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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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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和抑郁,带给他的唯有快乐,他很快就离不开她了,到哪儿都要把她带到一起,否则便若有所失。他试图在二人之间建立一个恰当的距离:即不是恋爱,但比普通友谊更紧密一些,类似一种兄妹关系。但这是不可能的。春妮是个城市女孩,她活泼大方,天真率性,她的思维认知不可能像存扣这样的农村青年那么拘谨和保守,她认准了心目中优秀的“白马王子”式的存扣,就无所顾忌地示好和亲热,从不掩盖和存扣在一起的喜悦。这真让存扣为难了。他知道自己已不可救药地喜欢上她了,纵然捺着理性闸门,而在梦中,他却为她春梦连连。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基本把握住了分寸,在两人有可能会发生超越友谊的时候适时抽身。尽管春妮为此对他产生过怨怼,使一些存扣懂得的小性子。就这样,居然就维持到了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了。

《扬州》第三章5(2)

可是这一次把春妮带到桂宏家里玩,美丽的乡村营造着一种特殊的氛围,他和她不自觉地就靠近了这么多,无论在哪儿他俩都是那样的照顾和体贴。那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关怀和爱,多么默契多么和谐啊,就是普通的恋人也不能够如此合拍和心意相通。在开往东台的车上,呕吐过后的他就那么倚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而她是那么顺从,颠簸中恨不得把他的头搂在臂弯里也不忍把他弄醒。当他醒了意识到一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是那么温暖和安详,如同偎在爱人的怀中,嗅着她身上好闻的芳香,感到理所当然。眼睛睁开时她也丝毫没有无措和慌张,而是关切地问他要不要紧,还难过不难过。这跟以前秀平和阿香对他有什么区别?到了刁家庄,春妮和他多了耍孩子气,拉手挽臂,昨天晚上还在桂宏两个姐姐的逗笑中偷偷用脚趾蹬了他一下屁股,让他甜蜜了老半天。所有这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这里两个人的感情已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不可能再遏制和掩饰了。纵然他还勉力坚持,春妮很可能就要向他摊牌了吧。明天就要离开这儿各奔家园了,从桂宏二姐夫家往回走他就开始失落了。整整两个月——六十天的漫长假期呀,没有春妮和桂宏的日子教他怎么过。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样,想到刚才她进房时回眸向他的深情一瞥,他的心就开始乱跳,开始难过。庄上人家的灯都陆续熄灭了,他一个人站在灿烂的星天下面,对着远处黑茫茫的田野叹了一口气,心里说:“春妮,你知道吗?我舍不得你呀!我该怎么办呀?”

这时,一个苗条的人影悄悄地飘到他的身后。他察觉了——她身上的芬芳预先通知了他。他知道是谁。他没动。她轻轻搭住他的手臂。他转过身,星光下面,两双眼睛熠熠发亮。她搂住了他的腰。他低下头,吻了她。

第八部分  花垛

《花垛》第一章1

两年后,存扣分配到兴化花垛中学时,每次回想春妮总是忘不了刁家庄夏夜的那第一吻。

吻是盖在有情人心笺上的一方图章。那是一种庄严的承诺,那是一种豁亮的敞开。有了那倾情一吻,可以想见暑假过后重返校园的存扣和春妮是怎样一种关系。他俩就是一对校园恋人,亲密无间,水乳交融。没有人怀疑他俩的关系,也没有人去推知他俩的将来——那多无聊,多没有意义。两个人真心相爱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存扣是春妮的初恋。再矜持的女孩面对心爱的人都会毫无保留地敞开她的一切,春妮更是不例外。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常赖皮地缠着存扣,耳鬓厮磨,要他抱,要他驮,小女儿情态毕现,淘气得要老命,就像块黏人的扬州牛皮糖。好在存扣对心爱的女孩从来是有耐心的,又有一身呆力气,什么都随她玩。有时也做些恶作剧:在园林在野外游玩时突然躲到假山石后或是“噌噌”地爬到树上浓荫里,很久不声响,逗得春妮哭鼻子,跑来跑去地喊他、找他;或是驮她时发足猛跑,颠得春妮在背上鬼声辣气地乱喊乱叫,拿拳头擂他脑壳;或是和她相拥时双臂悄悄发力,箍得春妮喘不过气来,脸上通红。她却不愠不怒,反而柔情万种。两个人你疼我爱,课后假日一起度过了多少难忘的青春好时光!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春妮羞红着脸对存扣说:“你想要吗,想要就拿去,不要紧的。”存扣唬得脸都变了色,紧跟着身子哆嗦起来,不能自已,嗫嚅着说:“这,这咋能……”春妮直捣他的痛处:“你是为我着想是不?你是想如果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你要保我全身而退。可你错了,我的整个身心都是你的了,你早已进入了我灵魂最深处……你有这样的想法太让人失望了。”说完,一拧身走了。

