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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 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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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凌飏没有说什么,良久之后才淡淡的呼出一口气,伸手将我额前垂下来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
“嗯!”我肯定的用力点头,又觉得这样简短的一个字欠缺说服力,脑中飞快的想了想又急忙的补充道,“你的野心,你的志向,你的度量,你的手段——”
不是刻意的恭维,而是真真正正的心悦诚服。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凌飏的好话,直至词穷。
而自始至终凌飏都没有插话,只安静的坐在面前听着,此时见我停了却是意犹未尽的轻声问道,“还有么?”
“有,还有,还有——”我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情急之下便是赤脚从榻上跳下来,焦躁的拍着额头在屋子里不停的踱步,“还有——你别急,让我想想。”
我极力的想要说出更多的理由,可此时脑子早就是浑浑噩噩的一片,根本就理不出头绪。
许久之后,身后传来凌飏忍无可忍的一声叹息。
“潼潼!”他叫我,虽然听得出来已经是极力压抑了情绪,语气里还是很有些不耐。
“别打岔,”我制止他,像一只幽魂一样继续不停的在屋里转悠,闭着眼喃喃自语,“你让我想想——想想,一定还有的。”
“潼潼!”凌飏再次出声喝住我,可能是料准了我不会听他的话,说话间已经起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的握住了我的手腕,“潼潼你冷静点,别这样行吗?”
“那你要我怎样?冷静?我怎么冷静?”我低头看着他落在我腕上的手声音低靡的苦笑,然后目光一寸一寸上移落到他脸上。
在我的印象里凌飏这张脸孔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明媚的,即便偶尔神色会有一瞬间的暗淡,也丝毫不影响他意气风发的气度。
可此时他却是紧绷着唇角,眉心拧起,堆叠起来的褶皱把目光掩映出几分慌乱。
我觉得新奇,不禁缓缓抬起未被束缚的左手一点一点慢慢抚上他的眉心,试图将他的眉角熨平。
因为合作的关系,我们之间不过徒有一个夫妻的名分,这样的举止明显的不合时宜,可是凌飏也并没有闪躲,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任由我的指尖毫不避讳的沿着他脸孔的轮廓游走,目色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歪着头,目不转睛的凝视他的脸孔,目光开始一寸一寸的游离。
不得不承认,凌飏的这张脸真是完美到无懈可击,五官的搭配姑且不论,单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就仿似带着天生的魔力一般。
说不清他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气质,只较之骆无殇的冷硬会多了一分柔和,较之陆雪衣的冷傲又多了一分随意,较之杜明楠的呆板更多了一分灵动,较之韦北辰的温暖,他明媚中更添了几分超然的邪魅之气。
这种种特制混合在一起,让这个男人在人前展现出来的一面无论何时对人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呵,我想起来了,还有你这张脸!”我说,眉眼弯起,唇边不觉慢慢勾勒出一个清浅微笑的弧度轻声笑道,“凌飏你这张脸完美的近乎妖孽你知道吗?你清漪园里的那些女人除了钱和权一定还都爱你这张脸!”
“是么?”凌飏闻言仍是无动于衷,仿似根本没有听到我对他的赞美一般,只声音平静的看着我道,“那么潼潼你呢?”
我与他之间,非是男女之间,何时需要论及这样的话题?
“我?”我愣了一愣,再对上他的目光恍然有种如梦初醒的冷醒感。
“我恨!”我说,眼中笑意敛去,说话间,手下突然毫无征兆的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狠声道,“凌飏,我恨你这张会骗人的脸!”
即便当初那么那么的恨,我也从来没有打过骆无殇,而我与凌飏之间连半分私人间的情谊都谈不上——
清脆的余音仿似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旋不去,我愣愣的盯着自己酸疼的左手半晌没有反应,直至凌飏重新把偏向一侧的脑袋转回来。
“闹够了?”他问,言辞神色间仍是寻不到嬉戏的迹象,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郑重的完全不像是他。
是啊,该是够了,他跟我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容忍我的无理取闹呵!
