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血证-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杨天顺走进上房,这间屋宽敞明亮,桌椅古香古色,是杨家接人待客的地方。

  “二叔……”还没等杨天顺坐稳,从门外跑来两个孩子,抢先的是个男孩,###岁,虎头虑脑,后面是个女孩,不到五岁,长相招人喜爱。

  “小奎,小梅。”杨天顺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轮流亲两个孩子脸蛋,痒得两个孩子嘻嘻笑着。

  小奎噘嘴说:“二叔,你上次走,不是说过几天回来的吗?我盼呀,盼呀,把眼睛都盼疼了。”

  “二叔是想回来,学校不放假,我要是逃学,老师打屁股的。”

  “二叔这么大还挨打,我不信。”

  杨天顺站起来,抱着小梅问:“你想不想二叔呀?”

  小梅奶声奶气地说:“想。”

  “哪儿想?”

  “这儿想。”小梅胖胖的手点指着胸窝。

  “想二叔什么呀?”

  “想二叔的糖球。”

  杨天顺哈哈大笑说:“二叔真的买了糖球,在箱子里呢,走,咱们去取。”

  小奎扯着杨天顺衣角说:“二叔偏向,不抱我。”

  “好,我抱你们俩儿。”

  “小奎,你这么大了,不要叫二叔抱,二叔刚下车,多累啊。”说这话的是个女人,年约二十六七岁,五官端正,衣着洁净,她叫姜淑英,是杨天顺的嫂子。她随孩子进来,微笑地看着。

  杨天顺亲切地唤说:“大嫂。”

  “这孩子从窗户看见你,下炕就跑,小梅连鞋都没穿。”杨天顺这才注意到小梅光着脚丫,他从嫂子手里接过鞋,给小梅穿上。

  “小梅下来,让二叔坐下歇歇。”淑英从杨天顺怀里接过小梅放到地上,回身给杨天顺倒碗水,坐到另张椅子上,斜着身看着杨天顺。

  杨天顺问:“我哥在家吗?”

  “他出去了。”

  小奎依在杨天顺腿边说:“我爹昨天晚上没回来。”

  “别瞎说。”淑英忙制止小奎。

  “我没瞎说,我爹又去那个坏女人家,二叔,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爹夜里不回来,我妈就偷着摸眼泪。”

  淑英起身拽过小奎说:“小孩子家再胡说,我非捧你不可。”

  杨天顺叹声说:“大哥也真是。”

  淑英垂下头,眼圈有些红了。

  杨天顺早知道哥哥杨天福在外寻花问柳之事,近一年犹甚,他身为弟弟,又未娶妻,一些话不好对哥哥说,只能旁敲侧击,可是说轻了,哥哥不理会,说重了哥哥不高兴,而且,他一不高兴,就拿媳妇撒气。杨天顺非常同情嫂子,嫂子过门,他才十岁,嫂子拿他当弟弟,他把嫂子看成是姐姐,杨天顺上大学的被裤,是嫂子一针一线做成的,那被子又大又厚。

  “他二叔,听说你病了,咋的啦,重不重?”淑英打破沉默,差开话题。

  “没事儿,在家歇一阵就好了。”

  “你还没去看爹妈呢。”淑英是个孝顺儿媳,大院的人对此有口称赞。

  “爹和妈好吧?”

  “妈身子骨哽实,爹总咳嗽,老病,吃药也不去根。”淑英是杨仁德包办娶来的儿媳,如今丈夫那样待她,她也从未怪怨过杨仁德,是她贪求富贵?不,她娘家也是吃穿不悉的大粮户,若想寻得比杨天福好的人也不难,她虽目不识丁,但懂得什么叫孝道,什么叫仁义。

