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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舞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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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凯瑞与阿芒从酒吧出来,鹅毛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阿芒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凯瑞身上。这是他不经意中,推开了情欲之门。他们在雪地里,在别人的屋檐下拥抱亲吻。他们迷惘的生命,仿佛打开了崭新的一页。后来,他们带着好心情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他们也带着希冀等待下一次的约会。
  凯瑞的丈夫余叶,在家里一直等待着妻子。他有点后悔与妻子发生口角。他觉得口角一天天多起来,总不是好事。他该怎样来与凯瑞沟通?他知道凯瑞夜晚独自出门,游魂似的到马路上闲逛、漂泊,很容易遭到流氓的袭击,同时也可能遇上几位见义勇为的人解救。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还飘着雪。余叶按奈不住地出门寻找凯瑞,刚走到楼下便看见凯瑞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说:“回来了?”
  “是啊,回来啦!”
  凯瑞心里一阵暖意,并为自己与阿芒的拥抱亲吻感到羞愧。说实在,这时候的凯瑞还是想与余叶,好好生活在一起。这晚他们做了爱,做爱之后余叶拥着她,与她很认真地讲着他当兵时期,在前线阵地上发生的生命故事。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听我讲,你听我讲后就会明白很多事情。
  
世界与内心5(2)
生命是脆弱的,但生命也会很有价值与意义。比如很多年前,我躺倒在前线阵地上时,什么也看不见。我的内心感到一种浸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怖。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已不复存在了。世界一片黑暗。我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我隐隐约约感到,我身上的某种东西破碎了。我的生命正从那个破裂的地方悄悄流走。我一遍又一遍倾听到一个奇怪而神圣的声音:死亡。死亡。死亡。然而死亡没有把我带走,我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战友胡建成被一团火光炸碎,其气味难闻的硝烟正弥漫在我眼前。
  余叶讲到这里,看看睡在一旁的凯瑞,说:“你有没有在听?”凯瑞说:“我不是很认真地听着吗?”余叶这才又继续讲下去。他说那天我用力爬起来,可胡建成血肉模糊的脸,让我的心一下子割出无数道流血的口子。我赶紧与另一个战友,一个抓住他的胳膊,一个抓住他的腿,把他放进担架。我们抬着他往前走,他的脸在白云游动下摇晃着,仿佛让他梦见自己躺到了小小的摇篮中。
  一股黑烟正走过天空。走过去,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我们抬着他走上了山坡,山坡上那顶临时搭起的帆布帐篷下,就是一个小小的野战医院。那里摆满了担架,死亡、呻吟、恐惧和痛苦纷至沓来。大部分是枪伤,也有缺胳臂少腿的炸伤。空气里弥漫的全是腥甜的血味和烧焦的肉味儿。医生很忙碌,他们用听诊器首先听听每个新到的担架,然后决定是否给他们蒙上白布。
  胡建成被抬进帐篷后,白灯泡晃晃地照着他。他丝毫没有半点反应。于是医生剪开了他的裤子。其实说是裤子,不如说是一些零碎的布条。那布条已让人辨不出颜色。护士端来托盘,手中银光闪闪的剪刀,十分豪爽地咔咔响着。三下五除二,便将那裤子的残余解决了。稀稀拉拉的布片,横七竖八地搭拉在手术台下面的大桶里,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棉球、纱布接踵而下。一会儿,便把大桶填得奄奄一息。
  胡建成被很快清理干净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模样让我觉得他已经死亡。我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残缺不全的躯体,想起刚入伍时与他一起参加过的一场球赛,就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后来医生对我说胡建成还活着时,我激动极了。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的心情。仿佛死而复生的不是他而是我。我想象他将来坐着轮椅车,那飞速转动的两只轮子,就像他肋下生出的一对翅膀。那种重新获得了生命的自由,该是人生中最值得庆贺的事。
  然而医生复杂的眼神,让我的心悬到了半空中。我能听见我的心脏,在赤裸裸地跳动。咚咚,咚咚,像头一回听到炮声一样紧张。而此刻,医生在听诊器下感觉到的景象,也是一颗心的景象。那是一颗特殊的心。它无血而倔强地跳动在已经冰冷的胸膛里,就像干涸的河床上,一架死后仍在转动的水车。它不息的挣扎,将会燃烧成火焰一样缤纷。
  医生给胡建成注射了一种针剂。他的身体,忽然一颤一颤地抖动起来。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来。我大声呼唤他。这时女护士端着棉球和纱布,来到他面前。她轻轻地擦干净他嘴角的血迹。也许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以及药味混杂的气息,使他那大睁的眼睛里颤动着一滴泪。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之后,胡建成的脸,渐渐变得平静而从容。
  接下来,医生又听了胡建成的心脏。最后摇摇头,合上了他的眼睛。医生为他蒙上白布时,我们的神情十分肃穆、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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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叶讲到胡建成死亡的时候,心里很沉重。那是他亲眼目睹的事。战争、流血、死亡。然而身处和平时代的人,能有多少人听得进去?余叶这时候发现,凯瑞已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转身顾自己睡去。
  
世界与内心6(1)
凯瑞因为阿芒的出现,心里的空荡变成了沉甸甸的厚重。她开始还有耐心听余叶讲他的战争故事,到后来就显得不耐烦了。她说你别老说你的战友胡建成,他老早死了。你重复来重复去的,战争的阴影什么时候才能从我们家里消失?
