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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炽-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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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不必叙旧,将来有的是叙旧的时间,也不必告别,这是伟大的重逢之日。如果知道他们重逢,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将惊惧。随着那个男孩的脚步再次踏上翡冷翠的地面,久已沉寂的野心和欲望再度熊熊燃烧起来,昆提良目不斜视地与艾雷斯擦肩而过,好像根本听不见这位浑身湿透的男爵在嘶吼咆哮。

他再度出现在特洛伊酒店的门前时,手里已经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而挡在他面前的是持着火铳的骑警和酒店卫士,酒店的老板德隆爵士正向气急败坏的艾雷斯男爵致歉,他带来的好几个漂亮女孩围绕在艾雷斯男爵身边,用蕾丝手绢擦去他礼服上的污渍。

看见昆提良出来,德隆爵士如狂怒的狮子般冲了过来:“混账!你这个卑贱的南部小子!这就是你对待我们尊贵客人的方式?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别在这间店里混了!也别想在这个区的任何一家酒店找到哪怕薪水只有一个铜币的工作!”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昆提良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侍者制服,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如流水般,蓄满力量。这充满着男性气息的野兽之躯令骑警和卫士们都惊得后退半步。可昆提良并没有更多威胁性的举动,只是把那件不合身的制服放在德隆爵士手里,“我不做了,我老板回来了。”

“你你你……你老板?我不是你的老板么?”德隆爵士愣住了,当初这小子可是像狗一样恳求他,他才在酒店里给了昆提良一份工作的啊,每天老板前老板后围着他叫的不就是这个小子么?

“您也算是我的一个老板了。”昆提良微笑,笑容里带着南部海岛的阳光味道,“可我总是叫您德隆老板不是么?像您这样的老板我还有很多,有时候我也管男爵叫艾雷斯老板呐。可如果我只说老板,没有任何前缀,那就只是说那个人。”

他转向艾雷斯男爵,把早已准备好的十几枚金币扔给男爵的卫士,“那么艾雷斯老板,我们也要就此告别了。弄脏了您的礼服真是不好意思,那身礼服是我帮您找裁缝做的,价格我很清楚,钱已经赔给您了。就算带我去警局也不过是教训几句再放出来,对您这样的上等人,这么做毫无意义对吧?”

他再转身面向那些围成半月形的骑警和侍卫,“如果各位不是真想要动手拘捕我,就请让一下。”

他拨开人群,潇洒地把一枚金币扔给等候的马车夫,这个南部来的穷小子平时根本坐不起马车,可眼下他竟然毫不犹豫地雇了那些马车中最奢华的一架。他刚要登上马车,却又转身再度穿越了人群来到艾莲面前,毫不顾忌地盯着艾莲那双想要退缩的漂亮眼睛看。

他忽然俯下身,粗鲁地亲吻在艾莲的嘴唇上,根本不容她退缩。艾莲挣扎了几下,忽然从艾雷斯男爵的臂弯中强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紧紧地抱着昆提良的头,用手抓紧他那头黑色的卷发。他们旁若无人地热吻,艾雷斯男爵气得七窍生烟,几乎想要拔出火铳当场杀了这对青年男女。

可他不能不忍,贵族在这座城市里的权利再大,毕竟还是被教廷制定的法律约束的,骑警就在旁边,他要是当场杀了昆提良和艾莲,只怕也难逃终身监禁。

“就这样咯,你吃不下这个女孩了,因为……我的老板回来了!”昆提良哈哈大笑,抱着艾莲跳上马车。

望着那辆马车远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中的多数人都认识昆提良,却从未想到这个乖巧温顺的南部小子有这样的一天,他张扬无忌得就像一位贵公子,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在今天之前,在这间酒店穿梭、赔着笑脸的那个昆提良好像只是他的躯壳,现在他真正的老板回来了,唤醒了他沉睡的灵魂。

他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人们扭头望向河边,那个穿黑风衣打黑伞的男孩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此时此刻,在台伯河的南岸,某个顶级豪门的家庭酒会上,留着漂亮髭须的年轻男人正用银质的剪子剪开一支雪茄。他叼上雪茄,用长梗的松木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青色的烟雾,透过烟雾,深情地凝视着对面那位身穿白色礼服裙的高挑少女。