  小梅嚷着要吃糖。

  “二叔一会儿再给你拿,小奎,你去告诉爷爷、奶奶,你二叔回来了。”淑英这样说,无异是在变相催促着杨天顺。

  杨天顺不愿去父母住的小院,但又特别想见母亲,对父亲,他心里总有一层隔膜,那是杨天顺考东大时,杨仁德坚持让儿子报商科,说将来操持学业,发展商号能用得上,杨天顺却决定报考东北大学的文学院,他喜欢文学,想做个文学教授或成为通过笔端来抒发感情,揭露社会的作家。父子因此发生茅盾。杨仁德怒骂儿子,后见儿子不改初衷,便声称断绝父子关系,不供上学费用。最终,杨天顺还是如愿以偿,这多亏母亲,用私房钱供儿子读书,直到杨天顺上二年级时,父亲才默许帐房给杨天顺寄钱。竟管这样,父子间也未合好如初,杨天顺假期归来,很少见父亲,有必须通过父亲的事或对父亲说的话,他都说给母亲,母亲去与父亲斡旋。

  杨天顺随嫂子来到父母住的小院。

  杨仁德及老伴住在院东的三间房,有一堵花墙相隔,屋内摆布简单,方砖铺地,八仙桌,四把椅子,景德镇的瓷壶茶碗,墙壁用蓝花纸表糊,炕上半边铺着褥子,半边放着杨仁德吃饭专用的小炕桌。不逢年过节和没有大事小情,杨仁德不与家人同桌就餐。他吃的是小灶,所说的小灶,不外乎多加两个炒菜,咸鸭蛋,大葱蕉酱,这两样菜四季不断,按他的财产、身份,顿顿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他不喜欢摆谱,不是吝惜钱,他明白勤俭才能富家的道理,不想给后辈留下海吃胡花的印象。

  天顺妈欢天喜地下了炕,拉住儿子手说:“天顺呀,可把妈惦记坏了,你来信说身子不舒坦,到底得的啥儿病?”

  “我不是好好的吗?”杨天顺扶母亲坐下。

  杨仁德坐在炕上,他年约六十岁,黑红脸,光头,身子微胖,腰板溜直,小眼睛炯炯有神,虽留有胡须,却显不出老态,手持尺把长的旱烟袋,叭嗒叭嗒地抽着。

  杨天顺躬下身说:“爹,我回来了。”

  杨仁德眼皮都未撩。

  天顺妈说:“孩子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是咋的?”

  淑英笑着说:“爹,天顺一进家,忙着来看你。”

  杨天顺见父亲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紧张,还是畏惧……若抛开父亲的专横,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事的果断,是非常敬佩的。

  “学校放假了?”杨仁德把烟袋往炕沿上磕了磕放下,吐了口痰。

  “他爹,天顺是回来养病,老董上个月捎回的信,你也不是不知道。”

  “八成是没用的书读得太多了吧?回到家别总捧着书,那不当饭吃。”

  杨天顺应了一声。

  天顺妈说:“明天让你小帽叔请个郎中来家,给你看看。”

  淑英给公爹又装了袋烟,递上前划着火点燃。

  杨仁德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是离不开烟袋的,尤其老了,不出外操劳,抽得更勤了。

  “天福呢?我两天没搭着他影了。”

  “他……他去镇上了。”

  “你在全生堂看见你哥了?”

  “没有。”杨天顺不会说谎,也不想说谎。

  杨仁德不悦说:“大媳妇,你就替他蹒着吧。”

  淑英嗫嚅地说:“我已打发人去找他了。”

  这时,刘小帽进来,说:“老东家,我让后院宰口猪,晚饭多加几个菜,二少爷回来了,大伙儿乐呵乐呵,你也和孩子一起吃吧。”

  杨仁德没言语,这便是同意了。

  傍晚,天黑下了,正房屋内,两盏汽灯高悬,临时支放四个八仙桌,摆满了菜肴,杨仁德夫妇坐在主桌上首,两边是杨天福、杨天顺和两个常年吃住在杨家的亲戚,还有刘小帽。淑英带几个孩子一桌,护院的炮头贾老四,李九等几个主事的人坐在另两桌。杨天福是开饭时才回来的,他长得五大三粗,面孔与杨天顺相似,但不如杨天顺清秀。黑绸衬衫,缎子裤,一顶礼帽,穿戴、举止一副公子阔爷相。他在宝和屯乃至太平镇都是晃着膀子走道的主儿,别看他在外面横踢马槽,回到四大院,却不敢放纵,怕让父亲看见,杨仁德不恶声恶语地骂他,小眼睛瞪他几下,他就打心里往外发怵。所以,他在大院躲着父亲,没有要紧的事,他是不去见父亲的。

