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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阀战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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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西安微微笑着,细细地看了她几眼,忽地道:“你剪头发了?”

    姚东京讶然:“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男人在某些方面很迟钝,记得骆金银某次烫了小卷,和姚春风朝夕相处一整天,姚春风愣是没发觉出来。还有骆金银衣帽间的衣鞋,姚春风是绝对分不清哪些是刚买的,哪些是穿过的。

    段西安视线下移,落在姚东京微翘的发尾,平整、利落。他更加确信她刚理完发。

    之前她的发尾尖尖的,风一吹就凌乱,而现在她在风中站了许久,扬起的发飘了飘,风止了,又乖巧地落回原位去。

    这都是极其微小的变化,可神奇的是,他偏偏就轻易地发现了。

    他那么在意她,在意到记录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晚都要在脑海勾勒一遍她的轮廓。她胖了,亦或瘦了,他看一眼就分辨得出。

    他得意地笑了笑:“你就当我是火眼金睛吧。”

    段西安和姚东京进了屋,苏佳玲正捧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见姚东京来了,笑着道:“小姚来啦?小白玉在屋里呢。那孩子也在屋里,长得可标致了,你快去看看。”

    姚东京推门进入的时候,孩子正坐在积木地板上拼七巧板,整个人小小的一团,还没有床上摆着的布艺人偶大。

    陈白玉扶着墙走过来:“来啦?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去给你们……倒茶。”

    怕她跑上跑下不方便,姚东京立刻拦住她:“不用了。”

    陈白玉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孩子:“先帮……我看着他,我很快……的”

    孩子不认生,段西安蹲下来用食指摸了摸他的脸颊,他也不反抗。一张小脸白白净净,没什么表情,不喜不怒,只是紧抿着唇,专心致志地拼七巧。

    姚东京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她一直以为她很讨厌小孩,可眼下的这个男娃倒令她有几分喜欢。他那么小,肉团子一般,陷入自己的小世界,不吵不闹。

    她也跟着蹲下来,探出指刮了刮他的脸颊。

    男娃缓缓抬头,长睫如扇,晶亮的眼珠宝石一般,怯怯地望了望姚东京。

    这一望击溃了姚东京的防线。她微笑着,朝他张开了手。

    男娃眨巴眨巴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朝前探了一探。这一探就足够了。姚东京主动倾身上去,将男娃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段西安伸手虚扶,跟着站起:“小心。”

    姚东京不会抱孩子,男娃在她怀里的姿势有些怪异,右手折着压在她的胸口,难受得他撇了撇嘴。姚东京浑然不知这些,只觉得怀里的小东西肉肉的,嫩嫩的,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脸颊。

    段西安心头一暖,问:“你很喜欢孩子?”

    姚东京的注意力全在男娃身上,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很讨人喜欢。”

    段西安点点头:“的确。”

    男娃的脚丫子套着黄灿灿的羊绒袜,袜子有半只都是空的,估计是他小脚丫缩了进去。

    段西安伸手握住那只胖乎乎的小脚,想帮他把脚丫子抽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弄疼他了,他很是不满地踹了踹腿。那只袜子本就松垮垮的,他这么可劲儿一踢,小袜子立马飞出去了。

    这下,那一只肉肉的白脚丫露了出来。细腻的肉像是被风吹得鼓鼓的,脚趾和脚背间有挤压的肉痕。没了袜子的庇护,脚丫子立刻凉了下来。男娃委屈地嘟了嘟嘴,又皱了皱眉。

    段西安忍俊不禁,探头过去,忍不住亲他一口。

    哪晓得男娃正因为脚丫凉飕飕的不高兴呢,导致他袜子飞了的罪魁祸首还想亲他?哼,没那么容易!于是,男娃鼓着脸扭了头,藏在姚东京的耳侧,拿后脑勺对着段西安。

    段西安的唇便就势落在了姚东京的侧脸。

    轻轻地一贴,两人俱是一怔。

    又急急地分开,互相不敢置信地对望。

 第69章 躺在那里的笔记本

    其实这轻飘飘的吻不带任何浓烈的感晴色彩,真要说的话,也就是带点儿欣喜和疼爱的意味。因为段西安根本没想到这一吻最后会落到姚东京的侧脸上。

    他定定望着姚东京明亮的杏眼,企图从中寻到一些特殊的情绪。可惜的是,姚东京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搞蒙了,眨了眨眼,表情还是愣愣的。