存扣有口难言。他心中除了感动,更是羞愧。面对率真爱他的春妮,他感到自己简直有虚伪的“小”的一面。

春妮不理他好几天。两人重归于好时,她幽幽地说了句:“我晓得你是善良的,是为我好。”叹了一口气又说,“你晓得我是多么爱你,舍不得你,想你。”

存扣说:“我知道。我全知道。”

两个青春的身体相拥着,传递着热量和心跳。

大四下学期,四月,毕业班赴外地实习的前夜。存扣和春妮相约到校外散步。在瘦西湖畔的小径上,他俩手牵着手,相依而行。彼此说些勉励和照顾好自己的贴己话。不觉间就走进公园北大门的树林里,在一块草地上坐下歇息,绻缱相拥。明天就要离开学校分开一阵子了,他俩是多么舍不得。他俩接吻。吻得那么柔情蜜意,吻了那么久……两人的手不自觉就伸进了彼此的衣服里面,抖抖地摸索……他俩就做了。

月色撩人。元红如花……

两个月的毕业实习回来不久,他们正式毕业了。四年的大学生活画上了句号。想起来真是过得快呀。好像一切刚刚才开始,就不得不结束了,不得不劳燕分飞。时光有情,时光无情。七月的那天中午,扬州汽车站上哭声雷动,路人为之侧目。一对对大学生情侣在这里告别。发往盐城市的豪华大巴开始发动,司机频频按响喇叭,唤醒那些伤心地抱在一起的人儿。春妮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存扣木痴痴地站在原地。春妮又从车里跳下来,奔向存扣,蹦起来双臂箍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突突跳动的大动脉狠狠咬了一记。那果敢凶狠的样子宛若一匹嗜血的小母狼。

——“你不能忘了我!”

她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存扣仍像尊木菩萨一样立在原地,木痴痴的。正午的阳光慷慨地罩着他。被咬出血来的颈项火辣辣地痛。他突然惊醒过来,发足狂追,大巴已绝尘远去,踪影渐无。

“冤家啊……”空气中好像有一声叹息漂浮着,在他的耳边萦绕不去。

那个椭圆形的咬痕后来结了黑疤,两个礼拜才脱落。

《花垛》第一章2

花垛中学坐落在号称“千岛之乡”的兴化市(一九八六年兴化撤县改市)花垛镇的北首,距北面兴东二级公路六七百米左右。从教工宿舍楼的高处往北眺望,可以看到公路那边浩瀚的得胜湖。西北面十五里便是兴化城。倘存扣从学校大门口骑上自行车猛蹬,二十五分钟可以到达古城的南门,再花五分钟便可汇入到最繁华的英武路(已改造增宽)的车流中去。打花垛车站向东五十里,是朱舍站,再向东十里,就是吴窑镇了。

