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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词-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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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好了,翼儿瘦多了。她是如此的安静,总是沉浸于自己的内心之中,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班媞甚至害怕自己的存在,打扰了女儿的安宁。
除了照料翼儿,班媞仍然经常去石渠阁看书。可是,她的心定不下来。每一页的缝里挤满了这个人,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辩驳着他,鄙夷着他。恍恍惚惚,她记起刘骜曾伏在她耳边说着的绵绵情话,记起他蜜蜡一般的皮肤,记起他黠慧的笑。刘骜常常有些意想不到的赞美,比如,“我倾心于你磊落的男子气概”,让她无话可驳,心里窃喜。不可否认,刘骜是懂得她的。这些话像蜜糖一样又黏又甜,痒痒地灌进耳朵里。班媞内心都不相信,然而都笑纳了。
对着刘骜的誓言,班媞是保守而警惕的,她想,从不相信,便永不受伤。这样的感情,圆通,委婉,不伤身。可是,现在每次想到这里,鼻翼就酸楚得胀痛起来,她的泪水不由得一滴一滴地淌在书简上,漫渍开来了。她只能暗暗吞下自己的哭泣声。以为不伤身,还是伤了。我不过是一位弱女子,我也不想要经世济才,只不过因为情感无处投射,才不得不去读书。可无端端地读成了一位别人眼中的才女,却殊无快意。书只是我排泄苦闷的一个通道,怎么就成了我生活的所有内容呢?
这漫长的两个月里,班媞终于明白了,刘骜一直与她擦肩而过,却并不想见她。以前,他们也曾试过数月不见,班媞不介意,不萦怀。那时真是笃定啊。可现在,她知道不同了,她预感到永远的别离。从来没有过的悲伤,似乎正在从每一个毛孔里浸透进来,把她的眼泪都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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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三部 张放(4)
03
这几天,王太后来看过翼儿了,看她身体已大好,主张再送回温饬宫,交由专门的保姆调养。班媞只能同意,其实,她内心里也不愿意刘骜再来这里,不愿意面对。她厌恶那种时时萌发在心里的期待。
然而,就在班媞亲自把翼儿送回温饬宫之后,第二天晚上,温饬宫就有人来报,翼儿又发高烧了,水米不沾。班媞赶紧赶到温饬宫。翼儿紧闭着双眼,花瓣一般的嘴唇变成灰白色,迸开一道道血口子。无论班媞如何轻声地呼唤,摩挲着她的小手,也没有反应,翼儿一个人不管不顾地睡着,她的头,她的身体,她的四肢,全都不受控制地下坠着,沉得像秤砣。翼儿的肉身缩成小小的一坨,隔着被子一直烧过来,烧到班媞的手心里。
御医在一旁束手无策。他们告诉班媞,小公主先天不足,上次高烧已让她元气大伤。而且,她又没有求生的愿望,此刻只能听天由命了。班媞伏下身去,把脸贴着翼儿的脸,她觉得自己整个被烫伤了。班媞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御医:“是不是只要能把翼儿的高烧退下来,她就有救了?”御医被她看得倒退了一步,说:“还不能肯定。但最为难的是,微臣和其他御医们都实在没有办法把小公主的高热退下来……”
“那么,就让我想办法吧。”班媞命宫女和保姆把翼儿掖好被褥,随同自己,抱到后寝宫。
没过多久,刘骜也闻讯赶来了。来的时候,小公主的床褥已空,旁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对刘骜说:“婕妤抱着小公主到后院去了……”刘骜又赶到后院,只看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一排宫女,紧巴巴地盯着。刘骜欲推开门,一位年长的保姆拦着说:“陛下,婕妤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怕小公主见着风。”刘骜只得站着。熬了一会,他实在是担心,站不住了,便蹑手蹑脚推开门,只见里面围了一道屏风,屏风脚下洼着一窝水。
刘骜纳闷地转了进去。屏风里,一旁摆着一个香油木的大浴桶,班媞坐在另一边的矮几上,紧紧地搂着翼儿,保姆正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一件长袍。刘骜愣了一下,看到班媞竟然是浑身湿漉漉,赤身祼体地抱着翼儿。
刘骜吓了一跳,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媞儿,你疯了!”保姆这才看见皇帝来了,吓得赶紧用袍子把班媞裹紧,跪下来叫了一声“陛下”。刘骜不管,先走去摸了一下大浴桶里的水,冰得直咬骨头。他这才注意到,旁边宫女舀的长勺里,还有没有融尽的冰块。他冲过去,把翼儿从她的怀里抢了出来:“你疯了?都十一月了,你竟跳进冰水?你会冻死的!”
