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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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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些背后的议论绝不是对他的憎恨,人们的话语中包含着亲切的感情。部下一向把他称作“老佛”。他经历过长期的下层生活,能够体会部下的劳苦。尽管表面上他大声地叱责人,但内心里还是充满了对人的关怀。

望潮山房主人(5)
提督抚摸着胸前闪闪发亮的护心镜,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在装模作样。“我脱掉它就去。让他等一会儿。”他命令来传达的勤务兵,然后从容不迫、恭恭敬敬地摘去了头盔。“想用这玩意儿来打扮自己,也真有点儿可怜啊!”他居然自我反省起来了。
  来客连维材是提督所喜欢的人物。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但提督敬佩他是厦门难得的人才。“刚刚用金光灿灿的军装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又去会见平民中了不起的人物。这真是一个讽刺!”提督感到很有趣。
  陈化成与连维材两人的性格没有一点相同之处。连维材凭自己的力量积攒了万贯财富;他长于权术,观察形势敏锐,思想灵活,喜怒哀乐不太流露于外。与他相反,陈化成是个直炮筒子,始终未离开过军界,以粗鲁而闻名;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权谋策略,高兴的时候放声大笑,伤心的时候泪流满面。
  也许是因为他们俩的性格恰恰相反,反而更容易互相接近。“因为我和他年轻的时候都吃过大苦吧。”陈提督这么简单地解释他与连维材的情投意合。
  关于连维材,提督了解到以下的情况。
  连维材是厦门的名门连家的一个侍妾的孩子。母亲原来是女佣人,加上正妻十分厉害,所以连家从不把他当作家里人看待。他从十二岁起就在连家经营的“金丰茂”店铺里像牛马般地供使唤。正妻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连同松,在父亲死前,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父亲死时,维材十七岁。同松从北京游学回来,把维材赶了出去。同松从来不准比他小十二岁的维材称自己为“哥哥”。维材被赶出金丰茂之后,赤手空拳独自创办了“金顺记”店铺。金顺记和金丰茂同样都经营茶叶和其他国内贸易。当时账房先生温翰这个了不起的人物也辞去了金丰茂的工作,成了维材的左膀右臂。可能是温翰有着识人的眼力,因此他才和同松断了关系。二十五个年头已经过去了,维材的金顺记把主力放在广州,取得了惊人的发展,现在他已成为厦门首屈一指的富豪。
  维材如此艰难辛苦的前半生,与自己当小卒的时代很相似。提督极力想从这里找出他俩的相似点。其实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着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人格都很有魅力。
  在那样腐败透顶的清国军队里,不行贿赂,不拉关系,不搞阴谋诡计,不阿谀逢迎,却由水兵提升为提督,这确实近似于奇迹。这种奇迹之所以产生,除了他在剿灭海盗中立下大功之外,陈化成人格的魅力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的为人比金钱、权术具有更强大的力量。不过,他本人并不了解这些。
  他换上了便服,急忙朝连维材等待着的房间走去。他性格耿直,对自己喜欢的客人则感到高兴,对不喜欢的客人,也不想掩饰自己厌烦的情绪。陈提督现在满脸笑容。
  5
  连维材被领进房间后,一直站在那儿等待着会见。提督一进来,连忙拱手深深一揖说道:“在军门大人公务繁忙的时候来打扰,很感不安。”
  “好,坐下吧。”提督向维材劝坐。
  “由于英船入港,一定会有种种……”
  “是呀。我准备把那只船包围起来,一个人也不准上岸。”
  “今天不能上岸,还有明天哩。”
  “明天、后天、永远不准……”提督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连维材的眼睛猛地一亮。
  “只要军门大人在这里,他们恐怕是不可能上岸的。不过,厦门不成,他们还会瞅准别的地方的。他们终归是要达到目的,反正都是一样。”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望潮山房主人(6)
“目的?”
  “我曾跟大人说过,他们正在寻找英国商品的出路。”
  “不过,国法如山,他们能在登陆的地方找到买家吗?”
  “不,我的想法是,这次英船的目的恐怕只在于侦察。”
  “哦,侦察?”