  杨仁德环视着在座的人,脸色极温和,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放下,他不喝别人不敢喝的。

  “大伙儿吃吧,喝吧。”

  杨仁德这话如同命令,人们动筷端碗,孩子们早等不得了,嫌筷子笨拙,用手去抓骨头。

  淑英挤在孩子中间,一会儿给小梅挟菜,一会儿又要照顾小奎,与每次吃饭一样,待孩子吃完,饭也凉了,剩下的菜都是孩子不喜欢吃的,按说以她大少奶奶地位,嘱咐灶房回热一下,另炒两个菜也不算过份,可她从不那样做。

  杨仁德看着儿孙满堂,心里洋溢着幸福的暖流。

  “爹,你老再喝一盅。”杨天福起身给父亲斟满酒。

  杨仁德想说大儿子几句,动了动又合上了,他不想扫大伙儿的兴。

  天顺妈说:“天福,你爹酒喝多了咳嗽,你别再给他添了。”

  孩子那桌已吃完了,就剩下淑英和小梅,主桌菜不见少,杨仁德是个明白人,各盘菜都吃了一口,放下筷欲走。

  “老东家,你咋这么快下桌了?”刘小帽喝下几盅酒,脸红红的。

  杨天顺也问:“爹,你吃饱了?”

  “上岁数人,多吃几口受不住,你们吃吧。”

  天顺妈说:“他爹,你要是不吃了,先回房歇着吧。”

  杨仁德知道自己在这儿,大伙儿都拘束,便走出上房。

  立时,气氛变了。

  杨天福腾地站起来,拿过酒壶,倒满一小碗说:

  “来,难得人这么齐,今天喝个透,老四,李九过来,谁藏奸,我掐谁脖子往里灌。”

  贾老四是五短身材的汉子,说:“大少爷,我陪你,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杨天顺见嫂子一个人吃着剩菜,便说:“大嫂,上这儿桌来吃吧。”

  淑英笑着说:“不啦,我快吃完了。”

  天顺妈说:“你嫂子哪顿饭也吃不消停,来吧。”

  杨天福说:“妈,你不用管她,她天生是受穷的命。”

  杨天顺不满地看了眼哥哥,但他没有指责哥哥的习惯。

  “天顺,你不喝酒,多吃菜,瞧你那张小脸,是在学堂饿的吧?唉,你脑子墨水已够多了,何必还受那个罪。”杨天福对弟弟是关心的。

  杨天顺也是这样,他看不惯哥哥的做派,尤其看不惯哥哥对嫂子的态度,但内心是喜欢哥哥的。小时候,哥哥带他出去玩,有谁敢欺负他,哥哥会舍出命跟人家拚打,这种自小结下的情义,杨天顺永远也不会忘记。

  
  杨天顺在家住了近一个月,每日除吃饭、看书,便去屯北,那儿有一条淙淙的小河。杨天顺来到河边,找块平整的地方,躺下来,聚精会神地看书,稍有疲倦,撩起清凉的水洗过脸,而后仰颈望着湛蓝的天空,这时刻,脑子里一片的空白,什么也不想。不去河边时,便让伙计到后院带来马,他骑上直奔屯外青山,他熟悉家乡的山水,一草一木,噔上北面山峰,宝和屯及宝和屯更远的地方,都尽收眼底,他觉得自己有些怪,往年他假期归来,也这样望过,心情却不一样,莫非这是个征兆,但是什么征兆,他也说不清。

  一天,父亲把他找去问:“你的病咋样儿了?”