晚宴已经结束,外面下起了雨,宾客们就在临湖的大厅里跳舞。这位抽着雪茄的唐璜先生很喜欢跳舞,跳舞的时候他可以堂而皇之地交换舞伴,好寻觅最可口的猎物。

他对今天的猎物很满意,身材高挑、明艳照人、举止优雅,无疑出身自某个上等贵族的家庭。整场舞会中有一半时间他都在跟这位小姐跳舞,气得那几位想要凑上来跟唐璜搭讪的贵妇人直皱眉头。

贵族老爷们很希望在酒会上寻觅到对胃口的年轻女孩,尤其是那种出身下层、迫切想要往上爬的交际花或者舞剧女演员,风韵犹存的贵妇人也想寻觅令她们怦然心动的优雅男士,而唐璜无疑是今夜酒会上的明星人物。尽管他刻意保持低调,还是有很多贵妇人在私下里议论他,猜测这位孤身前来赴宴的先生是什么身份,能拿到这场酒会的请柬,可见这位先生的身份不俗,可这样一位身份不俗却又集坚毅、优雅和妩媚于一身的年轻人,她们中竟然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唐璜其实并无请柬,但他足够英俊,英俊到连卫士都不敢阻拦他的地步。他亲自驾驶一辆豪华礼车到来,进门时随手挥动一张金色的卡纸,和某位擦肩而过的名媛打了个招呼。那位并不认识他的侯爵女儿立刻就迷失在那对湖绿色的瞳孔里,正回想自己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位年轻人时,唐璜已经步入了大厅,把心如鹿撞的少女留在门口,手里那张金色的卡纸自然而然被当成了请柬。

这种把戏唐璜不是第一次玩了。就算有某个特别不懂情趣的卫士拦下他要检查请柬,唐璜也会轻松地解释说他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拿错了请柬。这是鉴于他那身奢华的礼服和无懈可击的谈吐举止,卫士顶多也就是遗憾地请他回家再拿一下请柬,而不会怀疑他是个贼。

唐璜确实是个贼,他偷两种东西,一种是贵族家中的藏品,另外一种是贵族女孩的心。

他混迹于翡冷翠的上流圈子,从事这项很有挑战的“工作”已经很久了,但从未露过马脚,这得归结于唐璜是个很有原则的贼。

首先他从不冒险,进入某位贵族的豪宅之后能偷东西就偷东西,不能偷东西就只是用餐、跳舞,和大家一起侃侃而谈。

其次他有节制。他只偷那种很少才会引起注意的东西,比如价格不菲的古版书,主人要过很久才会发现书柜里忽然丢了这样一本书,却没法把丢书和某天夜里忽然到访的陌生客人联系起来。在唐璜看来疯子才会偷主人家用来装饰餐厅的那副名贵古画,你今晚偷,最迟明早主人就会报警。大贵族总是想法设法地让异端审判局来过问自己的偷窃案,等到那群危险的执行官介入,便是唐璜不得不远远地逃离了。

最后,唐璜从不把个人感情和工作混淆起来,他从不对猎物动心。漂亮女孩对他来说委实不是什么稀缺资源,他偷那些贵族女孩的心,主要还是为了换成叮当作响的金币。痴迷他的女孩们都很愿意在他身上慷慨地花钱,赞助这位从外省来的翡冷翠从事艺术创作的“画家”——唐璜这么对人介绍自己,他的画技确实也说得上是准一流,至少给情人们画幅画像绝对没问题的——等到差不多榨光了她们的私房钱,唐璜就会忽然流露出想要去东方采风的意思,然后在某个夜晚忽然留下缠绵悱恻的长信,带着他的面具消失在茫茫人海。这是战争年代,去东方的道路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所以他一去不回也可以理解为为艺术献身了,对于那位得到感情却失去了私房钱的女孩来说,不啻为一段关于青春的佳话。之后唐璜先生休息一两个月,便改头换面地出现在另外一些豪门酒会上了。

不过即使把工作和生活分得那么清楚的唐璜,今夜也有些神色恍惚起来,因为面前的这个猎物……怎么说呢,作为猎物实在是好得太过分了。

唐璜熟悉各种各样的贵族女孩,有的骄矜有的冷傲,很多还有各种怪癖。她们并不像自己的父辈那样经验老到善于伪装,唐璜挑逗几句她们就会露出本性来,有些女孩看着唐璜的眼神简直是喷吐着欲火,但今天的女孩却仿佛名媛的典范,无论唐璜用何种话题引诱她挑逗她,她的回答都是温柔、优雅、波澜不惊的。如果不是她也拒绝了好几位男士的邀舞,显然是特意留下来陪着自己,唐璜肯定会觉得这个猎物对自己并不感兴趣。

