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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梅传奇:她在东西方的奋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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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纳德笑了:“你的确太倔强,看来你父亲打算向你妥协。·,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你外公在上海的地址。”
  她激动地接过信笺,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但是父亲的亲笔,没有称呼没有其他的言语,然而,她满足了,一时间,父亲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她将信贴在胸口:“将军,谢谢您。”
  陈纳德说:“谢谢我?谢我站在你一边,反抗你父亲?”
  她说:“您不知道,您给了我多大的力量和慰藉呵。”
  他说:“是吗?也许有一天,我们得调个位,再来一次反抗,你仍有这股倔强劲么?”
  也许是玩笑,也许是认真,她的心又怦怦乱跳了。
  陈纳德倒洒脱地笑了:“安娜,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从路易斯安那州的师范学校毕业后,第一个职业是乡村小学的教师,管教一群农户的顽童。说来好笑,他们中有的个头比那时的我还高大呢,他们专跟我捣蛋,我一怒之下,提出与那个头在教室外格斗,这可是决定谁当孩子王的决斗呢。压倒多数的孩童都站在大个头一边,看打架总比读书有趣得多。然而,我打败了他,三打两胜。我呀,下定了决心,要赢他,我也倔强,不屈不挠,不管在什么状况下。”
  陈香梅抬眼看他,回忆往事的他,满脸的皱纹像是熨平了,显得年轻,还有点淘气。她不禁笑道:“将军,您这举措可不算称职的教师呵。”
  

历史的误会(12)
他点点头:“是呵,可有时不强硬,便开拓不出路。这以后,学生倒是挺服我,我当了这所学校的校长,我还组织了学生垒球队,在路州北部,这支垒球队还小有名气呢。”他顿了顿,“我很快成家了,生儿育女,要养活一个家庭必须寻求一个薪水高点的职位,于是,我离开了路州,我曾在比洛克西商学院当过英文教员;不久,又去到路易斯维尔的青年基督教协会当上了体育教练;后来,又去到阿克伦城生产汽车内外胎的工厂任职。唉,我像当时许多青年人一样,追求着光明、希望、创造新世界;另一方面我又神往历史所载的英烈事迹,恨不身为古人,好驰骋疆场,一显男儿身手。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改变了我的生活道路,我才发现,我爱飞行,我是属于天空的。可是,在美国,我没有自己的天空!八年前,我来到了中国,中国给了我一片广阔的天空!安娜,我不想离开航空队!不想!我不敢设想,回国后我将做什么?当教师?开工厂?种棉田?做生意?竞选州长?……”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耸耸肩,双手一摊,顷刻间,脸色又晦暗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又刀刻般印记着痛苦。
  陈香梅心痛了。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却向她,一个小东西,袒露出痛苦和无奈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实在太年轻。
  她怯怯地望着他:“将军,请留给我您美国的地址,我,一定给你写信。”
  他坚决地摇摇头,并朗声大笑。
  她惶惑了。难道她的感觉只不过是错觉?或是她的话太笨拙?
