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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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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听得点名,直眼看着女狱医,半天没有反应,就像那些话完全与她无关。

戴汝妲知道新来的囚犯对用号码点名反应都很迟钝,就用眼睛接住对方的目光,问:喂,说你呢,知道吗?

朱颜淡然回道:知道。

戴汝妲有些恼:知道为什么不回答?

朱颜也把声音从淡调整为冷:我想知道,为什么指定我来完成这件事。

戴汝妲大为意外。在这个地方,从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她的声音出来更是冷若冰霜:为什么?什么也不为!真要问,还得问你自己为什么犯法。

朱颜也不示弱:我的案子还没开审,你能判定我犯了法?

戴汝妲知道自己碰上了厉害角色,只能以势压人:没犯法?没犯法到这儿来干吗?

这下子让朱颜揪住了破绽,马上换了律师出庭呈辩的口气:管教女士,提请你注意你的言论。这儿是看守所,不是监狱,我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所谓嫌疑人,就是有需要审查、等待结论的案情在身的人。既然案情待查未下结论,我是有罪还是无罪,从理论上说各占百分之五十。你凭什么说我一定犯了法?

朱颜不动声色,几句话就把戴汝妲逼得只剩耍赖的份儿:结果我不管,你既然在号子里坐着,就得归我管。

朱颜咬住不放:我怎么就得归你管?你是医生,只能管病人,还只能管要求你看病的病人。我现在不是病人,也没要求你给我看病,我为什么归你管?我住在二号仓,编号92号,门上钉得有值勤的木牌,白底黑字写着本仓值勤管教李玫,而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归你管?

戴汝妲被她问得方寸大乱,不得不向值勤的同事求援:李玫,你来替我布置任务,56号拉大便的事,必须由92号一应负责独立完成。

李玫是个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的女看守,平时在所里根本不占地方,哪里比得美女医官小戴的地位?她正在一边看热闹,听得戴医官发话求助,颇有点受宠若惊,忙不迭伸出援手:92号,注意态度,不准顶撞戴管教。我现在命令你,按戴管教的吩咐,配合她对56号实施救治。

事情至此,朱颜已经达到了目的.也不再恋战,为了表示她对两位管教态度截然不同,故意大声答道:报告李管教,92号明白,坚决照办!

戴汝妲吃了暗亏,只能在肚子里生闷气:好你个92号,除非你在里边永远不生病,别犯在我手上。转念一想,自己调走已是分分钟要兑现的事情,只怕等不到92号生病,自己就走人了。蕴在心中的那团无名烦恼,本来只是余烬阴烧,这下义呼地起了明火。

这两人一味较劲,枪来剑往,一边的安莺燕看在眼里乐在心头。作为一个被人轻视、蔑视、鄙视,有如污泥浊水的风尘女子,安莺燕最大的心愿,是所有不用正眼瞧她的人,都活得不顺,过得不好。尤其当她的万种风情、千娇百媚再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她希望身边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

副所长修丽曾不留情地挖苦她:你就是个搅屎棍,白天巴望牛斗架,晚上唯愿火烧天。

安莺燕回应说:报告政府,您说得对,可是还不全面,我是不怕自己家的猪发瘟,就怕别人家的猪不瘟。

眼下的情形让安莺燕真是太开心了。嫌犯与管教干仗,本身就不寻常,何况这两位都轻视、蔑视、鄙视她的人,这场角力无论谁输谁赢,对她来说都大快人心。

眼见得朱颜占了上风,安莺燕却有点要倾向戴管教的意思。

虽说她几次去医务室看病,都被这位戴医官教训,说她只管赚脏钱,得了脏病还得让纳税人买单,话说得尖酸刻薄至极。可毕竟人家是警察,有资格说这些话。相比之下,那个自命不凡的朱颜更让她难受。明明都是犯了法才走到一起来的囚徒,朱颜凭什么总高人一等,从不跟她安莺燕说一句话,行走坐卧也都远远躲开,好像跟她一照面,就会被传染性病艾滋病。

