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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梅传奇: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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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公大概也没想到。每年清明,他都要到南京紫金山南麓的天保城下,为父母扫墓。1983年,也不例外。
廖仲恺何香凝合葬的陵墓背倚苍翠的钟山,面临明镜似的前湖,建筑古朴巍峨。1925年8月20日廖仲恺在广州被刺殉难;1935年6月,何香凝从广州运灵柩到南京,9月安葬于此;1937年陵墓碑阙建成。1972年9月1日何香凝以九十五岁高龄在北京逝世,根据她生前的遗愿,9月6日灵柩运到南京,与廖仲恺合葬。这里便烙刻下中国近代史沉重的书页,还有一出并不浪漫只有悲凉的生死恋。
这里的墓道并不像一般的墓道用级级石阶铺就,只是沿斜坡攀登,或许这也是一种象征?尽头倒有台阶,拾级而上,高达米的墓碑雄伟壮观,碑文是“廖仲恺何香凝之墓”,碑阴阴刻为“亲爱精诚”,无论对民族对国家,还是对彼此,这四个字都恰如其分。
清明时节雨纷纷。廖承志在父母亲墓前献上了一大束姹紫嫣红的鲜花。三鞠躬后仰望墓碑,不禁心潮滚滚,缅怀前辈,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得抓紧做。
这一天,他赋诗一首:“金陵无限好,来到正清明;信笔纪心事,鲜花唁老亲。”这成了他最后的一首诗。
廖承志去世后,北京来了数次长途电话,柴泽民和冀朝铸也一再请她回北京奔丧,这一年冀朝铸出任中国驻美公使,上任时他还带来廖公的一封亲笔信给香梅呢。香梅怎会不想回北京!可是台湾执意劝她绝对不能去,否则他们太难堪,一点面子也没有了,她咀嚼出“劝”中的难言苦涩。她该怎么办?台湾当局毕竟是失败者,她曾与他们一同在风雨飘摇中挣扎过,可她不去见舅舅最后一面,将是她终生的憾事,真是揪心揪肠般的痛苦煎熬呵,她忽然懂得了宋美龄两年前的沉默,即便是蒋夫人也无法把握自己的某件事!时间不等人,她总算与美国官方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她去到中国大使馆致哀,另派六妹陈香桃代表她速飞北京参加追悼会及其他送别仪式。这算是“两边都顾到了”么?可是,她损伤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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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两岸皆我家(8)
一个月后,她来到北京廖公家中,灵位设于会客室,遗像下一大捧鲜花,简朴清雅。她对着廖公深深三鞠躬后,仰望遗容,不觉失声恸哭。
廖氏家族是不平凡的家族。1977年纪念廖仲恺何香凝诞辰一百周年之际,发行了纪念邮票。廖氏家族又是不幸的家族。廖仲恺被谋杀,他女儿廖梦醒的丈夫抗战时又在重庆被谋杀,廖家母女两代都是早年丧夫,而且都是被国民党人暗杀!