  他的有力的双手扳住了她的肩膀:“我会回来的。很快。”
  他的目光灼灼。不屈不挠、自信坚定。
  他又说:“我会托人照顾好你的。我的小东西。”
  她心头一热,扑向了他的怀中。
  他吻她。小心翼翼。像摘下一朵带露的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像捧起一只极其珍贵的薄胎瓷瓶。
  他怕伤了她。
  第二天———8月8日的清晨,昆明陈纳德路两旁站满了依依惜别的民众,人们挥手送别。黄仁霖将军对陈纳德说:自从马可·波罗以来,还没有一个外办 这么博得中国人的人心。”
  当陈纳德乘坐的C—47运输机开上跑道时,围聚在机场周围成百上千的人们燃放起鞭炮,手臂的森林在挥动着,人们又喊着他的名字:“陈纳德———”
  飞机起飞了。陈纳德从舷窗向外望去,他想再看一眼他的将士们,他的中国朋友们,他有他的黑眼睛,但是,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当他拭去泪水时,只见光秃秃的红岩崖掠过眼前。呵,老人峰,老秃子,飞虎队的队员们都这么亲昵地称呼它。它是昆明机场的标志,陈纳德在这里训练出一批批飞虎队员,他们每每出征和凯旋时,红脸的老人峰都默默为他们祝福。
  红岩崖进沉默的见证。飞虎队,最初只是由250人和100架P—40组成的团体,历经血与火的洗礼,还有人为的折腾,却越打越硬,越打越强,发展成为20万人和1000架飞机的航空队。当然,它仍是美国在战争中最小的、也最遥远的空军队伍。但恰恰是这支航空队的机翼的投影横扫着整个亚洲大陆。最后的三年,是处境十分艰难的三年,但是仍然击毁了敌机2600架,还有可能击毁1600架;击沉及损坏223万吨敌人的商船和44艘海军舰艇,以及13000艘100吨以下的内河船艇;击毙66000敌军,摧毁573座桥梁。而自己仅损失500架飞机。飞虎队创造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空战史上未被超过的纪录!
  他深感欣慰。
  飞虎———中国人送给美国航空队的赞誉美称。他一生以此为最大的骄傲。
  当飞机飞越驼峰时,那锥心刺骨的难言的痛苦和愤怒又袭击着他:就这样离开了中国?!他不甘。
  他最怨恨的是史迪威,正如史迪威离开中国时最怨恨的是他一样。他们彼此将对方视为祸根:史迪威认为陈纳德使他与蒋价石的以矛盾深化激化,陈纳德则认为他的被迫辞职是史迪威的摇唇鼓舌、到处中伤。大概这两位性格相近的美国军人都不是不工于心计的政客,但他们似乎都太偏执。
  6月,史迪威正式出任第10集团军司令,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战场上战斗。但是,史迪威和他的“中国通”们的命运,并不像陈纳德想象的那般得意。迪克西使团的团员谢伟思就被牵连进所谓的《美亚杂志》间谍案中,6月6日晚,他突然遭到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5个人。谢伟思是美国一位传教士的儿子,1941年被任命为驻重庆大使馆的武官,他深恶痛绝国民党政府的腐败黑暗,作为迪克西使团的团员飞抵延安后,他发现找到了一个崭新的中国!以后几次到延安,与毛泽东曾多次交谈,有一次谈话竟长达六小时之久,这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成为共产党的挚友,并向白宫反映了共产党地区的情况。《美亚杂志》创刊于1937年,1945年的主编是贾菲。贾菲曾是个贺卡制造商,1937年访问延安时,毛泽东曾风趣地说:“帝保佑圣诞节贺卡生意兴隆。”1945年1月26日《美亚杂志》发表了一篇关于泰国的文章竟与战略情报局的一份机密报告相似,于是,杂志在纽约的办事处受到秘密查抄,贾菲等人被秘密调查。而谢伟思在4月中旬与贾菲等人接触,并毫不在乎地将他从中国发出的几份报告的副本借给了贾菲。这样,谢伟思和贾菲等6人一起被逮捕了。以后的调查结果证明这并不是什么间谍案,陪审团讨论谢伟思时,一致拒绝起诉。但是。围绕这一事件的各种政治力量的表现,足以证明美国的极端亲蒋派已不惜制造事件来达到政治目的。这一所谓的间谍案,引起延安方面的震惊和愤怒。6月25日延安《解放日报》社论中就指出:一个帝国主义反革命集团,已经代替中国的真正朋友执掌了美国政权。并正告赫尔利之流,如果不悬崖勒马,中国人民就要给他们以应得的教训。
  

历史的误会(13)
对于这事,陈纳德不会全然无知。或许巴雷特的谈话和这事给了他很深的触动,政治是险恶又丑恶的,他才决然地递交了辞职书。谁知道呢?此刻他的心填充着十二分的愤怒和失意,却是千真万解的。
  昆明机场上,送行的陈香梅还在痴痴地遥望远方,泪水已经濡湿了她的脸颊,巨大的孤独感压迫着她,她送走的是她在昆明的最后一个亲人?