“再下的画室就在不远处,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移步到我的画室看看我那些还算见得人的作品?”唐璜大胆地提出了邀请。

这是个赤裸裸的暗示,一位单身前来的贵族女孩,如果愿意跟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前往他的画室,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非常荣幸,那么乘坐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女孩轻盈地起身,身高竟然不在唐璜之下。

唐璜一愣,乘坐女孩的马车?这算怎么一回事?那样的话不是还有马车夫在旁边打搅么?可在他思考的时候女孩已经走向了门外,那摇曳的背影仿佛橡树新生的枝条,让人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唐璜急忙掐灭了雪茄,疾步跟了上去。

黑色的马车行走在茫茫的细雨中。唐璜和女孩并排而坐,女孩身上散发出清淡的檀木香气。从上车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女孩始终目视前方,虽然那里根本没有窗户,她什么都看不到。

这异样的平静中似乎隐藏着唐璜盼望已久的机会,无论如何现在他跟这个女孩单独相处了,在马车夫不可能看到的私密空间中。此时此刻他做的所有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女孩知,就此沉默下去显然不是唐璜这样的男人该做的事情!

进攻是男性的职责,女孩要做的只是防御或者放弃防御!唐璜了解的贵族女孩总是这样的,即便她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但仍会在你强吻上去的时候挣扎几下,最后才猛烈地回应你。这时候想得太多就是浪费时间,语言什么的最是无力,强吻上去就行了!

唐璜伸出胳膊,狠狠地揽住女孩的纤腰,作势就要吻上去的时候,一封白色的信封挡在女孩的侧脸上。

“我叫碧儿,碧儿·;丹缇。”女孩的声音仍旧温柔优雅,波澜不惊,“仔细想想,唐璜少尉,你应该能想起我的名字。”

唐璜只愣了不到一秒钟,就像触电般松开了女孩不盈一握的纤腰,好像那是条剧毒的蛇。

镇定了几秒后,他才恢复了艺术家或者说花花公子的本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那种酒会上怎么会有您这种妩媚却又寒冷的美人呢,原来是老板亲手调教过的女人啊!敢碰老板的女人,这下子我可要惨咯!”

这回轮到碧儿的脸上变色了,忽然泛起的潮红一直蔓延到修长的颈部:“我确实是西泽尔大人的人,但不是西泽尔大人的女人!”她尽量寒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话,以免自己的声音发抖。

“那有什么区别?就像我是老板的男人一样,你是老板的女人,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弄清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唐璜忽然放松下来,凑上去轻轻地刮了刮碧儿的鼻子。

“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也曾经是见习骑士!”碧儿狠狠地把头扭向一旁。

“所谓骑士道,最核心的三条分别是,捍卫神的威严,对敌人残酷无情和爱护妇女儿童。我至少做到了后面两条,而且对漂亮的女性加倍爱护,应该算是合格的骑士吧?”唐璜耸耸肩,“怎么?老板回来了?之前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是的,两周之前。西泽尔大人现在迫切地需要人手,你是他想要召回的人之一。我查了炽天骑士团的名录,才发现你早就被除名了。找你很不容易,但大人听说有个混迹在顶级贵族酒会中的贼,让女人一见倾心却又能随时化身为隐形人,就说那肯定是你。我在各家的酒会中找你找了一周时间。”

“老板想要召回我?召回我干什么呢?”唐璜懒懒地问。

“这我也不知道,西泽尔大人只对我说,他准备继续你们当年的事。”碧儿把那枚白色的信封递到唐璜面前,“这是他让我给你的,他还让我告诉你,想好了再去找他,去了就不能退出了。”

这回唐璜没有废话了,默默地接过那枚信封,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那股迷死人不偿命的媚意跳上眉梢。他挪动身体紧贴着碧儿,轻轻搂住她的纤腰:“这个问题我得想蛮久的,在我想明白之前,不如让我们继续那场说话的画室之旅?”

