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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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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凡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近视镜,龇着黄牙说:“赵市长,您不认识我啦? 我是储运公司的小凡、胡小凡呀!您再仔细瞧瞧——”
赵义同仔细一看,果然想起半年前在市政府召开的全市“清理小金库自查自纠 动员会”结束后,曾陪他吃过饭的外贸储运公司总经理胡小凡,于是他问:“胡小 凡同志,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什么重要事吗?”他甚至连让他坐的意思都没有,冷 冷地问。
胡小凡是个势利小人,他对赵义同的冷淡毫不在意,站在那里依然嬉笑回答: “赵市长,是这样——我今天到义仁外贸办点业务上的事,恰巧在财务上遇到了一 些难题,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后来,我让我的助理李丽兰帮我出点子、想办法,可 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只知道一些书本上的东西,对于财会上的实际问题一窍不通, 这不,我怕犯经济上的错误,想就一、两个政策上的问题直接向赵市长请示,请您 千万原谅我的冒失和不懂规矩……”
赵义同很讨厌眼前这个龌龊的所谓的总经理,于是仍然冷冷地回答:“你先回 去吧,今天晚上我还要去附近的乡里召开‘增效节支座谈会’呢,将来有时间我让 秘书通知你到市府办公室去谈。你还有别的事吗?”他似乎在向胡小凡下逐客令。 胡小凡也觉得再这样向市长“汇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但他今天的“任务” 是向赵义同献美女来啦,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呀?于是,他灵机一动,脑子里立 即又编造出一套谎言:“赵市长,我也知道您老的工作很忙,千不该、万不该在您 劳累了一天的时候再来打搅您。这样吧,老领导,一会儿我让我的助理给您送来两 本香港最近出版的画册,也算没白来一趟,如果您感兴趣,就收下吧……对不起, 老领导,失敬了,我先走了……”
会玩钱的暴发户,同时也会玩权,被奉承、伺侯足了的掌权人,其实也是被玩 了,不论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鱼饵无论如何没有香饵的东西值钱。 三
当年,赵义同曾信誓旦旦地说,为人民,情愿舍身。然而,三十多年 后,赵义同却声色犬马,一掷千金,成了人民的罪人……
赵义同打发走这个讨厌的、形秽的不速之客,感到有些烦躁。他想,本来自己 就挺烦的,又让这个丑陋的总经理搅和了一下,简直是乱上添乱……就在刚要随手 将门关上时,突然一只白嫩、细腻的小手从门外伸了进来,随即传来一阵嗲声嗲气 的声音:“赵市长,我是胡总经理的助理,名叫李丽兰,是给您送画册来啦,我能 进去吗?”清脆、婉转的女中音中带有句人心魂的请求。特别是“我能进去吗?” 这句话,问得赵义同差不多像突然扎了一针吗啡似的,顿时亢奋起来。于是,他毫 不犹豫地答道:“请进!”
话音刚落,赵义同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粉红色薄纱超短裙、裸露 酥胸、手拿一本画册的妙龄女郎,从她的装束和打扮上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说 她二十二、三岁也行,说她十七、八岁也不算过分,总之,这是一位妖艳、灼人的 女人。赵义同看着看着,简直是着了魔,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似乎忘记了 胡小凡临走时说是让这个女人给他送什么画册之类的话。
“赵市长,我是给您送画册来啦,我能亲手递给您吗?”
“可以、可以,当然、当然,当然可以……请、请坐下……”赵义同觉得自己 似乎受了某种刺激,语无伦次,温和地让着坐儿。
女郎步履轻盈地走到赵义同坐的沙发前,伸出纤细的小手将那画册递给他。 赵义同接过画册仔细一瞧,这哪里是什么画册?分明是一个装磺精美的镀着薄 金的相框,只见相框内镶着一位手持白纱巾的裸体女郎,那飘逸的长长的纱巾搭在 肩上,又恰到好处地将她的羞处遮住,他又见那女郎正以十足的性感动作向他招手 微笑呢。奇怪,这相册上的女郎为什么这么眼熟,难道在哪里见过她?赵义同下意 识地摇了摇头,嘴里情不自禁地低语:“见过。好像见过……”
“赵市长,您确实没说错,我敢向您保证,您见过她,而且还听她说过话呢! 咯咯——”女郎说着,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随着笑声,赵义同抬头一看:立即恍然大悟,噢,是她!相框里的女人就是站 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女郎!
