也不看童笑虎,可是童笑虎不敢动。
童笑虎瞥一眼离自己并不远的窗户,却仍不敢妄动,方才这大堂上,除了他,还活着一个平日得力的属下,那属下离窗户只有三步之遥,便是在少年喝酒的时候,想要趁机翻身出去,却在中途被这个少年击毙,此刻正伏尸在窗檐之上。
至此,他方才明白,这世上真有势如闪电的剑。
阵阵晚风送来,醉人的酒味,刺了童笑虎的鼻子,他抽了口气,颤声问道:“我……宝儿还活着吗?”
他知道自己势必活不过今天了,自打走上这一条路,也没想过自己会好死,活一天便快活一天,浑当是赚的。
可是最近却越来越害怕,只因为他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宝儿。
算命的曾说,他命里无子,他自己也觉得许是坏事做多了,所以老天罚他生不出孩子,可不想一年前他的小妾有了身子,今年年初一个大胖小子落了地。
随着这孩子落地,他的胆子却变小了,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开始知道害怕是什么感觉了。
少年坐在门槛上,分隔了门里门外的世界。
门里,火光昏暗,尸横遍地。
门外,夜色惨淡,树影狰狞。
哎……
是谁在叹气?如此愁肠?
就像有许多许多哀愁别怨,在四周回荡回荡。
少年一手竖起那把染血的剑,一手握着小酒坛,慢慢的倾倒,飘香四溢的酒液,在寒光肆意的剑身上,如小溪流水一般缓缓而过,冲去了剑上的血迹。
他没有回话,只是专心的清洗着剑身,表情淡漠,却不知为何,他的身影笼进门外的夜色里,分不清楚,到底是夜色,还是他的身影更加惨淡。
明明是个刽子手,为何浑身笼罩着一层难过的气息,那张脸上找不到一丝得意或者愧疚。
只有用目无表情,压抑着的愤怒以及……绝望。
“说啊!是不是宝儿已经……”童笑虎红着眼低吼道。
宝儿,他的心尖儿肉,数日前就是被面前这个少年掳走了,而这少年不要金银,只要他们帮他找一个小姑娘,若找不到,不止小宝,整个断水流都要以命相抵。
这一切的起因,不过因为断水流做的一桩“买卖”,那一日他并未亲去,只听回来的下属说,在做“买卖”的时候,遇到抵抗,于是大开杀戒并凿沉了一艘客船。
凿沉几艘船,杀几个人,对于断水流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他当时不以为意,却根本没想到,这回是招惹上了要不得的煞星……
“死了……”少年终于开口了,声音如生锈的琴弦一般粗粝嘶哑,数日的不眠不休及久战之后的疲惫,并非只在他面容上显现,还有他不再清晰的视野,会出现幻听的耳朵,和嘶哑的声音,发麻发木的指尖。
童笑虎闻言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幸好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死了这所有人,都没见你皱个眉头,可却对那孩子牵肠挂肚,你只在乎他吧……那是自然的吧,谁让那是你唯一的儿子。”
少年突然抬起头,双眸射出寒光,习惯性的想要撑出一个冷笑,也只是嘴角抽了一下,没笑出来。
“你对你‘唯一’的儿子如此牵挂,可我呢,我也失去了‘唯一’的人!”
几乎是咬牙切齿,沈青愁恨声道:“若非你之故,‘她’怎么会生死不明,我限你五日内将‘她’找出来,现在是第几天了?嗯?!”
这个她,自然是花鸢。
他们二人本要去京城,到了窦县决定改走水路,从窦县走水路三日可到凤阳,凤阳到京城便只剩下两日的路程。
可是花鸢不善水性,不敢走水路,若是从陆上去京城,起码还需半个月。
这一路不断遇到追击的敌人,他和花鸢对战明月楼双君皆受了伤,若要多花上半月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自然是越快到京城越好。
可是花鸢说,敌人早知他们要上京,必然也在水路设下埋伏,听闻明月楼还有一善于水战的水鬼星君,必然在此伏击。
唯恐水路被人设下埋伏,又不忍放弃这条路,于是沈青愁只得受花鸢胁迫,改扮女装,掩人耳目,绕过窦县,迂回到君山镇走水路。
这样一来,变成两名女子同行,对方恐怕不会想到沈青愁会改扮女装,另外迂回到君山镇,虽然多了两日的水路,可总比走陆路要省时得多。
这一切计划得甚好,却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躲过了明月楼的追击,竟在傍晚路经清波河时,遇上了‘断水流’的河盗!