舅舅廖承志一生更是历尽磨难,她忆起了1981年元旦邓小平主席和舅舅的谈笑。邓老对她说:“你来京之前我就对你舅舅说,他这个海外关系实在要得,怪不得人家要把他送进牛棚。哈哈,你舅舅是坐牢专家,日本人的牢、荷兰人的牢、德国人的牢、国民党人的牢,哦,还有张国焘的牢、‘文革’中的牛棚,他都进去住过,了不起,了不起。”廖公也笑说:“你坐牢的经验不如我,我会画漫画解闷,你不会。”邓老说:“你的桥牌技术可差劲,得努力学习。”舅母经普椿笑着对她说:“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喜欢抬杠。”她可被这“抬杠”迷住了,瞪着眼儿一眨不眨。这就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貌,大风大浪只等闲!他们才是真正地做到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可是,她却未能给舅舅送丧,这在中国人,是几多伤心的憾事。
她不想再违心。
她要拿出勇气和智慧面对现实。
她的耳畔响起舅舅的话语:“我年纪大了,有生之年当尽我一己之力为中国人做些事,以后的责任就要你们晚辈去努力了。”
外公在世时也说过:“中国政治上的恩恩怨怨总会有一天解决的,做为一个中国人该有奉献与牺牲的精神,大家才有希望。你还年轻,等你将来有出人头地之日,就会明白我的话。”
终于有一天,在台北蒋经国的办公室里,陈香梅开门见山提出:“经国先生,两岸隔绝已经三十多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呢?许多台湾朋友都对我说想去大陆看看亲人,就担心台湾当局的政策和大陆的态度。我说大陆方面是绝对欢迎台胞回去探亲访问的,关键是台湾最高当局表态。经国先生,是时候了。”似乎太突兀又太直露,蒋经国一时竟怔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倒也坦然地看着他。她与蒋经国的关系虽不像与蒋纬国那般随和亲切,因蒋经国性格似更严肃更谨慎,但她总觉得他为人诚恳正直。过了好一会,蒋经国才点点头:“可以考虑考虑。”果然不久台湾当局便准许老百姓到大陆探亲,香梅闻之,欣喜非常,毕竟血浓于水呵。蒋经国先生在去世前,终于解除党禁、解除报禁、准许老百姓去大陆探亲,这实在是顺应民心顺应历史潮流的明智之举。也许她无遮无拦的一席话给了他不算轻的一掌吧。
又有一年又有一天,她在台北时,外交次长章孝慈急急地找到她,告知大陆亲友来信,他生母在桂林的坟冢将被干掉,请她找大陆有关部门说说,作特殊处理才好。章孝严章孝慈这对孪生兄弟的身世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他们的生母章亚若当年在赣南与蒋经国有一段婚外恋情。陈香梅以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章亚若都是一个不幸的女子。她将此事放在心上,到大陆访问时,亲赴桂林向当地政府陈述此事,因牵涉到大规模的建筑施工,当地政府难以作主;陈香梅又向中央领导人陈述此事,章亚若墓得到很体面的处理。这以后,孪生子出资重新修墓。1993年7月东吴大学校长章孝慈率台湾法学代表团来大陆访问,受到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接见,有人称章孝慈是蒋氏家族在隔绝44年后回到大陆的第一人。章孝慈祭母心切,抵达桂林时,大雨滂沱,真谓“天若有情天亦老”。雨中墓前,章孝慈诵读情真意切洋洋洒洒的祭文,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孪生子八个月就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对母亲的悼念中融汇的是人生路上艰辛坎坷的沧桑感。这座旧坟新冢,这段过去年代的烽火缘不了情,却总能或轻或重地撩拨着南来北往过客的心弦,于行程匆匆中,有意无意间,感触到什么,品味出什么,却又说不明白。人皆有母,人皆有情,男人与女人的故事永恒地古老又新鲜。这故事这青冢与陈香梅的瓜葛,却鲜为人知。
但是,只要用得着她,事无巨细,她都乐意免费服务,做一个铺路的人。