  “好多了,过几天想回校。”杨天顺回来的第二天,刘小帽请来有名的郎中吕半仙,给杨天顺号过脉说他是肝火盛,开了几副汤药,刘小帽马上派人去全生堂照单抓回,嫂子淑英给他煎熬,杨天顺吃过后,果然奏效。

  “你请了长假,晚些回去不行吗?”父亲用商量地口吻与杨天顺说话是少有的。

  “爹有话要说吧?”

  “我想让你去全生堂照料几日,你董二叔病了,昨天回家歇养去了,全生堂没有掌柜的咋行啊。”

  “爹,我不懂得做买卖,我哥在全生堂干过,你让他去吧。”

  “你哥行,我就不喊你来了,他不务正业,一到镇上不是下烟馆,就是去埋汰地方,我能放心吗?”杨仁德皱着眉头说:“爹知道你不喜欢这行当,其实药堂也没多少事,几本帐,你识文断字,一看就懂,柜上的事儿伙计内行,你掌个舵就行了。”

  杨天顺沉默不语。

  “眼下人手紧,你不能帮帮爹吗?”杨仁德眼里透出乞求的光色。

  杨天顺怦然心动,蓦地,他觉得父亲明显的苍老。

  “唉,你不愿去算了。”杨仁德长叹一声。

  “爹,我去。”

  杨仁德睁大眼睛,盯盯地看儿子,那光色又亮又柔。

  杨天顺答应父亲照料全生堂,还另有因由,那就是昨天接到老同学黄汉国捎来的信,邀他前去,说有要事,喜事相商,他猜不透是什么要事喜事,但隐隐感到与他有关。

  这天,杨天顺来到太平镇,暂负起全生堂掌柜的重任。

  

血证(3)


  太平镇是山外第一大镇,它的起源要追溯到前清时代,那时,这儿虽称不上镇,但因交通便利,关内的商贾带着山里人少见的盐、布匹和家用杂物来这里以极低的比价换取人参、鹿茸、虎皮、熊掌和名贵药材。一来二去,各种商号应运而生,逐渐形成了一个买卖交换之地。乾隆年间,乾隆爷北巡至此,看到盛世景象,龙颜大悦,挥毫写下太平镇三字。从此,太平镇便在关内外叫响了。

  镇中心是条十字街,也是买卖最集中的地方,东西南北路在此交叉,路两边饭馆、旅馆、银匠铺,杂货店栉次磷毗,家家高挑幌子,招览生意,露天处摆地摊,卖大力丸的,拉洋片的,抽帖算挂的,打把式买艺的,唤叫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十分热闹。最大的商号要数街口四个对称的二层楼,它们分别是福盛园,福泰楼,福春院,全生堂,除了全生堂,福字号的三家是镇商会会长孙贵发的财业。

  孙贵发住在镇南较僻静的地方,占地不多,大院却很有气派,青石院墙,院门两边各卧一个石狮,进院迎面一座小楼,是孙家议事和待客的地方。穿楼而过又分成东西两座小院。院内有几株柳树,丝条袅娜摆动,静谧幽雅,这是孙贵发及家人的住处。

  孙贵发,名孙有,字贵发,年青时曾在一家烧锅学徒,民国初年来到太平镇,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后来与一个姓吴的山东人合开一家火锯,做木材生意,一九一八年,省城驻军盖营房,需要大量木材,孙贵发花钱贿赂军需处长,包揽全部木料,不到半年,就赚了吉林省官帖六十万吊,除送礼打通关节外,还剩四十万吊,按说这四十万吊,他应分给合伙人吴山东一半,可就在他钱到手第二天,吴山东被胡子绑去,两日后撕了票。当时孙贵发抱着吴山东的尸首跪在大街号陶大哭,镇上的人看了,无不称赞孙贵发够朋友,讲义气,但也有人说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胡子这么快撕票,肯定另有原因,但真实内情,恐怕只有孙贵发知道了。