  大冯诧异地看看她,提醒说:“安娜,我们得回去呵,赶着发稿呢。”
  她不语,只是默默地跟着他出机场。
  “安娜,你为何如此沉默?”
  “唉,我正在想,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公平加在将军头上,他本不应该离开的。”
  “我亲爱的安娜,看起来你是这样脆弱伤怀、孤零无靠,除了这堂堂正正的原因,恐怕还有一点———你爱上了他!”大冯揶揄的口吻,却又分明是单刀直入。
  她的脸倏地烧红了:“呵,大冯,你怎能这样说!”
  “可是,你的确是爱上了他———并且他也爱上了你!从你第一次采访他起,我就感觉到了。”
  她无话可话,跟着他坐上昆明分社的吉普车。车开了,田野上成熟了的稻田在阳光和暖风中荡起金色的稻浪,她的思绪也在起伏翻滚。
  大冯仍不肯放弃这话题:“不要忘记,安娜,他是一个美国人,而你,是一个中国女人。”
  她不寒而栗,她讨厌大冯话中的警告和威胁,她嚷了出来:“那又怎么样!他在中国击毁敌机,可他是明明白白的美国人呵!”
  大冯诚恳地说:“我很报歉,可我非提醒你不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她知道,大冯决无恶意,而且他也很崇敬将军。
  然而,传统的习惯势力,世俗的牢固的观念,是无形的古老高墙,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只剩下断墙残垣,几千年的寒风莽莽地吹着,它也仍然冷硬而粗糙地横亘着。推倒这堵古墙,也许天地更自由,但几千年了,人们习惯这堵古墙,它阻隔着人,却也给人安全感。
  她能逾越这堵冷硬粗糙的古老的墙么?
  

艰难的选择(1)
生活是由无数个侄牟交叉点累积而成的。
  ———哈里托诺夫
  ·33·
  火树银花,夜空灿烂。
  ·溜溜———嘭嘭嘭———烟花处处,此起彼伏。夜蓝的空中时而桃花点点、金菊怒放,时而五谷丰登,百鸟朝凤,人们仰脸观看,欢笑惊叹;冷不丁脚旁燃着的花炮流星追月似地飞来,于是又跳又嚷。这偏僻的西坝,往日是跑警报的所在,扶老携幼,哭爹叫娘,一片凄凉,可今夜,却似元宵佳节般热闹。
  日本投降了!
  1945年8月6日,美国在广岛投下了第一颗原子弹;8月8日,苏联参加对日作战;8月9日,美国又在长崎投下了第二颗原子弹;8月14日,裕仁天皇发表《停战诏书》;8月15日,天皇在国内放手宣布无条件投降。
  胜利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论是前沿还是后方,不论是城市还是村庄,东南西北中,苦难的大地上人们奔走相告,游行欢庆,仿佛渴望已久的和平、安宁和幸福就此降临,灾难与血腥已经成为了过去。
  陈香梅与方丹手挽手在狂欢的人群中,笑过了,唱过了,她俩想说会子心里话,便向灯火阑珊处走去。
  陈香梅吟出辛弃疾的问司:“东风狂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略、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方丹接上:“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陈香梅蓦然站住,两眼迷茫:“他怕就在灯火阑珊处呵,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嗬,又牵挂起你的陈纳德将军啦。忘了我的棋盘、棋子的命运说?想开点,能处在灯火阑珊中未必不是福,我最爱的境界便是:晚来意气萧条甚,静对寒山读楚辞。”
  “可是,他是将军,是搏击长空的苍鹰啊,能让他垂钓、打猎,就此度过后半生?他心不甘。”
  “知将军者,乃香梅也。可是,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是得付出代价的。”
  “方丹,以前你不是这样,执著、勇猛,可为什么越来越相信命运?”