    跟只傻兔子似的。

    他忽地就笑了,由心而发的愉悦,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姚东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眸里多出些羞涩的愠怒,直到他止了笑,仍旧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心头发烫,好似心尖尖上藏了一台烘干机,烘得他口干舌燥的,他下意识地舔唇、吞咽,视线下移,落在姚东京的唇瓣上。

    这一眼便带着浓烈的感晴色彩了。

    浓浓的渴望,浅浅的遗憾。

    仿佛在遗憾那个吻该落在她的唇瓣上,而不是脸上。

    姚东京轻轻干咳一声:“你看哪里呢!”

    段西安收回目光,没说话,倒是瞥眼看了看姚东京怀里的男娃。这男娃方才还用后脑勺冲着他,这会儿却又转了过来,贼亮的眼睛和他对视着,他忽地乐了,探出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这回男娃没躲,眯着眼睛皱着眉,在段西安的大手落下来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姚东京如梦初醒,低头看了一眼男娃光裸着的小脚丫,朝地上那双黄灿灿的小袜子努了努嘴,指挥段西安道:“你去把袜子捡起来。”

    接着她将手臂收得紧些,抚了抚男娃的后脑,哄着道:“是不是冷了?不怕不怕,一会儿就穿上小袜子。你可千万别着凉啊。”

    段西安捏着小袜子,刚要动手替男娃穿上,又把手缩了回去:“你给他穿吧,我怕他又蹬我一脚。”

    姚东京瞄他一眼:“行吧行吧,那你抱着他。”说着便要把男娃递给他,他都把手伸过来了,男娃又不乐意了。两只小肉手死死拽着姚东京的领口,段西安拽了拽他的小屁股,没拽下来。

    姚东京抽过段西安手里的那只小袜子,拎起来在男娃眼前晃了晃:“这是不是你刚刚丢掉的小袜子啊?我们现在把袜子穿上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住男娃没了袜子的那只小肉腿,然后眼神示意段西安快过来帮把手。趁男娃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脸蛋:“你看你,脸蛋都凉了,还不穿袜子。”

    段西安趁这机会迅速地捉住男娃的脚丫,将袜子套了上去,这才松了口气。

    苏佳玲就是在这时候上楼来的,两手撑在房门上,站在那儿笑着:“我现在看着呐,真觉得你们仨像是一家三口。”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快下来,我给你们泡普洱。”

    段西安应了一声,眼见苏佳玲的毛呢裙子消失在门外,又转回头对着姚东京意味深长地笑:“姨妈说我们像一家三口?”

    姚东京掂了掂怀里的男娃,把他抱得更稳当些:“谁和你一家三口。”

    她先他一步走出房,脚步却有些虚浮。心脏蹦得那么欢,嘴巴却犟得那么硬。

    苏佳玲在餐桌上摆着一整套茶艺用具,姚东京和段西安下楼的时候,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了。苏佳玲用茶匙将茶仓里的普洱拨进去,等茶叶翻腾漂浮着,再取下茶壶,一杯一杯斟好。

    段西安一见这阵仗,立刻笑了,嘴巴极甜:“姨妈,您还会茶艺这一套?这么厉害啊。”

    苏佳玲咧嘴一笑:“我就是胡搞的,这套茶具是我一个卖茶叶的朋友送的,我没事就倒腾几下。”

    “您太谦虚了,我刚才看您这一步一步下来,跟电视上那些茶艺高手没什么分别啊。”

    苏佳玲被逗得乐开了花,晲了他一眼道:“行了行了,这里属你嘴最甜!来来来,快坐下,一杯一杯喝了,这普洱好,养胃。”

    说着,她立马端了一杯递到段西安手里,又瞥到姚东京还抱着孩子,便笑着走过来,接过孩子道:“你也坐下。”她在孩子脸颊上嘬了一口,笑眯眯的:“乐乐,你先自己玩一会儿玩具好不好?”

    苏佳玲将孩子抱到客厅的玩具屋旁,又走过来,姚东京便笑:“他叫乐乐?”

    “嗯,寓意是希望这孩子常常乐呵呵的。小白玉起的名儿,起得好吧?”

    姚东京微笑点头。陈白玉红了脸,说话有点儿急了:“妈,你,你别老……叫我……小白玉了,我都多大了呀!”

