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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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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在上奏的表文中辩解说:
……一经放出外洋,即一望无际,四通八达,船由风转,倏而东南,倏而西北,不能自主,亦不能寄碇。两船同行,转瞬之间,相去数十里,彼此各不相见。……
一眨眼的工夫就相距几十里,看不见了,当然毫无办法啰。在这篇奏文的字里行间,也渗透着关天培咬牙切齿的愤激的心情。
3
温章在阿美士德号上十分忙碌。
他除了草拟各种文件外,还有翻译的工作,这些任务完成之后,又要教同船的日本人中文。
这个被救起来的日本人,名叫石田时之助,温章给他起了个中国式的名字,叫石时助。他本来就有汉学的底子,学习也很热心,所以进步很快。
阿美士德号于二月十六日从澳门出航,回到澳门是九月五日,在海上呆了半年多。在这期间,这个原名叫石田时之助的石时助的中国话有了很大的长进。
“为什么这么热心学习呀?”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就回答说:“不想回日本了,准备在这儿生活。”“为什么?”再问的话,他就干笑着说:“回去也没有出路啊!”
断章之一(4)
石田家的祖先是九州某诸侯手下的一名武士,自从前几代变成“浪人”武士失去为之效忠的主人,即成为“浪人”。以来,一直住在东京。他曾经当过练武场的教师,作为自己的副业,后来因为要供养父亲,被商人雇用作保镖。这个商人是大阪人,名叫河内屋善兵卫;他用船只运输各地的物产;为了保护货物和监视船员,他雇用了一些武艺高超的人当保镖。
石田时之助在两年前被雇用当保镖。“保镖,可怜的行当啊!”他这么自嘲说。保镖或镖客在日文中为“用心棒”。他说这个词时带着一种奇怪的语调。看来他回国也没有什么前途。而他还只有二十三岁,正是前程无限的青年。
通过这次漂流,他的眼界开阔了。在婆罗洲,他看到了中国移民建立的一个奇妙的共和国,叫作“兰芳大总制”;在马六甲,他详细地观察了英国重商主义在亚洲的情况;在国际城市澳门,东方与西方正在自由地混合。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要是生在这些地方就好了!”石田心里这么想。
日本当时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回到日本,恐怕也只能重操保镖的旧业。幕府已公布了严厉的锁国令指江户幕府为实行闭关自守而公布的一系列法令。,对见过外国的人,哪怕是漂流到国外的,当局也会严密监视的。要是回去的话,行动一定比以前更加不自由。
“讨厌透了!不回去!”石田的决心更加坚定了。现在他甚至觉得漂流对他反而是好事。他不仅学了中国话,还学了英语。使他更加兴奋的是,这艘船正在到处敲打闭关自守的清朝的门户。祖国日本总有一天也会产生这样的呼声的。他心里明白,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况,若干年后也会在祖国发生。
“一定要好好地看一看!”他留下来的决心比刚离开澳门时更加坚定了。
九月初,阿美士德号回到澳门时,灼热的太阳还蒸烤着大地。
在阳光的蒸烤下,榕树的树叶和树干都发出一股气味。
高大的榕树有气味,低矮的月橘树也有一股气味。头上缠着头巾的印度人吐在路上的鲜红的蒟酱叶,立刻散发出一股酸臭的气味。
大街上的建筑物是用砖石建造的,背街上的房屋是木、竹和泥巴的混合物。从石头与石头之间,从灰泥掉落了的地方,从竹竿与泥巴难以愈合的缝隙里,也冒出一股股令人感到倦怠的热气。
一个女黑人露出白牙齿,粗声粗气地唱着催眠曲。她健壮的胳膊里抱着金发的小女孩;她的汗毛闪着光亮,可爱的鼻尖上冒着小小的汗珠。
三个水手模样的赤脚男人,在她的身边旁若无人地高声谈笑。其中一个人的表情尤其丰富。他摇晃着脑袋,一会儿伸开双手,一会儿耸耸肩膀。每摇晃一下脑袋,他背后的辫子就好像嘲弄主人似的,微微地摆动着。
人在炎热的天气也会散发出体臭。那是一股大蒜的气味。
旁边的人家一定养着猪。
一只鸡横穿过铺着石板的大街。鸡的两只爪子就好似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一切都杂乱无章。这里有很多东南亚人和混血儿,没有辫子也不引人注目。
4
石田时之助从马六甲被送到澳门后,曾寄居在金顺记的店里。他下了阿美士德号后,也只能到那里去落脚。
他一进账房,认识他的店员们一齐站起来。账房先生拿着纸笔朝石田走来。
“我刚才回来的。”石田慢慢地说,“温章先生因公司馆(东印度公司澳门分公司)有事,稍晚一点回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断章之一(5)
店员们露出惊奇的表情。
“中国话长进啦!不用纸笔了。”账房先生看了看手中的纸笔,大声地笑着说。
半年前,石田在这里经常同店里的人进行笔谈。
“只是在船上跟温章先生学了一点,难的话还说不好。……请问,我的那些伙伴们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同时漂流的六个伙伴,全部都由马六甲送到澳门,一半寄居在金顺记,一半寄居在基督教新教的教会里。
“只有一个人留下了,其余的人都回国了。回去已快三个月了。”账房先生回答说。
他们刚到澳门时,希望留下来的只有石田一个人,其余五个人都想念故乡,希望尽快回国。而现在说留下了一个人。
“谁留下来了?”