  “也许,碰壁太多了。”
  “找个男朋友吧,你会开朗起来的。”
  “今天今世,我注定孑然一身。不谈这些了。月光多好,我们以西坝和月为题,合诌一首打油诗。我来第一句———西坝望明月。”
  明月我向笑。
  我笑明月羞。
  含羞来相照。
  相照能几时?
  几时见人离?
  人离月犹在。
  犹在坝河西。
  方丹的食指已戳上香梅的额头:“说来说去,又说到你的离人陈纳德!”
  香梅愀然:“今夜他在哪儿呢?”
  陈纳德正从特拉维夫到雅典的途中,飞过尼罗河三角洲地带上空时,他从无线电中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
  他跳了起来!无比的兴奋和无比的失落同时攫住了他的心。
  如果说在华的八年他有野心的话,那勃勃野心就是打败日本鬼子!但是,他却被剥夺了与中国人民共享胜利的荣幸。
  他停落罗马,匆匆谒见了教皇,也许此时他太感到命运的不可知;在伦敦稍作停留,与老朋友皇家空军元帅波特尔勋爵作了交谈;尔后急匆匆飞渡大西洋,早餐在英国,午餐在冰岛,晚餐在拉布拉多的白鹅湾;翌日早晨九点便飞抵了长岛的米歇尔机场;稍事休整后,他回到了沃特普鲁夫家乡。
  匆匆。匆匆。他真的是归心似箭?还是心乱如麻?他是在追赶着希望?还是在逃避失落?
  9月2日,停泊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战舰上,举行了日本投降的签字仪式。盟国代表团的代表们一双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日方代表,整整盯了十多分钟,日方代表们不得不垂下罪恶的头颅。这十多分钟,如同世纪般漫长。这是正义对邪恶的审判。这一双双眼睛,中,有一双眼的目光透过钢架眼镜,威严冷峻中还有几分讥诮,这是史迪威。9月7日,他又在琉球群岛主持了受降仪式。
  陈纳德却被遗忘了,没有谁邀请他参加受降仪式。他深深感到屈辱,对史迪威不出得更怨恨了。
  然而,史迪威却并不感到十分的荣耀,他挑剔盟国代表团的代表,不是肥胖米团,就像是个老色鬼,简直是一幅漫画;而密苏里号上的仪式,他以为并没有达到为教育后代编入教科书那样的标准。史迪威还是史迪威,永恒地是个尖刻的“醋老大”。
  其实,陈纳德应感到遗憾的是,他没能亲眼目睹芷江城日军投降的一幕。8月20日,以何应钦为全权代表的中方洽降阵营浩浩荡荡到达芷江,包括陆军总部、军委会的幕僚、行政院顾问团、各大战区长官以及美军驻中国作战司令部的高级军事人员,还有昆明、重庆、贵阳各大报社派出的大批记者。21日,今井武夫等5人被委派担任200万侵化日军的“降使”,也灰溜溜飞往芷江乞降。就在从常德飞往芷江,由中美飞行员驾驶的6架野马战斗机,执行监护和引航任务,他们得给昔日凶残至极的侵略者一点颜色看看,在日本运输机的上下左右飞来冲去,直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今井武夫一行在芷江低声下气,俯首贴耳了52小时,23日下午插着白旗胆怯怯飞走。这真是大快人心,就像古城芷江东门两旁的巨幅对联所说:“庆五千年来未有之胜利,开亿万世永久之和平。”可叹的是,和平只是善良的人们的愿望,不久,内战的狼烟便烽起。便是,芷江受降,毕竟写下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上反抗外来侵略最光辉的一页。
  