    苏佳玲嗔怒地瞪她一眼:“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白玉。”又叹了口气,道:“咱们家小白玉现在也有乐乐了,时间真快。”

    陈白玉抿了口普洱附和:“是啊,小孩子……长得……可快了,一眨眼就……大了。”

    一轮茶过,苏佳玲又开始泡第二轮。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闲聊,不知不觉第二轮也结束了。

    第三轮开始的时候,姚东京偶一回头,便见客厅玩具屋旁没了乐乐的踪影,眼睛一扫,才发现乐乐爬着爬着,竟然爬到了楼梯上去。

    陈白玉坐在餐桌最里面,也看见这情况,举着手指着乐乐,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他……”

    姚东京立刻站起来,一溜烟儿跑过去:“你坐着别急,我去。”

    她三两步就跑到楼梯上,乐乐正趴在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前,小肉手啪地一推,那门便打开了。

    姚东京走过去,将乐乐抱在怀里,正要往下走,乐乐便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小短手指着他刚推开的那扇门,小身板朝前,不依不饶的。

    姚东京笑了,顺着他的意思走进去,抓住他高举着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搓了搓:“你要进来?你想干嘛呀?”

    乐乐没说话,静静地窝在她的怀里,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直直盯着屋子最里头的那张书桌。

    姚东京没辙,只好抱着他走过去。

    这间房大概是空置了许久,中央的大床、墙边的书柜和电视柜,都用厚实的白布遮着,以防落灰。唯独这张书桌裸露着,或许是常有人打扫,因此并没有积灰,反倒干干净净的。

    书桌上摆着黑色硬皮笔记本,还插着一支钢笔。

    乐乐指了指那本笔记本,啊啊叫着。

    姚东京拾起笔记本,举在乐乐眼前:“你想要这个?这是什么你知道吗?这是笔记本,用来写字的。”

    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晃着笔记本,乐乐的眼睛顺着那上下摇动的本子也上下地动,仿佛对它真的很有兴趣似的。

    小孩儿才一两岁,根本不懂事。一般一两岁的孩子,总是对玩具感兴趣些,乐乐却是对一本刻板又单调的笔记本有乐趣,这也真是够奇异的。

    姚东京觉得好玩,很有兴致地翻开了那本笔记本,对乐乐道:“你想看是不是?我帮你翻开来看看好不好?”

    那本硬皮笔记本厚重得很,上面根本没记什么东西,大半都是空白页,纸张崭新崭新,因此翻阅的时候有些困难,更何况她还抱着乐乐。

    后来,她索性将乐乐放在书桌上,让他靠着她的腹部,她一手搂着他,另一手便能更方便地翻着桌上的笔记本。

    “里面什么也没有呢。”她快速翻着,亲了亲乐乐的头顶,“你看,什么都没有。你还要看吗?”

    话音刚落,余光中便猝然跃进一片黑灰色。她定睛去看,才发现笔记本上并不是空空如也,只是有记录的地方极少,而这时她刚好翻到其中一页。

    是非常刚劲有力的行楷。黑色钢笔的墨迹。

    由好多短句组成一整篇文字——

    她很冷静。

    她喜欢穿休闲的衣服。还有高跟鞋。

    她好像不怎么爱吃甜食?

    她不喜欢无理取闹。

    她比我大一点儿。

    你挺有脾气的。

    你不会开车的话,我会。

    她居然不愿意等我?

    她不愿意。

    你怎么油米不进?

    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她是工作狂。

    我也要变成工作狂。

    到这里之后,正好塞满一整页。再往后翻找,便没有文字了。

    说实话,这一整页文字混乱得很,主语不清,指代不明。这些短句颜色深浅不一,好像并不是一次性写上去的——它们被记录下来是有时间先后的。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将毫无关联的句子组合在了一起,可这些陌生的短句,偏偏敲醒了姚东京沉睡许久的心情。

    如果她还搞不清楚这些短句的意义,那么等她翻找到笔记本内夹着的剪报,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那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因为时间过久,黑色印刷已经不够清晰了。但姚东京很清楚,这是三年前的报纸。因为图片上的女主人公是她,那是姚氏和沈氏订婚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之时,记者们拼接在一起的图片。

    男主人公是沈孙义,只是沈孙义的脸被人用黑色钢笔涂得黑黑的,像是黏着一只苍蝇。

    正当她犹疑不定时,苏佳玲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原来你们在这。”