  “他们一个劲地要捅开我国广州以外的港口。时机一旦成熟,恐怕使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武力!?”通过长期的军务生活,他深知清朝的军事力量,而且也了解英国的海军力量。清朝的旧式海军是敌不过英国战舰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这是将来的事情。不过,恐怕是不远的将来。他们会用武力迫使开港的。”连眉毛也不动一动,就说出一些重大的问题,这是连维材一贯的作风。这反而会产生一种不寻常的说服力。
  “难道就没有什么对付的办法吗?……”清国被英舰的炮火粉碎的木造兵船和淹没在海中的官兵的惨状,掠过了提督的脑海。
  “英国武力的可怕,军门大人恐怕也是了解的。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自己要强大起来。要造炮台,造坚固的军舰。”
  “咱们既需要炮台,也需要军舰。可是,那要花很多的银子。——当然啰,据说京师的一次赐宴,就足够造几门大炮。——问题是银子呀!”
  “能弄到银子,不就行了嘛。”
  “那是你的事。”
  “关于这次英船,”连维材把话题拉了回来,说,“刚才说到侦察的事,看来重点可能放在民情、军事设施和军队的士气等上面。”
  “老子可不愿让他们看到这些。”提督的话突然粗鲁起来,露出了他的本性。
  “您说得对。不过,这艘英国船的背后有着巨舰大炮啊!如果我们没有东西能与它匹敌,即使在这里能阻止他们上岸,那又能顶什么用呢!?”
  提督凝视着连维材的脸。
  厦门过去曾是个风纪紊乱的城市,有所谓“大窑口”的鸦片批发庄和“小窑口”的鸦片零售店,在去年五月湖广道监察御史冯赞勋要求严禁鸦片的奏文中,曾举出厦门的名字,作为开设大窑口的事例。厦门当局为了挽回名誉,才不得不打击了鸦片商人。一部分商人转入了地下,表面上总算不敢公开进行鸦片的交易了。
  “现在正好嘛,”提督歪着嘴唇说,“厦门暂时还算是模范城市。再说,还可以让他们看看我的军队嘛。不会那么丢人的。”他本想把话说得俏皮些,可是说到后来,话音有点儿发颤了。
  当时清国的军队极其腐朽,尤其是世袭制的满洲八旗的官兵更是不像话,不会骑马的骑兵并不罕见。跟他们相比,厦门的水师确实是很杰出的。装备姑且不说,士气还是旺盛的。这与当时海盗猖獗,他们经常参加实际作战大有关系。总之,福建的水师是名震天下的。这一传统在清朝灭亡后仍然继承了下来,现代中国海军的高级军官很多是福建人。
  这支军队确实如陈化成将军所说的那样,让别人看看也不会那么丢人的。
  “其实,今天晚上来造访,并不是为了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明天晚上如果有暇,想恭请大人光临鸿园……”连维材改换了话题,拿出了请帖。
  “哦,公子要外出?”提督接过请帖,打开一看,上面写道: 小儿统文年已十八,将赴北方游学,特设薄宴,恭候光临,并请赐教。
  “大驾能光临吗?”
  “根据目前情况,明天晚上还没有安排。不过,因为那只可恶的英国船,还不能明确地答应你。我尽量地挤时间吧。”提督的脑袋中,一直在考虑另外的事情。

望潮山房主人(7)
他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但在军务之暇还是学习了很多东西。他自认为是一介武夫,其实他不单纯是这样的人物。在那个闭关自守的时代,在几乎所有人都不了解外国的情况下,仅就他看见过外国船舰这点来说,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外国通,即便跟那些很有教养的达官贵人谈话,一谈到外国的事情,对方也等于是白痴。
  关于英国船进入厦门港,那些达官贵人们是不可能采取妥当的措施的。
  “好吧,这事由我来处理吧!”提督这么想。
  6
  连维材离开提督官署,坐上了轿子。当天晚上他没有回鸿园,决定住在城里金顺记的店铺里。
  在去店铺的途中,他一直闭着眼睛。“寂寞啊!”他低声地对自己说。
  这种孤独感来自何处呢?
  关于阿美士德号来航的问题,在整个厦门知道其真相的,仅有他和温翰两个人。这当然使他感到寂寞。不过,更难忍受的寂寞,是他感到自己的心中潜藏着一种魔鬼似的破坏欲望。
  阿美士德号船长对清国官弁说是因为避风而入港的。但那是假话,其实它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偷偷派遣的侦察船。
  当时英国把对清国贸易的垄断权给了东印度公司。这种许可垄断的证书再过两年就要到期了。新兴的工商市民已通过产业革命得势,成了国会的主人,看来要延长许可证书的期限已经没有什么希望,新的领导阶级现在高举的是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的旗帜。
  东印度公司不能不考虑留点什么纪念品,为今后侵入中国的个人贸易家把中国的门户打开得更大一点。还有比这更好的纪念品吗!?