“那个最年轻的。”
“噢,是辰吉吧?”伙伴中年纪最小的是十六岁的辰吉,他生长在海边,皮肤白晳,使人感觉比较瘦弱。
“是的,就是那个可爱的娃娃。”
“他为什么要留下呀?”
“据说他不想回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石田想起了辰吉是个孤儿。“他现在在哪儿?”
“在教会里。”
“过后我去看看他。……我应当告诉小姐,温章先生马上就回来。”
石田时之助跟店员打了招呼,穿过了账房。
金顺记澳门分店是一座石造建筑,账房面对大街,后面是住房,温章的姑娘当然住在那里。店堂与住房之间是一座相当宽阔的石头院子。
院子里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四十来岁肌肉隆起的汉子。
石田没有见过温章的女儿,但他感到这个小姑娘肯定就是温章的女儿。她的面貌很像温章,前发垂在额上,很像是所谓的“刘海发”,她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有一种凛然的气概。
旁边的那个汉子,石田以前在澳门时就认识。他名叫余太玄,是个拳术家;他在金顺记说不清是店员还是食客。
现在余太玄把右手紧贴身躯,手心向上,紧握拳头。那姿态好似是用匕首刺杀接近的敌人。他的左手张开一半,轻轻地向前推进。他的两腿劈开站立在那儿。
“这架势是‘白虎献掌’啊!”石田以前曾经请余太玄给他做过这个架势。余太玄曾把这个架势的名称写在纸上,教给了石田。
再一看,那姑娘也在做着余太玄所示范的架势。
敌人如果用右拳从正面打过来,可以用左手拨开,然后用右拳直捣敌人的胸部。这时右腕子应当尽量下沉,左手要保护自己的右侧。
余太玄猛地一跃而起。他光着脊背,肩膀上的肌肉有力地跳动着。
接着那姑娘也飞跃起来。
“嚯!相当不错呀!”石田心里感到很钦佩。
姑娘利落地穿着一条草绿色的紧身裤,脚脖子上扎着一道黄色的脚带子,下面穿着雪白的布鞋。当她跃起的时候,脚带子上的黄穗子在半空中迎风飘扬。
跳跃完毕,“白虎献掌”就告一段落了。
他们俩一直集中精力练拳,都没注意到石田在旁边。
“很好很好。不过还显得有点紧张,以后可就没有劲了。这一点你自己可以去体会体会。”余太玄说话的时候,姑娘已经注意到了石田,露出惊讶的神情。余太玄看了看姑娘的脸,回过头来见是石田,忙跟石田打招呼说:“啊!稀客稀客!”
“托您的福,我平安回来了。”石田说。
“啊呀呀!中国话长进了。”余太玄的看法与账房先生一样。
“这位是——”石田看着姑娘说道,“温先生的小姐吗?”
“嗯,是的。”拳术家回答说。
断章之一(6)
石田转身朝着彩兰说:“敝姓石。跟您父亲乘坐同一条船。船刚才已回到澳门。您父亲在公司还有点儿事,一会儿就会回来。”
“啊,是吗?谢谢您来告诉我们消息。”彩兰低头行礼说,“我爸爸身体好吗?”
“嗳,非常好。”
石田一直看着彩兰的脸,在谈到她父亲的时候,一瞬间的喜色很快就消失了。
她这样抑制情感,不像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
石田觉得很难理解,心里想:“这样的年岁,一般的情况不是要高兴得跳起来吗!?”