“怎么样?赵市长,您觉得这女人性感吗?或者说,您觉得她漂亮吗?嗯?市 长——”
赵义同笑了。
他抽动一下嘴角,慢慢地说:“漂亮、漂亮,确是绝代佳人!我还没见过像你 这么漂亮的小姐呢。坐、坐,请坐呀!怎么老站着?刚才听你们的胡总经理介绍, 听说你是他的助理,不知你负责分管哪方面的工作?请李小姐介绍一下好吗?” “赵市长,跟您说实话,我不是他的什么助理。秘书之类的女人。我是个货真 价实的妓女!我的祖籍在广西南宁,为了挣钱,我先后去过澳门、香港和泰国……” 说着,她突然站起来,似有些犹豫又似羞涩地直言道:“如果赵市长嫌弃,或您觉 得跟我这样的女人接触有失身份的话,那我就告辞了。不过,像我这样的贱女人今 天能见到像您这样的大干部,也是我李丽兰今生有幸……赵市长,我想,我该走了 吧?……”说完,女郎向他丢了一个十分娇媚又非常值得同情的眼色,转身欲走。 说实在的,赵义同开始确实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艳妓,但凭他的经验, 自这个女郎递给他相册的一刹那,他就觉得她是个会让人消魂的少女。所以,他对 这位女郎是个妓女并不在意,但这位自称李丽兰的职业妓女,竟敢当着他的面直言 相告,并毫不隐瞒地道出自己出卖皮肉的经历,多少还是让他吃惊。这也是赵义同 这个淫棍近年来乱搞两性关系所罕见的。说来也怪,她越直言不讳,他就越对这个 女人着迷。他想,玩女人不就那么回事么?什么妓女不妓女的,自己和那么多女人 发生过关系,有哪个女人对自己是从一而终的?还不是今天跟自己睡了觉,明天又 滚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能直言不讳,说明她对“性解放” 的概念“理解得很深”;能在他这样的人物面前道出自己的艳史,这又说明她是个 非常“有胆识”的女人,不然岂敢如此胆大妄为?……赵义同竟用这种“淫而不乱” 的“理论”来为自己的奢糜行径开脱。鉴于此,他想,把送上门来的“一朵鲜花” 开门扔出去,岂不可惜?此刻,他见这个艳妓真的推门要走,于是忙说:“丽兰小 姐,请止步。你我初次见面,总得要让我说两句才对呀?坦率地说,我对你刚才的 直爽非常钦佩。来,坐下。咱俩好好聊聊……”
李丽兰见自己刚才的话果真起了作用,于是便扭动着腰肢,缓缓地又回到了赵 义同身边坐下。
奇怪,就在李丽兰刚坐在他身边的一刹那,赵义同突然嗅到这房间里有一股奇 异的香味。这香味似乎有一种使人迷醉、飘飘欲仙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嗅到过这种 奇香。只见他的鼻翼本能地频繁地翕动着……片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幻 觉,仿佛自己进入了一处虚无缥缈的仙境。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叫李丽兰的艳妓变 成了一位头插鲜花的仙女,正脱光了衣服在瑶池里嬉戏、沐浴。只见她一会儿跳出 瑶池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一会儿又扭动着洁白的胴体百般地卖弄风骚……稍顷, 那种迷人的清香直扑到脸上,刹那间直觉得自己怀里有个柔软滑腻的尤物在他身上 游动,不时地在耳边响起:“嗯呀、嗯呀——”地撩人心神的勾引性欲的低吟声。 只见她一会儿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一会儿轻轻解开他的衣扣……很快,他觉得自己 也和她一模一样儿,一丝不挂地相互扭动着、缠绕着……亢奋之中,他将她抱起, 放在床上。他尽情、放纵地与她翻云覆雨……
色欲看似那么温柔,一旦陷身其中,就如同一把刀,无形地在身上剁骨剔肉。 四
司机甄保奎想,赵市长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究竟想干吗?他哪里知 道,赵义同已到了进退难舍、穷途末路之时……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他发现昨夜与他寻欢的那个艳妓突然不见了。他心中似乎 有所惆怅,若有所失。正在他重新回味昨夜消魂的那一刻时,突然软床上的那个微 型电话响起了悦耳的铃声。赵义同拿起听筒,里面传出了胡小凡沙哑的烟酒嗓儿: “赵市长,早晨好!我是小凡呀,昨天夜里您休息得好吗?请您谅解我的冒昧和无 礼,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就将那本‘画册’让她送去了。如果您觉得那份‘薄礼’ 还可心的话,只要您给我打个电话,我立即挑个比昨天晚上更好的‘画册’给您送 去……好了,赵市长,我不打扰您了……”