美国政坛几十年,她接触到的可说是政界第一流人物;作为中美关系海峡两岸间的纽带,打交道的亦是一代风流;充当美国总统特使,频繁地出使世界各国,交往的仍是头脑人物。但是,她始终不能抛却常人的感情,不愿熄灭激情的火焰,什么都用“利害”二字来权衡,没有了感情,人还叫人吗?所以她更愿意观察卸掉政治、外交面具的大人物,从他们一无牵挂天真尚存的言谈举止间,寻觅出常人的情感!伟人本是普通人呵。
海峡两岸皆我家(9)
始终重感情的她自然也做了不会太少的偏激之事,但是,她是真诚的。当岁月和社会磨炼出她的成熟和深沉后,她最爱说并最爱做的是“两边我都要顾到”。
中国官方或非官方团体访美,都爱和她联系,她更是热情相助。1984年###总理访美,在白宫的晚宴上,陈香梅被安排与里根、###同坐第一桌。里根私下嘱咐她:“我和他谈话不能有冷场,你可得帮忙调剂调剂。”里根眼中,这位聪慧的东方女性是调剂气氛的高手,1981年南韩总统全斗焕夫妇访美及菲律宾总统夫妇访美,白宫晚宴上陈香梅负重若轻,气氛轻松高雅,主客皆悦。她的法宝是什么?别把面孔肌肉绷得太紧,谈人生有情趣的话题。她对###的第一印象颇佳:丝质的衬衫、意大利领带、很合体的西装,衬出挺拔的身躯,好不气派,说话也随和,不打官腔,使人耳目一新。席间她拈起的话题是户外运动,15岁就当水上救生员的里根自是游泳高手,此外,足球篮球排球全行,摔跤登山滑雪也棒,还酷爱骑马,这位年纪最大的美国总统也是每天在健身房活动时间最长的总统。话匣子打开了,###说他喜欢跑步,或许就在那次晚宴上,激发了赵总理参与多项户外运动的兴趣,后来他的高尔夫球打得蛮好。许多年后陈香梅向总书记###问及###近况,###微笑着说:“###过得很好,球艺大有进步。”1983年###以副总理身份访美时,陈香梅与他初识华盛顿。他认为中国若要现代化,基础建设是当务之急,而交通与能源则是基础之基础。这番话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她以为###是不可多见、不可多得的忠厚人。与###熟悉后,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可得注意你的电视形象呵,得笑。嗨,笑呵。”她又淘气了,###笑了,她也直乐。朱基率市长团访美时,中国驻美大使朱启桢刚到任不久。市长团到华盛顿希望见些政要,对陈香梅提出此事,陈香梅一口答应。在国会安排市长团与民主党共和党参议员十多人共进午餐商讨有关事宜,随后又在国会安排共进早餐双方进一步交换意见,双方皆大欢喜。凡此种种,俯拾皆是。而今华盛顿有偿服务的公关组织五花八门,她依然故我,为了感情无偿服务,她乐意。
她与康州大道的中国使馆联系依旧密切。第一任大使柴泽民回国,退休后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第二任大使是章文晋,文质彬彬,满腹经纶;夫人张颖是戏剧家协会领导,两位都是忠厚的读书人。他们常给香梅送去鲜花,香梅最爱使馆种植的菊花,像洋溢着纯中国味的清淡与潇洒。章文晋回国后,任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会长;1991年3月,他在一次早晨跑步时跌倒而去世,也算是无疾而终的有福人。第三任大使是韩叙,他在美京四年,可谓中美建交后的黄金段。第四任大使是朱启桢,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已在外交部服务了四十年,堪称资深外交家。冀朝铸离美后改任斐济岛大使,再派到英国任大使,最终去联合国任副秘书长,陈香梅说,这是人尽其材。她与他们君子之交淡如水,却硬是淡淡长情,清淡且长久。
但是,她的奉献也并不是所有的人皆能理解的,有的怀疑,有的曲解,有的中伤,她委屈、伤心,但是痴心不改,勇往直前。
1989年陈香梅率美国国际合作委员会主办的工商经贸考察团到中国访问,又一石击起千层浪,在海峡两岸引起不小的震荡。因为这个考察团虽由美国人、香港同胞和台湾同胞组成,但实质上是首批台湾投资访问团,又行于多事之秋,是开路先锋开风气之先耶?是海峡两岸公开会谈不同凡响的开端耶?抑或投机者叛逆者利欲熏心的大动作耶?让岁月去作证吧。
