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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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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以天下为己任的人。
他们坚信自己的一生与众不同,高高在上,无论对方反不反感。
坚信自己生来就有责任和义务,去关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无论对方接不接受。
坚信国家危亡之际,必须挺身而出,去捍卫那些自己不认识,或许永远不会认识的芸芸众生,并为之奋斗一生,无论对方是否知道,是否理解。
坚信无论经过多少黑暗与苦难,那传说了无数次,忽悠了无数回,却始终未见的太平盛世,终会到来。
【遗弃】
孙承宗失望而归,他没有能够拯救东林党,只能拯救辽东。
魏忠贤曾经想把孙老师一同干掉,可他反复游说,皇帝就是不松口,还曾经表示,如果孙老师出了事,就唯你是问。
魏公公只好放弃了,但让孙老师呆在辽东,手里握着十几万人,实在有点睡不安稳,就开始拿辽东战局说事,还找了几十个言官,日夜不停告黑状。
孙承宗撑不下去了。
天启五年(1625)十月,他提出了辞呈。
可是他提了N次,也没得到批准。
倒不是魏忠贤不想他走,是他实在走不了,因为没人愿意接班。
按魏忠贤的意思,接替辽东经略的人,应该是高第。
高第,万历十七年进士,是个相当厉害的人。
明代的官员,如果没有经济问题,进士出身,十几年下来,至少也能混个四品。而高先生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混了整整三十三年,熬死两个皇帝,连作风问题都没有,到天启三年(1623),也才当了个兵部侍郎,非常人所能及。
更厉害的是,高先生只当了一年副部长,第二年就退休了。
魏忠贤本不想用这人,但算来算去,兵部混过的,阉党里也只有他了。于是二话不说,把他找来,说,我要提你的官,去当辽东经略。
高先生一贯胆小,但这次也胆大了,当即回复:不干,死都不干。
为说明他死都不干的决心,他当众给魏忠贤下跪,往死了磕头(叩头岂免):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就让我在家养老吧。
魏忠贤觉得很空虚。
费了那么多精神,给钱给官,就拉来这么个废物。所以他气愤了:必须去!
混吃等死不可能了,高第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到辽东赴任了。
在辽东,高第用实际行动证实,他既胆小,也很无耻。
到地方后,高先生立即上了第一封奏疏:弹劾孙承宗,罪名:吃空额。
经过孙承宗的整顿,当时辽东部队,已达十余万人,对此高第是有数的,但这位兄弟睁眼说瞎话,说他数下来,只有五万人。其余那几万人的工资,都是孙承宗领了。
对此严重指控,孙承宗欣然表示,他没有任何异议。
他同时提议,今后的军饷,就按五万人发放。
这就意味着,每到发工资时,除五万人外,辽东的其余几万苦大兵就要拿着刀,奔高经略要钱。
高第终于明白,为什么东林党都倒了,孙承宗还没倒,要论狡猾,他才刚起步。
但高先生的劣根性根深蒂固,整人不成,又开始整地方。
他一直认为,把防线延伸到锦州、宁远,是不明智的行为,害得经略大人暴露在辽东如此危险的地方,有家都回不去,于心何忍?
还不如放弃整个辽东,退守到山海关,就算失去纵深阵地,就算敌人攻破关卡,至少自己是有时间跑路的。
他不但这么想,也这么干。
天启五年(1625)十一月,高第下令,撤退。
撤退的地方包括锦州、松山、杏山、宁远、右屯、塔山、大小凌河,总之关外的一切据点,全部撤走。
撤退的物资包括:军队、平民、枪械、粮食,以及所有能搬走的物件。
他想回家,且不想再来。
但老百姓不想走,他们的家就在这里,他们已经失去很多,这是他们仅存的希望。
但他们没有选择,因为高先生说了,必须要走,“家毁田亡,嚎哭震天”,也得走。
高第逃走的时候,并没有追兵,但他逃走的动作实在太过逼真,跑得飞快,看到司令跑路,小兵自然也跑,孙承宗积累了几年的军事物资、军粮随即丢弃一空。
数年辛苦努力,收复四百余里江山,十余万军队,几百个据点,就这样毁于一旦。
希望已经断绝,东林党垮了,孙承宗走了,所谓关宁防线,已名存实亡,时局已无希望,很快,努尔哈赤的铁蹄,就会毫不费力地踩到这片土地上。
没有人想抵抗,也没有人能抵抗,跑路,是唯一的选择。
有一个人没有跑。
他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无法控制的混乱,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是宁前道,必与宁前共存亡!我绝不入关,就算只我一人,也要守在此处(独卧孤城),迎战敌人!”