  余叶没有作声。他觉得怀念阵亡士兵胡建成是内省式的,不是思辨也不是辨论,是他通过专注的内省获得他的思考着的内心世界。而对凯瑞的叙述,是一种对叙述本身的叙述。他需要凯瑞明白,岁月、历史、海、友情、性、罪恶甚至上帝,都与死亡有关。向死而生,死便犹如音乐、犹如盛开的鲜花、犹如翱翔的仙鸟。余叶虽然不是中文系的学生,也没有上过正规大学,可他在图书馆工作,他读的文学书并不比凯瑞少。
  前些天,他在一片游移不定的混沌之中,对这样一些书名很感兴趣。诸如:《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天籁自由鸟》、《断崖上的情人》等。他匆忙地将它们放在一起,并用几根棉线来回缠紧。他准备把这些书,带到旅途上读。他要回一趟故乡,故乡情结使余叶魂牵梦绕。这完全是凯瑞对他越来越心不在焉所致。他知道自己不是个为声色所左右的肉食之徒,并不存在于放浪形骸时在女人怀抱里,烂醉如泥直至魂归西天的颓废行径。他认定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军人的气质很难从他身上消除。
  现在他要把儿子带到爷爷那里去,让他感受北京的生活。北京是什么呢?是浦江清的《清华园日记》,还是老舍名作《骆驼祥子》?抑或是京剧界前辈翁偶虹的《北京话旧》?余叶不管那么多,但他知道无论他游走到哪里,他的灵魂是属于北京的,他儿子的灵魂也应该是属于北京的。
  余叶与儿子北上的那一天,雪早已融化了。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很多人坐在阳光下晒太阳。太阳之于人类是多么重要。凯瑞想起小时候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凯瑞在太阳下暖暖地坐着,她在这座城市、这片环境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这里曾经生活着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祖父与祖母。他们已先后相继辞世,悲伤来而复去。居室被改变、家产被变卖、书籍散失、家传的诸多信物也已不知踪影。生活时而沉寂、时而喧哗,各种人物来来往往。在人生这个短暂的舞台上,人们来回折腾,直到生命的终结。
  那天黄昏时分,凯瑞被阿芒的突然而至,感到诧异又感到欣喜。在一阵赏心悦目的晕眩之中,她对他无声的恳求,默然应允。屋内的光线是幽暗的,幽暗的光线里,依然能看到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幅河水将要漫过堤岸,岸边孤独的石屋似乎是在等待幸福之风的吹临。一群鸽子在天空盘旋,一片安详平和的景象。
  他们相拥而坐,将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让阿芒鲜红的舌尖,抵达他期待已久的芬芳。吮吸是如此静谧,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凝固了。阿芒感到身体的灼热与性欲的呼唤。仿佛一首美妙的诗歌,以它的音韵节奏,掠过他的脑际在空气中飘荡。爱情与生命,以颤动的手指,轻按在手腕的脉搏上。于是帘上带流苏的窗帘,窗外密集的车流就被抵御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现在他们躺在床上。他们的生命一路走来,仿佛从前全都是积蓄、过程与铺垫,惟有这一刻才是结果,才是根本和爱的最高境界。
  凯瑞的心是热的。她的血液在阿芒的启动下,如江河般奔腾,如火山般爆发。他们的身体相互覆盖,没有间隙。而他终于抵达了那个他向往已久的最深处。那里幽深而润滑,柔软而清凉。于是他们犹如坠入巨岩嶙峋的海底,转而又重新浮出水面。欲望升高的螺旋,如喷涌着岩浆的火焰,把生命融化并且燃烧成液体。
  这是他们相爱的时刻。席梦思在他们身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他们似乎被这声响,消失在时间的深处。他们但愿长醉不愿醒。
  “你爱我,你只爱我一个人吗?”这似乎是所有恋爱中的女人,最喜欢问的话。凯瑞也不例外。凯瑞在阿芒的臂弯里凝视他,并用一只手摸索着阿芒的耳坠。她要听到他的回答,然而他说他的回答会令她伤心。
  凯瑞沉默了。凯瑞的激动干涸了。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肺腑之言,顷刻之间为冰雪所覆盖。她眯起眼睛,重新端详这个令人心醉神迷的男人。这个男人目光深不可测,但看上去又脆弱、多疑、神经质。凯瑞觉得熟悉又陌生。不过,她内心还是愿意与他的身体相对而卧,酣睡入梦。初试云雨之后的欢愉,仿佛是肉体的图腾。凯瑞想,她会沉浸在对这个夜晚的缅怀之中,这个夜晚也许是她永恒之夜的回响。
  第二天上午,太阳温暖地照到床边,凯瑞才手脚冰凉地从乱梦中醒来。她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与丈夫之外的男人睡在一起,心里自然有点荒张,有点不安,有点歉意。然而,她又不忍推醒熟睡中的阿芒。阿芒的睡姿如一把弯弓,看来不到中午他是丝毫不会起床的。