女监二号仓,没人能人朱颜的法眼,这下连心高气傲的警花都成了她手下败将,以后在这仓里,她还不得更加骄横无度?安莺燕觉得,不能让姓戴的霸王花就这么被一阵小雨给浇蔫了,她得给她的火上浇点油。

安莺燕把彩色的鹦鹉头伸到戴汝妲跟前,说:哎哟,还是让我斗胆插句话,不就是一泡屎的事儿吗,政府妹妹何至于动这么大肝火呢?您差我去不就完了,何必动用海归美女大律师。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做得了这种老妈子的粗使活……

不出所料,戴汝妲一听这话,立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盯住朱颜,恨不能把她的脸看出坑儿来。却原来这桀骜不驯的小妮子,就是被老纪惦记、惋惜慨叹的海归美女呀。今天要是不把她的威风灭了,自己还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小戴主意已定,要把猫捉老鼠的游戏进行到底。

喝退了煽风点火的安莺燕,戴汝妲再来对付朱颜,口气辛辣无比:哟,我说这位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做派怎么这么洋气呢?原来是远道而来的贵宾!只可惜咱们这个地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就算你坐着空军一号进来,也还是罪犯一个。

朱颜本已偃旗息鼓,被对方叫阵,复又上马来迎:我抗议!我再说一遍,我现在的身份是嫌疑人,不是罪犯。

戴汝妲被逼到死角,耍横说:抗议无效!再说几遍都无效!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知道你的案情,不光犯了法,还属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知法犯法”这个词一出口,真的击中了朱颜的软肋,噎得她半天没吭声。

朱颜自知,作为法律人士,落到今天这地步,实在有失专业水准。过分信任自己的前闺蜜,将在美国转让二手车的款子经她的账户转交,却没留任何文字根据,此其一;发现了对方收到款子而谎称未收的证据,不通过法律途径追讨,而是采取暗中索回的方式了结,此其二:为了惩罚对方,用对方的信用卡恶意透支,此其三……

人在对抗中一愣神,不能接招,局势马上转变。戴汝妲利用朱颜的停顿挽回了颓势,颐指气使,吩咐嫌犯们:都给我听着,今天陈山妹这泡大便,必须由92号来处理,谁也不许插手帮忙,谁敢帮忙我就处罚谁!

又专门对安莺燕说:47号,你给我监督这件事,凡有不听招呼的,马上报告我!

安莺燕巴不得掺和进来,接了令箭,大声说:感谢政府栽培,47号决不辜负您的希望,坚决完成任务!

小戴把她轰到一边,三下五除二,动作熟练地给陈山妹灌了肠,脱下手套往地上一摔,仰起小脸扬长而去。

13

沈白尘跟在修丽后边,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溜烟回了所长办公室。门虚掩着,里头没有人。修丽似乎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所长在哪儿呢?这个小戴,谎报军情……

话说完,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沈白尘,自知失态,让新来的小伙子看出自己惧所长几分,就手捂着鼻子,转移目标说:小沈,刚才这两下,还真把我的鼻子弄疼了,你给我看看鼻梁骨是不是断了。

沈白尘虽说下车伊始,凭常识也知道在看守所这种地方,有嫌犯自残自杀,管教们总归要摊上些麻烦,特别是主管领导。刚才修丽在现场的表现,让沈白尘刮目相看,心下明白这是人家在实践中历练的真功夫,年年月月,水滴石穿,不可等闲视之。再想想自己大而无当的架势,手忙脚乱的动作,真是一比招人笑。

沈白尘这个人有点自恋,但还分得清高低黑白,倘若遇到高手真人,该服气还是服气。听修丽这么说,又瞅瞅她那血里糊拉的鼻子,也着实想替她做点什么。赶快请她在沙发上仰头而坐,找了块干净毛巾,打算去伙房的冰箱里找点冰粒来做冷敷,殷勤得很。这一是为先前的轻视表示歉意,二来也想给自己往回找找,加点分儿。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一个看守进来报告修丽,张所带回来的新嫌犯,正在值班室等着收监体检,需要狱医到场。