宁前道者,文官袁崇焕。
【袁崇焕】
〖若夫以一身之言动、进退、生死,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者,于古未始有之。有之,则袁督师其人也。
——梁启超〗
关于袁崇焕的籍贯,是有纠纷的。他的祖父是广东东莞人,后来去了广西滕县,这就有点麻烦,名人就是资源,就要猛抢,东莞说他是东莞人,滕县说他是藤县人,争到今天都没消停。
但无论是东莞,还是滕县,当年都不是啥好地方。
明代的进士不少,但广东和广西的很少,据统计,70%以上都是江西、福建、浙江人。特别是广西,明代二百多年,一个状元都没出过。
袁崇焕就在广西读书,且自幼读书,因为他家是做生意的,那年头做生意的没地位,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
就智商而言,袁崇焕是不低的,他二十三岁参加广西省统一考试,中了举人,当时他很得意,写了好几首诗庆祝,以才子自居。
一年后他才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
袁崇焕去北京考进士了,不久之后,他就回来了。
三年后,他又去了,不久之后,又回来了。
三年后,他又去了,不久之后,又回来了。
以上句式重复四遍,就是袁崇焕同学的考试成绩。
从二十三岁,一直考到三十五岁,考了四次,四次落榜。
万历四十七年(1619),袁崇焕终于考上了进士,他的运气很好。
他的运气确实很好,因为他的名次,是三甲第四十名。
明代的进士录取名额,大致是一百多人,是按成绩高低录取的,排到三甲第四十名,说明他差点没考上。
关于这一点,我曾去国子监的进士题名碑上看过,在袁崇焕的那科石碑上,我找了很久,才在相当靠下的位置(按名次,由上往下排),找到他的名字。
在当时,考成这样,前途就算是交代了,因为在他之前,但凡建功立业、匡扶社稷,如徐阶、张居正、孙承宗等人,不是一甲榜眼,就是探花,最次也是个二甲庶吉士。
所谓出将入相,名留史册,对位于三甲中下层的袁崇焕同志而言,是一个梦想。
当然,如同许多成功人士(参见朱重八、张居正)一样,袁崇焕小的时候,也有许多征兆,预示他将来必定有大出息。比如他放学回家,路过土地庙,当即精神抖擞,开始教育土地公:土地公,为何不去守辽东?!
虽然我很少跟野史较真,但这个野史的胡说八道程度,是相当可以的。
袁崇焕是万历十二年(1584)生人,据称此事发生于他少年时期,往海了算,二十八岁时说了这话,也才万历四十年,努尔哈赤先生是万历四十六年才跟明朝干仗的,按此推算,袁崇焕不但深谋远虑,还可能会预知未来。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总有人信,总有人讲,忽悠个上千年都不成问题。
比如那位著名的预言家查诺丹马斯,几百年前说世纪末全体人类都要完蛋,传了几百年,相关书籍、预言一大堆,无数人信,搞得政府还公开辟谣。
我曾研习欧洲史,对这位老骗子,倒还算比较了解,几百年后不去管它,当年他曾给法兰西国王查理二世算命,说:国王您身体真是好,能活到九十岁。
查理二世很高兴,后来挂了,时年二十四岁。
总之,就当时而言,袁崇焕肯定是个人才(全国能考前一百名,自然是个人才),但相比而言,不算特别显眼的人才。
接下来的事充分说明了这点,由于太不起眼,吏部分配工作的时候,竟然把这位仁兄给漏了,说是没有空闲职位,让他再等一年。
于是袁崇焕在家待业一年,万历四十八年(1620),他终于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职务:福建邵武知县。
邵武,今天还叫邵武,位于福建西北,在武夷山旁边,换句话说,是山区。
在这个山区县城,袁崇焕干得很起劲,很积极,丰功伟绩倒说不上,但他曾经爬上房梁,帮老百姓救火,作为一个县太爷,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容易的。