存扣是怀着一腔激情和美好的憧憬来这所乡村中学报到的。花垛这地方他从小就听大人们津津乐道地谈起过,是他心目中的神秘所在。花垛是兴化有名的古镇,境内河沟纵横交错,密如蛛网,大大小小的垛田似千万岛屿浮凸于水面之上,形成了里下河水乡最独特的地貌。岳飞指挥大军在迷宫般的垛田河汊间设伏大败金兀术的传说就诞生在这里。花垛自古以来就以种植油菜闻名,五十年代曾有“花垛油菜,全国挂帅”的美誉。每到春季,“河有万湾多碧水,田无一垛不黄花”,花垛大地成了花的海洋,如天上下了厚厚一层黄金屑,蜂飞蝶舞,香气飘到几十里之外。由于陆路交通相当不便,花垛虽然离县城并不遥远,却是偏僻之地,历史上就是文人隐士读书偏安的好地方。古风犹存,民风淳朴,漫步镇上旧屋老巷之中,你会感觉到有一种古华笔下描摹的湘西芙蓉镇的情调。自从兴东公路从它身后穿过,花垛才如闺中佳人向世人揭开了她梦一样美丽的面纱。它的古旧,它的安静,它活化石般遗存的春祭和会船民俗,它无数的风车,它围棋子一样的垛田,它春上红云笼罩般的桃园和万亩齐放的金色菜花田……使它成了远近人们寻幽访古、踏青游玩的佳处。随着公路交通的便利,这里建成了兴化最大的蔬菜供应基地,一座座蔬菜脱水厂相继落成,产品远销英国、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国家;依着大河还建成了水泥制品厂和铁船厂,花垛从偏僻之乡走向了腾飞……由于历史上这里就重视读书,花垛中学也是全县中、高考升学率很高的一所学校;尊师重教,教师是最受景仰的职业,倘哪家有事请客,学校的校长、教务主任和班主任肯定是座上宾,恭敬得不得了——这一点儿存扣来了几天便体会到了。

存扣决心在这个美丽的地方贡献他的青春和才华,开花、结果。

《花垛》第一章3

和存扣一起分配过来的还有两名老师:周兵,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体育系;钱晓霞,是盐城师专英语系的毕业生。开学的时候,校长请三位新老师吃了饭。校长姓王,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高胖,白,大眼浓眉,颇有“革命现代京剧”中杨子荣的模样,说话直率,相当热情,勉励他们做好教学工作,把从高校里学到的本领全使出来,为花垛中学争光,为花垛人民争光。他专门对存扣说,从档案中了解到存扣在大学里是个德智体美劳“五项全能”的好学生,相信他能挑好高一甲班班主任的重担。存扣很激动,对校长说了“您放心,我一定努力”之类的保证话。校长见存扣喝酒颇干脆,很意外,又很高兴,频频跟他碰杯,说来到他们花垛,别的不敢说,喝酒的机会可是太多了——“但有一条,喝酒归喝酒,不能影响工作!”

不久,存扣就知道了王校长在学校号称“酒王”,教导处孙主任是“酒圣”,白酒都在一斤以上,酒后还能打牌,打牌还能赢。

存扣果然不负厚望,开学没多久便赢得了同学们的信任和由衷爱戴,以及很多老师的刮目相看。他教本班的语文,又兼两个高一班的历史,扎实的文科知识使他把这两门课教得游刃有余。在课堂上,他教学手法灵活多变,生动活泼,他英俊挺拔的外貌和亦庄亦谐的从容谈吐是那样深深地吸引着学生,上他的课极其舒服。师生关系融洽和谐,存扣倒像个知心的大哥哥,连班上最调皮捣蛋的学生都服他。他的单身宿舍里经常有学生去玩,谈学习,谈家常,一玩就是半天。存扣也喜欢和学生谈心。他班上的纪律相当好,空前的团结,学习气氛很浓。他十分重视学生的课外阅读和作文训练,经他修改指点过的两位学生的习作获得了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的前两名,引起了全校师生的轰动和花垛群众的好评。期中考试考下来,甲班各科均分都比乙班高,语文分数更是高出一大截,弄得镇上有势力的人家纷纷找校领导要求孩子转班。乙班教政治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甚为尴尬和恼怒。最后校方协调,让乙班那位教语文的中年老师教了初中,存扣身兼两个班的语文,才算了事。