修丽对沈白尘挥挥手道:小戴正在给陈山妹灌肠,你跟他过去,顶替一下。怎么检,查什么,老纪会告诉你,你只管听他指挥,不要自作主张。

沈白尘听修丽说到老纪,猜想就是刚才他从窗户缝里看魏宣被收监,那位冲他喝问盘查的汉子,心里已无端有点怯场,又昕她嘱咐一切听老纪指挥,更觉得是在有意提醒自己小心伺候。

难不成这个老纪很强悍很难相处?沈白尘满脑子转着念头,起身就走。又听修丽在后边喊他:小沈,你就空着手去呀?你那一大堆行头呢!

沈白尘忽地一下红了脸,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老是踩不到点上。不敢正脸对着修丽,侧身取了行头,跟着来人去值班室,提前上岗。

沈白尘走进值班室,看见纪石凉正跟一个小老头僵持不下。两个人相对而立,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黑一白,好像他俩打娘胎出来,长成这副模样,就专为跟对方抗衡来的。

只听纪石凉用非常克制的声音说:我会再把所有的问题问一遍,最后一遍。你可以继续坚持一问三不应,不过你得明白,你的所有表现都会记录在案。

再看那小老头,身着上等白绸唐装,脚踩青面滚边千层底布鞋,双目微闭,双腿稍屈,被铐住的双手叠在一起,护住丹田小腹,嘴唇轻轻颤动,好像在念什么经文咒语,并且完全沉浸其中。对纪石凉的警告听而不闻。

此情此景,在沈白尘看来是个乾坤颠倒的局面。小老头与其说是将入监仓的新嫌犯,不如说是清晨街头提笼架鸟、率众健身的老教头。而纪石凉与其说是查验正身的看守,不如说是武场上频频叫板,却得不到回应的擂主。

按照看守所的规定,当班管教提问新来的嫌犯姓名、年龄、民族、家庭住址、籍贯等,嫌犯必须一一回答,然后经过体检、编号、拍照等程序,再行人仓。眼下看来,这套程序在提问的环节,已经死机。

纪石凉两腮一边一块疙瘩肉,被对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镇定给激得上下跳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玩具青蛙,蹦跶蹦跶一刻不能停止。

熟悉纪石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招牌表情,每当外部情况十分紧急,或者内心情绪十分愤怒的时候,他脸上的“小青蛙”就会不由自主地蹦跶。沈白尘第一次看见,心里给他下了一个医学诊断:面部神经应激综合征。

看见推门进来的是沈白尘,而不是戴汝妲,纪石凉有些不快。新来的狱医,连制服还没领,就迫不及待跑来上岗,这似乎很不对他的心思。他已经习惯了跟戴汝妲搭档,收拾新到的嫌犯中那些不听招呼的角色,相互默契到不用说话,甚至连眼色都无须动用,就能一明一暗搞得那些家伙服软认输。可是眼下,碰到这个特别棘手,所长又有言在先必须严守善待的嫌犯,正需要小戴跟他配合,再唱一出“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却钻出来这么个蒙头蒙脑的小白脸,咋能叫他不闹心。难道小戴为了早上的几句玩笑话,还真跟自己割席拆伙分道扬镳了?

老纪冷头冷面问道:怎么是你?小戴叫你来的?