  凯瑞起床后的第一件事,给窗台上的文竹浇一点水。然后到厨房热牛奶,煮面条。这是她贯常的工作,只是此刻有了别样的感觉。那感觉来自于阿芒:一个昔日的中文系同学,如今的某大学教授兼诗人。
  凯瑞一边喝牛奶,一边随手翻看阿芒的笔记本。那上面弯弯扭扭、密密麻麻地写满如蚯蚓般的文字。那文字与余叶的王羲之字体,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凯瑞还是能看懂上面的某些句子。它们虽然七扭八歪地挤作一团,但那是一首诗。凯瑞知道那是阿芒在这个不寻常夜晚之前,打算送给她的诗。
  
世界与内心6(2)
其实早在读大学时,阿芒就给凯瑞写过诗,那是他与李薇恋爱之前。有一天他在给她作业本时,里面夹着一枚书签,书签上写着一首《你是谁?》的诗。只是当时凯瑞还没有萌发初恋的激情,她一看到书签上写着给她的诗,便吓坏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凯瑞都没有理阿芒。直到阿芒成为中文系女生追求的目标,直到他与李薇谈上了恋爱,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喜欢他的。
  那时候中文系男生,追求凯瑞的人很多。凯瑞开始是全部的婉拒与逃避,但后来她发现被她婉拒的男生,一个个都谈上了恋爱,而她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确实该交男朋友了。
  孙舟是众多向凯瑞献殷勤的男生之一,只是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一遭到婉拒便逃之夭夭。他似乎有点持之以恒的感觉。只是他一直没有进入她的内心。原因是他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不过他能说会道,肚里的学识通过如簧之舌得以体现。
  那时候中文系学生的英语,总是特别糟糕。孙舟却是个例外。他仿佛长着一个奇异的口腔,在表达语言方面造诣非凡。尤其是英语他能讲得流畅地道,让凯瑞听得目瞪口呆,倾慕不已。凯瑞曾经也考虑过,是否答应做他的女朋友。那时候,凯瑞沐浴在冬季的阳光中,惬意地胡思乱想,并且逍遥自在。
  阿芒起床的时候,凯瑞已做好了午餐,并且在组合音响里放一支贝多芬的《命运》。《命运》将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呢?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共同欣赏一本书中的一小节内容:“因此我甚至希望,如果我们开始,实现心中所愿,我们刚开口,找到了要说的话,心灵已经开放,从陶醉的头脑里产生出远见卓识,天空的花朵将与我们的花朵一起盛开,敞开的目光将向着闪光者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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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与内心7(1)
阿芒离开凯瑞家后,凯瑞在抽屉里翻出了一幅可可叔父的画。她刚才忘了送给阿芒,她一直认为可可叔父的画,是有价值的。因为凡是真正的艺术,难免遭遇不公而沉睡。沉睡着走向未来,需要耐心和信心。凯瑞喜欢可可叔父对绘画的献身精神。当然,也喜欢可可叔父作为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凯瑞想,别人不理解可可叔父的,她完全都能理解。比起父亲,可可叔父实在可爱得多。
  那些年,可可叔父喜欢上了父亲的一个女学生。那女学生颇有艺术天赋,并且是可可叔父的崇拜者和支持者。可可叔父认为他遇上她,仿佛就是俞伯牙遇上了钟子期,有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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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那个女学生,凯瑞也是认识的。她与凯瑞同龄,但看上去比凯瑞成熟与老练。每当她们谈起可可叔父的画,她便会说,可可叔父的画是非常前卫的东西。然后她又说,那些传统观念的行家,看不懂就否定他,这是不公正的。不过时代可以否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历史却不会。比如梵高,他生前活得多么可怜,也只卖掉过一幅画。然而死后那么多年,他的《向日葵》拍卖价,竟高到了数百万英镑。
  凯瑞认同她的话。但她的直觉以为,她并非真正喜欢可可叔父本人。而是她认为那些日后能够值“数百万英镑”的画。凯瑞当年把这个直觉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你可可叔父在婚外恋中执迷不悟,越陷越深。”父亲劝过可可叔父,也劝过他自己的这个女学生。但又有什么用呢?