5
澳门金顺记要为温章回国开欢迎宴会。宴会开始还有一个来小时。石田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到教会去看看辰吉。
教会里也因欧兹拉夫的归来而热闹起来。
“哦,是找那个孩子。”看门的中国人听石田说要见辰吉,指着另一栋房子说,“两个日本人都住在那儿。”
“两个!?”石田感到奇怪,朝那里走去。
门是开着的。石田朝里面一瞅,那是一间小小的客厅,墙上挂着黑板,摆着六套桌椅。客厅里没有人。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房间。
“辰吉!”石田用日语叫了一声。
不一会儿,黑板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露出辰吉的脸来。
辰吉一看到石田,他那稚气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喊道:“老师!”
以前船上的人一直把船上的保镖叫作“老师”。
“老师平安回来,太好了。欧兹拉夫先生回来了,我想老师一定会和他一起回来,正想去金顺记看望您哩。”
“啊,变了!”石田心里这么想。辰吉过去说一口渔夫的话,半年未见,竟说出这样文雅的话。
“你也很精神,太好了。”
“嗳,托您的福呀。”
“听说你决定不回去了。为什么呀?”
“嗯。这个嘛……因为……”辰吉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这时从辰吉刚进来的门里又出来了一个人。这人拖着辫子,穿着中国服装,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的皮肤白皙,新刮过的胡茬留下一道青痕。日本人长期离开日本,会很好地分辨日本人。不仅是这人的容貌,就连他周围飘溢的气氛也使人感到有一种独特的、非常熟悉的味道。石田立即意识到他是日本人。这人的身上有一种日本商人的气味。难怪看门的说有两个日本人。
“您就是石田大人吧!”那人果然用日语说话了。
“正是。”石田用武士的语调回答说。
“石田大人的情况,辰吉经常跟我说起。”那人用冷静沉着的声调自我介绍说,“在下也是日本人,名叫久四郎,在京都绸缎铺当过二掌柜。三年前因买卖上的事情去江户的途中,船只遇难。其实在石田大人上船之后不久,我就来到此地。以后一直跟辰吉在一起。”
“噢,三年前?”
“是的。时光过得真快,在这三年期间,我去过很多地方。我是被美国船搭救起来的,在美国的一个叫波士顿的地方呆过一段时期,然后去过欧洲、印度、暹罗,以后就来到这里。”
“不准备回国了吗?”
“我已经断念了。在暹罗我学了唐人日本人在古代称中国人为唐人。话,改成了唐人打扮。……因为我已经受过洗礼了。……”
“噢,是么。”要是在日本国内听到这样的话,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日本在江户时代严禁基督教,发现教徒要处以死刑。。但这里是离日本千里的外国,而且石田时之助早已离开了日本,所以这么淡淡地应声说。
久四郎搓着手,继续说:“我已经信奉了上帝,所以不能再回到禁止基督教的祖国去了。……辰吉这孩子虽然还未接受洗礼,但他还能理解我的心。”他弯着腰,用上眼梢瞅着石田。他的态度十分端庄稳重。但石田很不喜欢他那眼神。他一眨一眨的小眼睛令人捉摸不定,十分讨厌。石田不由联想起他厌恶的欧兹拉夫。
“我明白了。……”石田心里这么想。
这家伙大概是劝诱漂流的同胞信奉基督教,但他那巧辩的舌头,并没有战胜国内有家小的同胞们的怀乡之心,只是在孤儿辰吉的身上奏了效。
石田暂时只跟辰吉谈着漂流的伙伴们的事情。久四郎不时地插嘴说话。
“像辰吉这样的年轻人,能留在这里太好了。这里有着广阔的世界。”
他讨人喜欢地装出一副笑脸。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笑。
“好吧,我以后再来。今天晚上金顺记有个聚会,我不能再待了。有时间你可以经常来玩。”石田对辰吉这么说后,站起身来。
久四郎又搓着手说:“今后请您多帮助。我原来是商人,没有姓。在这里没有姓很不方便。我随便起了个姓——姓‘林’。这个姓对唐人和日本人都通用。日本古代只有武士阶级有姓,其他阶级的人只有名,没有姓。日本人的姓中也有“林”,但读法与中国不同。”
“噢,是林久四郎先生。”
“不过,有了姓,名字还不像唐人,因此我改名叫九思“久四”与“九思”,在日语中读音相同。。我现在叫林九思——我就是这样简单地起了一个好像了不起的名字。”
“好。老师,我送您到门口吧!”辰吉这么说着,跟着石田走出来。
久四郎目送着他们,他那小眼睛带着一种异常的神态。
在教会门前分别的时候,辰吉小声地说:“老师,您什么时候把我带走吧!”