沈白尘答日:是修副所长派我来的,戴管教正在女监……处理公务,抽不出身。

本来沈白尘准备说戴管教正在抢救自杀女犯,突然发现小老头的耳廓,像趴在洞口守候耗子的猫耳朵那样,轻轻地动了两下。他一下子判断出这个人貌似入定,其实不然。于是只笼而统之地说正在处理公务。

老话说:船到桥下自然直。人只要不呆不傻,都有审时度势、顺水推舟的潜能,何况沈白尘这等受过高等教育的精仔才俊。入了警察这行,起码知道自己的当然立场所在,不用教也会把嫌犯当做敌方来对待。纪石凉一听是这么回事,先把对小戴翻脸的担心放了下来,指着里边一张小桌子,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准备给嫌犯体检。

沈白尘觉得,自己得表现得像个接受任务的样子,举起手向老纪敬了个礼,朗声答道:是!沈白尘明白!敬礼的动作虽然标准,可他忘了现在还没穿上制服,礼敬得再漂亮,总归有些滑稽。

纪石凉见了,很生出些倚老卖老的自豪感,故作亲切地说:先干活吧!礼留着,等穿上警服再敬也来得及。

沈白尘听纪石凉这么说,已有几分恼火,偏又看见那老头小而尖的耳廓,再次像猫听耗子那样扯动了两下,知道那家伙心里定在窃笑。沈白尘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认为纪石凉当着嫌犯羞辱自己人,实在有失厚道。这当口,忽然想起修丽一切听老纪指挥的告诫,深知眼下千万不能跟这个江湖上的老麻雀计较。

纪石凉压根儿没有注意,沈白尘放下敬礼的手时,上门牙重重地咬了咬下嘴唇。跟纪石凉腮帮子上的“小青蛙”一样,咬嘴唇是沈白尘表示情绪的标志性动作,凡是有了愤慨、反对、发狠这类负面的心情,沈白尘都会咬嘴唇。在老纪眼中,小沈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娃娃,根本不值得他注意。等他日后领教了这个毛孩子死缠烂打的作风,才后悔当初不该无视他的感受。

安顿了沈白尘,纪石凉对小老头说:按规定,验明正身这道手续,必须一问一答。今天既然你非要装聋作哑,撬口不开,我就替你答了。不过我得告诉你,答不答由你,产生的后果就由不得你了,也就是说一切后果白负。

说完老纪停顿几秒,等待对方反应。不出所料,小老头的姿态依然如故,连耳廓也没再动弹一下。

纪石凉于是自问自答道:

姓名?万金贵。

性别?男。

年龄?六十二周岁。

民族?汉。

婚姻状况?已婚。

政治面貌?中共党员。

家庭住址?小尾巴村八街八巷八号大院。

职业?乡镇干部。

职务?小尾巴村村长、中共小尾巴村委员会书记、小尾巴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沈白尘没想到,第一次参与的接收嫌犯环节,跟工作条例的要求相去如此之远。纪石凉自问自答,小老头不理不睬,仅有一次将耳廓扯动了两下,因为老纪念到“中共党员”的时候,打了一个磕巴。

沈白尘隔窗偷看魏宣收监,被纪石凉一声断喝,已让他初步领教了这个人的强悍。见面第一印象,老纪腮帮子上的“小青蛙”,跳得沈白尘心里直打鼓,又兼礼没敬对,被他奚落一番,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可是现在,面对以不变应万变的干巴小老头,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竟然完全束手无策,又让小沈大失所望。你强你冲着他去呀,你要是让这个老东西开口说话,我才服了你!

沈白尘正在气呼呼胡思乱想,听见老纪吆喝自己:现在给嫌犯万金贵体检!

怨归怨,气归气,沈白尘不敢有丝毫怠慢。老纪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慑人的威严,除非像小老头这样的老江湖,哪个嫌犯听了还不得一哆嗦?

体检的前期项目一切正常,小老头虽然两眼半闭似睡似醒,动作上还算配合。眼看沈白尘上岗后的首次任务就要顺利完成,却在生殖器检查那一项,突然节外生枝。

沈白尘用公事公办的口气下达口令:脱了裤子!

小老头一刻也没迟疑,哗地就把身上的丝绸便裤垮到脚脖子上。

从后边看过肛门,没什么问题,沈白尘转到前边,打算马马虎虎再看上一眼,就此了事。

说实在话,这么近的距离,仔细去探看一个男人的私处,沈白尘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难为前任黄花闺女戴汝妲,每逢此时如何应付?