存扣的体育才能和锻炼习惯也在这里得到了施展和显示。

花垛中学重学习轻体育是出了名的。学校操场很大,竖着几副很旧的篮球架子,没有双杠,单杠还是六十年代的产品,孤寂地立在学校长满野草的围墙一隅,生着一层红锈。但据人介绍,花中在六七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初不是这样的,学校有专门的篮球队、排球队和田径队,一九七五年全国学校流行过一阵武术风潮,到处“武术新花向阳开”,学校还得过全县中学生武术比赛团体第二名。那时学校里很多教师是插队下放的知青,观念领先,见多识广,把学校体育搞得有声有色。随着知青陆续回城,学校的体育就衰落了,现在高、初中各配一名体育老师,都不是专业出身,而是两位民办教师,据说在花垛是有些背景势力的,上体育课形同放羊,也没人奈何他们。近七八年来,全市十六所完中春季田径运动会上,花垛名次全是垫底。有些比赛项目,比如铅球、铁饼、标枪,因为老师没有教过也不会教而不得不弃权,或叫队员上场胡乱应付一气,实在是丢人。这次王校长到教育局专门要了一位扬教院体育系的毕业生来做体育老师,看来是下了让学校体育翻身的决心了。

310开学第一天,周兵就喊存扣帮他去收拾学校关闭了好几年的老体育室。周兵拎了把铁锤,“咚咚”两下就把那把锈蚀的大铁锁揍下来了。推开门,一股霉味直冲鼻际,从前的体育用品狼藉一地,品种倒是很全:跳箱,跳马,跳山羊,爬绳,瘪塌塌的篮、足、排球,成木箱的木柄手榴弹,铅球,铁饼……画线的生石灰结饼发黄,砸都砸不碎。在搬跳箱的时候,发现里面藏着一大捆爬绳,拎起来看时,却发现已经烂了,一段段往下掉,灰蛇似的。两人弄了一下午才打扫归类完毕,沾了一头一脸的土灰。看着往日熟悉的体育家伙,存扣感到很亲切,像老朋友重逢似的,捺不住兴奋,在操场上掷了铅球和铁饼。周兵连夸存扣有专业水平。存扣扔的手榴弹竟远远地越过了围墙,落到外面的小河浜中去了,足足在六十米开外。花中的学生没有见识过这些运动,都新鲜得不得了,聚在场边上欢呼——他们知道,学校从此要有另一番活力了。

在周兵和存扣的请求下,学校修理了篮球架,添置了双杠等不少体育器材,操场和跑道上重新出现了雪白的石灰线,激越的哨声每天在校园里急遽吹响。学校组建了学生篮球队。在存扣、周兵和一些年轻老师的带动下,一些中老年老师也加入了运动。真是做什么都要有人带头啊。班级之间、师生之间经常组织篮球比赛。镇上也有不少青年人过来玩。在篮球场上,存扣的水平要比周兵高得多,只要有他参加的比赛保准围得人山人海。存扣早晚都跑步、撑双杠、打打拳,他那健美的体魄和矫健的身手让人看了无不称羡。外面都风传中学里来了位新分配的年轻教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是体育健将。被他执教的学生为此炫耀自豪,校内校外提到存扣老师声音就高了八度。

《花垛》第一章4(1)

