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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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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贵发的愁事是来自于川岛。

  川岛把买下的房屋收拾好了,选个吉日开了张,挂出的牌扁叫芙蓉香,经营的是白面,还弄来两个穿着和服,脸搽得粉白的日本女人,站在门口招揽顾客。刚开始门外热闹,店里冷清,大多数人围着观看,并不见有人买,当地的烟鬼不知白面为何物。川岛让日本女人把白面白送给围观的人,还让一个抽过白面的人做示范,此计果然奏效,尝过白面的烟鬼,峰拥而来,挤满了店堂,川岛见状,把白送改为买一送一,烟鬼一算,这也比福泰楼便宜,争相购买。

  川岛的买卖兴隆起来,福泰楼受到冲击,一些老主顾不常来了,连守楼的炮手也偷偷地买白面抽。

  孙贵发想不到川岛的白面魔力这么大,眼看福泰楼要成为一座空楼,他能不着急吗?白树坤想动硬的,他没同意,他还不想与川岛发生正面冲突,别看他居住在太平镇,但他看出了,日本在东北的势力越来越大,说不定哪时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他想来想去,把镇警察分署署长郭魁找来,先给郭魁一笔钱,接着吩嘱一番。

  郭魁四十左右岁,是个认钱不认爹的主儿,他的警察分署被孙贵发控制着,孙贵发想整治谁,不便出面的,便暗示郭魁,由警察分署惩办。这日,郭魁穿着警服,挎着警刀,带着五个巡警,来到川岛的芙蓉香,不由分说抓住几个烟鬼,硬说他们是小偷,明眼人看出了,这是来搅川岛生意,忙躲避开,郭魁皮靴踩得山响,大步跨进店堂,厉声问:

  “谁是芙蓉香的掌柜,出来一下。”

  两个日本女人趿拉着木屐,叭嗒叭嗒迎上来,说:

  “先生,您好,请里面坐。”

  郭魁一见两个香气袭人的日本女人,脸面略有些放松了,明知故问说:

  “你们俩儿是掌柜的?这小日本真能耐,娘们儿也能开烟馆。”

  日本女人听不懂郭魁的话,一个劲儿鞠躬施礼。

  郭魁的手几乎贴到日本女人的脸蛋,点指着说:

  “我找掌柜的,听明白了吗?掌柜的在哪儿?既然掌柜的不出面,公事公办了,来人,把店门关上,贴上封条。”

  巡警应声动手。

  “慢着。”川岛从里面走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郭魁。

  郭魁被川岛的气势威慑住了,片刻,他抖起精神,挺着胸脯问:

  “你是掌柜的?”

  “是的,有事吗?”

  “我是警署的署长。”

  “郭署长吧?久仰,我叫川岛,小店是我开的。”

  郭魁官腔十足地问:“你卖白面,有县公署发的许可证吗?”

  “有,请郭署长里间过目。”

  郭魁理直气壮地往里走。

  店后屋内,修缮的极为别致,小炕桌上摆着、精巧的茶俱。

  郭魁还是头一次进日本人住的房间,惊奇而又大趔趔地坐下。

  一个日本女人跪下来斟茶。

  郭魁早听说过日本人规矩大,今天亲眼所见,他盯看着那日本女人,特别是那嫩白的脖颈。

  川岛把许可证放在桌上。

  郭魁故作认真地审看着说:“警察厅规定,凡是烟馆妓院,必须到警察署登记备案,你咋没到我哪儿去呀?你以为是日本人就洋棒呀,告诉你,别人怕日本人,我姓郭的可不怕。”

  “我不知道有这个规定,我马上随你去登记。”

  “晚了。你这个店封定了。”郭魁说着拍了下炕桌,见吓得那日本女人一哆嗦,他好不得意,这回对孙贵发可有吹的了,他看出孙贵发不敢动弹川岛,他郭魁敢。

  川岛眼睛透出冰冷,隐约还有股凶气说:

  “郭署长真的不给面子吗?”