  东印度公司广州特派委员威廉?布洛丁,为他伟大的公司锦上添花,早就筹划对广州以外的、禁止外国人接近的海岸进行侦察。
  侦察最好有内应的人。布洛丁选中了清朝商人中最进步、最有实践才能的连维材。连维材把总店设在厦门,但他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住在广州和澳门。布洛丁在澳门会见了连维材,要求他协助侦察工作。
  “请您不要误解这是对国家的背叛。我想您也会理解,对外开放才是贵国应当选择的正确道路。所以您协助我们,不也就是为您的国家效劳吗!?”
  “我承担吧。”连维材当场答应了。看起来他好像若无其事地答应了,其实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开放当然是他所希望的。不过,他答应协助英国的侦察船,并不仅仅是为了开放,还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某种巨大破坏的前兆。
  破坏一切!——在他心底深处蕴藏着连自己也无法抑制的欲望。这也许是一种天真的期待,希望能在一切都毁灭的废墟上萌生出新芽。——他是这么想的。
  这也可能是一种诅咒。现实的世界曾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啊!他至今尚不能忘记,十七岁时身无一物被赶出金丰茂的日子。
  “喂,丫头的小崽子!”孩提时,他经常要挨异母哥哥这样的咒骂。这种骂声至今仍在他的耳边回响。
  父亲的正妻生了几个女孩子。但除了比维材早生十天的姐姐桂华,都和同松一样不承认维材是自己的兄弟。为了表明不承认,她们欺侮维材并不亚于长兄。
  现在距他被赶出家门已经二十五年,本家金丰茂已负债如山。金丰茂之所以还没有破产,是因为对维材比较友好的桂华偷偷地从维材那里借了钱,又隐瞒着钱的来路,接济了哥哥。
  同松作为买卖人确实是个低能儿。但金丰茂如此一败涂地,实际上是因为维材在买卖上给了它彻底的打击。打的是他,接济的也是他——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用温翰的话来说,较量早已定局了。那里已是一块平坦的土地,只等待着萌发新芽。
  尽管对方还冲着自己的住宅吐唾沫,但维材已不把它当一回事了。已经破坏了的地方,再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温翰早就在金顺记的店里等待着他。
  “情况怎么样?”
  “提督很明白事理。简直太明白了。”
  “那太好了。”
  “今年秋天广州的事一完,我想抽空去北京玩一玩。”
  “是去玩吗?”
  “想去见一见定庵先生。”
  “您是感到寂寞了吧。”只有温翰才能说这样的话。温翰能够理解维材的孤独。因为是他这么教育维材的。
  维材回到自己的房间,读起定庵的诗:
  故物人寰少,犹蒙忧患俱。
  春深恒作伴,宵梦亦先驱。
  不逐年华改,难同逝水徂。
  多情谁似汝?未忍托禳巫。
  诗的大意是这样的: 人世间的故物(不变的事物)很少,唯有“忧患”却永远缠着我。在春深的时候它紧紧地挨着我,在夜梦中它首先露面。岁月流逝,这样的状况却依然如故,不能像流水那样一去不返。恐怕再没有别人像我这样多愁善感了!它虽像缠人的妖魔,但我还不忍请巫婆来把它赶走。
  扎根在维材心中的“破坏的欲望”,正是龚定庵所说的“忧患”。即使想把它除去,但它已渗入自己的血肉,不可分开了。而且维材很难想象自己失去破坏的欲望将会是什么样子。正因为有了它,才成其为“连维材”。
  他把这首诗反复读了好多遍。
  

阿美士德号(1)
为了不让要去的地方产生敌意,阿美士德号确实未带一点鸦片,林赛还起了个中国名字,叫“胡夏米”。
  “不准进入!不准进入!”艇上的官员气势汹汹,一个劲地叫喊着不准船进来。而林赛却赔着笑脸,翻来覆去地说:“我,胡夏米,货物一共十万两银子!”