    姚东京吓了一跳,急匆匆将那剪报塞回去,合上了笔记本。

    苏佳玲踱步进来,眼神怀念地在屋内逡巡:“这是西安的房间。俩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关系好着呢。有时候西安就住在这儿,那时候小白玉不像现在这样能说会走……只要西安陪着,小白玉就会笑。”

    陈白玉生下来便患了脑瘫,苏佳玲夫妇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和心血,想要治好陈白玉。国内的医院束手无策,那好,一家子便飞奔到国外去求医。全部的期待都寄托于此,只可惜最终希望依旧落了空。

    苏佳玲夫妇遗憾极了,难道他们的孩子就注定一辈子脑瘫?一辈子不会说话、不能走路?

    他们有钱,并且愿意付出一切换回健康。可现实太残酷了。并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不是万能的。

    后来他们便生了二胎,也就是陈白玉的弟弟陈平安。谢天谢地,这孩子是健康的。苏佳玲夫妻总算如了一次愿。陈白玉的病难以痊愈,这个巨大的遗憾,被健康的陈平安弥补了。

    苏佳玲摸着被白布罩着的家具,声音低低的:“西安是个好孩子,善恶分明、说一不二。说实话,我现在还怀念以前的日子呢——看这俩孩子一起玩闹,夜里睡觉前,西安会讲故事给小白玉听……小白玉是姐姐,但西安那时候就已经是男子汉了。”

    “不过西安好几年没过来住了,偶然过来住一两天的,我想多留他几日,他也不愿意了。毕竟长大了嘛。”

    苏佳玲陷入回忆之中,神色恍然。半晌清醒过来,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道:“你看我这人,说这些干什么呢。我们还是下去继续喝茶聊天吧。”

    苏佳玲很好客,留姚东京吃了饭。天色实在晚了,苏佳玲便放姚东京回去了。

    段西安载着姚东京回了她的公寓。她刚踏上单元楼,电话便响了。是完全陌生的数字。她接起来,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在哪儿?”

    姚东京皱了皱眉,握着手机再次确认那串数字,的确是没有印象的。

    手机那头的男声没有得到回应,语气便沉了几分:“你公寓在哪儿?”

    姚东京压下涌上来的不悦,克制地道:“很晚了。”

    “你公寓在哪儿?”重复了一遍,听得出来没了耐性。

    姚东京生气,冷冰冰地道:“沈孙义,我不会告诉你我住在哪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要睡觉了,再见。”

    沈孙义笑了一声,威胁道:“你的确有本事,把我的号码拉了黑。现在又躲到什么角落里去。不过,你不告诉我我照样可以找到你。我有的是办法。只是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我不嫌麻烦。再问你一次——你公寓在哪儿?”

 第70章 扬起的巴掌

    姚东京拿手机的手捏得紧紧的,想一声不吭地挂掉这个毫无风度的电话,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就算她不告诉沈孙义她的住址,沈孙义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她。

    那不如直接告诉他,还免去了等待的那份煎熬。

    她报了一串地址给他便按掉手机。不出半小时,沈孙义的宾利就停在单元楼下。尖利的刹车声仿佛磨刀霍霍,刺啦一下,不管不顾地划破小区里的宁静。

    沈孙义并没有上楼,孤傲地站立在公寓楼下的过道里。他穿得很单薄,身上的线衫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季款,像一面精致的旗子,在寒风中呼呼鼓动。

    姚东京是想速战速决的,因此下楼的时候还穿着拖鞋。沈孙义耳朵灵,一听见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便扭头朝声源望过去。

    这一望,姚东京的脚下便是蓦地一顿。

    沈孙义看见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像是背着沉重的担,全然没有以往的潇洒自如。

    距离近了,借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姚东京这才将他的模样看得真切。她几乎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扫视他道:“你喝酒了?”

    他身上有很浓的酒气,还混杂香烟的味道。一定是在烟酒之中待得久了,身上的气味才久久不散。

    姚东京瞄到他身后停得斜斜的宾利,眉心也皱了起来:“你酒驾?”

    沈孙义凉凉地笑了笑:“不,我醉驾。”

    她可笑地瞪着他:“你不要命了!”