“对不起!”顷刻间我只觉得无言以对,默然垂下头去。
凌飏该是真的恼了,我又是半晌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回音,正觉得头昏脑胀之际脚下却是忽然悬空被他一把拦腰抱起。
我惊了一下,但身上也确实乏的很索性也就没有拒绝,任由他把我抱到里面的床榻上安置好。
我不想与他说话,上了床就直接裹着被子侧身朝内闭上眼,凌飏一个人在床沿上坐了会儿也没有开口,最后却是翻身上床脱了外袍在我身后仰躺下来。
我与他成婚已有数日,这却是头一次同榻而眠,两个人各持了被子的一角空气里的感觉却是冰冷而生疏的。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猝不及防便有一双强劲的手臂从背后将我捞起。
“我已经查到韦大公子的下落了。”凌飏把我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然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睡吧!”
【70】此处茫茫
我原以为这一晚注定无眠,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凌飏怀里。
“醒了?”见我转醒,凌飏撑起一侧的手肘欠了欠身,俯视下来的眉眼带着惯常轻佻妩媚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而就记起前夜甩他的那一巴掌,心里不自在的微微别开目光,推开他的怀抱爬坐起来。
“呵——”凌飏倒是并不介意,轻笑一声也跟着坐起来大力的甩了甩膀子,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漫不经心问道,“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他对前夜的事只字不提,我便更觉尴尬,抬眼看了看外头不早的天色敷衍道,“随你吧!”
“嗯!”凌飏手下动作顿了一顿,然后翻身坐到床沿上把靴子穿好,又往妆台前面对镜整了整头发这才回头对我道,“丫头们都在外头,我去去就来。”
说罢,一撩衣摆就疾步往门口走去。
“凌飏!”见他要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凌飏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是如此反应,几乎是顺理成章的马上回头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昨晚跟我说——”我暗暗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再矜持,郑重的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想见他!”
凌飏定定的看着我,眼中神色明灭不定的闪了一闪,那一瞬间的停滞突然让我怀疑前夜自己听到的那些话是否只是在梦里。
我蹙眉,目光凌乱的四下游移起来。
凌飏见我失神就又重新折回来,俯身坐在床沿上。
我神智朦胧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再开口的时候自己也变得不确定。
“你——知道他在哪儿?”我问,刻意垂下眼睑来遮掩自己的情绪。
凌飏不置可否的抿了下唇角,然后缓缓抬起右手以指尖轻轻拨开我额前流海,将我眼中迷茫的慌乱情绪尽数暴露在他的注视之下。
两个人四目相对,我强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落荒而逃,然则就在我打起精神准备再追问的时候他却又是猝不及防的明媚一笑。
“先吃饭!嗯?”他道,宽厚的手掌绕到我背后轻拍了下我的后脑,声音柔和的让人恍惚。
我略一怔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从即将闭合的门缝里捕捉到他袍角翩飞留下的那一抹红。
该是厨房早有准备,凌飏去的时间不长,约莫一炷香之后就领了两个丫头端了几道精致是清粥小菜回来。
我不是很有胃口,但考虑到腹中的孩子也就静下心来与他面对面的坐着吃了这餐饭,其间凌飏倒是与人前无异,言笑晏晏,很周到我替我布菜递汤。
因为起身稍晚,用完饭时已过午,看着丫头们把碗碟都撤了凌飏却是坐的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我耐着性子又与他饮了半碗茶,终于按耐不住放下茶碗道,“你有话要与我说?”
凌飏笑而不语悠然的拢着杯中茶叶,只淡淡抬眸往门口扫了一眼。
我狐疑的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子里业务异象,正在纳闷儿却见外头一个小太监埋头快步走进来通禀道,“陛下,颜郡王求见。”
颜怀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确非比寻常,不过联想到凌飏的种种举动我也立时明白其中原委,虽然不知道他背地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也还是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有请!”