这次阻止他的是一支短兵大口径的铜质火铳,顶着他光滑如玉的额头。

“下车吧。”碧儿寒着声音说。

“喂喂!你到底是老板的女侍长还是老板身边的间谍?怎么还带着这种危险的武器?我才是老板身边的间谍好么?你可以无视我的美貌但你不能连我的饭碗都抢啊!”唐璜哭丧着脸。

“下车!”碧儿重复。


前传 红龙的诞生 2
于是在绵绵细雨之中,闹市街头,一辆黑色的马车打开车门,一位集坚毅、优雅和妩媚于一身的年轻人狼狈地被踢了下来,背后那穿着白色高跟鞋的修长玉腿收了回去,接着是一把伞劈头盖脸地扔了下来,马车就关上车门走了。
“喂!都是老板的人,难道不该把我送到个能叫到马车的地方么?这样大家将来怎么相处?”唐璜冲着远去的马车大喊,“我的车还丢在那儿呢!”
拉车的马毫不停步,更别说会有人回答他,女侍长对待外人的时候素来是这种高冷的姿态,这便是坎特保雷堡的态度。
“算了,反正也是租来的。”唐璜叹了口气,打开伞,理了理自己沾水的头发,看了一眼路牌,“既然离得不远,正好去拜访一下机械师……这妞真是都灵圣教院毕业的么?真辣!改天不如去都灵圣教院碰碰运气,年轻的女学生倒也不错……”
贫民区的小街又细又长,远处隐隐传来家长管教孩子的吼声。锃亮的皮鞋毫不在意地踏过积水和泥泞的地段,最后停在了一扇黑铁铸造的门第,门上挂着同样是黑铁质地的招牌,上面是火焰花纹,下面是花体的“机械师阿方索,精修中型机械,三流的价格,一流的手艺”。
这是一件机械修理店,翡冷翠满大街都是类似的店铺,毕竟翡冷翠人对机械的依赖程度远高于其他地方。可看起来主持这间修理店的并非是什么有名望的机械师,首先店铺位于这种房租低廉地区,其次是它写明了只修理中型机械,中型机械是任何合格的机械师都能修理的,但重型机械和微型机械则不然。有些机械师专攻重型甚至超重型的机械,例如给整个区域供暖的蒸汽站或者水冷式超高温锅炉;有些机械师则专攻钟表、玩具人偶、八音盒那类的小东西,可小东西的价格未必就不如重型机械,贵族家庭里的机械玩具中不乏极致的手工,秘银的传动丝比头发还细,超微的齿轮还没有芝麻大,还会用上雕金工艺,东西本身的价格是天价,维修起来也是天价。
唐璜根本懒得敲门,熟练地摸到隐藏在侧面的密码盘,拨动几下之后锁就开了。他推门而入,漫步走过堆满废弃零件的庭院,一路上哼着轻快的舞曲。
屋子的门原本就没有锁,随手一推就开,开门之后一股暖风流出,让在冷雨中漫步了许久的唐璜觉得舒服多了。毕竟曾经是见习骑士,他的真实体格远比看起来强壮,但好几年不过军旅生活,工夫都花在女人身上了,体能下降得也是蛮明显的。
屋子的中央是台不大不小的高温熔炉,暖风就是从熔炉的排气孔里泻出的,同时泻出的还有青蓝色的火苗。这种尺寸的熔炉并不稀罕,想开机械修理店,总得有台熔炉,方便锻造自己想要的零件,有些零件市面上是很难买到的。但火焰的温度不对,唐璜的机械学只是当然没法跟这间屋子的主人比,但炽天骑士团的军医都能算半个机械师,见习骑士当然更高段些。唐璜知道这种颜色的火焰温度超过1000摄氏度,它正在锻造的绝非普通的钢铁或铁合金,而是某种高阶合金。这条街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间三流修理店中的机械师竟然能够锻造高阶合金,那本该是军队的特权。
唐璜摸出那根抽了小半就掐灭的雪茄,在青蓝色的火焰边缘灼烧了一下,然后叼着雪茄满屋子溜达。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是对这间屋子还是充满了好奇心,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设备环绕着熔炉,混乱中透着井井有条。
只有极少数的机械大师才能看出这间屋子的井井有条,它的布局并不是为了好看或者整齐,而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效率。这间屋子本身就像是一件复杂的机械。
而这件机械的核心,则是被熔炉之光照亮的那个年轻人。他巧妙地利用透镜从熔炉的火眼里引了一束强光出来,聚焦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就着那束光和放大镜,他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某个直径不大的零件。
唐璜根本懒得跟那家伙打招呼。他很清楚那家伙沉浸在机械的世界里时完全是忘我的,你跟他打招呼他反而会大发雷霆。所以唐璜索性就等等他,顺便检查一下他有没有新做什么好用的东西,可以顺手摸走。