班媞望了他一眼,眼睛里的绝望又黑又浓,深得像几十米深的水井:“可你要我怎么办?翼儿怎么办?她都快烧着了。”说着说着,牙齿已在咯咯咯地乱响了。刘骜甚至就要冲过去抱住她了。班媞已经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又要失去翼儿了。她太可怜,太可怜,那一瞬间,刘骜恨不能贴住她,用自己那条命去温暖她。
然而才走了两步,他还是停了。这样的举止对班媞似乎有点唐突,他拿不准分寸;如果是别的女人,他就早这么做了,可这是班媞。就在片刻的犹豫间,一位保姆连忙把衣服给班媞缠紧,另一位保姆又从刘骜手中把翼儿接过来,帮小公主把衣服穿好,裹好被子。
刘骜背过身去,说:“翼儿已经病成这样了,你也这样,你叫朕怎么办?”班媞不承想刘骜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柔情的话,原先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力气就坍塌下去了,整个人向保姆身上软下去了。刘骜退出门,令宫女把班媞看好,给她穿好衣服。
刘骜万万想不到,聪明一世的班媞竟然赤身跳进冰水里,用自身的身体去给翼儿降温。翼儿的体温确有短暂的下降,但太医说,这种降温方式不可能改变体热,只能降低体表的温度。看来班媞是糊涂了,她也并不是那么心如磐石,永远纹丝不乱的。他以前甚至觉得班媞对女儿的感情太疏远,可是,她也会哭,也会伤心哪。班媞的爱,只是太过含蓄隐晦,他觉得自己错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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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第三部 张放(5)
刘骜一直守在翼儿身边;不到半个时辰,翼儿的体温又升高了,仍然烫得吓人。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抱着自己的女儿,感觉像捧着一小簇温软的、滚烫的炭火,在慢慢炙烤着,他知道,这团火很快就会燃成灰烬。刘骜想哭,可是张开嘴,却只是低声地号叫。他哭不出来。
十年了,行冠礼娶妻都十年了,一次又一次,他连一个小小的女儿都保不住。他很苦很苦,一腔淤血全都郁结于心,吐都吐不出来。
班媞心力交瘁,也病倒了,被送回到增成舍。
三天后,翼儿终于不治,年方一岁半。这个时候,班媞仍在昏睡。日日夜夜,她都醒不过来,就像沉入了最幽深最安静的谷底,四肢百骸都是放松的,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然而,她的脑子里却犹如有一群昏眩的鸟群在旋涡里旋转,牵引着她,整个人还在往更深更黑的深渊里掉下去。她被卡在深渊的深渊,沼泽的沼泽当中,只想永远地睡下去。
在又黑又甜的长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探到了谷底;她看见了翼儿,还有那个数年前未曾生下来的孩子。那是一个小男孩,面目模糊,和翼儿手挽着手,笑嘻嘻地走着,与她擦身而过。班媞要伸手拉住他们,眼看就快碰到翼儿的指尖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可是,他们恍若未闻,一直走,一直走,叫都叫不住。
班媞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想去追,腿却举不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可是生活还在继续。
班媞只是发了几天的高烧,病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很快就好了,太医还没怎么用药呢,她三两下就全恢复了。班媞的身体真是无比强壮,强壮得连她自己都尴尬了。她很想纵容自己的病痛,病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好营造悲剧感,让她也能软弱下来,让世人都来怜惜她。可惜女儿死了,她还毫发未损,连借病以逃避现实的机会也没有。诘难、后悔,又或者流泪,有何益?翼儿已经不在了。她再一次失去了她。
有时,班媞也会想,翼儿走的也许正当其时。班媞不知是否应该让女儿更聪明、更敏锐,还是让女儿更清浅、更安心?翼儿是美好的,娇憨的,不曾被污染的,班媞不想把不幸福感遗传给一个这样的小生命。
这些日子,刘骜又重新回到班媞的身边。可直到她病重,刘骜还是不能肯定班媞对自己的需要。只要她是清醒的,只要她能睁开双眼,只要她看见刘骜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照看着她,她就有能耐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体贴入微。刘骜不能发作,然而,却恨不得掐着她的肩膀,摇醒她。即使病成这样了,都不肯软弱片刻,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敷衍他!没错,班媞是好心好意,怕他担心,但这个女人,为什么永远都要这么强势,永远不能放松?