小太监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就由院外引了颜怀越进来。
颜怀越维持着一贯处变不惊的风度,进门之后便是极有分寸又向我与凌飏行了君臣之礼,平静道,“陛下和凌城主急召老臣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按照常理,我与凌飏成婚之后朝臣是该尊他一声凤后的,只不过他始终一个七尺男儿,再加上私下里我也总觉得这称呼别扭,是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沿袭了之前的称呼尊凌飏一声“苍月城主”。
身边的凌飏一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我无奈,只好回头煞有介事的冲他牵动嘴角勉力一笑,“阿飏,这两日我身子有些不适,还是你与郡王说吧。”
“这样也好。”凌飏握着我的手很配合的点点头,继而转向颜怀越略有些尴尬的以手虚握成拳掩嘴轻咳一声才道,“其实这只算是个不情之请,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是无奈之举,所以我才与潼潼商量冒昧来求郡王的一个人情。”
“城主言重了!所谓君臣有别,陛下有命老臣自当遵从,不敢有人情一说。”
“既然这样那我也便直说了。”颜怀越不为所动,凌飏逢场作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随即便是换上一副深度担忧的神色静默的看了我片刻然后方才重新转向颜怀越正色道,“这几日路上横生了不少枝节,潼潼很是费了些心力。郡王你也看到了,太医诊断说是现下潼潼的身子正虚,实在不宜再为国事操劳,我想让她在此多留几日,沿途带她散散心再行返朝。郡王身为三朝元老,深得先帝倚重,所以大郓城那边——”
凌飏说着顿了一顿,略微迟疑片刻才是深深吸进一口气道,“不知这样可会有什么不便?”
虽说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按理来说边境战事打的正值惨烈之际我也是不宜在外久留的,不过因为南野跟苍月城联姻的关系,朝中局势倒也暂时稳定下来,而此时我这身子于社稷而言又是个不大不小的借口,而凌飏之所以会与颜怀越商量此事的用意我也明白,因为在现今的南野朝廷当中也唯有他颜家是对我的所作所为完全的不在意。
果不其然,对于此事颜怀越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异议,只面无表情的颔首道,“陛下龙体为重,只要陛下无恙,大郓城中的一切也就方便了。”
颜怀越此等漠不关心的态度正中下怀,凌飏大喜,眼中颇有些感激之色起身,郑重对他拱手施了一礼,“如此——那么晚辈就代潼潼拜谢王爷的体恤之情。”
“君臣有别,老臣愧不敢当。”颜怀越不动声色的起身一手拦下凌飏下拜的动作,回转身来对我施了一礼,“陛下龙体违和就请安心静养,明日一早老臣会偕同礼官先行回朝,大郓城城中诸事也不必忧心。”
“有劳郡王了!”我点头,垂眸略一思忖又转向凌飏,作势与他商量道,“阿飏,话虽如此,我们逗留此地也总是不宜张扬,一会儿你还是去安排一下,让苍月城随行的仪仗官员也都先随了颜郡王先行返回大郓城吧,至于这边——还是留下钟卫尉来听从调配即可。”
凌飏的身份终究是西华幸存下来的血脉,南野上下虽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对他都是存着戒心的,若是只把我留于他的掌控之下难免他们不会多心。
而我留下钟旭,也是为了让留守在大郓城的钟孝庭安心。
我此举的用意凌飏自是明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便是点头应允道,“还是潼潼你想的周到,一会儿我便吩咐下去,你累了,先歇着?”
凌飏说着伸手来扶我起身,颜怀越行了礼便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一晚上相安无事,次日一早前院他们已经打点好行装折返大郓城。
凌飏坚持没有让我起身,而是由他代我出面送别了颜怀越一行。
他出门之后我也没有再睡,梳洗完毕就打发了丫头们下去独自坐在房中等他。
凌飏去了约莫个把时辰才回,回来的时候身后却的带了一队传膳的侍女。
“咦,起来了?”推门看到我,凌飏脚下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便是笑着过来把我拉到桌前坐下,“正好,我们先用膳!”
虽然心里集了些火气,但是人前我也不好发作,就耐着性子看他指挥一众侍女把碗碟摆好。
然后,他也俯身在我身边坐下,顺手递了双筷子到我面前。
我接了,趁着他去成汤的空当挥手示意旁边候着的侍女退下,回过头来果断的压下他端到我面前的汤碗,冷声道,“该走的人都走了,现在你该是可以将他的下落告知于我了吧。”
因为我手下动作的幅度稍大凌飏又防备不及,碗中的汤水溅出来刚好有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凌飏懒洋洋的伸手扯了手边的帕子就要给我擦。
我没有心情与他再继续做戏,就一把夺了过来,恼怒道,“别玩了!”