至于其他光辉业绩,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是个县城,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很难。
天启二年(1622),袁崇焕接到命令,三年任职期满,要去北京述职。
改变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明代的官员考核制度,是十分严格的,京城的就不说了,京察六年一次,每次都掉层皮。即使是外面天高皇帝远的县太爷,无论是偏远山区,还是茫茫沙漠,只要你还活着,轮到你了,就得到本省布政使那里报到,然后由布政使组团,大家一起上路,去北京接受考核。
考核结果分五档,好的晋升,一般的留任,差点的调走,没用的退休,乱来的滚蛋。
袁崇焕的成绩大致是前两档,按常理,他最好的结局应该是回福建,升一级,到地级市接着干慢慢熬。
但袁崇焕的运气实在是好得没了边,他不但升了官,还是京官。
因为一个人看中了他。
这个人的名字叫侯恂,时任都察院御史,东林党人。
侯恂是个不出名的人,级别也低,但很擅长看人,是骡子是马,都不用拉出来,看一眼就明白。
当他第一次看到袁崇焕的时候,就认定此人非同寻常,必可大用,这一点,袁崇焕自己都未必知道。
更重要的是,他的职务虽不高,却是御史,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所以他随即写了封奏疏,说我发现了个人才,叫袁崇焕,希望把他留用。
当时正值东林党当政,皇帝大人还管管事,看到奏疏,顺手就给批了。
几天后,袁崇焕接到通知,他不用再回福建当知县了,从今天起,他的职务是,兵部职方司主事,六品。
顺便说句,提拔了袁崇焕的这位无名侯恂,有个著名的儿子,叫做侯方域,如果不知道此人,可以去翻翻《桃花扇》。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有名,各种史料上都有记载: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突然失踪,大家都很着急,四处寻找,后来才知道,刚上任的袁主事去山海关考察了。
这件事有部分是真的,袁崇焕确实去了山海关。但猫腻在于,袁大人失踪绝不是什么大事,也没那么多人找他。当时广宁刚刚失陷,皇帝拉着叶向高的衣服,急得直哭,乱得不行,袁主事无非是个处级干部,鬼才管他去哪。
袁崇焕回来了,并用一句话概括了他之后十余年的命运:
“予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守此!”
在当时说这句话,胆必须很壮,因为当时大家认定,辽东必然丢掉,山海关迟早失守,而万恶的朝廷正四处寻找背黑锅的替死鬼往那里送,守辽东相当于判死刑,闯辽东相当于闯刑场。这时候放话,是典型的没事找死。
事情确实如此,袁崇焕刚刚放话,就升官了。因为朝廷听说了袁崇焕的话,大为高兴,把他提为正五品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关监军,以表彰他勇于背黑锅的勇敢精神。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来为袁崇焕送行,有的还带上了自己的子女,以达到深刻的教育意义:看到了吧,这人就要上刑场了,看你还敢胡乱说话!
在一片哀叹声中,袁崇焕高高兴兴地走了,几个月后,他遇到了上司王在晋,告了他的黑状,又几个月后,他见到了孙承宗。
且慢,且慢,在见到这两个人之前,他还遇见了另一个人,而这次会面是绝不能忽略的。
因为在会面中,袁崇焕确定了一个秘诀,四年后,努尔哈赤就败在了这个秘诀之上。
离开京城之前,袁崇焕去拜见了熊廷弼。
熊廷弼当时刚回来,还没进号子,袁崇焕上门的时候,他并未在意。在他看来,这位袁处长,不过是前往辽东挨踹的另一个菜鸟。
所以他问:
“你去辽东,有什么办法吗(操何策以往)?”