  父亲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说:“你可可叔父,满以为自己是个艺术家。艺术家总会有一些非常举止。真是自我感觉蛮好的。这种事情,谁管得了?”
  那年月美国那本《廊桥遗梦》的书,还没有在中国畅销。中国人偷偷摸摸谈婚外恋的,为数不少。父亲说:“可可叔父在他的小情人之前,老早就有过其他情人。所以,可可叔父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拿捏女人。而事实上,他远远不是他那些女人的对手。”
  “她很美,她无可挑剔,她是一个高水平的性伴侣。”可可叔父,有时会情不自禁地与他的朋友们说。男人们聚在一起,谈谈女人是常有的事。女人仿佛是男人们的兴奋剂,也仿佛是男人们的灵感和激情。那一阵子,可可叔父确实灵感大发,画了不少朦胧的、暧昧的、似是而非的、超现实主义的画。那些画确实不错。他的小情人赞扬了他几句,他便以为遇上了真正的知音。他说真正的知音,做爱时才能达到如漆似胶的境界。现在他认为已进入了这样的境界,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可叔父的邻居,一个漫画家就像一个窥视者。他总是从百叶窗里探望,可可叔父的小情人趁可可叔父的妻子不在家时,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进墙门,进入可可叔父的房间。也许是妒嫉,这时候他会握紧拳头,莫名其妙地一拳砸在窗框上。然后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或者屏息倾听从可可叔父家门缝里传出来的低语声和嘻笑欢乐声。
  “他妈的,他妈的……”那天谩画家妒意十足地骂着。由于焦躁,他额头上冒出了汗。他用毛巾擦汗时,忽然灵机一动,他想拔掉墙门里的电源总插头,就没有电了。没有电,这么热的天他们的好事就干不成了。哈哈!
  “停电了?”小情人说。
  “一会儿就来电的。”可可叔父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电还没有来。小情人冒着汗,化妆粉在她脸上凝成点点疙瘩。小情人终于等不住了,她挎上一只漂亮的白色皮包,双手捧着一捆可可叔父的油画,从可可叔父房间里走出来时,像满载而归的胜利者,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时漫画家躲在窗帘后,窥视到这样的情景感到很奇怪。他不明白可可叔父怎么会让他的小情人拿走这么多画?应该说,可可叔父虽然卖不掉画,但他视自己的画如宝一样,很少赠人的。
  一会儿,漫画家假装出门有事,在墙门口碰到可可叔父问:“你怎么让她拿走那么多画?”
  “哦,是让她替我保管的,有机会也让她帮我卖出去。她懂这些画,她在画里看到了‘天凉好个秋’的意境。”可可叔父欣喜地说。
  “原来是这样。”漫画家耸耸肩膀说,“她真懂你的画吗?”
  可可叔父不置可否,显现出一股茫然的样子。他停了一会儿说:“停电了,这么热的天停电热死人了。”
  几天后,可可叔父接到他小情人的电话,说卖掉了一幅画。可可叔父很高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这个消息,电话告诉了漫画家又告诉了父亲。并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顿饭。从前没有进牢房前,他们也一起聚餐过。二十年后,在同一家饭店,仍然是这3个人,无限的感慨便油然而生。
  “干杯!”
  “干杯!”