艰难的选择(2)
陈纳德回到了家乡,他却分明感到度日如年!在这闷热的八月,就是在河边垂钓他也坐立不安,气恼鱼儿总不上钩。有人建议他去竞选州长,或是竞选参议员,他摇摇头,他太不懂政治,况且,安娜的黑眼睛总在定定地看着他,他相信,今后的生活不能没有她!他倒想出任州立狩猎经理一职,可人们认为这有失身份。唉,他该做什么呢?儿女们都长大成人,独立成家,妻子内尔热衷于宗教和慈善事业,对他很是冷淡。他呢?他无法容忍内尔发了福的肥胖身躯也许,他从来就没真正爱过她?他忙于事业,她忙于生儿育女,似乎未曾浪漫地相爱过。是内尔,提出了离婚;他想,平静地分开,是他俩各自最好的归宿。他尽量在财产上满足内尔,但他对内尔仍充满了歉疚,怎么说,她都是贤妻良母式的好女人;而他,这些年,无论灵与肉,对她都谈不上忠诚。
  他很快闻开了家乡,去到华盛顿。但他明了自己的心,这颗心还留在中国。他要回中国,对,是“回”。
  陈纳德也还是陈纳德,他并没有心力交瘁,一蹶不振,他自信,中国仍需要他,而他也仍将对中国有用。战争是破坏,是摧毁,战后要复原、要建设。而运输是动脉,是血液循环,他有个设想:建立民航队!他亦自信,他能办成!就像并不遥远的从前,他奔波于华盛顿各地组建了援华的空军志愿队一样。
  他是一只生命不息搏击不止的苍鹰。
  他渴望着早日返回中国。他没有给陈香梅写信,他自信很快将实践他对她的承诺:我会回来,很快。他要在古老的圆石子路上,见到他的小东西,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东西已获得一个意外的惊喜:她要离开昆明了。
  她拿着刚出版的《遥远的梦》,去见上司陈叔同主任。《遥远的》梦是她的第一部散文与诗集,薄薄的,很稚嫩,但终归是她的梦。
  昆明分社主任室里,陈叔同先生采访芷江受降归来不几天,眉宇间仍显得神采奕奕。
  他问陈香梅:“听说,你很羡慕外出采访的?”
  她想想,认真地点点头。
  8月21日至23日芷江受降,宣告了日本帝国主义妄图灭亡中国的美梦彻底破灭;8月28日下午3点37分,毛泽东一行与赫尔利、张治中飞抵重庆九龙坡机场,哦,该从清晨打清凉山下的延安机场起飞算起,揭开了国共两党和谈的帷幕;这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新闻,身为记者,谁不想身临其境?此外,去东北采访,去北平去南京,也都是叫人羡慕的差事,哪怕挤火车,搭“黄鱼”车,艰辛劳累,可不闯天下,那叫记者呢?
  陈叔同也点点头:“好。去上海,可愿意?”
  能不愿意?上海!她说不出话来。打拿到外公的地址后,她已经连着写了一封信去上海静安寺路,但是,杳无回音。也许地址有误?也许邮电通讯仍受阻隔。她曾无数次动念头发份电报给外公,可她害怕电报退回———“查无此人”!不要让一线希望破灭,哪怕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
  “怎么?”陈叔同不解地又问一声。
  “喜欢,哦,愿意,太愿意了,我外公外婆他们就在上海,从北平逃难去的。”她的声音激动得发抖,“哦,是什么采访任务?”