沈白尘转到前边,往小老头胯下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老纪见状问:怎么回事?

沈白尘结结巴巴说:这个人没有……没有外生殖器。

纪石凉说:没有?怎么可能!就算是个太监也得去了鸡蛋,留着黄瓜呀,不然还不得叫尿憋死。

沈白尘说:真的,真的没有……

这个意外叫纪石凉大为兴奋,正愁找不着茬修理这个老东西,这个茬却在裤裆里掖着。于是他慢慢走过来,用戏弄的声调说:莫非是个母的?那咱们可得好好查一查,万一送错了监区,再出个强奸案什么的,你我还不得受处分?

第一次上手剃头,就碰到个癞痢,沈白尘真不知如何是好。

老纪走到近前,换上一本正经的口吻吩咐小沈道:拿个手电简来,看看清楚,别的不说,公的母的还是要弄明白,咱们这儿从来严格按性别圈养,不得有误。他脸上的“小青蛙”已经不再蹦跶了,看样子心境大为好转。

小沈拿了手电,对准小老头的裆部直直照过去。老纪很夸张地把脑袋凑近,拿了根棉签朝那要害部位戳了戳,说:哟嗬,还真的不凸不凹啥也没有呀!这就不好办了。

老纪说着,扔了手里的棉签,示意小沈关了电筒,继续说:你瞧这看守所,只有男监女监,现在来了个二尾子,不阴不阳,咱们往哪边送呀?

老纪边说边踱步,走到小老头跟前,对准他眯缝的眼睛,足足看了一分钟。小沈在一旁看得清楚,小老头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抖动了几下。

老纪当然比小沈看得清楚。他回过脸对小沈眨了眨眼,说:看来这事儿得报告所长,今晚上先弄间办公室,开辟临时阴阳仓,等明天送到市医院去做个染色体鉴定,弄清公母再收监。

老纪那眼一眨,小沈就猜到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破绽,只不过嘴巴还没过够瘾,不想把底牌亮得太快。

老纪掏出烟,叼一根在嘴里,又把烟盒伸到小沈跟前。见小沈摆手表示不会,就自顾自点燃了烟卷,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一时间,小老头的脸被笼罩在烟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老纪靠在桌边,半个屁股放在桌面上,慢悠悠跟沈白尘扯起了闲篇:小沈,你练过功没有?

沈白尘莫名其妙直摇头,这么棘手的一个问题还没解决,老纪怎么还有心思摆龙门阵?

老纪又说:什么功都没练过?那我得给你启启蒙。今天时间仓促,先简单给你讲点常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没练过功,也读过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吧?

沈白尘点着头,心里想:这家伙今天没有吃错药吧?

老纪吐了一串烟圈,接着说:铁布衫、金钟罩这些功法,你听说过没有?听说过就好办。这样的功法,练来练去为的啥,就是要练得全身刀枪不入。只可惜这么高超的功法,还是留有破绽,那就是裆下的命根子。遇到高手,知道你已经练得了铁布衫、金钟罩,南拳北腿都奈何不得.肯定会来掏你的裆,只要裆下被掏,你立马衫除罩落,全线败溃……

老纪满口武侠行话,说得头头是道,像个挂了头牌的说书人呢。

沈白尘听着听着,已经听出点道道儿,忙尖起眼睛,盯住小老头的耳朵,但见那双尖尖的耳廓,上上下下飞快地抽动,已经失了节律。

老纪说到这儿,一根烟已经抽完。他把烟头一扔,走到小老头身后,接着说:所以功夫更高的人,就会再练一种缩裆功,把小老弟练得缩进肚子里,任他再厉害的拳脚,也掏不到你的裆了……