  郭魁看了,心里一惊,下意识握住手枪柄。

  屋内静得无声。

  川岛把手伸到小木匣里。

  郭魁认为川岛要掏枪,他来个先下手为强,抽出枪对准川岛说:

  “把手举起来,再不举,我蹦了你。”

  川岛从木匣拿出一红格信封,推到郭魁面前。

  “这是啥儿?”

  川岛冷笑说:“堂堂的警察署长,还怕一封信吗?你自己看吧。”

  郭魁揣回枪,疑惑地打开信封,展开一张纸,没等看完,脸色变了。

  这是省城警察厅长手谕,上面写着:“本厅所属警署,川岛是我友邦商人,若到你处,需通力合作。”

  川岛讥讽地说:“郭署长,这是你们厅长的命令,你不会不执行吧。”

  郭魁的腰立时弯下了,嘴咧了咧,哭不象哭,笑不象笑,结巴半响才挤出几个字:

  “误……误会,误会,得罪,得罪。”

  “哈哈”川岛大笑说:“哟西,没关系,郭署长,我们朋友的新交。”

  郭魁的威风已尽扫于地,换之是奴颜卑膝,握过枪的手也不知放哪儿好了。

  川岛宽宏大量,根本不计较郭魁刚才的骄横和无礼,和谒可亲地握住郭魁的手说:

  “郭署长,也许我不该问,是孙会长让你来的吧?”

  “这……”

  “郭署长不承认也好,不过,我请你代我转告孙会长,我非常愿意与他结为朋友,我想,我们总有一天会合作的。”

  郭魁连忙说:“我一定转告。”

  川岛微笑着摆了下手,那日本女人去外间端回个盘子,川岛揭开,是三根黄灿灿的金条。

  “初次见面,请郭署长不要见外。”

  郭魁受宠若惊地说:“川岛先生,你不怪罪,我已感激不尽,这礼我说啥儿也不能收。”

  川岛做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郭署长不想交我这个朋友了?”

  郭魁推拒一番,还是收下了,他亮起大嗓门说:

  “川岛先生,今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吱一声就行了,我随时听你吩咐。”

  “好,斟酒。”

  郭魁从芙蓉香出来,脸红扑扑的,走路也有些飘飘然,心里的兴奋甭提了,意外地得了金条不说,那美女紧贴着他,给他端盅夹菜,喝,真抖神呀,还是日本人讲排场,为川岛这样人效力,值得。此时,他把孙贵发交待查封芙蓉香的事忘了,一心想做川岛与孙贵发的牵线人,好两头获利。他兴冲冲地直奔孙家大院,报功似的把川岛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孙贵发。

  孙贵发听了手中茶碗一顿说:“合作,合作,我要是合作,用得着你去吗?我说郭署长,你咋这么糊涂,他那是成心想吞了我的福泰楼啊。”

  郭魁酒醒过来,说:“不会吧,我看川岛挺仁义的,孙会长,你……你就和他拉格拉格,你是商会会长,又有兄弟我给你撑腰,你怕啥儿呀。”

  “你?”孙贵发猜出郭魁已被川岛收买了,他眯缝起眼睛说:“我让你办件小事,你都办不成,动起真格的,你还不把我卖了?”

  郭魁脸象巴掌打了似的,一阵红白地说:“孙会长,咱老哥俩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我那么做还算是个人吗?”