首先被唐璜找到的是一支蜂巢式的黑色火铳。蜂巢式火铳至今为止还只装备给精锐级的战士,因为制造精度很难掌握,一旦出现偏差,那么使用起来很容易炸膛误伤己方。这支蜂巢式火铳看起来比十字禁卫军装备的还要先进些,螺旋式的上弹方式非常有趣。唐璜把玩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如今他是个偷东西和偷心的贼,蜂巢式火铳这种过度暴力的武器对他没用。他虽然不喜欢那些贵族的嘴脸,却没有阴险到要拿着蜂巢式火铳去酒会上大开杀戒的地步,在女孩面前展示这东西也无益于提升他的男性魅力,而且他最擅长的军事项目其实是潜行、刺杀和贴身搏斗。
接着他又发现了一件颇为精巧的发明,可以把正常人的右手伪装成金属义肢。看起来这东西没什么用,但义肢里藏着一支小小的随身枪和三发子弹,这意味着如果卫士不检查你的义肢,你就可以带着枪支大摇大摆地走进教皇宫刺杀教皇。
对于刺杀教皇唐璜也没什么兴趣,所以这件有趣的发明还是被他放下了。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件令他心动不已的东西。那是一柄纤细的手杖,但坚硬的榉木杖身里藏着高碳钢制造的剑刃,刃口部分还用秘银做了加固,手杖柄里藏着可以六连发的微型火铳,六枚子弹可以同时射出,因为体积有限枪管很短,这枪的准头有限,但随手发射的话,也能在前方几米的空间内形成一片小小的弹幕。
类似的手杖剑在翡冷翠并不罕见。翡冷翠是个暗杀盛行的地方,如果明面上干不掉政敌或者商业竞争对手,那么找个刺客代理人谈谈往往就能帮你解决问题,所以相应的,贵族们也很注意保护自己。除了雇佣竟敢的退役军人作为保卫之外,随身带着火铳和手杖剑的也不在少数,有人说在翡冷翠,每十支手杖里就有三支藏着剑。但这支手杖剑略有不同,它的剑身做过精密的处理,剑脊很硬,刃口部分开了极其细密的锯齿,而且是双层锯齿。一般的手杖剑因为剑刃宽度有限,剑质脆弱,只能用来做迫不得已时的防身用具,但这支手杖剑却能靠着坚硬的剑脊和锯齿把对手的骨骼切断,任何忽视它的人都会立刻尝到苦头。这与其说是一支防身剑,倒不如说是为了顶级刺客量身定做的刺杀剑,而唐璜恰好觉得自己在英俊潇洒之外更是个顶级刺客,所以这件试制的作品他准备不客气地收下了,反正他也不必跟这个机械师客气什么。
“放下那东西。”工作台前的机械师头也不抬,可非常清楚唐璜正在挥舞他的宝贝,在逼仄的空间里展示那手花式剑术,在黑暗的空间里留下道道银色的弧光,“那不是试制作品,是某个客户订购的,所以不能给你。”
“而且,很贵,”他又补充了一句,“贵到我们承担不起。”
唐璜一愣,懊恼地把剑搁回架子上,一屁股坐在工作台的一角。“怎么可能?那东西不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么?难道说这个城市里还有和我类似的刺客?他要定制那么精致的手杖,混的场子级别很高才对。”
“谁知道呢?”机械师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头也不抬,“在这座圣城里靠添血为生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而且你很久都不做刺杀的工作了不是么?跟刺杀比起来,从有钱女孩的钱袋里讨她们的零花钱虽然不那么道德,但罪孽还是轻得多。”
他在头胸之间画了个十字,亲吻手腕上那串珠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我的神啊,你本指导虚妄的人;人的罪孽,你虽不留意,还是无所不见。”然后低头继续工作。
就着熔炉的火光可以发现,机械师有着一头栗色的、微卷的长发和同样栗色的瞳孔,素白清秀的脸上戴着水晶玻璃磨制的银色金属框眼镜。作为机械师他委实是太文气也太脆弱了,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误以为他是某个神学院的见习修士。而唐璜对他的评价还要更毒辣一些,唐璜说我对猎物的要求不高,只要长得不弱于我的兄弟阿方索就行……阿方索就是这个机械师的名字,而他的姓氏则是罕见的Wong,这个姓氏来自东方的“王”姓,阿方索是个混血儿,东西方混血。东方人的写意和西方人的严谨在他身上达到完美的融合、唐璜很清楚这个长得有点女孩气的兄弟能够做出什么样的暴力玩意儿来。阿方索在招牌上写明了只修中型机械,而他实际上的长项是重型战争机械,但这种手艺在翡冷翠城里委实找不到活儿。