04
刘骜为了安慰班媞,决定拜班伯为定襄太守。这对班伯来说,是个机会。班伯虽然文士出身,却有慷慨之气,几次上书要求出使匈奴。年初时,单于来上朝大汉皇帝,刘骜就曾命班伯持节在塞下相迎。现在,定襄的大姓石氏和李氏愈发胆大妄为,不仅聚众斗殴,竟然还敢追杀官吏,班伯刚刚上了奏折,请求派去镇守定襄。刘骜觉得班伯的才能亦足以胜任,便准奏了。至于王凤,他向来看好班伯,既然班伯自己有成就一番的志气,王凤也就顺水推舟了。
迷迷糊糊中,班媞感觉有人轻轻抚着她的脸,她睁开眼,只看见刘骜就在身旁,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她。
“你哭了。”刘骜说的时候,手还在摩挲着她的头发,撩过来撩过去。这种温柔让班媞疑虑起来。她还是说:“没有,臣妾很好。”刘骜用指尖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笑说:“媞儿,你在梦里哭了吧。是朕替你拭去泪珠的。”
班媞忽然很烦。这不是刘骜。他不应该这么温驯,不应该这么柔情蜜意,他就应该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是那个又软弱又矜持的蠢人。刘骜的甜蜜超出了班媞的预想,她越发固执了,轻轻地摇头说:“陛下,臣妾很好。或许是梦中迷了眼。”刘骜忽然把她的身体往榻上潦草地一放,站起来,冷冷地说:“班—婕—妤,你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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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三部 张放(6)
走到帷幔边,他看来气已消了一些,又回过头来对她说:“朕刚刚遣侍中中郎将王舜奉玺书印绶,拜班伯为定襄太守了,让王舜自己去保护单于。去定襄主事,是你哥哥一直的心愿。”
班媞赶紧从床榻上起身,拜谢:“谢陛下。陛下能够让臣妾的兄弟多加历练,臣妾非常感激。”
刘骜看到班媞在病中犹自挣扎着起来,有点于心不忍,便说:“你知道吗?朕一开始就觉得,你与你哥哥长相酷似,当初我也是因为这样,一眼就留意上你。”他接着又说,“这次倒是遂了王凤的意,他一向想拉拢班伯。只怕这样一来,皇后又该紧张了。哼。”他边说就边想起许?,这个女人,她该又把班媞和王凤树为假想敌了。
班媞不得不解释:“但哥哥并非攀附权贵之人……”
刘骜打断她的话,说:“朕知道,班伯就是一位儒生,很有才能,朕欣赏他跟王凤没关系。”
“大司马大将军的权势这么大,臣妾一家并不敢和他攀上关系。这点,想必陛下也能理解。”
“王凤的权势大了就这么让人讨厌吗?朕明白,你们大家都在埋怨我,觉得朕太过纵容王凤了。”刘骜惨然笑着,语气也变了,说,“谁都觉得我无能。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把王凤赶出朝廷?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都以为我怕他,以为我怕太后。也许吧。但这些年,你看王凤的权力就真的那么稳固吗?每天下朝以后,我都在想,王凤说得到底对不对,我到底能不能有比他更好的决策。结果不能。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比我高明一点,不多,也就一点点。他对朝中诸幕僚的了解比我细致,他对人事的任命比我准确,甚至有魅力让更多的人围绕在他周围。我有自知之明。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我自问无法比他更高明。再放眼整个朝廷,又能有什么人比王凤更适合执政?没错,王凤确实有结党营私,打击异己之嫌,王商之死,王章之死,每一桩,每一件,我都记在心上。但现在朝中谁又是清白的呢?”
班媞吃惊地看着他。刘骜又说:“我知道,我一直对王凤忍让退避,对刘家天下,未免是饮鸩止渴,不负责任;可是,对于天下百姓,他比我有能力,未必不是百姓之福。可是,我心里想的,谁给我机会去解释了?去对那些大臣说我没本事?去向母后解释我不想待在这个位置上?皇后怎么能容忍我对王凤的这种尊重?”他嘴角挑起了一点笑,说,“而你,只会更加证实我的窝囊吧。”
班媞不知说什么好,避开他的目光,勉强说了句:“陛下何必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呢……”
刘骜冷笑着说:“我没有夸张。如果我在你眼里不是这么毫无地位,你怎么会这么待我?”