大凡练功的人,最怕有人往自己身后站,尤其是交手过招的时候。老纪往小老头身后一站,那个一直桩子铁稳气息和顺的老头,身子就晃了几晃,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场,冲击了他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老纪双拳半握,十个指头的骨节发出咯咯脆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小老头背上一个穴位,着力一点。老头大叫一声,一个趔趄,靠着多年的功夫,勉强站稳,但已是意念大乱.败局难回。

老纪甩甩手,得意地对沈白尘说:再拿手电来,考察嫌犯性别。

小沈看得目瞪口呆,迟疑地拿起电筒,一照,只见一个男人的外生殖器,在强光下一点点伸了出来,尺寸小点,形状颜色一切正常。

老纪喘口气,正色对小老头说:万金贵,初来乍到,你的表现实在太坏。装聋作哑于前,作弄管教于后,现在都给你一一记录在案。我正告你,进得仓去,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别怨老纪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这边厢老纪说书说得刹不住车,那边厢小沈听看得敬意油然而生。再看那小老头,站在那儿都有点晃晃悠悠了。

老纪对小沈说:看在他年龄大了,这一穴点下去,也得伤些元气,你帮他提上裤子,拎上行李,送到一号仓去。

小沈听命,等小老头编了号,拍了照,带着他进了铁栅栏。

老纪目送万金贵飘飘忽忽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想把爷爷当猴儿耍,你的功夫还没到家。

14

于笑言藏好了黑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所长张不鸣,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踏实。他觉得要救黑狼,张不鸣基本指望不上,这个人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于笑言跟张不鸣是同一年当上警察的老伙计,但关系不成不淡,没什么特殊的交情。在提级、涨工资这些事情上,张所也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政策或感情倾斜。有一年公安系统差额提工资,于笑言和纪石凉正好都够线,但名额只有一个,评来议去,民主集中,最终归了老纪。知道于笑言有情绪,张不鸣请他喝了一次小酒,绕了九九八十一个弯子,还是把这顿饭吃成了政治思想教育鸿门宴,借着酒至半醺,他先把老于心窝子里头那点底儿掏了个干净。

于笑言有句口头禅:人不如狗。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有关人类的事情,从老于嘴里基本爆不出什么好料。往大里说,批评法英美西方列强称霸世界;往小里说,指责镇上的公共厕所臭气熏天:往上边去,对中国贫富分化加剧很有异议;往下边来,发现街边卖的耗子药全是假货……人能干出什么好事?

所以甭管是谁,难得从他嘴里赚得一句称赞的话:幸好此人虽生性挑剔,倒还不具侵略性,只要你不碰他那一亩三分地,不跟他的狗为难,大面儿还算过得去。

老于不喝酒的时候,上天入地地挑刺,却有两个原则从不违反:一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二是柿子总拣软的捏。指责奥巴马他最拿手,贬损萨科奇全无障碍,批评张不鸣他就不见得那么生猛了,要是遇上跟纪石凉有关的事情,他一准绕着走。那回为加薪名额跟老纪狭路相逢,一句咱惹不起躲得起,就算过去了。

张所听了他的哀兵之言,反而很是过意不去,想安慰安慰这位老哥,才备了这壶酒。不曾想,酒一下肚,倒把老于心里存了几十年的辛酸苦辣陈年旧事,都给勾了出来。老于长吁短叹,感慨自己这辈子庸庸碌碌,白来世上走了一遭,立德没道行,立功没机会,立言没水平,眼看着就要谢幕,想洗心革面都来不及了。本来张不鸣以为他终于要检查一下自己了,结果说了归齐,老调重弹。

这回,老于借着酒劲儿将窝边草尽情啃了一个遍,软硬柿子挨个捏了一个够,最后的结论是,洪洞县里无好人,世人皆醉唯我醒,人类皆浊狗独清。

张不鸣说,那你下辈子去当狗吧,这辈子只能在人里混,还是先把人际关系处理好。

于笑言对这话一点儿也不恼,反问张不鸣:你想想到底是为人麻烦,还是当狗麻烦?一做了人,就得处理什么人际关系,做了像你这样的芝麻小官,成天不是怕碍着上级的心,就是怕踩了下级的尾巴,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见人说话见鬼打卦,生把自己磨成一片纸人,有什么意思?