赵义同听完胡小凡这通肉麻的问候后,对着听筒只说:“谢谢你,小凡。亏你 想得如此周到,昨天这一夜,我过得还算可以。今后有什么事,请你直接到市府来 谈。”
赵义同虽然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这对于胡小凡来说也就足够了。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为了满足赵义同的淫欲,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胡小凡不惜 花费巨资又多次从四川、云南、广东、广西、深圳、香港等地给他找来年轻的艳妓, 专供他淫乐。有一次,赵义同问胡小凡:“小凡,我问你,你第一次在流泽度假村 给我介绍的那位‘服务小姐’,她到底是哪里人?怎么就来一次,后来就不见啦? 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你让她再来一次,我想再让她为我‘服务’一次……” 胡小凡听后,频频点头称“是”。虽然如此,但后来,胡小凡却一直未敢再让 那个叫李丽兰的艳妓来省城供赵义同淫乐。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胡小凡打听到那个 艳妓后来得了一种叫不上名来的性病,他怕万一这种病传染给赵义同,那他胡小凡 岂能吃罪得起?到那时,他丢了乌纱帽不说,弄不好极有可能要锒铛入狱。因为他 明白,赵义同整人是个心黑手狠的家伙,整死他这么一个像毛毛虫似的小官儿,岂 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不过,这个事,赵义同可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根本 就不知道。事隔很久,当赵义同再次向胡小凡打听李丽兰的下落时,他只好编造谎 言说,有一天,她在广州中山大街上购物时,不幸出了车祸,被撞死了……虽然如 此,赵义同仍然把那个酷似仙女的艳技记挂于怀,久久未能忘记。因为她对他刺激 太深了……
还有一件事,赵义同也一直未弄明白,就是那天夜里艳妓李丽兰的身上为什么 能散发出一种使人迷醉的奇香呢?而这种香味在这以前和以后他从未嗅到过,他想 彻底弄清她身上到底涂了些什么特殊香料?
每当赵义同提起这事时,胡小凡总是吱吱唔唔地回答:“那可能是一种从法国 进口的香料吧,如果您喜欢的话,有机会我给您弄点来,那还不好说……” 其实,胡小凡非常清楚,李丽兰上次到流泽度假村与赵义同寻欢苟合时身上散 发的异味之香是从泰国弄来的,而那种香料只有高级妓女才喷得起,那是由麝香、 紫丁香、玫瑰花精油和海洛因混合制成的一种高分子化合物,不用时装在一个似耳 环形的合金钢壳里,平时或当饰物戴在耳朵上或装在衣兜里,用时,只要轻轻按一 下那耳环形钢壳下端的一个小按钮,那壳就会立即打开,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就会 有一种高浓度的气体从里边释放出来,刹那间充满了异香。因为这种高分子化合物 含有海洛因等毒素,人们嗅到后立即在脑海中产生一种五彩缤纷的幻觉。如果在性 刺激尚未达到高潮时使用,便会在刹那间产生奇异的效果。通俗地说,这是一种气 体毒品,它早就被国际禁毒组织列为毒品禁止生产、销售。所以;这种香料只在泰 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日本等地有少量生产,就是在那些国家一旦被查出来,违 者也要被判10年以上监禁和处以上百万美元的罚款!因此,胡小凡哪敢将实情告诉 赵义同呢?
车外的细雨仍然下着,雨丝越来越粗、越来越密。
车前挡风玻璃上纵横交错的图案也在迅速地变化着。
赵义同在惆怅中,只见玻璃上那翩翩起舞的少女随着雨丝的变大而逐渐变形、 消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天不容人啊……”
就在这时,有一辆吉普车由北往南驶来,桔黄色的灯光将挡风玻璃上的图案照 得斑斑驳驳,随着灯光的照射,赵义同仿佛觉得那玻璃上消失的少女突然变成了一 位身着高级毛料女装、满脸皱纹的老妇人,那位老妇人虽然体态龙钟,但行动却很 敏捷;虽然言语有些迟缓,但却苍劲有力;虽然年过花甲,但穿着却很入时、得体…… 她是谁?