  孙贵发真想骂郭魁一顿,转念一想,忍着吧,犯不上得罪警察署,他努力地挤出笑说:

  “老哥哥跟你说句笑话,你别当真,我是让川岛气的,这么办吧,你说的事我捉摸捉摸,做买卖,话不能说得太死,你还没吃饭吧?树坤,让灶房炒几个菜,你陪你郭叔喝一盅。“

  “我刚在馆子吃过了,要是没啥儿事,我先回警署了。”

  待郭魁走了,孙贵发抓起茶碗,“啪”地摔在地上,大骂说:

  “这个王八蛋,我喂养他这么多年,还不如一条狗。”

  白树坤说:“我们上县里花点钱,把这小子拿下去。”

  孙贵发摇头,他不是吝惜钱,而是不想树敌太多,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川岛的势力,他想借郭魁之手给川岛一个下马威,此计没有成功,那么还有谁能制得住川岛呢?蓦地,他想到黄汉国,近来,他脑子时常浮现出黄汉国的身影,他与他因公务常见面,他欲拉近两人的关系,可黄汉国对他敬而远之,前几天,他在商会与黄营的军需官谈起黄汉国,军需官说他们营长不喜欢交际,不然也不会二十五六岁还没要老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军需官这话触动了孙贵发哪根神经,待再见到黄汉国时,他留心地仔细地端祥起黄汉国,孙贵发想假如要是把女儿许配给黄汉国,那可……孙贵发家财万贯,美中不足膝下无子,视女儿为掌上名珠,其婚事也成了他一块心病,他早就张罗要选个佳婿,不知是因他家的门坎高,还是他过于挑剔,一直没寻到中意的,而今这个黄汉国,无父无母,又是个吃得开的军官,将来由他帮女儿守着家业,再合适不过了。

  孙贵发萌发了这个心思,自然就思忖着如何促成这桩事,至于女儿同意与否,他未加多虑,自古婚姻都是父母做主,他平素管教甚严,想女儿不会反对也不敢反对,关键的是黄汉国同意与否,他急待想找个一说即成的媒人,可是上哪儿去找呢?他苦思苦想着,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女儿孙玉环早已有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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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6)


  太平镇出现了不寻常的现象,首先是日本人逐渐增多,他们都是扑奔川岛来的。

  川岛又租买了几处房子,其中一处挂上标有太平镇开拓团本部的牌子。太平镇的大多数人弄不明白什么叫开拓团,不过从本部二字看出开拓团决非是买卖字号。

  这日,本部又出现个女人,年约二十左右岁,身材苗条,皮肤光洁嫩白,面目姣美,是川岛亲自去小石桥用马垃轿车接来的,到达本部,那女人没等落座,便掏出一封信,递给川岛。

  川岛看过,笑说:“欢迎朋子小姐。”

  女人纠正说:“不,你应该记住我的中国名字,田虹。”

  川岛改口说:“田虹小姐,请坐。”

  田虹说:“我是受拓殖委员会指派,来这里研究你们的开拓计划,并了解进展情况,为了工作方便,我需要有一个公开职务,您是太平镇开拓团的团长,请您安排。”

  川岛说:“田虹小姐任特别巡视员吧,这个职务没有具体事务,但有过问各项事务的权力,你看如何?”

  田虹高兴地说:“谢谢川岛先生,今后请多加关照。”

  “田虹小姐中国话说得如此流利,真不简单啊。”

  “我是在中国长大,当然会说中国话了。”

  “原来是这样。”川岛看过拓殖委员会的介绍信,又见田虹举止,话语活脱脱一个中国姑娘,意识到她是个有背景的人物,不敢不加以重视。

  田虹很讲效率,不顾休息,投入工作。

  川岛打开一张自绘的地图,讲述着太平镇及望云山一带的自然概况,接着又说起开拓计划。

  “我们在镇上已基本站住脚,目前,此镇是我们的活动中心,镇商会会长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始初不肯与我们合作,经过我的努力,已开始频繁接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掌握他,在太平镇外,望云山一带土质肥沃,水源充足,适合水稻种植,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可供我们采伐。”

  “乡村的立脚点,您选择在哪儿了?”

  “最理想的地点是宝和屯,那是连接山内外的咽喉,不过有一定困难,宝和屯有一个叫杨仁德的大户,我怕他不肯合作。”

  “您与他谈过吗?”

  “没有,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我已侧面地了解过,杨仁德是个土地观念极强的人,并且他不喜欢与陌生人和官府打交道。”

  “您打算怎么办?”