  “不,是调职。总社要在上海成立分社,让我在昆明分社选择一位记者,我想,你倒是挺合适的。”
  她幸福得晕眩了:“哦,谢谢您。可是,可是,怎么选择了我?我只是一个小记者呀。”
  “如果说当初你进分社,有一半是看高其遂先生的面子;那么今天选择你,完全是凭你的实力。陈香梅,你干得不错,萧同兹先生都夸你,不愧中央社的第一个女记者。”
  她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总社社长萧三爷可不是等闲人物,天分之高才华之盛,堪称新闻界一绝。他曾来过昆明,但她这小毛头无缘见大老板,没想到大老板竟夸了她。
  陈主任又急切地说:“不过,你得尽快去上海,他们急需记者。眼下交通紧张得一塌糊涂,机票之难真正难于上青天。我看,你这一向都跑美军新闻,想法坐美军用飞机走。”
  她敛了笑容。她能办到吗?若是陈纳德将军还在昆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我给你写封公函,你好去找他们。”陈叔同说毕就写,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陈香梅接过公函,噗哧笑了:“‘我分社派战地记者陈香梅去上海———’仗打完了,还战地记者呀?陈主任谎报军情。”
  陈叔同也笑了。他没想到一语成谶,不久,中国大地又燃起了战火。
  陈香梅出了办公室,又急急跑回,将《遥远的梦》双手递上:“请主任指正。”
  陈叔同接过:“遥远的梦。嗬,女人就爱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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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选择(3)
陈香梅很快就搭乘上美军C—47运输机。陈纳德没忘临别时的承诺,早已托人照顾她。她同四位陌生的美军军官一块东飞。
  再见了,昆明。
  她从舷窗俯瞰古城,蓝汪汪的滇池,绿郁郁的西山龙门,古老的房舍建筑,静的田野村庄……小了,模糊了,朦胧飘逸的云雾将她曾经稔熟的一切淡化了。倏地,几天来急切赴沪的幸福感消失殆尽,原来,她对昆明难舍难分!
  昆明,她人生岁月的黄金段留在了那里,少妇的最旖旎的梦失落在那里。在那里,她有了女性独立的职业,与中国上层建筑的男性比肩而立;在那里,她真正地尝到了爱的朦胧,爱的艰难与爱的炽烈,是这样地意乱情迷!
  而她能带走的,却只是那堵冷硬粗糙的无形的墙!
  离别的前夜,编辑室的同事们为她饯行,一位同事借着酒意大声叹息:“陈香梅———你是一个智慧又漂亮的20岁的中国女子,要别叫一个美国老男人给糟蹋了,哪怕他是英雄,你别,别轻易跨出这一步!”
  她真想将一杯绍兴老酒泼向他脸上,可是她不能,况且,他说的是真心话。大冯他们不再说什么,但他们的眼神说出了同样的话。
  理解她、支持她的只有方丹,但满有叛逆精神的方丹也掰着指头数说着种种障碍:“种族不同,国籍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宗教信仰不同,年龄相差三十多,他还有妻室儿女!我的天,你们之间只有一点相同———都在爱着。”
  有了爱,还不够?
  方丹说:“不够。还要缘。如若你们不再相遇,就是无缘。就像你与毕尔。”
  她飞离昆明,是无缘的下兆?
  她双眉紧蹙,面对一个个解不开理不清的情结。
  邻座的是位陆军准将,关切地问道:“怎么,你晕机?”
  “哦,不,一点也不。”如果她晕机,今后的岁月,将要跟翻译舒伯炎上样一样遭活罪呢。跟着陈纳德,哪能不飞?她打了个激灵:思绪为什么总也离不开陈纳德?
  黄头发的准将却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大谈他的加尔各答见闻及在那结识的许许多多女朋友,他刚到中国,而陈香梅成了他自以为的第一个中国女友。
  陈香梅无心无肝地听着,就让聒噪驱赶寂寞和忧烦吧。
  天刚黑时,飞机抵达上海高空。从舷窗往下看,她的眼亮了,好一片灯的海洋,高高低低,花花绿绿;飞机在高空盘旋,灯海便像在微微地起伏荡漾。她有种奇异的感觉:这是一座华美又奇幻的魔都!不同于她刚离开的昆明,也不同于她儿时依恋的北平,就是香港,也没有它魔幻,然而,她喜欢。
  准将俯峰她的耳畔:“嗨,东方的纽约!”
  整个长途飞行,她只听清了他这一句。
  飞机在江湾机场安全着陆。
  准将很诧异:这么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孩孤身旅行到上海,竟没有一个人接站!
  陈香梅想:少见多怪!我还没告诉你流亡几千里的经历呢。
  唠叨的准将又展现出骑士风度,无论如何请她坐上接她的吉普车,将她送去她的外公家。
  能找到外公的家吗?