“是谁?难道你连我都不认识啦?赵义同啊、赵义同,难道你真的要走?咱俩 是患难多年的老战友啊,怎么你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呀?昨天我还在市府大院打听 你来着,想不到在这深山荒岭上遇到你……”
赵义同揉了揉眼,仔细一瞧,他认出来了:她就是马英、马大姐呀。 “大姐,你怎么来啦?我赵义同准备上黄泉路没有告诉任何人呀?难道你能掐 会算?”
“咳,实话跟你说吧,这些日子我早就看出了你的心思:你开会时心不在焉, 听报告时,没兴趣。有一次,我从你的办公室前路过。只见你正抱着头在苦思冥想, 有时呆呆地坐在那里几个小时都不动。咳,你那些事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我马 英。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走那条路,那路是越走越黑呀,你就是走到了尽头,也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你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暴露,就是暴露了,大不了 蹲几年大狱,出来后,你还不是南郡地区历史上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吗?那些只知 道拼命干活、挣死工资的人有谁能跟你比呀?咳,光说你了,我的问题也不少,如 果政法机关查出来。我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我不像你似的那么想不开,就是 吃枪子儿,也不能自己喂自己呀……”
赵义同知道马英的全部犯罪事实,也知道她清楚自己的底细,他俩过去的关系 虽然很好,但到关键时刻谁能保证她进了检察院的大门不反咬他一口呢?哼!说得 好听,你还是自己想想自己的事吧……
马英似乎对赵义同的冷漠有些不满意,她一赌气,转身不见了。但临走时她却 丢下了几句话:“赵义同,你执意要走这条路我也不拦你,不过我可要正言相告: 在你上路前,不要留那些遗言、信札、揭发检举信什么的,你要积点阴德,也许有 一天,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咱姐儿俩就要在九泉下相会呢,到那时我见了你,可 别怨我翻脸不认人!……”
赵义同仿佛见到了那位平时是笑脸菩萨,到关键时刻只顾自己:翻脸不认人的 老太婆……
政坛上的友谊,如果掺合了交易,不过是鸟飞各投林,大难将临各自飞。 汽车在河防口停了约摸一小时,赵义同有时闭目思考,有时微睁双眼看看外边, 但他始终没有下车。此刻的赵义同心潮起伏,在他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 一次处在生与死的交叉路口上的挟择。说实在的,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早在十几天以 前就想好了,但真正要往那个决定他人生终点的地方往前再走一步也是十分艰难的。 有位思想家曾经说过: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主动离开这个世界,那是非常 艰难的,谁不相信,谁就自己试试……这句至理名言涵盖了世上所有的人,包括好 人、坏人、地痞、流氓、恶棍在内。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当然, 像赵义同之流这样的历史垃圾是死有余辜!
已经在车外等候近一小时的司机甄保奎,仍未得到赵义同前进或返回的意思表 示。他想,今天的赵市长这是怎么啦?他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死死地守在汽车 里。他究竟想干啥?到底要往哪里去?他苦苦地猜测着,并焦虑不安地在原地来回 走动,不时打火吸烟。
此时此刻的赵义同有些进退两难:前进吧,只需20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到 了那里后也只需几秒钟就可以离开这个使他烦恼的世界,就可以安然地坐上去“天 国”的飞船,直接飞往那里……后退吧,有两种选择:
一是回到南郡立即去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总局投案自首,等待法律对他的严 惩。这无疑就是等着去蹲大狱或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蹲大狱吃窝头咸菜的滋味他 没尝过,但可以想像,那里是社会渣滓、历史垃圾集中的地方,在那些小黑屋里和 那些没有头脑、没有是非、没有荣辱的人关在一起,简直是分不出人与兽来,那是 人过的日子吗?若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且不说,自己的子女将怎样在社会中生活, 将怎样在人群里混日子啊?在中国这块有着几千年儒教传统的古老土地上,有谁能 宽容赵家不落井下石?又有谁肯闭嘴不去议论父亲已蹲在大狱的子女们的是是非非 呢?像自己这样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上百万、上千万的巨孽。法律上对他再从宽、 从轻,也要判死刑缓期执行或无期徒刑!再从宽是不可能的事。前几年已经判了一 大批巨孽死刑或死刑缓期执行。外地的暂且不说,光南郡市他认识的就有十几个! 比如钢城孽虎刘志诚等……都是他的部下,有的还是他的朋友。这些人要论过去的 功劳,哪一个都不比他小啊!现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法制观念比过去提高多了,法律 常识也比过去普及了,像他这样的巨孽判轻了,人民群众能答应吗?所以,这种选 择,在他看来是行不通的。