    他敛了笑,瞳孔缩了缩,神情飘渺而虚无,就跟个瘾君子似的:“对,为了找到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说着,他又朝前走了几步。姚东京条件反射地后退,伸出手心拦住他,抗拒的意味明显极了。

    沈孙义自嘲地笑了笑,轻飘飘地道:“还是这样。一点没变。你还是这样。”

    三年前她抗拒他的接近,三年后依旧。甚至,她厌恶他的程度更甚——他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深深的嫌弃,可他始终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看不上他。

    “你为什么这么冷漠?”他垂下眼睑,猩红的眼雾蒙蒙的,“我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姚东京的右手握在楼梯把手上,她站在台阶上,因此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是商场的常胜将军,从不曾表露出此刻这样悲伤又挫败的情绪,看起来真是可怜。

    可姚东京心中鄙夷极了。她想,原来世上真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明明是他出轨在先,现在反倒来指责她冷血。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抬起头。

    他愣了愣,似乎并未意料到她会有这么漠然的反应。过了片刻,他再次开口道:“沈氏陷入危机……这几天我光是应付警察就疲惫不堪。从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现在我真的觉得我快抗不下去了……”

    姚东京打断他:“所以,你今天来就是想说这些以此唤起我的同情?你说我很冷漠,那你就不应该来。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打动不了我。”

    她紧抿着唇,回身便要上楼。却被身后的男人拽住手腕,狠狠地往下一带,差点滚了下去。

    “你真要这么狠心?!”沈孙义捏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拖到眼前,眼中弥漫了一层阴沉的戾气,恶狠狠地瞪着她,像是终于撕裂了面具的恶魔,咆哮的嘴涌出酒的恶臭。

    “我那么珍惜你,尊重你,根本舍不得碰你。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他凶神恶煞地逼近她,滚烫的额头顶上了她的,“早知道……早知道,我三年前就应该办了你!”

    姚东京睁大了眼,使出全劲将压过来的人推开。他或许真的醉了,否则以他的力量,不可能这样轻易被推得远远的,还打了一个趔趄。

    “你真可笑。珍惜?尊重?你和别的女人上床的时候,想过珍惜和尊重吗?”

    沈孙义猛地抬头,深谙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接着迅速被更深更浓的情绪覆盖。他扯了扯嘴角,凉凉地说道:“你听谁说的?”

    姚东京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爬上楼梯。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凭什么怀疑我?”

    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答。

    那时,沈孙义想,姚东京没有回答,或许正是因为她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她根本没有充足的理由指责他。因此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许久以后,沈孙义才渐渐明白,没有证据便是最好的证据。而姚东京的证据就是:她不爱他。

    *

    15年的3月5号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姚春风把姚东京喊回家,大老远从韩国回来的舅妈一家也赶过来过元宵。统共7、8个人,坐满了一个圆桌。

    阿霞在厨房里忙活,见姚东京回来了,喜滋滋地递过来一碗汤圆:“先喝一碗,团团圆圆。”

    姚东京咬了一口,玫瑰馅的,浓香充盈在口腔,甜蜜得很。她不喜欢。她还是喜欢清淡的小汤圆,桂花味的那种。

    舅妈是很典型的韩国女人脸,一字眉,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跟全韩国大部分女人都长得一样。她的中文还不是很利索,只会说简单的单词。

    姚东京很客气地问候舅舅舅妈,说了些讨好大人的吉祥话后,才随意地问起小表妹。舅妈舅舅没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阿霞用围裙擦了擦手告诉她:“在你房里。”

    闻言姚东京立刻皱了眉头。舅妈呵呵笑了两声,用不标准的国语解释:“她们想参观参观。”

    她们?

    阿霞进厨房拎出一条活鱼,正打算去露台处理,路过姚东京跟前时,用眼神示意她快上楼去。

    姚东京上了楼才知道,那个“们”是怎么来的。

    不过,当她见到安在音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的时候,还是不小地惊讶了一把。

    小表妹笑眯眯地挽着安在音的胳膊,甜甜地道:“我闺蜜。”

    这小表妹姚东京只知道她叫刘莺莺,随母姓,样貌是完全陌生的,但还是很容易认出。

    对,还是靠那张标准的韩国脸。她的普通话勉强能听,平翘舌音虽不标准,但依稀能猜测到她学中文还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姚东京没回应,只是眼神在整间房间里绕了一圈,就听安在音娇笑道:“我们什么也没动,你放心,别紧张。”