访问团的筹划始于1988年,台湾人报名之踊跃让陈香梅大受感动和鼓舞。里根时代陈香梅当了六年总统府出口委员会副主席,多次率投资访问团跑遍世界收效颇大,这工作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但她深知浩浩荡荡的两岸行可不能等闲视之。组团前先向美国国务院和商务部打了招呼,又得到北京方面的热烈欢迎,在华盛顿时恰逢台湾经济部长陈履安来美参加经济协会会议,她又将组团之事告知,陈履安倒也淡淡地说:“这是民间的事。”既如是,她就大刀阔斧又沉稳细心地干开了,并且不发布任何新闻,以免节外生枝。
然而,世上无不透风之墙,事情还是传开了。陈履安在台湾公开责备她,一些报纸也对陈香梅进行攻击,陈香梅却仍将台北当做自己的家。一天中午,台北的旧友新朋在来来大饭店十七楼为香梅举办小型宴会,没想到许多陌生人蜂拥而至,男女老少举着鲜花、擎着花篮、捧着各式各样的礼物盒要见陈香梅女士。陈香梅怔怔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演讲天才竟说不出一句话!陌生人群其实多互不相识,有台北的,还有从台中、台南、嘉义、新竹等地赶来的,人声鼎沸,本地方言、国语、英语嘈嘈杂杂一片,表达着对她的谢意。她不禁茫然,为什么谢她呢?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汉子以压倒一切的声势大叫:“陈香梅女士你对台湾是真正的好!”霎时周遭变得寂静,寂静中一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声说:“你懂……懂得中国人的心……”她的喉头哽噎,她的心在极度的欢乐与极度的苦痛中窒息,她本来就是一个中国女人,谁谢谁啊!她向父老兄弟姊妹们深深地行下一鞠躬礼,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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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两岸皆我家(10)
像是与十七楼震撼人心的场面相呼应,楼下正出演着一幕闹剧,几个腰圆膀乍的彪形大汉诈诈唬唬,骂骂咧咧,挥胳膊弄腿,说要打那些到大陆去的人。后总算被来来大饭店的人好说歹说给请了出来。真是“来来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虽说虚惊一场,可大姐静宜忧心忡忡,劝她三思而行。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在岁月长河中已历经六十四个春秋的她不会不懂,但是认准了的事就做,不屈不挠已凝进她的血液中,成为生物属性了,她不想也不能后退,尽管访问团的成员在软硬兼施中已退出一半,只剩下三十多位了。
1989年冬,代表团全体成员在香港集合,由香港飞往北京,然后依次访问上海、福州、厦门和广州,再回香港。陈香梅任代表团团长,副团长是台湾人朱伯舜和美国人郝福满。中国接待单位是国务院外经贸、侨务办公室、地方工商联和中国对外友协。负责友协美大洋司的主任是李小林,李小林工作勤奋,一口流利的英语,长相又极亮丽,陈香梅与她相识好些日子后,方知她是李先念的小女儿,所以陈香梅对这位不骄不躁的女子评价颇高。
在北京,访问团受到最高礼遇,住进了原本是中国政府招待外宾的钓鱼台国宾馆,而且是十八号总统楼!总统楼是用来招待外国元首之处,听说英国女皇伊丽莎白夫妇、里根总统夫妇访华时就住在此楼。雕栏玉砌、宫殿楼阁、花木繁茂、流水潺潺,宛若人间仙境。访问团中不少商界人物,真有受宠若惊的诚惶诚恐感。陈香梅不觉打趣道:“你们此生大概只有此一回住这栋宾馆,除非有朝一日你们中的哪位做了总统。”众人倒也不恼,没有这位响当当的陈香梅,他们怕也没有今日,至少没这么快吧。###总书记和###总理还接见了他们,且莫说商界人士全是钻在钱眼里的,这一回他们在投资考察之外收获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实实在在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暖,寻到根了。