袁崇焕思考片刻,回答:
“主守,后战。”
熊廷弼跳了起来,他兴奋异常,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找到了制胜的道路。
所谓主守后战,就是先守再攻,说白了就是先让人打,再打人。
这是句十分简单的话。
真理往往都很简单。
正如毛泽东同志那句著名的军事格言: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很简单,很管用。
一直以来,明朝的将领们绞尽脑汁,挖坑,造枪,练兵,修碉堡,只求能挡住后金军前进的步伐。
其实要战胜天下无双的努尔哈赤和他那可怕的骑兵,只要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他们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作为大明天朝的将领,对付辽东地区的小小后金,即使丢了铁岭、丢了沈阳、辽阳,哪怕辽东都丢干净,也要打。
所以就算萨尔浒死十万人,沈阳死六万人,也要攻。
这不是智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后金军队不过是抢东西的强盗,努尔哈赤是强盗头,对付这类货色,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
然而袁崇焕明白,按努尔哈赤的实力和级别,就算是强盗,也是巨盗。
他还明白,缩头的,并非一定是乌龟,毒蛇在攻击之前,也要收脖子。
后金骑兵很强大,强大到明朝骑兵已经无法与之对阵,努尔哈赤很聪明,聪明到这个世上已无几人可与之抗衡。
抱持着此种理念,袁崇焕来到辽东,接受了孙承宗的教导。在那里,他掌握胜利的手段,寻找胜利的帮手,坚定胜利的信念。而与此同时,局势也在一步步好转,袁崇焕相信,在孙承宗的指挥下,他终将看到辽东的光复。
然而这一切注定都是幻想。
天启五年(1625)十月,他所信赖和依靠的孙承宗走了。
走时,袁崇焕前去送行,失声痛哭,然而孙承宗只能说:事已至此,我已无能为力。
然而高第来了,很快,他就看见高大人丢弃了几年来,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土地、防线、军队、平民,毫不吝惜,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
袁崇焕不撤退,虽然他只是个无名小卒,无足轻重,但他有保国的志向,制胜的方法,以及坚定的决心。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这里,默默学习,默默进步,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所以我不会撤退,即使你们全都逃走,我也绝不撤退。
“我一人足守此!”
“独卧孤城,以当虏耳!”
现在,履行诺言的时候到了。
但这个诺言注定是很难兑现的,因为两个月后,他获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天启六年(1626)正月十四日,努尔哈赤来了,带着全部家当来了。
根据史料分析,当时后金的全部兵力,如果加上老头、小孩、残疾人,大致在十万左右,而真正的精锐部队,约有六七万人。
努尔哈赤的军队,人数共计六万人,号称二十万。
按某些军事专家的说法,这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骑兵部队,对于这个说法,我认为比较正确。
理由十分简单:对他们而言,战争是一种乐趣。
由于处于半开化状态,也不在乎什么诗书礼仪,传统道德,工作单位,打小就骑马,骁勇无畏,说打就打绝不含糊,更绝的是,家属也大力支持:
据史料记载,后金骑兵出去拼命前,家里人从不痛哭流涕,悲哀送行,也不报怨政府,老老少少都高兴得不行,跟过节似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多抢点东西回来!
坦白地讲,我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啥产业结构都没有,又不大会种地,做生意也不在行,不抢怎么办?
所以他们来了,带着抢掠的意图、锋锐的马刀和胜利的把握。
努尔哈赤是很有把握的,此前,他已等待了四年,自孙承宗到任时起。
一个卓越的战略家,从不会轻易冒险,努尔哈赤符合这个条件,他知道孙承宗的可怕,所以从不敢惹这人,但是现在孙承宗走了。
当年秦桧把岳飞坑死了,多少还议了和,签了合同,现在魏忠贤把孙承宗整走,却是毫无附加值,还附送了许多礼物,礼单包括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塔山、大小凌河以及关外的所有据点。
这一年,努尔哈赤六十七岁,就目前史料看,没有老年痴呆的迹象,他还有梦想,梦想抢掠更多的人口、牲畜、土地,壮大自己的子民。
公正地讲,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一切都无可厚非。
孙承宗走了,明军撤退了,眼前已是无人之地,很明显,他们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进军吧,进军到前所未至的地方,取得前所未有的胜利,无人可挡!
一切都很顺利,后金军毫不费力地占领了大大小小的据点,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直到正月二十三日那一天。
天启六年(1626)正月二十三日,努尔哈赤抵达了宁远城郊,惊奇地发现,这座城市竟然有士兵驻守,于是他派出了使者。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写出了如下的话:
“我带二十万人前来攻城,必破此城!如果你们投降,我给你们官做。”
在这封信中,他没有提及守将袁崇焕的姓名,要么是他不知道这个人,要么是他知道,却觉得此人不值一提。
总之在他看来,袁崇焕还是方崇焕都不重要,这座城市很快就会投降,并成为努尔哈赤旅游团路经的又一个观光景点。
三天之后,他会永远记住袁崇焕这个名字。
他原以为要等一天,然而下午,城内的无名小卒袁崇焕就递来了回信:
“这里原本就是你不要的地方,我既然恢复,就应当死守,怎么能够投降呢?”