  孙贵发有了钱,扩大经商范围,他见镇上外来人多,灵机一动,开了一家福盛园。谈买卖的为了摆阔和抬高身价,都愿到高级饭馆,即便是山里一些小财主,大粮户,来镇上若不到福盛园吃上一顿,也总觉得亏挺。后来孙贵发见福盛园的老主顾,吃饱喝足了,无处消遣,常嫖个暗娼,他便开了福春院,从城里买来漂亮的,会打情骂俏的女人,随之来个三足鼎立,福泰楼的牌扁也挂出来。孙贵发把赚的钱买了大量的土地,房屋,仅十字街以西就有他的房屋二百多间,街基地一百多垧。

  孙贵发有钱便有势,他与省城官府和县城政界、商界的人物称兄道弟,通过这些靠山、网络,他当上商会会长,以防胡子保民为借口,让各家各户出钱,买了不少快枪,组成了大排队,他是名誉队长,队长由他干儿子白树坤担任。这样一来,整个太平镇成了孙贵发的天下,就连镇警察分署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太平镇的人畏惧孙贵发,外来的人更不敢小窥于他,当然也有例外。

  这日,几个人在小石桥下了车,那位平时傲慢的日本站长,此时变得非常恭顺,陪伴着一个矮个子,不住地点头鞠躬,嘴里还哈意哈意地应着。矮个子四十五六岁,身着格尼西服,头戴一顶礼帽,手提文明棍,他叫川岛,是从省城来的,后面三位是随从。

  一辆马拉轿车停在票房前,这是川岛专车,前一天从省城运来的,在太平镇,只有孙贵发有马拉轿车,但不如川岛这辆样式新。

  川岛坐在主位,随从坐在两边,一路上,过往行人惊奇地看着,进入镇里,更招人围观,再看川岛的穿戴和不凡的气度,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不知川岛是什么官职,来太平镇做什么。

  川岛在太平镇有属于自己的住房,紧挨着福泰楼,虽是青砖房,但铺面宽绰,后面有庭院。这所房屋是孙贵发的,上个月,小石桥车站的日本站长相中了这块宅地,出大价欲买,孙贵发问作什么用,日本站长说把在日本的家眷接来居住。孙贵发本不愿出手,考虑到木材及很多物品得通过小石桥发运,得罪不起日本站长,便同意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日本站长是给川岛购置的。

  川岛来太平镇最初几天,常在街面上走来逛去,福盛园、福泰楼、全生堂,总之除了福春院,他没有不到的地方,而每到一处,看得特别详细,花起钱特别大方,有一次他与两个随从在福盛园要了一桌子八碟六碗的套菜,没吃几口便走了,在福泰楼,川岛让柜上给楼里每个主顾三份烟膏,钱由他开付,类似这种事,川岛干了好几桩,太平镇人大为震动,议论纷纷。

  “这日本人咋儿把钱串子到拎着,八成疯了吧?”

  “日本国有钱,听说那儿的黄金,用脚就能踢出来。”

  “孙家咋没动静,是不是让日本人震住了?”

  此话差矣,孙家大院不但有动静,而且还反响不小呢。川岛在镇上的一举一动,都在孙家的监视之中。

  孙贵发始初没在意,以为川岛是有几个钱烧包,来这儿摆阔,后来一想,摆阔也犯不上来这个小镇,省城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他摆的吗?不,不对,日本人来这儿肯定是另有目的。什么目的呢?孙贵发思索着,甚至思索得有些食寐不安了。

  “会长,你怕啥儿呀,我带几个人把小日本赶出镇。”兰炮头嚷着。

  孙贵发没有同意。

  白树坤建议干爹孙贵发以商会会长名义邀请或拜望川岛。

  孙贵发说静观其动,他到要看看小小的川岛,在太平镇能翻多大的浪花。

  殊不料川岛主动登门拜访。

  孙贵发认不了几个字,把守门人送来的帖子递给白树坤,让白树坤念给他听。

  “干爹,这是名片。”白树坤二十五六岁,梭角分明的脸膛,不乏几分英俊。

  “啥儿头衔。”

  “川岛,满州拓殖委员会参事,满铁株式会社开拓课副课长。”

  孙贵发自语说:“开拓课是干啥儿的?这船岛……”

  “干爹,他叫川岛。”

  “传话,前厅候见,我到要看看日本人葫芦卖的是啥儿药,你先去招呼一下。”