  这餐饭除了干杯,3个大男人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也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许是磨难让他们变得沉默了。他们只管喝酒,就像沉浸在各自的艺术中一样,身外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似乎已不再重要了。
  “为了艺术,为了我心爱的女人,我要继续画下去……
  ”可可叔父忽然打破沉默说。
  父亲与漫画家,都知道可可叔父虽然喝多了,但并没有醉。他们不禁被他与西西弗斯一样的艺术精神而感动,也被他认死理、不开窍的艺术家脾气而折服。至于他心爱的小情人,他们始终认为并非可可叔父的真正知音,也许仅仅只是一个性伴侣而已。
  
世界与内心7(2)
这天的晚餐时间并不长,但兄弟情、朋友情聚在一起总是开心。离开餐馆时,可可叔父的小情人忽然出现在他们3个男人的目光中。3个男人顿时出现了3种不同的表情。可可叔父,当然是最丰富又最热烈的表情。他东倒西歪地迎上去后,扭过头冲父亲和漫画家说:“再见,再见。”
  于是,在夏夜灯光闪烁的法国梧桐树下,可可叔父嗬嗬地笑着,他的笑容由于刚拔了牙,像一个幼稚的老顽童。他们并没有马上乘出租车,而是手挽手情侣一般地走。
  “真让我恶心。”父亲说。
  “这样的婚外恋如今正时髦着呢!”漫画家说。
  “他们想过后果会怎么样吗?”父亲说。
  漫画家不再吭声。他俩望着可可叔父和风姿绰约的小情人,越走越远,消失在夜雾中。然而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瞥。更没有想到可可叔父,会用卧轨这样残忍的方式结束生命。凯瑞想,可可叔父不是海子又是海子。
  可可叔父死了。世界上,少了一个十八世纪的孑遗物。如今商品经济社会,到哪儿去找游侠、骑士、苦行僧呢?这种类似文艺复兴时代的人物,早已绝迹了。人们变得现实,而现实说到底是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所以人对物质的贪欲,丧失了对精神世界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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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悲哀。
  可可叔父的妻子,知道可可叔父的画虽然不值钱,但她想每一幅画都凝结着可可叔父的心血。当漫画家告诉她,那个小情人这里有可可叔父的画时,她就毫不犹豫地去向她要回那些画。(当然她不知道她就是她丈夫的小情人。)然而要回那些画,不是一件容易事。官司打到法庭,最后赢的是小情人。原来小情人有可可叔父亲笔写的纸条,那上面写着:“我的第7号至25号油画,归董莉所有。”
  “小情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纸条?可可叔父又为什么自杀?”漫画家和父亲,都怀疑小情人既欺骗可可叔父的感情,又诈骗可可叔父的油画。但他们只是口说无凭,根本无法指控她。所以,很多事情都只好不了了之。这是很无奈的事。不过父亲心里明白,可可叔父的自杀虽然与小情人有关,却并不是为情而死。他的死更多的是看透了这个世界,但究竟他看透了这个世界什么,父亲不知道。
  凯瑞回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确实是睹物思人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她想,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选择。错误的选择与智慧的选择,其结果是大相径庭的。然而可悲的是,人们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却不知道其危险性。
  “他的灵魂紧紧拉过了那片,消失于一座城市大钟后面的天空,他的灵魂给不停的脚步踩踏着,在四点、五点和六点钟。”凯瑞忽然想起艾略特《序曲》中的这一段话。她想可可叔父的灵魂,该是紧紧拉过了属于他的那片,消失于一座绘画王国后边的天空吧!