  “我先将宝和屯西面不属于杨仁德的土地租到手,给他造成一种威胁,进而逼他就范。”

  田虹表示同意,又说:“开拓团大批移民即将到达,我们要加快工作速度,另外,开拓团的组织机构健全了吗?”

  川岛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团长分管下的几个部分,警备指导员,农事指导员,畜产指导员,经理指导员,除了警备指导员,其他职务已都有人担任。

  田虹说:“我在满铁株试会社,听说已给您配备一个警备指导员,叫平川。”

  川岛眼睛一亮说:“平川次朗?我认识他,他是在乡陆军中尉,人很勇敢,随着田虹小姐的到来,和人员逐渐配齐,我有充分信心,建立好开拓团这个政治协同体,确保我们日本帝国在满州的经济生命线。”

  几天后,日本开拓团移民在小石桥下了火车,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是全家从日本的兵库,鹿儿岛,佐贺,新泻,秋田,青森等地迁来的,男的多穿粗纱织成的西装,不身着马裤,脚穿后开门,前趾有一个分叉的水补袜子,脊背上背着一个水龙布做的布袋子,女的衣着多是深色,上衣袖口紧系着,下身是口袋裤,抽着裤角,头上包着白毛巾,脸上不擦胭粉,也不穿松散飘拂的和服,皮肤粗糙,一脸的惶恐和倦色,他们在日本都是农民,日本政府欺骗他们说满州富饶,到那里吃大米,穿绸缎,挣大钱。一部人是自愿来的,大部分是被强迫来的。他们东瞅西望,打量着对于他们来说的第二故乡。太平镇不少人,围着这些远来的日本人,交头接耳地说:

  “这日本人也不都那么神气,瞧这帮人穿的,比咱们阔不了多少。”

  “他们不在家好好过日子,漂洋过海来咱这疙瘩干啥儿?”

  “你看这些矮个子,腊黄脸,八成从小吃不饱,冲咱们东北的高粮米干饭和大楂子粥来的。”

  一个年纪二十七八岁,身体强壮,留着小胡子的人,挤到川岛面前,以军人姿势敬礼说。

  “川岛团长,平川前来听您指挥。“

  川岛在平川肩上拍打说:“好个平川,真威武啊,什么时候来满州的?”

  “已到半个月。”

  川岛把平川介绍给田虹。

  平川以为田虹是中国姑娘,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川岛俯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平川惊奇地睁大眼睛,忙说:

  “平川向田巡视致敬。”

  田虹一笑,算是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初次见平川,就不喜欢他,尤其平川那双眼睛,直至后来,她总觉得平川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象毒蛇信子在她身上舔来舔去,她讨厌极了。

  川岛把拓民安排在二道沟,所谓的安排不过是给他们寻个睡觉吃饭的地方,接下去,他开始第二步计划,率平川来到宝和屯的杨家大院。

  刘小帽惊慌失措地把川岛、平川让进上房,颠跑了去告知杨仁德。

  杨仁德已知道离宝和屯十里的二道沟住满了日本人,但猜不透川岛来的意图,他让杨天福一同去见川岛。

  刘小帽说:“叫天福多喊几个炮手,别在动起手吃亏。”

  “在咱们大院,日本人敢逞凶?我让天福来,不是想动硬的,天福不争气,可他毕定是老大,日后得当半个家,啥事儿让他经历经历好。”杨仁德想,二儿子去了太平镇,不然用不着天福的。

  川岛在上房里坐着,平川立在他身边,手扶着腰部的王八盒子,象个保镖,他见杨仁德半响没来,用日语对川岛说:

  “中国人太没礼貌了,我们应该教训教训他。”

  川岛也用日语说:“你刚来满州,不了解这里的人千万不要胡来。”

  话音刚落,杨仁德进来,后面跟着杨天福和刘小帽。

  川岛站起来,先恭维一番,无外乎慕名前来的话语。

  杨仁德也客套几句,与川岛相邻坐下。

  杨天福死盯着平川,把背后的匣枪甩在腹前,手扶着木壳,这无疑是个挑畔。

  刘小帽喊来伙计,给在坐人斟上茶。

  川岛开门见山地说:“杨掌柜,我们满铁株试会社为保障铁路线畅通和铁路员工家属有个生活的地方,想在附近买一些土地和山林,您是这儿最大的东家,我想您一定会帮忙的,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吃亏的。”

  “你大老远来,就为这事儿?”