    楼下阿霞喊了一声,叫她们下去先吃点餐前水果。安在音便推着刘莺莺走,刘莺莺还没反应过来,画着大浓妆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甚是无辜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安在音又娇笑道:“我刚才是在解释——你表姐以为我们偷了她的东西呢。”

    夜晚6点,阿霞准备好了一大桌子新鲜菜,满汉全席似的。

    舅舅欢喜得很,上来就自饮一杯,看得姚春风鼓掌叫好。两个男人立马你敬我我敬你地开始车轮战。

    骆金银便和姚东京舅妈闲聊,女人的话题无非是衣服鞋子化妆品。这位舅妈是韩国来的,对这些是样样精通。虽说语言交流有些困难,但话题爱好一致,也算愉快地聊了下来。

    刘莺莺和安在音是闺蜜,两个人坐在一块儿,东聊西扯地好不热闹。

    唯独姚东京,虽说她紧挨着刘莺莺坐着,可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话题。她沉默地夹菜吃菜,就着海带排骨汤吃完一碗米饭,饭局还没结束,她根本不好先行离开,摆弄着银筷好久,无聊透顶,才默默地掏出手机刷微博。

    手机里涌进数条短信,都是来恭贺元宵的。这类消息一看就知是群发,姚东京平素是没什么兴趣回复的,但现在她无趣得很,便一条条地手打回复过去。

    她的回复大部分都没有得到再回复。只除了其中一条——

    段西安几乎是在她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便立刻回复了短信:吃元宵了没?

    姚东京快速打字:吃了。

    发送出去后才觉得这两个字实在太冷淡了,好歹是新春佳节,怎么着也得热情一些吧。于是,她又很客套地问候对方:你呢?

    段西安回复了老长一段,姚东京都不知道他打字怎么可以这么快:

    家里保姆做了芝麻馅的,甜死人了。我尝了一个就没吃了,可我妈偏要我把一碗都吃了!还威胁我不吃就把我赶出家门去。你说我怎么可能屈服于我妈的淫威之下呢?男子汉就是要说一不二。我现在正在和她抗议呢。誓死不吃汤圆!

    隔着屏幕,姚东京几乎都能感受到他那边温馨的氛围。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很有兴趣地问他:怎么样?抗议成功了没?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可怜兮兮地回复:失败了……谈判决裂。我被我妈无情地赶出来了。

    姚东京忍俊不禁,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他,他便又发了一条过来,小心翼翼地:室外只有3度,我只穿了一件衣服。太可怜了。你要不要善意地救济我一下?

    姚东京抬起头看了两眼,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到了露台上,给段西安拨了电话。

    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她为何要特意跑到露台上来,还专门打电话过去,跟做贼似的。因此当身后忽然出现另一个声音时,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到楼下去。

    刘莺莺轻轻合上露台的推拉门,被灌进脖子的冷风冻得抖了抖肩。她慢悠悠地踩着高跟鞋站到了姚东京的身旁,面朝着楼下的绿化带,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露台被深夜的黑暗笼罩着,姚东京定睛看着刘莺莺的侧脸,只能看清那枚悬挂在她的耳朵上的银色耳坠。

    “隔三差五的,我爸爸总会在我面前谈起你。说你多么优秀,多么独立。他挺喜欢你的,要我拿你做榜样。”

    刘莺莺停顿了半秒,猝然扭头与姚东京对视。姚东京诧异:刘莺莺的高光唇彩,怎么能在吃了晚饭后依旧保持刚涂上时的状态。闪亮亮的。

    刘莺莺丝毫未察姚东京的漫不经心,笑得像朵妖媚的曼陀罗:“你知道吗?每次爸爸和我说起你,我都觉得烦死了——明明一点都不重要,却偏偏要三番五次地出现,真是烦死了!”

    “并且,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多优秀。你不过是个工作狂而已,狂到为了工作到现在还没结婚。同时你也不独立,在我看来你的独立不过是孤僻。”

    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哦对了,你是不是和沈家的有婚约?”

    她佯装苦恼地举手支着下巴,褐色的一字眉轻微地皱起来:“可是怎么办呢?安在音和我说,她早就和姓沈的搞在一起了。那你夹在他们中间又算是什么呢?嗯?”

    姚东京越听越离谱,心里滚了一团火气。这刘莺莺嘴巴太厉害,说来绕去倒将她姚东京贬成插足的第三者了。

    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简直三观不正,根本没办法交流。

    姚东京没打算搭理她,她倒来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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