在上海,他们受到上海市长朱基的热情款待。汽车大王、上海工商联主席刘靖基老先生在他的会馆隆重招待访问团。刘老的小姨子便是台北女企业家吴舜文,而朱伯舜的九十岁的老母仍居住在上海,访问团中还有几位上海人,正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们不是客,是同祖同宗的中国人。
在福州、在厦门,王兆国省长向访问团展示了这方水上最理想的投资环境,那与台湾相通的语音、习俗,还真对访问团团员们有着别样魅力呢。
在广州,叶选平省长的晚宴又是另番情趣。主客皆可即兴赋诗高歌,其乐陶陶。粤剧名演员红线女为大家唱了一曲,唱前说道:“叶省长有命我可以不来,但今日听说是欢迎陈香梅一行人,我不请自来了,而且要为大家唱一曲。”陈香梅跟红线女及她女儿红红私交不错,陈香梅相信,人生有缘,处处关情。席间有位美国驻广州领事,是刚从台北调过来的,被欢乐融洽的气氛感染,也要唱首中国歌,可他只会唱一首:“梅花、梅花满天下,愈低它愈开花……”台湾人不觉一愣,这不是蒋纬国的《梅花歌》么?叶省长的秘书急了,走到省长身旁轻声说:“省长,你听他在唱回民党的国歌呢。”叶省长摇摇头:“你不懂,这不是国民党的国歌,是梅花歌,你不要乱说。”于是,气氛始终和谐轻松。坐在叶省长旁边的陈香梅目睹这一幕幕,不禁又咂摸起她信奉的八个字:“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怀着依依惜别的深情,访问团飞回香港。两岸行算是圆满成功。
1990年5月,陈香梅再度组织台湾工商访问团到大陆,海峡两岸的交流纳入正轨。
春去春来,花落花开。两岸交流有拓宽有进展,也有跌宕起伏,但前景是光明灿烂的,海峡两岸,本是一个中国。
陈香梅很爱说一个硌:有个老人临终时,将十个儿子召到床前,给他们每人一双筷子,让他们给折断,十个儿子很轻易地都办到了;尔后老人将十双筷子捆成一扎,让他从们给折断,可谁也办不到。老人大喊一声:“团结就是力量!”
这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老掉了牙的故事。可而今,年轻的父母不爱说了,可爱的孩童更不爱听了。
她很爱说。
血浓于水。
把根留住。
岁月不饶人。她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她还会不屈不挠地努力么?
她笑笑,她想起了胡适之在自家照片上题的小诗,她喜欢这两句:“做了过河卒,只能拚命向前。”
不只是喜欢,这还是她的处境和心态的真实写照。
姊妹情 母亲心(1)
一个人进入社会之后,不是把心撞碎了,就是把心变硬了。
———巴尔扎克
·52·
1978年冬,旧金山的清晨大雾弥漫,寒意沁人。
苍天无情人有情,来自华盛顿的客机安全降落于机场,陈香梅焦急地走下舷梯,大姐静宜已在机场接她,姊妹俩默默拥抱,冰冷的脸颊上泪水纵横,她们的父亲已去世了。
陈宜着一袭黑色的薄呢风衣,黑然的高帮皮靴,蓬松的卷发上系一条苍绿的丝带;陈香梅着一袭深藏青薄呢风衣,藏青色的高帮靴,同样苍绿色的乔其纱围巾歪歪地在右肩上系着,像是一丛青松翠柏。无尽悲凉的苍绿,姊妹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语言是多余的。
姊妹俩驱车向海湾大桥进发,父亲的最后归宿地在奥克兰小山的小楼中。
海湾大桥和金门大桥是旧金山两座气贯长虹的大桥。海湾大沟通旧金山和奥克兰,金门大桥是世界上桥墩间跨度最大的桥,金黄色的桥栏高高耸立。使人不禁联想起这座城市的命名。1848年1月24日偶然发现了一些金粒,八年之内,竟生产出价值四亿多美元的黄金,这里,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金山呀!为区别于澳大利亚的新金山,故名旧金山。
黄金的诱惑、黄金的璀璨、黄金的沉重、黄金的枷锁,这里都有过。自觉的淘金者美梦的实现与幻灭,被欺骗被驱赶来的淘金者的血泪与挣扎,沉淀在这里的历史页码中。而今这里的移民区仿佛浓缩又展现出这些页码,最大的移民区是唐人街!街口是中国式牌楼,琉璃飞檐下的匾额上题着孙中山的“天下为公”。进入这座“中国城”,红檐绿瓦廊柱楹联全然中国古建筑风貌;占色古香的庙宇香烟袅袅,中国招牌中国风味的中国餐馆生意兴隆,摩肩接踵的人流声浪滚滚南腔北调可全是中国活!恍兮惚兮间不知身在何境何地!谁知道是解了怀乡情结还是添了怀乡病!