  白树坤应声出去。

  孙贵发来到里问,对斜靠着被垛的一个女人说:

  “把新做的马褂拿来。”

  “哟,这是浪的哪份儿呀,在家穿上给谁看啊。”那女人娇声娇气说。

  “别闲扯,有个日本人来见我。”

  “是东洋人?”女人起来了,她面似桃花,一口白牙,水汪汪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胸脯故意高挺着,冷丁看有二十左右岁,其实快三十岁了,她是孙贵发的小老婆,叫小桃红。

  孙贵发五十多岁,细高条,饼子脸,前额又宽又亮,两撇仁丹胡,他在小桃红帮助下,穿上黑缎子长衫,金灿灿的马褂,大绒面的厚底鞋,手里拿起折扇,本来不到用扇子的季节,但他也不离手,显得有气派。

  “老爷子,我也随你去。”小桃红照镜子往脸搽粉。

  “我们谈正事,你去干啥儿?”

  “我看看东洋人长得啥儿样。”小桃红上前搀扶着孙贵发,孙贵发走路连拐棍都不用,小桃红这样做是故作殷勤。

  “你在城里还少见日本人啦?”

  “你不让我去就算了,咋又提起那个楂儿呀?”小桃红娇嗔地抹搭下眼皮。

  孙贵发知道小桃红忌讳提省城那档事,见小桃红生气了,忙说:

  “好,好,咱们一起去前楼。”

  前楼的客厅,虽无城里的新式沙发,但紫檀木雕做的椅子,茶桌,也是城里少见的,红油地板,光亮得照出人影,粉白的墙壁,挂着丛林卧虎,麓饮江边及几副山水画。

  白树坤已把川岛让进客厅坐着,透过窗户可见门外兰炮头等几个挎枪的人转来转去。

  孙贵发与小桃红进来。

  川岛站起来,伸出手,脸上现出笑容,不等介绍,便说:

  “您是孙会长?久仰,久仰,我叫川岛,今日特来拜望。”

  孙贵发不习惯握手,只和川岛拉扯一下,说:

  “请坐吧。”

  川岛注视着小桃红,笑问:“这位是……”

  “我的内人。”

  川岛表情丰富地说:“噢,是孙太太,太漂亮了。”

  小桃红脸飞红晕,嘻嘻地笑说:“川岛先生真会说话。”

  白树坤对小桃红说:“太太坐这儿吧。”

  “树坤跟我还客气呀?”小桃红瞥了白树坤一眼,按说白树坤应管小桃红叫干妈或姨娘,小桃红不让,说她岁数小承受不了,折寿。

  孙贵发心里暗想,若不见名片,只听说话,谁也看不出川岛是个日本人,妈位巴子,这日本人真是鬼道能耐,来中国几年,行态做派与中国人一个样了。

  “孙会长,我到贵镇,因事务太忙,拜见来迟,请您多加原谅。”川岛说着低了下头,以示歉意。

  “川岛课长来我们小镇,是游玩还是长住?”孙贵发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他不想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

  “我受拓殖委员会指派,先行来此,调查研究,开个小买卖。”

  孙贵发对调查研究不感举,买卖二字引起他的警觉。

  “川岛课长想做那个行当买卖?”

  川岛边观察孙贵发的脸色边说:“我还没想好,不过凡是赚钱的我都想做,比如白面生意。就是你们所说的大烟。”

  孙贵发大吃一惊说:“啥儿?你也想开烟馆?这么说,你是冲我来的了。”

  小桃红与白树坤邻座,问:“树坤,你见过白面吗?”

  白树坤摇摇头。

  “省城官府不少人都抽,那玩意劲儿大,赶明儿个你尝尝。”

  白树坤示意小桃红听孙贵发与川岛的谈话,小桃红笑了。

  川岛十分虔诚地说:“孙会长,你知道吗?白面易携带,保存期长,抽起来也方便,如果孙会长有意,咱们合作,利润分成由您决定。”

  孙贵发自吴山东死后,发誓再不伙做买卖,而今川岛的提议,在某种程度上讲是坐享其成,他怎能答应呢?便冷着脸说:

  “我的钱够我吃喝受用了,你还是发你的财吧。”

  川岛恳求说:“孙会长,您不要匆忙做决定,能否再考虑一下?”