“为什么?你想回国吗?”石田也小声地问道。
“不!我一直想留在这里干点正经的工作。这个决心是不会改变的。”辰吉更加小声地说,“不过,跟久四郎在一起有点受不了。”
“是吗。”石田笑着说,“找到好的工作,我瞅个机会带你走。”
“说起工作,久四郎说要和我一起搞印刷哩!”
“印刷?……你跟他说,对这个工作不感兴趣。”
“那就拜托老师了!”辰吉赶忙行了一个礼。
在回金顺记的途中,石田时之助不觉口中念叨着:“绸缎店的二掌柜、林九思……”
当金顺记欢迎温章的宴会正在热闹进行的时候,在东印度公司澳门分公司,林赛正坐在桌子面前工作着。他在煤油灯光下不停地写着,不时地拿起旁边盛着威士忌的玻璃杯,轻轻地喝上一口。
当金顺记的宴会将近尾声,拳术大师余太玄领头大声喊着干最后一杯的时候,公司里的林赛才放下了笔。他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威士忌全部喝干了。
“啊,终于完了!”
他从容不迫地拿起红蘸水笔。他的面前放着阿美士德号的收支决算书。他用红笔填上亏损总额——£5647。
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林赛望着煤油灯,嘟哝着说: “公司,不,英国政府现在应当懂得,这笔买卖是多么合算啊!”
三昧火(1)
那张脸惨白得像死人。这不完全是因为挂灯颜色的缘故。由于灯光的照射,瘦削面颊的凹洼处黑得叫人害怕,跟他的脸色恰好形成对照。他的眼睛异常朦胧,瞳孔似乎没有焦点。他凝视的是根本不存在的虚空,当然显得空虚和茫然。
1
澳门就好似已经熟透、腐臭的果子。它快要掉落到地上了,但被一根巨大的树枝接住,所以仍然留在树上。这根巨大的树枝就是广州。
澳门作为一个贸易商港的生命,应当说在十七世纪的前半期就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清国的对外贸易规定在广州进行。
广州有夷馆(外国贸易商住宅),它跟日本长崎出岛日本江户时代后期实行“锁国”政策,除荷兰与中国外,禁止与外国交往。对荷兰人也只限定在长崎出岛一处居住。的荷兰人住宅相似。
外夷不能把番妇(外国妇女)带来广州。
夷人住在夷馆,禁止随意外出。(每月限定在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三天;准许在附近的花地海幢寺散步,但一次不得超过十人。)夷人不得在广州过冬。
广州的旁边有个澳门。澳门同荷兰人称作“远东的监狱”的长崎出岛很相似,但比长崎有利的条件是葡萄牙人在这里获得了特殊居住权,夷人可以让自己的妻室儿女在澳门居住。
欧洲的船只趁五六月的西南风来到广州,趁十月前后的西北风归航。“禁止越冬”的目的,就是要夷人做完买卖就赶快回去。
不过,在贸易的季节里不可能把全部事情都办完,而且这是一次要迂回非洲南部的远航,所以许多人都希望留下来,等待来年贸易季节开始。但广州禁止夷人过冬,于是他们就在澳门等待。
据道光十年(一八三年)调查居住澳门外国人人口的记录:
白人男一二一名女二一四九名
奴隶男三五名女七七九名
女人反而比男人多,作为一个殖民地,这种现象是罕见的。其实是因为男人们在广州做买卖,因此才出现了这样的数字。
一到开始刮西北风的时候,那些半年多过着没有女人的生活的夷人们,都红着眼睛朝澳门奔来。十月以后的澳门,变成了世界上最淫荡的城市。
一天,拳术大师余太玄带着石田上街,说是有些地方一定要领他去看看。
良家女子一到这个时期都不外出。但这里除了当地的妓女外,还有瞅准这个季节,从马六甲和果阿远道而来挣钱的“夜间女郎”。
女人有白皮肤的,也有黑皮肤,还有不少混血的女人。
一个金色头发的水手模样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他在石田的眼前,突然扑到一个棕色皮肤的女人的身上,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石先生,你有何感想?”余太玄瞅着石田的脸问道。
在明代,葡萄牙作为它打退海盗的报酬,每年交纳地租,获得了特殊居住权。
过去发生涉及外国人犯罪的事件,葡萄牙当局就收买清国驻澳门的官吏,偷偷由自己来处理。这类事情日积月累下去,葡萄牙不知不觉地就获得了治外法权;律令上规定的“化外人犯罪,依律问断”的原则,现在差不多有名无实了。
石田与余太玄并肩走着。他一直在考虑着拳术上的事。
“那种绊腿法好,有学习的价值。”
可是,当他看到停泊在海港里的舰队,不由得产生了疑问。不管拳术多么高明,也不能赤手空拳去对付那些钢铁啊!