来花中报到的第一天,存扣就注意到学校围墙上有###个大大小小的洞口,好像战争时捣出来的射击孔似的,相当硌眼。后来一问,原来是校外那些开铺子的店家所为,图的是学生朝外买东西方便——主要是买吃食:烧饼、油条、包子、麻团、冰棒、饮料,形形色色的小食品。存扣想,哪个学校周边都有做学生生意的,学生的钱是好赚,可也不能在好好的围墙上打洞呀,真是太嚣张了。心里就有了气,不允许本班学生到那些洞口买东西,“都高一学生了,课间还吃零嘴儿呀,唔——不美!”同学们都听他的,就没人去买了。这就得罪了人。外面那些开店的既然敢在学校围墙上打出洞来营业,肯定都是和学校里的人相熟的,有亲戚的,骨头连着筋的,要么就是地方上的邪头招惹不起的主儿。就有人风言风语的,说存扣哗众取宠,沽名钓誉,说存扣不体恤学生温饱,“心黑”。有一次,存扣去镇上有事,从一个饮食店里无端泼出一桶蒸包子的剩水,溅了存扣一身。存扣很气恼,犟脾气上来了,不仅在自己班上决不妥协,还在乙班上讲,“一个中学生要以文明礼仪的举止要求自己……在围墙洞口买吃买喝非但不美,更是对校外人员破墙打洞劣行的纵容和鼓励”。于是,乙班也没人去买东西了。

3131学生的消费群体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上去咬一口,校内也有做学生生意的。学校寄宿生多,中午一放学,就有五六个教师家属拎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小炒和煮鱼什么的小伙菜把守着食堂和学生宿舍门口,招呼学生去买。虽有同行是冤家一说,但往往也是摆在心里,场面上还要客客气气的,而这些老师家属不但彼此间不说话,而且是勾心斗角,互相“操别脚”。在学生面前这个说那个的菜洗得不干净,放的油少,那个说这个买的是死鱼,价钱也离谱。甚至有为争生意吵架动手,把菜篮子都踢翻了的。为了协助夫人生意,有的老师开饭时常在卖小伙菜处驻足流连,其目的学生一望便知。这就让学生很为难了,老师都是相熟的,买了你就得罪了他,弄得都有心理负担了——买与不买、买哪个的会直接反映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呀。那些家庭条件好舍得花钱吃小伙菜又在班上有号召力的学生成了这些老师眼中的宝贝,不管学习好不好,守不守纪律,都恩宠有加,纵容放肆,甚至放下师道尊严,称兄道弟都玩出来了。这让存扣很是不屑。曾有几个老师赔着笑请存扣在班上暗示学生去照顾他家的生意,存扣都说别的忙都好讲,这个忙却是不好帮,这是拿学生为难。弄得那些老师讪讪的,心里很不快活。

兴化这边有俗话:“先生、和尚不好搭讪。”是说教师与和尚精酸,小气,嘴巴贪。此话是有一些道理的。花垛中学的老师嘴馋是出了名的。这也难怪,教师一天到晚叨咕着一张嘴,婆心苦口的,嘴巴能不淡吗?拿黑旋风李逵的话说,“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可教师这行是清水衙门呀,无公款可吃,也无下属单位可蹭,只有吃学生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利用集体家访获取吃喝可以说是花垛中学老师的独特创意。

花垛中学的老师们都持有专门油印的“家访通知书”,注明家访目的、家访时间、家访老师几人等等,非常细致。要家访哪个学生了(事先往往经过集体讨论推敲),起码提前两天就把通知书要学生带回去给大人了。一个老师提出家访,所有任课老师全都要随同,有时还特邀校长主任参加,阵容整齐强大,以示郑重严肃和关心。家访时间一般定在晚上六点钟。

成绩好的学生,老师们去家访了,家长自然是欢天喜地,盛宴以待。成绩差的学生家长更是不敢怠慢。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从十月怀胎就指望着日后成龙成凤了,而老师是能左右孩子前途和命运的主要力量啊,能怠慢吗?能不好好招待他们哄他们开怀尽兴吗?

家访寻对象是一门学问,望子成才心切的人家,养蟹扳大罾的人家,运输专业户……都是首选。这样的家访最是让老师们满意,有成就感。

曾经有个笑话可以说明家访策划者的睿智和匠心:

老师(把家访通知书递给学生。面容慈祥和蔼):后天到你家去家访。

学生(恭敬地双手接过通知书):噢,回去我就给爸爸妈妈。

老师:告诉你大人,一共一桌人(八个)。

学生:噢,八个。

老师:告诉你大人,不要用螃蟹。

学生:噢,不用螃蟹。

老师:也不用鳗鱼。

学生:噢,不用鳗鱼。

老师:不用牛肉。

学生:噢,不用牛肉。

老师:不用羊肉。

学生:噢,不用羊肉。

老师:酒嘛……不要多好,大麦烧就可以了。

学生:噢,大麦烧……

老师:都记住了?