她也生气了:“既然臣妾不能让陛下宽心,那你又何必来找我呢?后宫这么多美人,陛下尽管自便。”班媞含着一朵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刘骜看到班媞这种宽解的笑,气更不打一处来。可是人家也没说错呀。刘骜最后憋出了一句:“我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你,是我太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那么难侍候的女人。”
皇帝被她气走了,现场只留下怔忡的班媞。
刘骜是故意把自己的怨气积聚起来,放大的。他知道班媞总是没有错,所以他才受到了伤害。他不想挽回,反而更尖锐地刺痛自己。刘骜似乎越来越深地陷入这种自我虐待中:他要通过败坏自己,来羞辱班媞。
刘骜在班媞这里,只能得到满身的挫折感。班媞心里树起的篱笆有三千丈那么高,他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不是没有励精图治过。这两年来,他很少微服私行,不再四处游猎,也想理清朝政,也想好好陪陪女儿。可是,看哪,他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刘骜不知为什么。平心而论,他在位这八年时间,军械武器长年藏放在库房中,太平无事 ,既无内乱,也无外患;仓廪丰实,百姓生活安定。说到公卿幕僚,固然看不出谁有经世济才的能耐,但谁都不是大奸大恶,多少有几分学问。起码,刘骜要守成是没问题的。孝元皇帝留给他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宣元二帝给刘骜积攒下来的家底足够了,先帝们镇恶抚远,也给他清扫出空间。如果嫌没有实权,难道刘骜身边的臣子还能比孝惠帝身边的臣子更难对付吗?难道王太后还能比吕太后更强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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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第三部 张放(7)
刘骜被一种强烈的失败感纠缠着,困顿不堪。谁都不需要他,班媞不需要,王太后不需要,朝廷不需要,天下也不需要。他重新坐上他的飞行殿,带着一众随从,在长安四周斗鸡走马,渔田打猎,云游去也。
05
阳朔三年六月,颍川铁官徒申屠圣等一百八十人造反,杀掉长吏,偷盗抢夺库府兵器,自称将军,打遍九郡,一时间,应者云集,闹得人心惶惶。王凤又是操心又是急,先后派丞相长史、御史中丞逐捕,一番劳累下来,人就倒下了。这回,就不再是称病不朝的托词,而是结结实实地缠绵病榻了。
不到七月,申屠圣发起的这一场叛乱已经荡平了。不过,王凤就再也没有离开病床。他太累了,躺下了,就不想再起来了。王凤一病,无疑让诸王与诸侯有了许多想法。无论是京城官员还是地方官僚,都认为这是一个慰问送礼的示好机会。阳平侯府日夜车马辚辚,一箱一箱的礼品扛进了阳平侯府,一拨一拨的王公贵族从阳平侯府出来。虽然阳平侯府定期向外报平安,可是晋见者亲眼看到王凤一天天消瘦下去,脸色一点点灰下去,看样子一时半会没什么指望了,大家喜忧参半,都在咀嚼谁将是得益者谁将是失败者,都在猜测自己的政治前途会否动荡。
这对刘骜是一个机会。他曾经花了这么多的力气想去扳倒王凤,一次又一次地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地受挫,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现在王凤病倒了,什么都丢开手了,他有无数种可能俟机下手,重新把属于自己的权力拢在手中了,他却殊无快意。刘骜已习惯失败,习惯不自由了。长久游离在实权之外,他根本没有机会训练出敏锐的政治嗅觉,他也没有判断力和决断力。现在的刘骜,即使给他权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拿它来干什么。
在王凤病中的三个多月里,刘骜什么都没有做,连人事都不曾变动过。他对近臣解释说,舅舅大病,急于调动人事未免不敬;然而,潜意识里,他未尝不是在等待王凤给他作出最后的安排。
王凤果然就赠给刘骜两位年轻人。一位是淳于长,太后姐姐王君侠的儿子,王凤的外甥;一位是王莽,太后哥哥王曼的儿子,王凤的侄子。在王凤生病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活跃在阳平侯府,淳于长日夜守在王凤身边,而王莽斟茶送水,亲尝汤药。
刘骜觉得淳于长聪明仁孝,两人甚为投机,便令人拿来朝服,就在王凤面前,拜淳于长为校尉诸曹。而对王莽——刘骜实在兴致一般,这个人土里土气,即使他真有满腹的才华,也掩饰不了这一点。他听说过这个人极为勤奋,但刘骜对这点不感兴趣。一个人凡事太勤奋,太用力,便显得蠢。他并不十分喜欢这个人。王凤却告诉刘骜,王莽是一位真正的人才。他问刘骜:“如果把王莽与淳于长比,陛下如何看?”