“应当怎么办呀?”
他想到男子汉大丈夫的平生事业。他感到过去从未注意到的事业好像就摆在眼面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昧火(2)
旁边突然发出一阵女人的笑声。一个邋里邋遢的、满脸雀斑的白种女人,被一个烂醉的水手搂住脖子,像傻子似地放声大笑。
“这是个糟糕的地方,是一个腐烂了的城市。”余太玄这么说着,用拄着的手杖在石板地上写了个“腐”字。余太玄在“腐”字的上面又写了个“最”字,然后挽起石田的胳膊。
看来他是要让石田看一看最腐烂的地方。
拳术大师折进了小巷。巷子里没有铺石板,使人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顶在墙上。从服装上来看,男的并不像水手。女的被男人挡住,看不清楚,但可看出是一双小脚,那样子好像马上就按捺不住了似的。
走不了十步远,又碰到一对这样的男女。
澳门是一个大垃圾堆。人们自暴自弃地沉浸在废物堆中寻找乐趣。
这座城市位于珠江口三角洲的南端,不从事任何生产;它是广州的贸易商人们的踏脚板和休息地,也是鸦片走私的中转站。
真正走私的中心是在伶仃岛。如把澳门和香港联成一条直线,直线的北面有内伶仃岛,南面有外伶仃岛。那里停泊着鸦片母船,等待着走私船。鸦片贸易史上把这个时期称作“伶仃时期”。
澳门不仅没有产业,而且是个“三不管的城市”。从清国方面来看,它是“天朝的地界”;从葡萄牙方面来说,它是“殖民地”。八年前葡萄牙曾要求北京正式割让,但遭到了拒绝;如若采取强硬态度,又缺少借口;清朝的官吏也由于贿赂关系而不希望改变现状。
这种松散的状态就产生了三不管,走在大街上可以无拘无束。
石田跟在余太玄的后面,嗅着澳门的气味,踏进了小巷湿漉漉的土地。
2
余太玄在一家木造旧民房的门前停下了脚步。这家窄小的门楼和附近人家毫无区别,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咱们进去吧!”余太玄催促石田说。
推开大门,左右有两个小伙子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壮。
两个小伙子看到余太玄和石田,什么也没说。余太玄默默地从他们之间穿过。石田跟在他的后面走进去。
房间比预想的要宽敞得多。门楼虽然窄小,里面却足有三间房子那么大。
“是后面的屋子。”走到一扇门前,余太玄回头看了看石田,指了指通向后面屋子的一道黑色厚实的门。他指着门的样子,好似带有某种含义。
门上挂着一块匾额。绿地上写着“三昧堂”三个金字。门两边的柱子上贴着墨笔写的对联。迎面的右边写着“喉间喷出三昧火”,左边写着“灭去现世懊恼事”。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鸦片馆吧!”石田终于意识到了。
“你自己把门推开!”