张不鸣说:听你这话头,好像你多有胆量直言不讳似的,其实还不是只跟那些远在天边的假想敌斗法?近的你敢惹谁?

于笑言喝得舌头有点胖,脑子还不糊涂,说:我那叫生存智慧,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我的底线,是真话不一定说尽,假话尽可能不说……可是你呢,为了当这个小官,保这个小官,哪天不说假话?八面溜光的,看见蚂蚁都恨不得问声好,你累不累呀?跟你比,我倒是情愿跟狗搭伴,自由自在。

这通数落,把张不鸣说得无言以对。在市公安局系统,张所的谨小慎微是出了名的,有关这方面的典型事迹,也是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张不鸣也明白,所里的同事没有谁认为他是靠本事提拔的,撑死也就是脾气好,听招呼,领导喜欢。所以部下们并不太把他当领导对待,三五个人坐在那儿聊天,张不鸣来了,也没人让个位子,该说啥只管说,你站多久都没感觉。

纪石凉刚从部队转业来的时候,特别看不惯这一点。说要是在部队上,当官的来了,准定得全体起立,让你去倒杯茶,你都得跑步走。这儿可好,没上没下没规矩!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老纪在张所面前,比谁都放肆,恨不得见面张所给他让座,那才过瘾。

摊上这么一个软面团似的所长,市局要把黑狼拉回去安乐,他能出面说话吗?

于笑言硬撑着自己的胆,正正大盖帽,迈着正步走到了大门口。

市局的车子还等在那儿。警犬队的驯犬员靠在车门上吸烟,张所在一边陪着说笑。瞅见那张永远笑着的脸,老于恨得牙痒:黑狼都命悬一线了,你还有心在这儿说笑。再者说,你这么软塌塌地跟人家交涉这么要紧的事情,能管用?

看见于笑言,张所一双眼睛将他上下打量,看看他身上的褶子鞋上的泥问:上山瞧黑狼去啦?

老于忙说:没……没顾上,今天我老伴儿感冒发烧,早起就给她煮姜汤,还没顾上去喂狗呢。

张所仍将笑容铺满了他的胖脸,说出的话在老于耳朵里字字不中听:老于,咱们同事三十多年,我都快成你肚子里的蛔虫了,谁不知道谁呀。黑狼已经挣开链子跑了吧?

老于被击中要害,口气也就硬不起来了,说:它咋样了,我怎么知道。

张不鸣换了种让人感到距离的口气:老于,你是老公安,该懂得按章程办事的规矩。市局的同事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人家回去也得有个交代。还是趁早把黑狼牵出来,以后细虎归你训练,照样有狗做伴……

于笑言这才定神看到拴在车边的细虎,目光一碰到狗身上,他暗淡的眼睛刷地一亮,一边连连说:真是一条好狗,好狗!一边情不自禁往细虎身边走。

驯犬员见状忙叫道:小心,这家伙凶得很呢!

老于笑笑,嫌他多事的样子,径直走到细虎跟前。那少不更事的狗,见生人靠近,果然呜的一声,直扑过来。

老于面无惧色,一条腿单腿跪地,伸出手就往狗的下巴底下摸去。说来也怪,细虎一见这姿势,就好比绿林好汉见到接头暗号,按行里的路数回应,乖乖扬起脖子,等着他去搔痒痒。

驯犬员见了,知道这是行家里手,才把时刻准备冲过去救援的动作收了回来。

当下老于和细虎,见面就混成了自来熟,你拍我一下,我捞你一把,在那儿玩上了。张不鸣看看时间不早,趁老于跟新狗热闹,暗中差另一个看守到后边小树林去找黑狼,又追着嘱咐,先到伙房找点好吃的带上。

老于这人,只要看见狗,定然宠辱皆忘,细虎这么棒的一个狗小子,两下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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