“两人都是朕的至亲,二人皆各有所长,不好臧否。”刘骜有点警惕。
王凤看出了他的态度,坐起来说:“陛下,臣已是老朽之人,提及这二人,的确是希望陛下能重用他们。现在关键是怎么用,用谁了。”王凤推心置腹地对刘骜说,淳于长聪明乖巧,能审时度势,可堪任用;不过,王莽忠厚仁柔,日后才必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王凤对王莽的评价如此之高,刘骜感到意外:“为什么?”
“王莽自幼家境贫寒,却勤勉好学;不仅博学多才,还谦逊克制,这是青年辈中难得的品质。日后他的前途未可限量。陛下,不可以貌取人。”
刘骜看到王莽捧着药回来了,还是有点失望。他长得太平庸了啊。
不过,为了讨病笃的王凤的欢心,也想给王太后一个宽慰,刘骜在王凤的床前,把王莽封为黄门郎。在听取了朝中不少对王莽的称颂和推许之后,过了数天,刘骜又把王莽迁为射声校尉。
王凤病体支离地撑了两个月,终于在阳朔三年八月薨了。辅政已有十一年的王凤直至死的那一刻,才终于退出权力中心。刘骜谥王凤为敬成侯,停止上朝三日,并禁止民间婚嫁宴乐三日,同时,亲自临吊,以示赠宠,还送以轻车介士,为其送葬的军队仪仗从长安陈列至渭陵。王凤的儿子王襄也嗣侯,拜为卫尉。王太后虽然十分悲痛,不过王凤位极人臣,生得风光,死得气派,王家算是极尽哀荣了,她也就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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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三部 张放(8)
王凤一死,刘骜才发现自己竟会那么难过,他还是低估了王凤对他的重要性。这么多年来,王凤堵在他的胸口,对王凤猜疑和惊惧,已成为刘骜的依赖。生活在王凤的阴影中,既是他的黑暗,又是他的荫蔽和保障,他就带着这种惯性,一天一天地混日子。现在权力又回到刘骜手中,他该怎么办?
大司马大将军一职,王凤把它的权力放在了三公之上,且可以专揽朝政。王凤临终前,流着泪对天子千叮嘱万吩咐,这个职位要封御史大夫王音,而不是更亲的弟弟平阿侯王谭。王凤的理由是:王谭虽然是至亲,但是行为骄奢,不能率导百姓,王谭等五侯必不可用;还不如从侄王音谨敕。刘骜听从了。有时,他感觉王凤的眼光的确放得比自己更远,胸襟宽广。王音毕竟不像王谭他们是近亲,平常用事十分小心在意,尽职尽责,可以信赖。
不过,刘骜却是只知其一。他不知道,上次王章差点弹劾了王凤,就是王音告密,救了王凤。王凤不过是知恩图报。而且,王谭虽与王凤是亲兄弟,却十分傲慢,总是不愿听王凤差遣;王音虽只是从侄,侍候王凤却如同侍候父亲一样谦卑恭敬。这里面或公或私的缘由,难以道清。但关键是刘骜需要一个人,能够为他承担现任,王音还是王谭都不那么重要,都是王凤一句话的事。
刘骜曾经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建功立业啊。可是,连他都看透自己了,随遇而安、懦弱无为的性格已无法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刘骜把从前王凤手中的权柄,悉数移交给王音,一点也不贪图和眷念。他拜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封为安阳侯,食邑与王氏五侯同。
06
刘骜来到长信宫,忽然感觉今天这里似乎格外热闹。走进正厅,只见一群艳丽的妇人围着太后,叽叽喳喳,笑个不休。大家见刘骜来了,都暂时停了下来,欠身行礼。
王太后拉着刘骜坐到一旁,笑着说:“看,都有谁来了?”刘骜认出那个身着宫装挑头的贵妇,就是敬武长公主,便对她回礼了。敬武是刘骜的姑母,早已嫁出宫多年,刘骜已十余年未曾见过敬武了,向来不甚亲近。倒是旁边一位面目清秀姣好的年轻女子吸引了刘骜的注意力:她穿着一身浅褚色的长袍,只是不知为何,发式编作男子式样。
王太后笑了:“骜儿,你可认得他?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小呢,老爱哭鼻子。”敬武也不好意思了:“放儿小时候,又胆小又顽劣,不知天高地厚。难为太后还记得。”刘骜在一旁插话:“他可是张放?一见面,朕还以为是长公主的女儿呢,想不到他已长这么大了。”
“可不就是吗?”王太后也说。