然后是幽默感:
“你说有二十万人,我知道是假的,只有十三万而已,不过我也不嫌少!”
第十九章 决心
【胜利之路】
努尔哈赤决定,要把眼前这座不听话的城市,以及那个敢调侃他的无名小卒彻底灭掉。
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因为他已确知,这是一座孤城,在它的前方和后方,没有任何援军,也不会有援军,而在城中抵挡的,只是一名不听招呼的将领,和一万多孤立无援的明军。
六年前,在萨尔浒,他用四万多人,击溃了明朝最为精锐的十二万军队,连在朝鲜打得日本人屁滚尿流的名将刘綎,也死在了他的手上。
现在,他率六万精锐军队,一路所向披靡,来到了这座小城,面对着仅一万多人的守军,和一个叫袁崇焕的无名小卒。
胜负毫无悬念。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努尔哈赤以及他手下的四大贝勒,还是明朝的高第、甚至孙承宗,都持相同观点。
〖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
——毛泽东〗
袁崇焕是相信光明的,因为在他的手中,有四种制胜的武器。
第一种武器叫死守,简单说来就是死不出城,任你怎么打,就不出去,死也死在城里。
虽然这个战略比较怂,但很有效,你有六万人,我只有一万人,凭什么出去让你打?有种你打进来,我就认输。
他的第二种武器,叫红夷大炮。
大炮,是明朝的看家本领,当年打日本的时候,就全靠这玩意,把上万鬼子送上天,杀人还兼带毁尸功能,实在是驱赶害虫的不二利器。
但这招在努尔哈赤身上,就不大中用了,因为日军的主力是步兵,而后金都是骑兵,速度极快,以明代大炮的射速和质量,没打几炮马刀就招呼过来了。
袁崇焕清楚这一点,但他依然用上了大炮——进口大炮。
红夷大炮,也叫红衣大炮,纯进口产品,国外生产,国外组装。
我并非瞧不起国货,但就大炮而言,还是外国的好。其实明代的大炮也还凑合,在小型手炮上面(小佛郎机),还有一定技术优势,但像大将军炮这种大型火炮,就出问题了。
这是一个无法攻克的技术问题——炸膛。
大家要知道,当时的火炮,想把炮弹打出去,就要装火药,炮弹越重,火药越多,如果火药装少了,没准炮弹刚出炮膛就掉地上了,最大杀伤力也就是砸人脚,可要是装多了,由于炮管是一个比较封闭的空间,就会内部爆炸,即炸膛。
用哲学观点讲,这是一个把炸药填入炮膛,却只允许其冲击力向一个方向(前方)前进的二律背反悖论。
这个问题到底怎么解决,我不知道,袁崇焕应该也不知道,但外国人知道,他们造出了不炸膛的大炮,并几经辗转,落在了葡萄牙人的手里。
至于这炮到底是哪产的,史料有不同说法。有的说是荷兰,有的说是英国,罗尔斯罗伊斯还是飞利浦,都无所谓,好用就行。
据说这批火炮共有三十门,经葡萄牙倒爷的手,卖给了明朝。拿回来试演,当场就炸膛了一门(绝不能迷信外国货),剩下的倒还能用,经袁崇焕请求,十门炮调到宁远,剩下的留在京城装样子。
这十门大炮里,有一门终将和努尔哈赤结下不解之缘。
为保证大炮好用,袁崇焕还专门找来了一个叫孙元化的人。按照惯例,买进口货,都要配发中文说明书,何况是大炮。葡萄牙人很够意思,虽说是二道贩子,没有说明书,但可以搞培训,就专门找了几个中国人,集中教学,而孙元化就是葡萄牙教导班的优秀学员。
袁崇焕的第三种武器,叫做坚壁清野。
为了保证不让敌人抢走一粒粮,喝到一滴水,袁崇焕命令,烧毁城外的一切房屋、草料,将所有居民转入城内。此外,他还干了一件此前所有努尔哈赤的对手都没有干过的事——清除内奸。
努尔哈赤是个比较喜欢耍阴招的人,对派奸细里应外合很有兴趣,此前的抚顺、铁岭、辽阳、沈阳、广宁都是这么拿下的。
努尔哈赤不了解袁崇焕,袁崇焕却很了解努尔哈赤,他早摸透了这招,便组织了除奸队,挨家挨户查找外来人口,遇到奸细立马干掉,并且派民兵在城内站岗,预防奸细破坏。
死守、大炮、坚壁清野,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努尔哈赤手下的六万精兵,已经把宁远团团围住,突围是没有希望的,死守是没有援兵的,即使击溃敌人,他们还会再来,又能支撑多久呢?