  “话就说到这儿吧。”孙贵发心里有股怒气往上涌,要是换了别人敢在他面前谈这桩买卖,他非得叫兰炮头打他个半死,可川岛是日本人,官府对日本人都惧怕三分,他不能不谨慎小心。

  “孙会长,我们改日再谈吧。”川岛从他身后随从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匣,打开说:“孙会长,一件小礼品,请您收下。”

  这是一个镀金的小闹表,小巧玲珑,非常精制。

  小桃红上前接过来。

  孙贵发不悦地翻了小桃红一眼。

  “告辞了。”川岛稍施一礼。

  “树坤,送客。”

  白树坤将川岛送出大院,返回客厅,见孙贵发正叱责小桃红不该收下小闹表,便插嘴说:

  “干爹说得对,川岛没安好心,咱们要他的东西,会让他瞧不起。”

  “他送的,不要白不要,树坤,你就知道偏向你干爹,噢,看我是后来的,你们合伙欺骗负我。”小桃红说这话时,怪异地看着白树坤。

  白树坤躲避开小桃红的眼光。

  “你喜欢这玩意,我明天给你买一车,少见识。孙贵发拂袖而去。

  小桃红见孙贵发走远,贴近了白树坤嗔怒说:

  “你干爹走了,你咋不说话了呢?你到是说呀,你哑巴了?”

  白树坤脸呈出愠色。

  小桃红用尖尖的手指突点着白树坤的脑门说:“该死的,我平时对你咋样,你没个数?你的心让狗吃了?”

  白树坤顿觉香气袭来,下意识后退两步。

  “我以后再收拾你。”小桃红脸上并不凶狠,反挂着几分甜笑,从侧门走出客厅。

  白树坤怔然地愣了好久。

  川岛来到太平镇,引起一个人的高度戒备,这就是黄汉国。

  黄汉国有个直觉,那就是哪里有日本人,哪里就会发生事端,他清楚地知道,他这一营人马是怎样从县城调到太平镇,三个月前,黄营驻在县城城北,与日本满铁守备队一路之隔,守备队有二十多人,时常在驻有东北军两个营的县城寻畔滋事,酒后砸戏园子,拦路调戏妇女,中国士兵都愤愤不平,然而上司一再严令,不许与日军发生冲突,遇事尽量回避。一天,几个日本兵在黄营门口围位一个姑娘,动手动脚,将姑娘衣襟撕开,姑娘拚命地呼救,日本兵性起,竟把姑娘扛起来,欲带进守备队院里,这时黄营一连长万立中率队训练回来,他本想绕过去,但那姑娘泪眼望着他,声声唤说:

  “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吧。”

  一连人马都停下来,注视着连长。

  万立中心里受到撞击,他一提马头,横在日本兵面前,厉声让日本人放下姑娘。

  日本兵头一次遇到这种对抗,他们盯着万立中半晌,突然大笑,用生硬的中国话喊叫万立中滚开。

  万立中立马不动。

  一个日本兵刷地拨出腰中刺刀,猛扑上来。

  万立中一腔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骂说:

  “妈的,反了你们了,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

  士兵就等这句话,呼地冲上去,把几个日本兵打得鼻青脸肿,扯回营地院内。

  事儿闹大了。

  守备队把机枪支在营地大门外,一连也把机枪架在墙头上。

  形势一触即发。

  黄汉国忙向团部报告,团长把他骂了一顿,与县长到满铁会社分部赔理道歉,最后结果是,按日方要求,黄营不能再驻在县城,就这样,黄营开到太平镇。

  黄汉国痛恨日本人,所以,当川岛一出现在太平镇,他脑子立时打了问号……他已吩嘱营部一个副官,暗中监视川岛的行动,同时又命令部下,如果川岛的商号开张,士兵一律不许去川岛的店铺。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