学生:都记住了。

老师:请复述一遍。

学生一一复述出来,毫厘不爽。

老师(抚摸学生的脑袋,赞赏地):记性真好。有希望,有希望啊!

于是,这次家访有螃蟹,有鳗鱼,有牛、羊肉,喝的七八块钱一瓶的好酒。

新学期不久,存扣就参加过一次这样的家访,是数学老师发起的。主人家是个养鸡大户,人极豪爽,加上儿子争气,学习出色,那场酒喝得真是高兴啊,直闹得昏天黑地,八仙桌下面倒下去两个。存扣头也喝晕了。“酒王”王校长扬起剑眉来了段“杨子荣打虎上山”,“酒圣”孙主任和了首“临行喝妈一碗酒”。虽然声调都不敢恭维(主任唱得像公鸡打鸣),却也演绎得情真意切,大义凛然,脸挣得通红。回校时,王校长在下一座砖桥时不注意踩空了脚摔了一跤,顺势在地上“哇哇”吐了一通,吐过了腿软难起,光是指自己的嘴。随从拿电筒一照,发现两颗门牙已经不翼而飞,嘴角流血,其状极令人动怜。王校长身高体胖,谁也弄不动他,最后还是存扣把他背回了家,弄得一身腌臜。

《花垛》第一章4(2)

这种家访简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就是醉翁之意唯在酒。存扣下一次就不肯去了。和存扣很要好的周兵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不去不好。你不去说明你是反感。你这是孤立自己,入乡随俗吧。”这小子任高中部六个班的体育老师(原来那位教高中体育的民办教师任食堂会计去了),根据家访所有任课老师都要到场的规则他是次次不空,吃得欢天喜地,没多长时间竟胖了不少,大有提早发福的趋势。

存扣说:“这样的家访太丑陋了。”周兵恨不得上去蒙他的嘴:“你不要太清高了。学校也不是一块净土。生活中过分唯美的人会很痛苦的——我看你压根儿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说社会就是这样,丑陋的东西多哩,但有些丑陋从另一角度看说不定又是“美丽”的,毕竟家访还是谈了些实质性的对学生有帮助的话题嘛。又不是白吃白喝,出发点是好的、健康的、积极的,吃只是捎带,只是家访的一种载体。“你看酒桌上多热情多恳切多喜庆多友爱啊!”他咏叹道,“这难道不是美丽的折射吗?人啊,要学会适应,学会变通,学会说服自己。”

周兵见存扣不吭声,以为他被自己的侃侃宏论所点化,所折服,大为自得,又引申了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句子:“假如生活强奸了你而你又无法挣脱的话,就舒展开你的身体吧——享受强奸!”

“好句子!”存扣突然朗声大笑,拍了一下周兵的肩膀,迈开大步走了。

这以后,摊到存扣出席家访,他都去。他与生俱来的酒量——说不定跟身体好也有关系——得到了不断提升,越来越厉害,居然就有人把花中喝酒的第三把交椅搬给了他,称他为“酒神”。酒真是种神奇的饮料,推杯换盏间彼此能自然生发出一种情愫: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甚至兄弟之情。有人说,酒品如人品,看存扣喝酒就晓得他是大朋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存扣听这话心里怪舒坦的,更要多喝两杯。