  “是的,这对您来说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我想您不会拒绝的。”

  “赔本的买卖你们也做?”

  “只要能交下杨掌柜这个朋友,我们心甘情愿。”

  “早听说日本人阔气,这话不假呀。”

  “这么说您同意了?”川岛抑不住惊喜地问,在他的调查材料中,杨仁德是属于顽固份子,不想却……

  杨仁德说:“贪便宜没好事儿”

  川岛忙说:“杨掌柜,为了朋友,我们愿意……”

  杨仁德打断了川岛的话,说:“我不想与你们交朋友,这笔买卖谁愿意做你找谁去吧。”

  “杨掌柜……”

  杨仁德不悦地说:“我杨家还没穷到卖祖宗地的份儿,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也不会卖给你们日本人的。”

  平川听不懂中国话,但从杨仁德脸色,他明白杨仁德的话意,他以军人的步伐,上前一步,指着杨仁德说:

  “你的不卖的不行。”

  杨天福腾腾两步,差点与平川撞在一起,大声说:

  “我们就是不卖,你小子咬个硬舌头,少跟着掺合。”

  平川怒视着问:“你的什么人?”

  “我是我爹的儿子,你想攀辈,叫我大爷儿吧。”杨天福小时候爱打仗,骂起人一套套,娶个媳妇,也没改这个毛病。

  平川骂说:“八格牙鲁。”

  杨天福回骂:“牙你妈拉巴子。”

  川岛是有度量的,低喝一声,平川退回原位。

  杨仁德也叱责儿子两句。

  杨天福冲平川唾了一口,坐在椅子上。

  川岛笑说:“杨掌柜,中国有句话,叫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不要争吵,你们不同意卖地,我们可以到别处去比如二道沟,那儿也是个好地方。”

  杨天德一惊,二道沟的大片土地,与他的地毗连,如果日本人真的买下了,对他是不利的。

  川岛看出杨仁德的神情变化,从怀里掏出几份契约说:

  “不蹒杨掌柜,二道沟的大部分土地,已归属于开拓团,不是买的,是租的,我想租比买还便宜的。”

  杨仁德看清契约是与二道沟宋歪鼻子签订的。

  宋歪鼻子上辈是出名的富户,轮到他,吃喝嫖赌,把祖业败落得只剩几块地,如今也租了出去。

  川岛以为杨仁德活心了,察言观色说:“杨掌柜若有意我们还可以……”

  杨仁德暗怪在川岛面前失色,忙恢复常态,斩钉截铁地说:

  “不,别人租卖我管不着,我是一个土坷垃也不会卖的。”

  川岛知道在谈下去没有什么希望,他老练,攻于心计,不想把事儿闹僵,便换上别的话题,扯起家常,问杨家几口人,杨仁德多大岁数,身体可好,最后起身告辞时,他拿出送给孙贵发同样的礼物,还没等杨仁德说收不收,杨天福抢先接过去,打开木盒,见是一块小闹表,他斜了川岛一眼,突然举起,“啪”地把小闹表摔个粉碎。

  在场人都为之一惊。

  杨天福说:“我们屯里人日头出下地,日头落上炕,看不懂这洋玩意,你送给我们,我们也不好不要,摔了它听个响吧。”

  平川大叫着,掏出手枪。

  杨天福神经反射地抽出匣枪,冷笑说:

  “妈的,在你大爷儿这儿,想玩枪?有种的你搂火,我让你们俩儿横着出去。”