韦北辰的下落是他承诺我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想凌飏的眉头却是突然拧起,不由分说又抽了我攥在手心的帕子,拉过我的手轻轻把我手背上的汤汁擦拭干净。
这一次,我没来得及拒绝。
“潼潼,你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丢了帕子,他道,抬头郑重看我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一声刻意沉重的叹息,之后又是没心没肺的展颜一笑,目光灼灼近距离的望着我的脸孔道,“是你不再把我做外人所以少了掩藏?还是真的方寸大乱到这种地步?”
明知道我在他面前早就无所遁形,我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却不明白他何以会对我的挫败如此耿耿于怀。
“我从来就不敢自诩为你的对手,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烦闷的往一侧偏过头去,不想再与他计较输赢的问题,只话锋一转冷然说道,“可是凌飏,别忘了,那是你答应我的!”
凌飏张了张嘴却是难得语塞,神色不明的又盯着我看了片刻,最终还是颓然的垂下手去整了整袍子叹道,“罢了!我说过的话哪有不算的?再等两天你身体好些了,我亲自带你去找他。”
话已至此这顿饭凌飏自是已经不能再留下来陪我吃完,他的话我虽然不能全信,只是此刻除了信任也别无他法,却不曾想他这个所谓的两天竟是让我一等就等了足足十日的光景。
凌飏仍是没有言明韦北辰的去向,我心中纵使怨念再多也别无他法,只能心情忐忑的随他取道驿馆往东南方向的一条官道一路前行,待到再过五日,看着眼前乍现的一片无边的海岸线,心情突然明朗开阔的一片空白——
其实我也早该料到,韦北辰他会音讯全无唯一的去处也只能是千屿国了,只是很可笑的,我却刻意逼迫着自己去忽视了这种可能。
定定的望着远处海面上停泊的那艘华丽的大船良久,我侧目回头看了身边的凌飏一眼。
“等了这么多天,你就是在准备这个?”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算是吧。”凌飏得意的眉眼弯起,负手往前走了一步,迎着海风傲然而立的模样别样的光彩慑人,“怎么样,这艘船的排场足以匹配潼潼你一国女皇的身份了吧?”
如此的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衬得上我的身份?可我这样的人,何须这样的排场?
这话若是换做别人来说我可能也就信了,但是凌飏呵——
我不以为然的牵了牵唇角,只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凌飏兀自淡定的强撑了片刻,不得已终于还是缓缓回过头来嘿嘿一笑,“趁着造船的功夫我也顺便着人在附近寻了两个经验老道的渔民同行,绝对万无一失。”
【71】所谓运气
抵达海边的当天下午我便随凌飏登船,一行人扬帆起航前往大海深处去寻找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圣屿国。
凌飏把一切都安排的甚为周到,不仅寻了熟悉航向的渔夫引航,还提前请人卜算了风向气候,是以虽是第一次出海,一路上却是风平浪静没起什么波澜。
怀孕不过三个多月,我身上也还算轻快,再加上所乘的这艘船凌飏特意命人精工赶造的,包括船长、甲板宽度甚至船帆的数量尺寸都经过专人比对改造,所以行船极稳,我也没觉出多少不适,只是莫名的,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踏实。
海上漂泊了整整七日,第八日的黎明我是被甲板上突如其来的欢呼声惊醒的。
猛的弹坐起来,映着桌上摇曳的一盏残灯看到凌飏长身立在窗前的背影方才狠狠的呼出一口气,瘫坐在床上。
“醒了?”凌飏闻到身后的动静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我擦拭额上的冷汗。
“嗯!”我定了定神,接下他手里的帕子,抬眸往窗口看去,“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圣屿国了。”凌飏道,也是沿着我的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说话间如释重负的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去取了放在旁边的外衫递给我,“天要亮了,我们去甲板上看日出吧。”
因为心情的原因,这几日我大都是窝在船舱里休息,此时闻言还是有些迟疑。
外面吵嚷的欢呼一声盖过一声,许是灯光太暗的缘故凌飏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俯身又去取了我的鞋子把我拉到床边,口中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道,“海上日出的景象与别处可是大不相同的,难得寻这一次机会,不看看是会遗憾的。”