本来两人有意避开事端,已经拿出了钱财,不料那群河盗突然扯掉了沈青愁的纱帽,见了他的面貌,浑把他当做美貌的女子,便色性大发,当场就要动手动脚。
事已至此,再忍不得,他二人便与河盗动上手来,他们武功高强,自然是所向披靡,可河盗狡诈,竟然凿船将他们逼入水中。
沈青愁水性尚可,可花鸢却是一点水性都没有,沈青愁好容易弄死纠缠上来的河盗浮出水面,花鸢却不见了……一直找至天亮,也没有找到她。
沈青愁只身找花鸢,怕不得力,才摸到“断水流”的老巢,掳走了童笑虎的儿子童宝儿,逼迫他让他所有的人马,务必要在五天之内找到花鸢。
可是已经七天了,花鸢仍没有任何消息。
童笑虎舔舔干枯的嘴唇,有句话他不敢说,他已经水里岸边,派人沿线遍寻了那小姑娘,并无半点下落,很有可能是……是……已经遇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沈青愁仿佛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抽了口气道:“绝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死掉!”
童笑虎埋头,尸体泡在水里,时间长了会胀,会烂,会腐,还会被鱼吃掉,就算找不到又如何,他只要知道,他的宝儿如今怎么样了?
这个人如此残酷好杀,是不是已经不测了?
童笑虎握紧了刀,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宝儿不在了,拼死也要将面前的人拉进阴朝地府!
“宝儿,究竟还活着吗?”童笑虎仍然不死心的问。
这一次,沈青愁如实说了,他看着童笑虎,道:“活着,我把他送进了一间偏僻的小寺庙……”
童笑虎闻言,松了口气。
“你问我的话,我如实说了,那么我问你,你也要如实告诉我——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居然露出希冀的神色,对于自己其实无法肯定,甚至越来越恐惧的事,他也是需要他人的支持和安慰吧。
童笑虎愣了冷,没有回答。
沈青愁笑了,极力想要笑得亲切,可是却比哭还难看,他说:“你说实话,说实话我就不杀你,你还能去找宝儿呢。”
童笑虎这才缓缓道:“可能已经……不在……”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完,沈青愁已经飞出一片树叶,这片树叶力道极大,刺进了童笑虎的额头,从他的后脑勺射出。
“如果她死了……”沈青愁重新拿起搁在地上的小酒坛,站了起来,一脸的萧索。
他转身慢慢走出门外,另一只手拖着剑,剑尖在地上摩擦,只听他接着道:“你们就算给我们陪葬吧。”
没错,是我们——
花鸢生,沈青愁生,花鸢死,沈青愁自然要死。
沈青愁灌了一口酒,酒入愁肠,不禁暗道,花丫头,你个十足的祸害,要死也要拉我垫背,可我仍不相信你死了,死也不相信,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一定要活着……我会找到你的,等我找到你,我一定要,一定要……
惨淡夜色下,一条比夜色更加墨黑的身影,拖着一柄剑,沿路抛洒着酒意,踉踉跄跄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清晨时分,天色蒙蒙,飘下细细的毛毛雨。
码头一家茶楼旁的小巷内,横了一个人在破板车上,一身的酒味,还在酣睡。
那人抱着剑仰面而卧,看上去颇为年轻,脸上不知在哪噌了几道脏印,把原本俊美的容貌弄得脏兮兮,一身乱糟糟的黑衣,因为沾染了湿气,混合着汗味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的虽然不像是乞丐,却也比乞丐强不了多少,一样的邋邋遢遢,只是手中的剑看上去甚为不错。
有个真的乞丐,盯着这人许久了,见他睡得沉,一直在动他手中那把剑的心思。
乞丐往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跑了过去,抓住那柄剑的剑尾,轻轻的转了转,想要撬动那人的手,将剑抽出来。
不料他才一动,本熟睡的那人突然惊醒,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抬手就向他劈去。
话说沈青愁几日不眠不休,疲累之极,却怎么也睡不着,昨夜从黑獭岛上回来,一路都在喝酒,便是想灌醉自己,休息一会。
果然渐渐上了酒意,回到码头已经人事不分,随意找了个角落就歪了下去。
这一夜,许是酒意麻痹了神经,果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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