  门口出现两个人,是贾老四和李九,各握匣枪,对准川岛、平川。他们按杨天福的吩嘱隐在门外,听动静闯进来。

  杨仁德厉声说:“混帐,退下去。”

  贾老四、李九一愣,复站到门外。

  川岛示意平川收回枪。

  杨仁德对吓白了脸的刘小帽说:“送客。”

  川岛狠狠地盯看杨仁德父子一眼,带着平川悻悻地走了。

  杨仁德是个讲脸面的人,儿子摔了人家礼物,令他生气,他骂着儿子说:

  “你个混小子,我们不卖地算了,也犯不着得罪他们,你呀,这么大了也不立事,真把这一大家子交给你,我能放心吗?”

  杨天福嘟哝说:“不是你让我来震唬小日本的吗?”

  杨仁德一听儿子领悟错了他的本意,更来气了,说:

  “你白长个脑袋,出去吧。”

  杨天福走了。

  刘小帽劝着杨仁德,又为杨天福开脱一番,在这个大院,刘小帽没少在杨家父子之间调合,他为人心地善良,赢得大院上下人的尊重。

  “老当家,宋歪鼻子真是个败家子,那几亩地抖落尽了,我看他还吃啥儿。”

  杨仁德也后悔,早该与周围的几个大户打招呼,不能把地租买给日本人,他是这一带的首富,说话是有威力的,现在日本人已在二道沟安下身,他要认真地考虑一下,如何对付危及他利益的日本人。

  杨天福挨了父亲骂,回到房中,往炕上一仰,生着闷气。

  淑英过来,轻声问:“咋的啦,是为日本人的事儿?”

  杨天福说:“爹也真是,两个小日本算个吊,依我性子,把他们捆起来,打几扁担,看他们还敢再来?”

  “日本人来干啥儿?”

  杨天福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淑英劝说:“爹岁数大,经的事儿多,你听爹的没错儿。”

  杨天福瞪着眼说:“你就会顺着爹的话说,我是老大,啥儿事不出头行吗?哼,等我当了家,我一准管得比爹好。”

  淑英笑说:“你有能耐,有出息,行了吧?起来,我给你沏碗蜂蜜水败败火。”

  杨天福真的起来了,抬腿往外走。

  淑英拉住丈夫问:“喂,你干啥儿去呀?”

  “我上院外留哒留哒。”

  “你又去她那儿。”

  “净瞎说。”杨天福说这话口气不硬了。

  淑英哀怨地说:“不去不行吗?”

  杨天福涎着脸说:“爹要是让抽,我早把烟盘端回来,守着你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淑英气得转过身,待她再回头,丈夫已不见了,她追到外间门口,手扶着门框,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杨天福说的“那儿”是胡月香家。

  胡月香是杨天福的相好,住在屯东边,篱笆院,三间草房只她一人,屋内还算洁净,梳妆台、炕柜,墙上裱糊着两幅美人画,摆设不多,却洋溢着女人特有的气息。

  “该死的,我出门望了几次,你咋才来,让谁绊住脚了。”胡月香见到杨天福就骂,她有二十四五岁,瓜子脸,月牙眉,小巧的嘴,上身是带花的绸衣,鼓鼓的胸脯被绷得似乎随时都能绽开,裤腿极短,露出好长一段白白的脚踝,走起路不知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腰软如柳,反正是一步三摇,摇得挺浪。

  “我这不是来了吗?咋的,等不及了?”杨天福刮了下胡月香的鼻子,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火爆脾气的杨天福在胡月香面前格外温顺。

  “你嘴吐不出好嗑儿”胡月香笑了。

  杨天福到了自己家似的,脱鞋上炕,枕着绣花枕头,眼睛随着胡月香而动,饥渴地等待着。

  胡月香端来一个盘子,这是一套烟具,有两把烟枪,一个烟灯,烟灯是景泰蓝的,烟签子金属的,烟枪两端镶嵌着象牙和玉覃,另一头圆口安烟斗,顶处有一个插泡泡的小孔,烟斗是银制的。