看着凌飏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好扫他的兴,回头想想反正马上也便要下船登岛了,遂就点头,穿好衣物随他一起上了甲板。
因为我们的船已经往正东方整整行了七日,此时太阳升起的方位已经不在大船的正前方,而是在船头稍稍偏右。
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轮红日,没有绚丽夺目的光环笼罩,只是干净清爽的一轮从海天相接的地方被轻薄的海雾拥簇着慢慢托起来,红彤彤的色泽温暖而柔和,倒映在明净如镜的蓝色海面上洒下大片金色的鳞波。
那景象不能说有多震撼,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归属感,祥和宁静,远离战争与尘嚣之外。
凌飏扶着我的手带我一同站在甲板的边缘来迎接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湿润的海风拂过面庞,带着清清凉舒爽的味道。
明明是陌生的地域,陌生的空气,我贪婪的大口呼吸,却觉得压抑在心口这么多天的心事也变的不是那么沉重。
远处的太阳慢慢脱离海平线的束缚,通透的红色躯体逐渐燃烧起来,金色的光线穿透柔和的薄雾洒向眉睫,凌飏适时的抬手替我挡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他,晨曦洒下,恰是映出他身后一大片岛屿连绵的轮廓——
因为韦北辰而无数次闯入我梦中的圣屿国的轮廓。
圣屿国的春天来的较之中土较早,此时入眼已经是一片苍翠的碧色,加上漫野的桃花盛开,粉色的云霞锦簇,将这一片不起眼的岛国映衬的仿似人间天堂。
圣屿国是一处清净之所与外界少有往来,而我们的船又造的太过奢侈华丽,未免引人注意,凌飏就命人将大船停在海上,安排了两名随从撑小船携我俩上岸,上岸之后又撇了随从,只与我两个人沿着海边小径徒步登岛。
路线应该也是事先打探好的,凌飏胸有成竹,走的很从容且优雅。
我心里惦念着一些事情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目光胡乱的扫视着四下的风景,但是很奇怪的,似乎每过一处眼前都有看不尽的桃花。
那些大大小小的桃树或者单独成株开在灌木丛中点缀,或者三两成簇的绽在路旁相依,再或者也有很多株连成一片花海。
我心下奇怪,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在一处桃园前面停了下来。
凌飏见我止步也转身折回来在我身后站定,不解问道,“在看什么?”
“在看这些桃花!”我说,信手摘下枝头开的最艳的一朵拈在指间狐疑的看着,“这圣屿国的人对桃树似是有种特殊的偏好。”
“噗!”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凌飏闻言却是哑然失笑。
我不解,蹙了眉回头看他,“怎么?”
“没什么!”凌飏摇摇头,拿了我手里桃花把玩片刻才是若有似无是轻轻吐出一口气叹道,“应该不能说是偏好吧,更确切的说应该算是尊崇。”
“尊崇?”他这样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此话怎讲?”
“这其中自然是有典故的。”凌飏道,故意卖了我一个关子,停顿片刻才稍稍敛了神色举步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缓声说道,“相传在很久以前,圣屿国有一位国君爱上了一名青楼歌妓并且沉迷其间不可自拔,更是为此冷落了他的新婚妻子。后来国君的胞弟篡权夺位带人杀入皇宫,两方人马与御花园中交战厮杀的万分惨烈,最后的危急关头国君心爱的女子舍身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国君执迷,也就随着那女人去了。”
本该是一个跌拓起伏感人至深的故事,凌飏说起来的声音自始至终却都很平静,我不经意的回头却更是轻易捕捉到他眼中嘲讽的一抹冷色。
“所以——这些桃树便是国人用来纪念国君与他心爱女子的真情的?”我愣了一愣,本来对这个故事的结局唏嘘不已,此时却又有些不确定。
凌飏不置可否,只淡淡的看我一眼,然后举步走到前面的一株桃树下面,于乱花丛中回头看我。
到了我此刻我才猛然注意到这一天他竟然没有着那一身色彩浓烈的红色袍衫,而是归归整整的穿了件素白的长袍。
长袍的料子很普通,剪裁却是十分得体,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而他头上束发的金冠也换成一根朴素的白玉簪子,再配合上此时眼中略显淡远的神色,整个人的气质竟是与以往截然不同——
少了张扬的妩媚和华贵,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虽然脸还是这张脸,可这个人却恍然不似凌飏,而确乎是完全变作另一个人。
我措愣的站在原地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凌飏却是神色泰然的摇了摇头继续方才未完的话题。