石田遵照余太玄的话,用手去推门。在门推开的刹那间,一阵低低的、从未听过的、哼哼唧唧的声音朝石田的耳边扑来。那不是耳鸣,而是许多人在各个角落里窃窃低语和无病呻吟发出的声音。
这是一间相当宽大的房子。由于关闭得严严的,显得很暗淡。房子里只挂着两盏绿色的挂灯。挂灯发出阴惨惨的蓝光,朦胧地映照出二十来个烟客。四周挂着黑色的帷布。帷布的后面也有烟客,从那里也传来了那种可怕的声音。
石田看到,这宽阔的房间里到处都支着床,一群人以各种各样的姿态随意地躺在床上。那些所谓的床,不过是在粗制的木头长椅上铺着草垫。
还有一个男人,像梦游病患者似的,在床铺之间晃来晃去。
三昧火(3)
这些人不是一个集团。鸦片馆并不是社交场所。这里虽然有二十来人,但每个人都在他们的身边造成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天地。不管自己的旁边是什么人,这个小天地是不许任何人闯入的。
“你看看他们的脸!”余太玄在石田的耳边小声地说。
石田的眼睛已习惯了黑暗。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旁边铺上的一个男人的脸。
那张脸惨白得像死人。这不完全是因为挂灯颜色的缘故。由于灯光的照射,瘦削面颊的凹洼处黑得叫人害怕,跟他的脸色恰好形成对照。他的眼睛异常朦胧,瞳孔似乎没有焦点。他凝视的是根本不存在的虚空,当然显得空虚和茫然。
石田的耳朵很快就熟悉了那种低低的哼哼唧唧的声音,慢慢地能分辨出烟客们发出的声音和烧鸦片的声音。
鸦片的气味十分奇妙,它好似堵在你的胸口,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唰地一下从你的胸中透过。
各个床铺上不时地摇晃着小小的火苗。那是烧鸦片的“烟灯”发出的火光。烟灯是一种带玻璃罩子的铜灯台,里面装着油,油里浸着棉纱的芯子。吸鸦片的人都散漫邋遢,烟灯要做得倒下也不会泼出油。
徐易甫写过一首诗,叫《烟灯行》:
玻璃八角银作台,隐囊褥卧相对开;
海外灵膏老鸦翅原注:“老鸦翅”指鸦片。,象牙小盒兰麝味。
不过,这座“三昧堂”里并没有这种豪华的银台烟灯。富人都是在自己的家里吸鸦片,到这种地方来吸鸦片的大多是穷人。烟灯以山东省太古县做的太古灯和山东省胶州制造的胶州灯最为有名。这里没有放这种烟灯。
拿盛鸦片的容器来说,这里用的也不是象牙小盒,而是佛山铸造的廉价小铁盒。从盒子里取出鸦片,用铁签子蘸着,在烟灯上边烤边捻。三昧堂的烟客现在大多在烤鸦片。鸦片烤好后,塞进一根箫一样的竹烟管的孔里。烟管称作“枪”,孔称作“斗门”。之所以使用军事用语,大概鸦片也像兵器那样,乃不祥之物。
在烤鸦片和给烟枪的斗门点火时,烟灯的火苗就会摇曳起来。这种火苗的摇曳带有一种凄惨的节奏。
火苗一会儿在这儿摇曳着,一会儿在那儿摇曳着——随着火苗的摇曳而出现石田他们所看不见的虚幻的极乐世界,刹那间又崩溃、隐没、消失了。
这令人感到多么梦幻啊!
3
一看烟客们骨瘦如柴的躯体和空虚发呆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肉体和精神都不剩一丝一毫的气力了。人失去了精神、气力,那不就是亡国之民吗!?
石田朝余太玄看了一眼。拳术大师一直在注视着石田,好像在观察着石田对这个鸦片窟的反应。他好似想说什么,大概是想震动一下对方的心。
这情景好像是一幅忧世志士余太玄以实物垂训邻国青年图。
余太玄严肃的面孔和弯成“八”字形的嘴唇,突然露出一种无法忍受的憎恶的神情。余太玄和烟客们在这种场合好似是人类的两个极端。一端是可以称之为健壮化身的拳术家,另一端则是皮包骨头、面色惨白的大烟鬼。
当石田对这一端的余太玄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反感时,不知为什么,另一端的烟客们却使他感到亲近起来。“吸鸦片有什么不好?”石田突然感到一阵冲动,心里这么嘟囔说。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异常的人无声地飘了进来。
如果说这人还是活人,那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他更瘦、更惨白的人了。他披着一件外衣,胸口裸露在外,可以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他平伸着两只胳膊,好像要抓捞什么东西似的,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来用个小指头就可以轻易地把他推倒。
三昧火(4)
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岁。两只眼睛深埋在陷下去的眼窝里,看不到他的眼珠,但肯定不会有一点儿生气。眼窝下湿漉漉的,他在流着眼泪。鼻子下面也黏糊糊的,那是他在流鼻涕。额头、面颊……他的全身都湿乎乎的,那是汗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汗水顺着肋骨往下淌。他突然张开了嘴巴,那不是说话,而是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哈欠。这是烟瘾发作的症状。他的脉搏一定跳动很快,四肢一定冰凉,他的心里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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