二是携巨款出国外逃,去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德国、法国、俄罗斯……在 国外隐蔽数年后看看国内的政治风向……可是这种选择的成功率几乎等于零。 赵义同想来想去。总觉得后退是“无路”的,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唯一的选择只有往前走了。他要在这漫长的黑夜中寻找那冥冥之路,上路后就可以 永远得到解脱了……
想到这里,赵义同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探起身在方向盘上“啪”地拍了一下, 随即汽车喇叭。嘟——”地长鸣了一声。
清脆的喇叭声在黑夜的山谷中回旋游荡。
仍然站在车外一拐弯处担任警戒任务的司机甄保奎,被突然鸣叫的喇叭吓得激 灵了一下,于是忙钻进车里,侧脸问赵义同:“赵市长,我们往哪方向走?” “往前!”赵义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低沉、阴森森的话。 甄保奎未敢再多问,赶忙发动车。很快,黑色奥迪又沿着蛇形公路继续往前行 驶。
兔死狐悲,法律的尊严不可践踏,不管以往的功劳有多大,都不能将恶事做绝。'小说下载网 。。'
第四章 夜猫子恶叫枯柳
赵义同就要离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了。他留恋那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又不得不把脚步伸向通往“天国”之路……
汽车离开枯岭脚下的河防口,越过红土梁,来到一个叫梧桐豪的山丫口。赵义 同让司机停车。
汽车靠在公路边的一个崖洞口旁停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天晴了。天空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些眨着眼的星星, 上弦的新月像一把镰刀似地挂在西边的天际上。
一路没有下车的赵义同,此刻从车内缓缓下来,抖了抖身上穿的那件从意大利 进口的黑色平绒风衣,又整理了一下那条暗紫色领带,走到公路旁的一个水泥护桩 旁,坐在上面往山下眺望。
赵义同对这地方很熟悉。这里是改革开放后新开发的市郊旅游和度假区,它的 右边是流泽水库,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著名的流泽度假村就建在水库边。那里有 他的高级别墅和楼房包间。他在那里曾度过无数个消魂之夜。沿着水库,有不少令 人陶醉的旅游景点,湖的东岸有白龙潭,西岸有黑龙潭、云峰山、省内第一瀑和关 圣庙……
赵义同想,要不是今天走到这一步,说不定他此时此刻正在流泽度假村的高级 包间里搂着美女、喝着佳酿寻欢作乐呢;要不是自己走到这一步,说不定此时此刻 他正在那些基层干部或善于溜须拍马的省城富户们的陪同下,“搓麻”捞钱呢;要 不是今天走到这一步,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正在美女的陪同下,在“瑶池”里洗着 “鸳鸯浴”呢……咳,这些“美好”的、令人迷恋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了……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赵义同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抬头望了望挂在天边的那 轮新月,心潮起伏。他想,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五彩续纷的世界了。这个世界多美呀, 他仿佛又回到了市府大楼上班,仿佛又看到了办公室里那些干净、整齐的现代化办 公设备和那些在走廊里、过道里、甚至电梯里见到他的处长、主任、秘书们对他点 头哈腰、谦恭地问寒问暖时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坐到办公桌后面,秘书们把 一叠叠待签、待阅的文件给他送来,待他圈阅的情形;仿佛又看见自己在会议上作 报告、讲话时,那些在台下的基层干部们拿笔记本聚精会神地“沙沙沙”作笔记时 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视察某些工厂、矿山等企业时,那些厂长、经理。主任 们谦恭地听着他作指示时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去各区、县财政部门检查工作 时,那些将他视为南郡市“财神爷”的大大小小的书记、局长、科长们,请他多为 本地区、本部门的财政出出主意、多为他们拨一些资金的企盼情形;他仿佛又看到 了每年例行的市人代会结束后,那些像蜜蜂采花似的记者们追在他屁股后面采访时 的情形;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曾经拉他下水、像三孙子似地给他行贿、献金表、献 美钞、献港币、献美女的大老板、个体暴发户甚至一些有影响的官员们的卑恭嘴脸…… 所有这些,他都记忆犹新,当副市长掌管全市的财政大权,那是多么荣耀、体 面、受人尊敬的职位啊,全市乃至全省国的人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字,那又是多么光 宗耀祖的事啊……可惜,自己把党和人民给的这些荣誉、权力视为攫取金钱、美女 的手段和攀登高官厚禄的阶梯,以至掉进泥坑而不能自拔,这是多么沉痛的教训啊, 后悔也晚了——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所有这些都怨谁呢?怨那些像 三孙子似的行贿者?怨那些像痞子似的献美女者?还是怨……他想,还是怨自己吧, 谁让自己利欲熏心呢?谁让自己奢糜腐化呢?谁让自己……