而且阿方索也不被允许触碰大型机械,这是军部的禁令。同时被军队除名的人,唐璜可以满世界瞎晃悠,阿方索就必须每隔一星期去军部报告一次,通报自己最近的活动。在军部看来这两个人的危险程度差别太大了,即使唐璜是当年见习骑士中最优秀的潜行者、刺杀者和间谍……长得也很美貌,可放他出去为祸四方,顶多也就是某些贵族小姐丢了贞操的同时还亏掉了年金,而放手阿方索触碰高阶合金和红水银的话,他完全有可能做出一门无后坐力的直射炮来,架在某教堂的钟楼上对着梵蒂冈区做炮火覆盖,那就很不好玩了。
但阿方索实在太需要钱了,至今他还在给那些陨落在锡兰战争中的见习骑士的家人寄钱,所以偶尔他也悄悄地接接一些危险客户的委托,比如制作那柄顶级的刺杀用手杖剑。
“今晚没有猎物么?来我这里串门。”阿方索淡淡地问。
“怎么可能?我的魅力,出手就有!今晚的猎物呢,要说清甜可口也可以,要说辣得叫人无法消受也可以……”唐璜摸着自己特意留起来的、漂亮的髭须,其实心里是在琢磨怎么跟阿方索开口谈这件事。
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开头方式,就听见屋外传来斗牛奔跑般的脚步声。单凭脚步声就可以想象那速度和威势,若是什么斗牛士真的面对这样一头斗牛,别说出剑了,腿都吓软了。
唐璜皱了皱眉,他总想不明白,其实屋外那斗牛般的家伙也没比他重太多,怎么跑起来总是这样地动山摇的。就像每次来阿方索的店里,唐璜总是夹着手杖,优雅地拨动密码盘,看着铁门在自己面前轰然洞开,而那家伙分明也知道密码,却总是加速起跳,手撑墙头,落下的时候已经身在庭院里了……
“他总是这样,因为还在怀念自己穿着机动甲胄的时候,那些时候我们可不都是这么奔跑么?谁拦在我们面前,我们要么越过,要么摧毁。”阿方索很清楚唐璜为什么皱眉,于是淡淡地说。
门“砰”地被撞开,那个斗牛般的身影站在冷风冷雨里。白衬衫湿透了,黏在那身会让任何青春少女心头一颤的肌肉上,映着熔炉中的火光,那种南部外省人特有的古铜色皮肤闪闪发光。
“老板回来了!”昆提良大声说,“我见到了他!他召唤我回去!”
工作台前的阿方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从唐璜进屋到现在他第一次抬头。
唐璜犹豫了好久都没想好怎么开头的话被这蛮牛般的小子在进屋的第一秒钟就说完了,阿方索倒也没有惊得从椅子上滑下来。早知道何苦浪费那么多时间呢?唐璜叹了口气,没脑子的混蛋也有没脑子混蛋的好处,当年那小子的冲锋就是所有见习骑士中的第一名,管他什么阵势,冲过去再说。
昆提良手中握着白色的信封,唐璜也从礼服内袋里抽出白色的信封扔在工作台上:“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也接到了老板的召唤。不过我没见到老板,我见到了他的妞。”
阿方索什么话都没说,继续埋头干手中的工作。
“老板有妞了?”昆提良吃了一惊。
“女侍长,那个叫碧儿·;丹缇的妞,是他的女侍长。原来是负责老板饮食起居的,我们没见过,都灵圣教院毕业,文秘专业,可居然随身带着短铳,我差点以为她也是当年的见习骑士。”
“丹缇小姐我倒是见过,老板被判刑之后她来找过我一次。不过你就别惦记那位小姐了,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昆提良很有把握地说。
“那她喜欢什么类型的?”阿方索一愣,心想这头蛮牛对女孩子的观点倒也值得参考,最近一年昆提良可都是在特洛伊酒店那种美女如云的地方工作。
“她喜欢正人君子。”
唐璜忽然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阿方索,老板没派人来找你么?你可比我和唐璜加起来都有用!”昆提良并未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对唐璜造成了何等程度的心里创伤,立刻转向机械师。
“说你自己就好了!别有事没事都把我加上!”唐璜严正地声明,“阵地战你们两个确实比我有用,可是敌后呢?除了我你们谁能混进顶级的场合,走到那些正在跟贵妇调情的大人物面前一枪崩掉他的心脏再平安撤退?”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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