随着岁月的推移,当陈香梅也老了的时候,她越来越理解父亲退休后为什么卜居旧金山对岸的奥克兰,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人呀,无法抹去家园意识,无法稀释血缘之情,父亲离不开中国的气息!父亲爱与继母碧茜手挽手来到唐人街缓缓地踱来踱去,有时进到双喜楼品尝风味小吃,有时在菜店买回一袋嫣红的苋菜,忆起的却是北平老家李妈菜篮子里新鲜的菜蔬,菜根带着泥土,菜叶还留着露水!往日的时光不会重现。在冬夜的炉火旁,他望着暗红的火光,像是自言自语:“我一生最爱做的还是当老师,北平师范大学那段教书生涯最值得回味,可惜我国学根底不深,不能与人较高下,才弃教从政呵。”女儿们知道,老父得的是怀乡病,老父在“想家”!叶落归根,人老想家。
何时能归家?香梅清楚地记得,就在父亲居住的皮德蒙特小山上的楼房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划时代的大事震憾了她的心房,她有过失落,有过茫然,甚至有过种种逆动,然而二十九年过去,新中国不屈不挠实践着她的誓言,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中国人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已进入美国主流生活的她不能不正视这一切,打尼克松访华后,美国掀起一阵阵的中国热,中国的丝绸、瓷器、书画成为人们追逐的热点,“到中国去”,成了爱旅游的美国人最新的热点目标,可是,他们仍游离在热点之外。她也“想家”,家国忧思之外,童年的追怀每每与日俱增,梦魂牵绕的北平,何时能归家!她没有想到,两年后她就圆了梦!圆梦之后,她的遗憾是:假如老父还活着!
乳白色的大雾缥缥缈缈又浩浩荡荡地漫过来了,车过海湾大桥,海湾迷蒙,大桥迷蒙,思绪也迷蒙。香港的冬雾像泼翻了巨桶牛奶,那么稠那么黏,母亲在的日子里,她们分明嗅着了香甜;围城十八天中,她们感受到的是白色恐怖。三千里的流亡路上,那丝丝缕缕浓浓淡淡的晨雾,是扯不断驱不走的愁绪万端。昆明的冬雾,重庆的浓雾,是变幻的时局、莫测的风云。上海的雾、台北的雾又撩拨起她怎样的心绪呢?前尘往事,如梦如烟!
静悄悄的黎明,静悄悄的白雾,静悄悄的异乡,静悄悄的姊妹俩手与手相握,心与心相通。都想着往事,想着天地父母和她们姊妹,一代一代环环相扣,生不可阻挡,死也无法回避。
过了大桥,驶过公路,姊妹俩下车走上小山,进了小楼。父亲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八十三岁的老人寿终正寝,按中国习俗,当红喜事办。一只大红山茶花艳丽的花圈就放正中,两旁的白花圈也都窝着红花芯。六姊妹都到齐了,虽都忧伤,但气氛并不沉重压抑。中国人的生死观其实比西人还要豁达潇洒。
除了未能归家之外,父亲是满足的。
三年前,三姊妹全来到这奥克兰的小楼,为老父做了八十大寿,是中国风的喜气洋洋的拜寿庆寿。堂前红烛高照,福禄寿三瓷星笑容可掬,老寿星陈应荣着一袭簇新的中国式的对襟绸缎袄裤,高坐太师椅上,儿孙们依次礼拜,他一一发给红包;拜寿后吃长寿面,那面条好长好长,女儿孙辈齐声嚷嚷:“多福高寿,百岁老人是爹地!”陈应荣乐得合不上嘴,他们这一家子终究洋墨水喝得太多,土得掉渣时也会冒出洋味。可渐渐地,老人眼中湿润了,他依稀记起了十岁的生日,他们广州老家喧闹欢腾,红烛高照,寿桃寿面寿盒寿糕琳琅满目,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似乎还有喜庆的吹打,他的小脚母亲倚着他,乐得说话都像铃铛摇曳般脆生生好听,母亲满头的金钗珠花耀人眼目,曳地的百褶石榴长裙像微风掠过湖面时总荡起微波,那真是难忘的一幕呀,从那时起他懂得了“母以子贵”,可惜的是此生不再!从此家道中落,厄运降临,即便在古巴哈瓦那举行的婚礼,他也没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况且是全盘西洋味的。而眼前的一幕,不过是中国乡土民俗的零星碎片而已,但他还是满足了,儿孙满堂,和满兴旺,他依旧是一个典型的中国老人。