  1
  地势平坦的金门岛刚出现不久,奇岩怪石毕露的鼓浪屿突然进入了视野。船一转换方向,这岛屿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状。不一会儿就突然出现一个狮子狗状的岛屿,那就是目的地厦门岛。
  阿美士德号就这样出现在这个禁止进入的港口。
  船长休?汉弥尔顿?林赛在甲板上盯着逐渐接近的厦门岛,就好像要把它吞下去似的。他两腿叉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那样子完全是一副挑战的姿态。林赛是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职员,他被他的上司布洛丁挑选为这次侦察活动的负责人。
  临出发的时候,布洛丁反复叮咛说:“在当地特别要调查居民的真正动向,绝不要相信官员。遇事要随机应变,小心谨慎。”
  干这种勾当,林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在那个海盗横行的时代,商船都是武装起来的。阿美士德号上也装有几十门炮,船员约八十人,低级船员大多是印度人和马来人。
  在林赛的旁边,传教士查尔斯?欧兹拉夫旧译郭士立。眨巴着眼睛。跟他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他背后的哈利?维多。哈利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几乎一眨也不眨。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大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如此。这少年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厦门岛。
  “喂,到了!”瞭望哨在桅杆上喊道。
  林赛的宽肩膀微微地摇晃了一下。不一会儿,从厦门港开来的船队进入了他的眼帘。
  “哈利!”林赛喊道,“告诉温章,写那封信!”
  “是!”年轻的哈利急忙跑进船舱。
  林赛连眼梢也不瞅一瞅哈利,脸上挂着蔑视的微笑,注视着包围过来的船队。
  小艇共有七只,后面跟着一艘兵船,好似在指挥着这支船队。
  林赛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对欧兹拉夫使个眼色说:“海字七号!”
  福建水师提督也管辖海坛、金门、南澳、台湾四镇之兵。不过各镇都有总兵官,实际直属于提督的是提标五营(中营、左营、右营、前营、后营)、水师副将的闵安左营、右营以及烽火营和铜山九个营。各营的兵员大体为一千人。各营都分别有特殊的“字”,所属的兵船用某字第几号来称呼。如提标左营的字为“国”,右营为“万”,前营为“年”,后营为“清”,铜山营为“纪”等。也就是说,起名的方法不是像日本的航空母舰“陆奥”、“长门”那样,而是像旧日本海军的潜水艇那样用记号与数字组合起来命名。提标中营的代号是“海”字。现在指挥小艇包围阿美士德号的兵船是“海字七号”。
  欧兹拉夫是传教士,不懂军事,但热心于研究,能自如地阅读中文。他立即翻阅了一下《钦定战船则例》,据上面记载说:“海字七号”长六丈五尺,船首高二丈五尺,吃水六尺一寸有余。清代的度量衡与日本略有不同,一丈为三点二公尺,一尺为三十二公分,所以该兵船的长度为二十公尺八十公分。当然是木造的,跟英国的商船相比,简直就像小孩的玩具。
  它飘着一面细长的龙旗,挂着一面五米见方的大冲风旗和三面长方形的大小不一的定风旗,奇怪的是还恭恭敬敬地立着一杆妈祖旗。妈祖是华南的海神。

阿美士德号(2)
“嚯,飘着花里胡哨的旗子来啦!”林赛面带奸笑。
  不一会儿,一只小艇划到阿美士德号的旁边,艇上一个官员模样的汉子大声地询问船是从什么地方开来的。
  林赛用方言很重的官话吼叫着回答说:“从孟加拉……孟加拉来的!”
  “什么?榜……榜什么?”
  不过,夹杂着打手势,又提到莫卧儿、印度、加尔各答,这样才算弄明白了。后来这位官员在记录上把孟加拉写作“榜葛剌”。
  “到哪儿去?”
  “日本。”
  “去干什么?”
  “贸易。风不好,停在这里。在这里也可以做买卖。”
  “装的是什么货?”
  “鸦片,一点儿也没有。有毛织品,有钟表,还有望远镜。共值十万两银子。”林赛神气活现地喊叫着。
  为了不让要去的地方产生敌意,阿美士德号确实未带一点鸦片,林赛还起了个中国名字,叫“胡夏米”。
  “不准进入!不准进入!”艇上的官员气势汹汹,一个劲地叫喊着不准船进来。而林赛却赔着笑脸,翻来覆去地说:“我,胡夏米,货物一共十万两银子!”
  2
  温章在船舱中对着桌子,托着双腮。
  他今年三十岁刚出头,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他那副充满忧虑的面孔,说他五十岁恐怕也没有人感到奇怪。他是金顺记账房先生温翰的独生子。
  哈利走进来,大声地对他说:“温先生,你怎么啦?不上甲板去看看你想念的厦门吗?”