  
世界与内心8(1)
余叶带着儿子在北京,一住就是一个寒假。北京,已不是他小时候那个北京了。高速公路、立交桥,城市仿佛大得广大无边。满眼看到的都是物质和尘埃。浮躁和喧闹,早已使这座城市不得安宁。然而,余叶带着儿子,最先不是看故宫、爬长城,而是乘着出租车,从长安街向建国门外的方向兜一圈。那一座座雄伟的大厦、国际饭店、海关大厦、凯莱大酒店、国际大厦、长富宫饭店、贵友商城、赛特购物中心、国际贸易中心、中国大饭店,一一闪过眼帘。接着余叶又让汽车拐入东三环高速公路,随即那栋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幽蓝色三面体多棱镜的京城最高大厦京广中心,进入眼帘。然后长城饭店、昆仑饭店、京城大厦、东方艺术大厦和希尔顿大酒店等一一从身边掠过,这里仿佛是美国纽约或者休斯敦的某个局部地区。余叶惊讶北京的如此快速发展。在这些高楼大厦面前,余叶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粒微尘。
  然而比较而言,余叶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北京。小时候的北京似乎更精神一些,老百姓也似乎更有信仰一些。那时候人们信仰毛泽东。若小伙伴吵架,某一方就会说:“敢向毛主席保证。”而如今都是单元套房,独门独户的,邻居一般不窜门,小孩也就很难成群结队地在胡同里玩耍了。
  说实在,余叶的母亲不是北京人。在1949年以前的某个冬天,她开面包房的外祖父,让她独自来北京找她当教书先生的父亲。那时候她13岁,有着东北女孩的高个子、白皮肤,婷婷玉立的像一个大姑娘。只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北京对她来说既不是一个概念,也不是一片依稀可辨的憧憬。她没读过历史,对北京的了解仅知道是皇宫而已。然而那时候,是一个动荡的社会。战争、军阀、士兵,画在人们脸上的是慌乱的神情。
  余叶母亲小小年纪只身外出,等待她的自然是难挨的寂寞和同样难挨的###。她虽然手里有她父亲的照片,可人海茫茫让一个13岁的异乡女孩上哪里去找父亲?那些饥饿的乞食者,用他们抱紧树干啃咬树皮的垂死之相,教会了她最初的怜悯。他们在夜晚寒风里的悠长而又凄凉的哀嚎,则是对她内心迷惘地带的首次开拓。她尝到了什么叫无家可归的滋味。
  很多年后,她告诉余叶她来北京的经历。她说,那是她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坎坷经历。同时她告诉他,他的外祖父是个眉清目秀的学子。余叶出生时,外祖父已经去世了。从他遗下的照片可以看出,的确是如母亲说的那个样子。身穿长衫的外祖父,腋下夹着书,在北京的某个学校教书。他教的是国文,犹其擅长《古文观止》。
  母亲后来一直生活在北京。对一个地道的北京市民来说,北京也不是个很大的地方。余叶的母亲也持有这种观点。她的生活圈子不大,上班时两点一线,退休后很少走出胡同。母亲有雷诺氏症,她总把这个病归结为生余叶时,感受了风寒有关。因此母亲身边虽无儿女陪伴,但照样日子过得很充实。父亲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他是个京剧票友,每天早上会去公园吊嗓子,唱起戏来有板有眼的,电视台还专门为他做过专访。他曾经想把这个孙子留在北京,跟他学戏,将来考个戏剧学院什么的,但凯瑞不愿意,凯瑞不希望儿子成为戏子。为此,公公与媳妇心里都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余叶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全部都离开了北京。大哥早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黑龙江插队,后到哈尔滨工作,也算到了母亲的故乡。二哥16岁那年,在一个冬季的清晨离家出走,一直没有音讯。父母开始到处寻找,登寻人启示,可有什么用呢?失踪的二哥,给家里留下了一个谜,一道永难磨灭的伤痕。
  姐姐本来是可以留在北京,不用上山下乡的。可是她坚决要到农村去,在农村她表现很积极,苦活脏活抢着干。然而生命是无常的,意外的塌方让她魂断异乡。这一年她刚满16岁。16岁花季般的女孩,本该是在学校里读高中的年龄,也还是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龄。
  那年余叶应征入伍,完全是想摆脱父母过于悲伤的阴影,给家里添一点喜气。那些年“光荣之家”的扁额,挂在家里的堂屋上,谁都会觉得光彩。然而,父母开心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又陷入了愁绪中。原因是余叶上了战场,在中越边境,在一个他们听起来就会毛骨悚然的地方。
  那时候,余叶的母亲每天一早起床,都会推开窗子向外眺望。她眺望烽烟弥漫的前线战场,并且祈祷她的儿子和所有中国官兵。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母亲依然一早推开窗户,眺望远方。远方有她的儿子,还有她那两个不归之魂的儿女。
  余叶带儿子去看故宫。因为看过几次的,儿子的心绪也似闲云般散淡。当然,他们走在百年前奢华的皇宫,还是会有许多想法。只是儿子与父亲的想法,是不同的。
  那个化妆成古代的女子,身着彩缎,仿佛是宫中一粉黛。多少年,她将在这冰冷而毫无生气的青石路上,慵绻地移动莲步。于是韶华空逝,红颜渐老,一辈子也越不过这森严的城墙。如果一声传报不啻晴天惊雷的——“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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