虽然他只有六个女儿,可时代不同了,他的女儿个个要强,个个有孝心,猛地,他忆起为他生了六个女儿的发妻香词来了,那颗怀旧的泪水也就溅落在绸衣上,像清晨荷叶上的露珠,然而,衰老的心田毕竟收获了一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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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情 母亲心(2)
一年前,三女香莲的长子在德州结婚了,外孙带着外孙媳妇到旧金山来看外公外婆,陈应荣竟同乡下老人别无二致,张口便是,让外公外婆早点抱抱曾外孙呵。外孙媳妇满脸绯红,心中暗想,这老外交官怎么也是个中国老古懂?可陈应荣就盼着四世同堂的一天呢。陈氏家族也算是树大杈多,枝叶繁茂起来了。
长女静宜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从来只喊她的小名贝贝,长婿李佑厚也是医生,夫妇俩志同道合,和谐美满。以前在台湾民航公司服务,而今自家办了诊所,很是火红。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也都成器,眼下外孙已在澳洲艺术学院教书,多才多艺、风流倜傥,听说跟位小有名气的歌唱家很要好,怎么不早点成家呢?而今的年轻人呀,摸不透。
三女香莲,自小体质较差,也不爱言语,只是爱弹钢琴,长大后倒没有成为钢琴家,而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依旧风吹杨柳似的柔弱,穿着打扮留着三四十年代中国知识女性的风味,六姊妹中就她不烫发,梳成齐整熨帖的发髻,很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夫婿方仲民,在台湾经济部就职,常派驻东南亚各国,她跟着夫婿,便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工作。一对儿子都有出息,长子学的是电脑,在美国一家电脑公司干得不错,成家立业,他是第三代中第一人,陈应荣欢喜。
四女香兰,朴实无华,严谨能干,也难怪,她就爱数学,当然是一丝不苟的。夫婿黄博士威廉也是工程师,两人都在加州州政府工作,也算进入了美国主流生活吧,一对儿子学习上进,做外公的感到欣慰。
五女竹儿,在六姊妹中个儿是最高大的,想当年流亡几千里,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吃尽了苦中苦,倒出落得人长树大,很有气魄!做事业也卓有成效,在休士顿一家大石油公司做研究室主任,陈应荣想象她指挥若定、叱咤风云的铁娘子形象,就会哑然失笑,陈家女儿强过男儿。当然竹儿也还是位贤妻良母,夫婿彼协是个银行家,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甜甜美美。
满女香桃是姊妹中的一枝花,那副模样,过了四十仍旧保留着女大学生的清纯,长相清丽,身段灵秀,比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为过矣。这满女就像她们的生母香词,常引发他几多追忆几多伤心!满女的命却不像她生母,幸运流畅得如荷马的诗句,夫婿冯新聪一度在台湾外交界发展,满女则独个在香港打天下,还真看不出娇小玲珑的她能量蛮大。也有两女一儿,长女学医,次女学大众传播,儿子尚年少,满女真有满福。他当然无法预料十几年后世事家庭的种种变化!
这些年让他牵挂的是二女香梅!生性倔强的梅子自小就跟他有疙瘩,以后受生母去世的打击,几乎跟他“不共戴天”;婚姻大事又自作主张,三十三岁就成了寡妇,一双女儿不满十岁,她却立誓再也不嫁!陈应荣是又摇头又叹息,都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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