但是酒桌上喝得再欢畅,回到宿舍后存扣总是快活不起来,好长时间。他习惯性地闭灯坐在黑暗中,喝水,抽烟,想些无边无际的东西。常常半夜三更才爬上床,常常衣服都不脱。好在他不容易醉。而周兵却十次便有九次醉,但没事,他有人照顾了。开学没一个月,他就黏上了钱晓霞。两家相隔二十来里地,一个是东鲍的,一个是林湖的,双方家长都同意两人的关系。有一次,周兵对存扣说,晓霞有个妹妹在东鲍粮站工作,叫彩霞,是镇江粮校毕业的中专生,要不要介绍一下。存扣手直摇,说有对象的。周兵问在哪儿。存扣一愣,说:“分在盐城三中,她是盐城本市人……谈不成了……哩。”周兵说:“那肯定是谈不成了,平头百姓想隔地区调动难于上青天——哎,谈不成了还叫啥对象啊!我得跟你介绍。彩霞我见过两回了,不丑!不比她姐姐差!哪天我带你去看看。彩霞看你这样帅,准得主动黏上你死不丢!”

存扣正色对他说:“可别!”

周兵笑着说:“咱兄弟这么好,我还想和你做连襟哩!”

存扣也笑了:“你小子!不忙,等年把再说。”

周兵一撇嘴:“等!等到花儿都谢了!”

存扣说:“花期这么短啊,那我更不敢要了!”

两人大笑。周兵还是劝存扣哪天去看看,说不定看出感觉来,“毕竟现在国家户口的女伢子不多呀!何况彩霞确实是不错。”

可存扣以后还是没去。其实东鲍离花垛并不远,骑车带过河一小时就可以到了。

《花垛》第一章5

存扣心里总是丢不下春妮。虽然明明知道毕业时扬州车站一别,就意味着劳燕分飞各东西,再见很渺茫了,此生能不能再相见都说不定。多么相契相配的两个人儿呀,被地域所隔,最终落得有缘无分。春妮在他脖颈上留下的椭圆咬痕就象征着一个句号。这句号让他疼痛,让他铭记不忘。但毕竟是句号。过个三年两载,各自有了新家庭,那以后似乎更无再相见的意义了。但存扣心里就是丢不下春妮。觉得她还做着自己的女友,只不过人暂在他乡而已;冥冥中感到春妮还在等着他。晚上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勺下面,黑暗中常看到春妮,那么清晰地,向他款款走来。她苗条的身材,她优美的胸部,她笑起来眯起的眼睛、小虎牙,她耳轮上的淡淡绒毛、软嘟嘟奶乎乎的耳垂(他常喜欢在上面轻轻捻摸),她别着发卡的马尾辫儿……全都呈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还闻得到她好闻的体香,听得到她的声息,她窃窃的私语、呢喃、喘息和娇怯的呻吟。他突然就唤出一声“春妮”来,或不自禁从鼻腔里蹦出笑的一个短促的单音,有时就有泪水顺着眼梢流下来,沾湿了枕巾;有时浑身发热,血脉奔腾……

有一天午夜梦回,外面微风轻摇梧桐,秋虫啾鸣。存扣想像着,在这天地安宁的时刻,七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城市里,有一间温馨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松软的小床,小床上有一个睡着的女孩子。她在梦中沉睡,像天使垂下洁白的羽翼,像玫瑰合上芬芳的花瓣。她慵懒地在被窝中,春藤一样舒展着姣美的身体,头发如瀑,如枕上歇一堆乌云,额亮如瓷,疏淡的眉毛,如软帘般齐刷刷耷下的睫毛,淘气的小鼻子,嘴巴红艳像涂了蜜,如微微开放的蔷薇花瓣……春妮啊。她嘴角牵动,笑了一下。她在做梦吗?梦的是我吗?这时候他想如果身下垫的是一张魔毯就好了,就能载着他飞向那个城市,在星空下面,掠过村庄、小河、田野……一直飞到她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上,俯下身细细地看她,也不弄醒她,只是静静地看……天要亮了,再飞回来……这样想着,他突然感到身上肌肉发紧,腿绷着,两只手下意识撑在床单上,就像在夜空中飞翔一般,竭力控制着平衡。

他披衣坐起来,摁亮台灯,从枕下摸出个影集来,一页一页地翻……

但是自从毕业分手,夏到秋,秋到冬,存扣和春妮却没有通过一封信。似乎都在耗着,谁也不肯先。这也难怪呀,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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