  她一路忐忑不安。
  在静安寺路与西摩路交界处,一幢旧式的三层楼的·堂房子的门楣上,钉着的蓝底白字的门牌上,写着的正是外公的地址!
  她紧张地向楼下住户打听廖凤书老先生时,二楼楼口探出了李妈的身影,李妈像发现了火烧屋似地狂喊:“二小姐———老爷———老太太———二小姐来啦”
  陈香梅不知自己是怎样奔上二楼的!她软瘫地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喘着气,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昏黄的的电灯光和各家做晚饭的烟火气将一切都朦胧恍惚了,昏暗的荒凉的梦中又分明响着锅盆碗盏的碰撞声!
  这就是外公的家?古都巨宅已繁华事散!
  外公外婆从里屋出来了,是激动还是衰老,他们的步履颤颤巍巍的。
  她张开嘴,却喊不出。
  外公张开双臂:“哦,宝宝———”
  “外公———”如裂帛一般,她扑向外公,她抱住外公,嚎啕大哭。
  她哭!哭母亲去世的悲凉和寂寞,哭围城18天的虚空与绝望,哭沦陷时的荒凉和沉沦,哭流亡时的几死几生的惊心动魄……残酷的战争和家族的变故让她过早地成熟,可是一声心疼她的“宝宝”,又让她回归成少不便事的女孩。
  她压根忘了身旁还有一位黄头发的准将。准将却不甘寂寞,他耸耸肩,两手一摊:“中国女孩,话太少,眼泪太多!”
  抹眼泪的外婆这才注意到他,请他坐,留他吃饭,他倒是很乐意。
  惜话如金又泪如泉涌的中国女孩,在他眼里是个诱人的谜。
  

艰难的选择(4)
他没有体悟到八年离乱在中国人心上烙刻下的永恒的伤痕!
  ·34·
  初到上海的产陈香梅大撒把。
  她发誓不再徒步行远路,过去的岁月步行的里程不堪回首!而上海大都市的交通委实方便,不久还有献殷勤者的小车接送。她发誓不再吃一粒豆子,香港沦陷前后的日子,肠胃已对五颜六色的豆类产生了抗体。而外婆宠她,每日总是翻着花样给也做好吃的。她将小辫子剪掉,烫成了大波浪;阴丹士林布旗袍换掉,一口气了买了几袭时髦的花旗袍;圆口布鞋规范之以银色红色黑色的高跟鞋。她迷上了跳舞,法租界的夜总会百乐门、阿根廷、喜临门,还有法国俱乐部和国际大饭店,都留下了她婀娜婆娑的舞姿。
  玩就玩个痛快,享受就尽情地享受。痛苦她已尝了个够,她得品味美丽、青春、豪华和潇洒。
  她喜欢这座魔都。外国人称它为“冒险家的乐园”,中国人视它为“十里洋场”。她喜欢外滩集各国建筑风格为一体的建筑群,喜欢霞飞路南京路光怪陆离的一排排橱窗,喜欢叮铃作响的电车,喜欢街道两旁整齐高大的洋梧桐树,喜欢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夹杂着各国各族形形色色装束的人儿,喜欢灯红酒绿不夜的夜上海,喜欢这座充满活力的国际性的大都市,东西文化在这里交融碰撞。
  记者的良心却从未泯灭。
  没有了铁蒺藜,赶走了侵略军,但她发现,仍有蛆虫在吞噬着都市。接收大员、贪官污史巧取豪夺,骄奢淫逸,投机倒把,黑市交易如火如荼,通货膨胀,法币 贬值,老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这边是饥饿的市民排队购米的喧闹与无奈,那边乞讨的老人孩子向你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她的心为这颤栗。这是一座华美又龌龊、繁荣又扭曲的畸型的都市。
  她上班的上海分社在闹市区圆明园路的大楼中,上海文汇报也在同一栋大楼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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