  “我想会有事情要我做,我在这里等着。”温章回答说。
  “你是说把一切都做完之后才去看?”哈利笑嘻嘻地说,“我把工作带来了。请你马上给厦门当局写封信。”
  “好,我马上就写。”
  这两个人对话的方式总是那么奇怪,哈利对温章用汉语说话,温章对哈利却使用英语。
  温章提起笔,凝视着眼前的白纸。纸上模糊地现出女儿的面孔。
  他在澳门学过英文,十八岁结婚,生了一个女儿。自幼体弱多病的妻子于五年前去世。他十分伤心,企图用鸦片来医愈自己的悲痛。父亲温翰得知这一情况后,把他赶到马六甲。这是四年前的事情。他戒掉了鸦片,并从那赴欧美旅行过。
  他一直住在马六甲。一个月前,金顺记突然来人要他回澳门。这里有以下原因:阿美士德号的船主林赛和传教士欧兹拉夫都会说中国话。年轻的哈利?维多的中国话也说得相当好。欧兹拉夫甚至还能说几种中国的方言。但是,跟一般老百姓说话和写文章还是两回事。三个人共同的弱点是中文写得不那么好。
  清朝的官吏是极端的形式主义者,把文书看得无比重要。同各地的官弁打交道,一定要有文书。因此他们需要有一个中文写得好的人。跟协助人连维材一商谈,连维材推荐说:“我在马六甲的分号,有一个人叫温章,他会英语,中文也很好。”
  “让中国人上船,恐怕会引起麻烦吧?”布洛丁的这种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清朝闭关自守的主要目的是不让人民与外国人接近。外国船只在近海上出现,他们担心的只是老百姓同外国人接触,说什么“奸民岂不勾结图利!?”如果再了解到外国船里有中国人,那就难免引起麻烦  。
  “不要紧。这个人已经剪掉了辫子。”连维材这么回答,布洛丁才放心了。
  剃光头,仅留下后脑勺上的头发,梳成长长的辫子,这本来是满族的风俗。清朝创业之初,强迫汉族蓄辫子,把这看作是服从的标志;不留辫子的人则被视为反叛,要判处杀头之罪。最初有许多人就因为拒绝这种奇风异俗而付出了血的代价;有的人以出家当和尚进行了消极的抵抗。

阿美士德号(3)
不过,清朝统治中国已近二百年,现在没有辫子的人只不过意味着不是清国人。让这样的人坐上外国船,说他是马来人就行了。
  所以现在呆在阿美士德号船舱里的温章是马来人的打扮。
  温章一边写信,一边还不时地用手摸一摸后脑勺。看来这是无意识的动作。金顺记马六甲分号的老板叫陆念东,是连维材的妻弟。陆念东是个怪人,趁温章熟睡的时候,  用剪刀剪掉了他的辫子。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年,但至今他还觉得是一块心病。
  他在阿美士德号上写的那封信,现在仍留存下来。
  福建省的省会是福州,相当于省长的“巡抚”住在那里,所以在厦门统辖文官武将的最高官职是水师提督。因此,温章以船主“胡夏米”的名义写信的对象就成了陈化成将军。
  信的草稿在出发之前就拟定了。但因为借口是入港避难,所以向官府提交的文书必须装作是匆忙写就、墨迹未干的样子。因此在遭到包围的时候才命令温章写这封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
  ……本欲自孟买往日本,不意途经厦门,遭遇巨风,望能补充食粮饮水。吾乃英国公民,英国与大清帝国素来友好,亦多往来贸易。然今蒙误会,乃至于兵船相围。贵清国国民到吾英国本土,或诸属地通商洽公者,无不受到礼遇如本国公民者,实不图今日竟受贵国如此待遇。
  信的结尾说:“伏望清国之人,以恩管待英吉利国之宾客。”这里的“管待”是笔误,应当写为“欢待”或“款待”。也难怪他,离开中国四年了,所以中文难免有些生疏。
  陈提督没有答复船主胡夏米的这封信,而是向阿美士德号发出以下的警告:
  天朝国法素严,例定不准抛泊,务必即日开行,不得逗留,并不准私自登岸。
  3
  天黑之后,温章才登上了甲板。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黑幽幽的大海上,闪烁着点点灯光。阿美士德号仍然被包围着。在左舷的远方,灯火更加密集。“海字七号”就停泊在那里。
  也可以看到厦门城里的微弱的灯光。
  女儿彩兰就在这座城里。分别时她才七岁,现在该是十一岁了。由于祖父温翰经常外出,很难照顾孙女,就将她寄养在主人连维材的家里。连维材有四个孩子,但全部都是男孩子,据说连家像对待公主似地抚养着彩兰。
  “啊,你在想你的小姐吧?”背后传来爽朗的声音。这是哈利所说的不太标准的中国话。
  “嗯,是的。分别四年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见上面。”仍和平时一样,温章用英语回答。
  “林赛已经说了,一定要登岸。你不用发愁,一定能见到。”
  “是吗?”