刘骜一时有点呆住了。眼前这个俊俏的年轻人原来是个男孩。他的脸有点尖,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小巧如鲫鱼嘴的双唇,白皙清丽,眼睛显得更大了。他整个人是暖的、艳的、柔软的、暧昧的,没有性别,似乎只要张放的眼波对着谁转上一转,不管男女,骨头先自轻了三分。
刘骜已经有点走神了。和敬武聊了一会,他便说道:“长公主,朕刚才和放儿聊了一会儿,觉得他聪明颖慧,当是可造之才;朕打算先封放儿为侍中,日后还可加封中郎将。你看如何?”张放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示意敬武,母子二人一起喜不自禁地伏地拜谢了。来的时候,敬武还没有往求官上面多想,谁料富贵逼人来。
太后怔了怔,只得说:“那也好,放儿聪明明辨,你就多陪陪皇帝吧,也让他顽劣的心收一收。”
结果这一放松,刘骜的心就像跑马一般,再也没收回来。自此,张放便大摇大摆地出入宫禁了。这样的世家子弟,别无所长,他的专职不过就是吃喝玩乐;他又没有皇帝那么忙,所有的聪明,就用来雕琢如何玩得更专业更精致。刘骜也喜欢在市井斗鸡,可是与张放的玩法相比,他就觉得寒碜。看人家张放,在公主府里修建起养鸡坊,专门收那些羽毛金黄、爪如铁铸、鸡冠高耸、尾羽昂然的雄鸡,一共一百多只,并聘了二十位身手灵活的子弟驯养调教这些公鸡。而他的眼光非常毒,群鸡中哪些健壮,哪些瘦弱,哪些勇敢,哪些怯懦,他全都了如指掌。单此一项,刘骜就对张放佩服得不行。现在,是他跟定了张放,而不是张放跟着他,两人日日斗鸡走马长安中。刘骜的心,早已让张放四处放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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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第三部 张放(9)
不知不觉中,刘骜与张放的目光已绞到了一起。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有肌肤之亲。他们开始是拉着手,马上转到没有人的地方就拥抱亲吻、相互摩挲着,最后,回到宫里,他们两人上了床。这个过程十分短,两人却丝毫没有不自然,仿佛天生他们就应该是一对。这是连刘骜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以前,他曾对娈好后庭花的先帝们颇为不解:武帝宠爱韩嫣、李延年,文帝迷恋邓通,甚至父亲爱幸石显,他都很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了张放,他们同席吃饭,同榻而眠,恨不能寸步不离。日夜厮守、时刻想念,这一步,不知怎么的,就迈了出去了。
是的,刘骜比张放大十岁有余,可是,到底是谁引诱了谁,谁败坏了谁呢?张放的眼神,妩媚得摧枯拉朽。张放对他的感情,是女人所不能比拟的。
刘骜与张放出双入对,亲昵有加,宫里已窸窸窣窣地有了闲言碎语,甚至还传回到刘骜的耳边,然而,他顾不了了。甚至,他偶尔的遮遮掩掩并不是由衷的,只是一种合理的姿态,他并不避人,也不介意泄露他的快乐。张放是那么情投意合又婉转多情的可人儿啊,情到深处,刘骜甚至因为张放而骄傲。比起先帝们的私宠韩嫣、李延年、邓通、石显等人卑贱的出身,他的张放,不仅才貌双全,而且身份高贵。
王太后也嗅到了刘骜身上那种不安全的气味。登基已十年,天子尚无子嗣,居然现在又好男色,那大汉的江山岂不后继无人?可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向来阳奉阴违,行事不计后果,劝又劝不得,骂又骂不得。除了白白地和敬武长公主及张放撕破脸,又有何益?还是早早让张放娶亲,让刘骜断了念想也好。
张放已十八岁,早该成亲了。敬武听说王太后愿意亲自为张放物色媳妇,自然欢喜;再听到王太后替张放撮合的对象是许皇后弟弟平恩侯许度的女儿,更是一百个乐意。太后亲自指定的婚姻,自然轮不到张放发表意见,但形式上,王太后还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一下皇帝。
王太后派人请来刘骜,说打算为放儿寻一门好亲事。刘骜打心里不愿意。他迷恋着张放年轻的身体,希望张放可以长久陪在自己的身边,舍不得丢开手。听得母亲说是许度之女许约,刘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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