“当然不是!”他道,不以为意的走在桃花丛中款款而行,“国君死后叛乱的英王终于如愿以偿继承大统,但是碍于王后娘家的背景,当然,也有可能是为她的才貌折服,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这位曾经很不得宠的王后并没有被累及到,不仅侥幸生还而且还是稳坐中宫之位做了新君的妻子,享尽荣宠。”
自古以来,皇室之家最怕的就是这等有违礼法的丑闻轶事,女子如我这般休夫改嫁的就已经犯了大忌讳,更莫要说是兄弟二人先后迎娶同一个女子过门。
我心中惊愕不已,不禁开口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凌飏莞尔,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后来在新君继位大宴百官的国宴之上,王后以身作饵以一壶毒酒毒杀了弑兄夺位的新君,她自己亦是毒发气绝在国君与那歌姬殒命的桃花树下。”
凌飏的故事至此终了,是以千屿国这铺天盖地的一片桃花海为的不是纪念国君与他挚爱女子之间的深情,而是为了铭刻那位致死也未能得到夫君垂青的王后的大义功绩。
这两个女人,哪一个的爱情拿出来都是大而无畏的传奇,可是一旦涉及到第三个人,其间种种品味在心里就只剩了苦涩。
“真可惜——她们会爱上同一个男人!”我心中黯然,无奈的叹息着吐出一口气,“被这样两个至情至性的女子爱着,那国君虽然挚守了前者,但对后者也不能是完全的无动于衷吧。”
“都说最痴情的人也最是绝情,他爱过一个女子,但同样也负了一个女子,这样的男人——”凌飏说着却又似是无话可说,沉默片刻便是抬眸看向我道,“潼潼你觉得呢?”
对于那位含恨而终的王后,我不能说是没有遗憾的,只是作为局外人,我们永远都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人的痴情,即便这份痴对另一个人来说会是寒入骨髓的薄情。
“无关对错!”我说,“情之为物,半分也勉强不得。或许——这只能说是那两个女人的运气问题吧。”
一个恰巧遇到了那个爱他的人,一个遗憾的错过。
凌飏没有说话,隔着乱花飞溅的桃林,他眼中深埋的情绪我看不太真切,一直到静默的过了好久之后他才由桃花深处重新举步走到我面前,执了我的手眉眼弯弯的笑,与平素一般的风情万种,“是啊,潼潼你就总是有这样的运气。”
我遇到骆无殇,我又遇到韦北辰,的确,我是有这样的运气,不必饮恨也无需劳烦后人为我种下这片桃花林。
虽然明知道凌飏此时并无恶意,他的这个故事还是让我看到了冥冥之中那种可怕的宿命,骆无殇的下场我已经身临其境的看到,关于韦北辰——
我突然不敢再想。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触了电似的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我局促的往后退开半步。
“好!”凌飏无所谓的耸耸肩,折回小径之上继续前行,我脚下略一迟疑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的翻过两个小山头,终于进了前面山坳里的一个村落。
那村子不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因为是建在山地里,所以房子架高大都是竹制的阁楼,稀稀疏疏的掩映在树木花草之间,俨然一处世外桃源的模样。
这里的环境韦北辰曾不止一次对我描述过,可是这一刻真的见了,却是觉得恍惚的很不真实。
“走了半天了,是这里吗?”凌飏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我回过神来扭头与他对望一眼,也四下扫视一圈。
村口附近的第一座阁楼前面是一处篱笆圈起来的小院,院里很多的竹制的架子上面晾着各种草药。
我的心口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缩,刚要上前却听得身后突如其来的响起一个陌生女声。
【72】出嫁从夫
“你们是来找北辰的?”
女子的声音清冷淡漠,平稳中带着淡淡疏离的味道,完全听不出热络,但是落在耳朵里也不会让人觉出怎么的不舒服。
我与凌飏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回转身去。
那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着一身素色的粗布衣裙,墨发如丝松散的挽在脑后,昭示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身量不似山里女人那般高大健硕,一眼看去甚至是有些单薄。
她的相貌不能说是多出色,五官却是生的极为清秀,眉目间带着忘我于世外的超脱,几乎完全看不到喜怒哀乐的迹象。
这女人,仿似生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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