赵义同想到这里,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慢吸着,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一缕 儿一缕儿、一圈儿一圈儿向空中弥散开去。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随着他手指在上下 晃动,犹如一只钻进了“捕蝇罩”里的红头苍蝇在拼命地挣扎、撞击、寻找出路…… 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地形,又辨了辨方向,此地距他最终要去的地方只有10分钟的路 程。他明白,到了那里,只要自己选好了地点,决心一下,刹那间,他就可以迈向 “天国”之路,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两天,他就将像手中的那支香烟似地被点燃 火化,然后变成一股青烟在空中散尽……
“走吧,那个世界不是也很好么?说不定那里也有汽车、楼房、美女和鸳鸯池…… 既然决心下了,还等着干啥?既然自己已经没有出路了,还坐在这儿干啥?……” 突然间,他对着漆黑的天空,长叹了一声:“也罢——”然后转身,对站在汽车旁 等候他的司机甄保奎说:“走!”
将死的人会后悔吗?也许,也许他只是留恋那威风凛凛的日子,那金迷纸醉的时光。
二
在义仁的一个小村庄里,赵义同想要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工作过,也曾 经使他颠峰一时的、给过他荣耀的、使他发迹的、也使他纸醉金迷的省城 ……
10分钟后,汽车到了一个叫太子庙的地方,赵义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 汽车嘎然停住。
赵义同开门下了车,双眼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里就是他的人生终点站。
“站”到了。
“路”走完了。
该“休息”了。
于是,他哀鸣般地对站在他身旁的司机说:“保奎呀,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我不往前走了。我今天要到前边那个小村看看,那里有我一个亲戚,我要从这里横 插过去,汽车过不去。你就不要送了。”
甄保奎听了后,觉得非常吃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忙问:“赵市长, 现在天已经黑了,您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去呀?您要是出了问题,我回去怎么交 待呀?要去,我陪您一块儿去。”
此刻的赵义同心里似乎比10分钟前坦然了一些。他想,如果不把这个司机打发 走,今天无论如何也上不了“路”,那岂不要坏了我的事?于是,他说:“没事。 这个地方我熟,最多,5分钟就可以到,甚至用不了5分钟。再说,这里的治安也不 像城里那么乱,你就放心吧。保奎,你的家不就在义仁县吗?今天你开车回家看看, 明天再回市里去。我,你就不要接了。今天下午,我已事先跟义仁县委打了招呼, 说好了的,他们明天有人开车来接我,你就不必来了。不过,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回到市府后,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听清了吗?”他说话的语调比平时低沉得 多,甚至有些发颤和悲哀。
甄保奎却没有注意赵义同语调的变化,他想得最多的是,赵市长今天为什么非 要坚持一个人到村里去呢?那里真的有他亲戚?或者他要到村里办一些私事怕自己 在身边不方便?这些都是可能的。想到这里,他就没再坚持,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赵市长,您确实跟义仁县委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我让你走,你就走吧!”赵义同不想,也没心思再跟他多说话, 所以,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甄保奎见赵义同态度如此坚决地执意要他把车开走,便只好从命,怏怏地钻进 驾驶室,将车调头,又飞速地朝义仁县城开去……
……
甄保奎走后,赵义同想要最后看一眼他曾经工作过、曾经使他缘峰一时的、给 过他荣耀的、使他发迹的、也使他纸醉金迷的南郡城;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啊…… 在那里,他几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那里他到哪里哪里的大小官员都会竭尽全力 招待他、欢迎他。到哪里他都会吃香的、喝辣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罪 人,一个千古罪人。他再也回不去了。倘若回去,等待他的不是高级轿车、别墅。 美女和金碧辉煌的超豪华的饭店、餐厅,而是手铐、监狱、窝头、咸莱……想到这 里,他爬上附近的一个山峪口,从那里放眼向省城望去,仿佛看到了那里是灯的海 洋、灯的世界,仿佛见到了整个省城上空被灯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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