  杨仁德最反对抽大烟,他见过许多官家子弟都是一杆烟枪把家财抽尽,他不知大儿子沾上这个,在一个相好家抽,天顺妈知道,不敢告诉丈夫,怕气坏丈夫,更怕丈夫对儿子发怒,她也劝过杨天福,杨天福不听,她就没办法了。

  胡月香准备完毕,上了炕,与杨天福对躺着,点燃烟灯,拿过两个大烟份儿,往上面吐了点唾液,把包烟纸浸湿剥掉,然后用烧热的烟签子将大烟挑起来,放在灯火上,燎成胶糖状,掐成六段,把其中一段放在手指上滚成枣核形状,贴插在烟斗的小孔上,待烟泡干凉后,将烟签抽出,把烟咀推给杨天福。

  杨天福一手持烟枪的佛手把烟泡对灯火烤着,另只手接过胡月香的烟签往烟斗眼儿处拨弄,嘴贪婪地猛吸,一口一口往肚里吞。他一连抽了三个烟份儿,才放下烟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脸也放出光彩。

  胡月香抽过两份,把烟具收拾好,端下去,到外间拧来手巾,递给杨天福,细心体贴得俨然是杨天福的老婆。

  杨天福伸个赖腰,吐口痰,看着胡月香颤动的乳峰,心头燃起一种欲望,身上涌上热感,他冲胡月香张开双臂,笑说:

  “你还忙乎啥儿呀,快上来让我亲亲。”

  胡月香嘻嘻笑说:“瞧你的馋相,憋不住了回去找你老婆。”

  “非让我下地拽你?”

  “你别想……”

  杨天福光脚跳下炕,扑向胡月香,胡月香灵活地躲开,两人猫捉耗子转了两圈,杨天福抓住胡月香,揽在怀里,照胡月香红扑扑的脸蛋叭地亲了一口,胡月香不躲避了,依着杨天福的胸笑个不停。杨天福把胡月香抱放在炕上,解开她的衣扣,胡月香娇嗔地说:

  “大白天的,让人看见成啥事儿了。”

  杨天福摘下匣枪,挂在墙上说:“我在这儿,谁敢进来,我打断他的腿。”

  胡月香按说是姑娘,两年前从外屯搬来,有知道她底细的人说,她自小随她妈跳大神,走屯串村,她妈不正经交相好的气死她爹,她无师自通,十几岁也学会了哄弄男人的本领,她妈与男人在东屋睡觉,她偷着打开后窗把自己交的男人放进西屋,她妈知道了也装着没看见,随着年令和相貌的变化,她的名声比她妈叫得响传得远了。很多男人来胡家都围着胡月香,她妈才明白,女儿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人老珠黄,到那时下场恐怕比她还惨,她老了有女儿养活,女儿老了呢?她想给女儿寻个婆家,可是家中富有的,谁愿娶她女儿,穷人家,她又不甘心把女儿嫁过去。一来二去,把女儿从大姑娘拖到老姑娘;直到她死,女儿还是孤身一人。

  胡月香为什么搬到宝和屯,有人说,她原住的屯子,几个相好的为她争打,险些出了人命,她为躲避这些相好,才挪的窝。苍蝇找腥,狗改不了吃屎,自胡月香搬来,宝和屯热闹了,不少男人争着往胡月香家跑,不长时间胡月香得了个外号叫胡大炕,意思说,她家每天都有一炕的男人。胡月香与杨天福勾搭上后,她家的男人少了,杨天福不愿意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他对胡月香说包下她,当然也包下她吃穿费用。有的人骂胡月香是骚狐狸,也有的人羡慕说胡月香掉进蜜罐福坑里,靠一张脸蛋就能吃香喝辣的。任别人怎么说,胡月香是满足的,只是杨天福不来时,她耐不住寂寞,曾偷招来男人,但杨天福知道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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