  温章已经灰心丧气,哈利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年轻的英国人出生于利物浦,是水手的孩子,父亲在他还是孩童时就在海上遇难。他变成了孤儿,十七岁来到东方,在马六甲的“AngloChineseCollege”英文,即下文所说的“英华书院”。学习过,后来进了东印度公司。
  英国人米怜于一八一五年在马六甲建立了一所学校。这所学校具有双重性质,一方面对准备去清国进行贸易和传教活动的英国青年教授中国话和中国的风俗习惯,另一方面向住在马来的中国学生教授英语和西方情况。最初米怜采用自己老师的名字,把这所学校称作“马礼逊学校”,后来改为AngloChineseCollege,它的中文名称为“英华书院”。
  温章受父命来到马六甲时,哈利正是英华书院的学生。他们在这里相识,相互作为练习外语的对象。根据当时的习惯,他们使用对方国家的语言进行对话。 。。

阿美士德号(4)
孤儿哈利的生活道路是不平坦的,可是他的性格却十分开朗。这以多年往来于尖锐复杂的贸易战场的林赛和经历过苦难的传教生活的欧兹拉夫的眼光来看,似乎太逍遥自在了。总之,他的性格不太喜欢把紧张的情绪流露出来。
  “那家伙整天傻乎乎地张大着嘴巴,太散漫了。”林赛对哈利的评价更加严厉。
  其实哈利除了微笑的时候外,总是紧闭着嘴唇,只不过是不愿让别人感觉到他的紧张而已。
  不知为什么,温章觉得唯有自己才能体会到哈利内心里的严肃。从哈利方面来说,他也觉得被别人仅当作“写中文工具”的温章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他们并排站在被黑暗笼罩着的甲板上,只是默默地看着海上和对岸的灯火,而彼此却感到有某种相通的地方。
  “小姐住的地方在哪一带?”哈利问道。
  “在那边。”温章指着黑暗的对岸。鸿园里树木多,很难看到那里的灯光。
  两人互相想探询什么,用的是很简短的语言。然后几乎什么也没说,站了一来个小时。
  “在海风里站长了,对身体不好。”过了一会儿,哈利这么催促温章说。
  温章回到船舱里。狭窄的船舱里放着双层床。温章一走进来,躺在上层床上的一个汉子猛地跳了下来。
  微弱的灯火在玻璃罩中闪动了一下,照着这汉子的侧脸。他没有辫子,但要说他是马来人,肤色又显得白了一些。眉宇间充满着稚气,但略带忧郁的阴翳。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我知汝望乡。”然后递给温章。
  温章在旁边写道:“汝亦定想家乡。”
  那汉子大大地写了两个字:“不想。”把纸上的空白都填满了。写完后嘻嘻地怪笑起来。
  这汉子是在海上漂流被救起来的日本人。他名叫石田时之助,中国话还不会说,专门靠笔谈办事。
  石田和五名船员在海南岛附近被荷兰船救起来。但这只船是经巴达维亚回国的,在第一个停泊地——婆罗洲西岸的坤甸让他们下了船。他们从这里被送往马六甲。在马六甲逗留期间,受到金顺记分号富有侠义心肠的老板陆念东的照顾。因为只有澳门才有去日本的船,他们不久之后就去了澳门。温章去澳门坐的也是这条船。到了澳门之后,其他的日本人都想回国,唯有石田说:“不想回去。”
  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去,他说回去没有意思。当他了解到温章要上阿美士德号,就要求带他一起去。跟东印度公司一说,对方痛快地同意了。这大概是因为像石田这样跟谁都没有关系的人当侦察船上的水手最为合适了。
  石田手扶着床沿,“嗨”的一声,一下子就跳上了上层床。这种本领温章是做不到的。
  4
  “喂,那些小破船撤退啦!”第二天早晨,阿美士德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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