所以最终将他带上胜利之路的,是最后一种武器。
这件武器,从一道命令开始。
布置外防务后,袁崇焕叫来下属,让他立即到山海关,找到高第,向他请求一件事。
这位部下清楚,这是去讨援兵,但他也很迷茫,高先生跑得比兔子都快,才把兵撤回去,怎么可能派兵呢?
“此行必定无果,援兵是不会来的。”
袁崇焕镇定地回答:
“我要你去,不是讨援兵的。”
“请你转告高大人,我不要他的援兵,只希望他做一件事。”
“如发现任何自宁远逃回的士兵或将领,格杀勿论!”
这件武器的名字,叫做决心。
我没有朝廷的支持,我没有老师的指导,我没有上级的援兵,我没有胜利的把握,我没有幸存的希望。
但是,我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不会后退,我会坚守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即使同归于尽,也绝不后退。
这就是我的决心。
正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天,战争即将开始之前,袁崇焕召集了他的所有部下,在一片惊愕声中,向他们跪拜。
他坦白地告诉所有人,不会有援兵,不会有帮手,宁远已经被彻底抛弃。
但是我不想放弃,我将坚守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然后他咬破中指写下血书,郑重地立下了这个誓言。
我不知道士兵们的反应,但我知道,在那场战斗中,在所有坚守城池的人身上,只有勇气、坚定和无畏,没有懦弱。
天启六年正月二十四日晨,努尔哈赤带着轻蔑的神情,发动了进攻的命令,声势浩大的精锐后金军随即涌向孤独的宁远城。
必须说明,后金军攻城,不是光膀子去的,他们也很清楚,骑着马是冲不上城墙的,事实上,他们有一套相当完整的战术系统,大致有三拨人。
每逢攻击时,后金军的前锋,都由一种特别的兵种担任——楯兵。所有的楯兵都推着楯车。所谓楯车,是一种木车,在厚木板的前面裹上几层厚牛皮,泼上水,由于木板和牛皮都相当皮实,明军的火器和弓箭无法射破,这是第一拨人。
第二拨是弓箭手,躲在楯车后面,以斜四十五度角向天上射箭(射程很远),甭管射不射得中,射完就走人。
最后一拨就是骑兵,等前面都忙活完了,距离也就近了,冲出去砍人效果相当好。
无数明军就是这样被击败的,火器不管用,骑兵砍不过人家,只好就此覆灭。
这次的流程大致相同,无数的楯兵推着木车,向着城下挺进,他们相信,城中的明军和以往没有区别,火器和弓箭将在牛皮面前屈服。
然而牛皮破了。
架着云梯的后金军躲在木板和牛皮的后面,等待靠近城墙的时刻,但他们等到的,只是晴天的霹雳声,以及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
值得庆祝的是,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俯瞰到了宁远城的全貌——在半空中。
宁远城头的红夷大炮,以可怕的巨响,喷射着灿烂的火焰,把无数的后金军,他们破碎的楯车,以及无数张牛皮,都送上了天空——然后是地府。
关于红夷大炮的效果,史书中的形容相当贴切且耸人听闻:“至处遍地开花,尽皆糜烂”。
当第一声炮响的时候,袁崇焕不在城头,他正在接见外国朋友——朝鲜翻译韩瑗。
巨响吓坏了朝鲜同志,他惊恐地看着袁崇焕,却只见到一张笑脸,以及轻松的三个字:
“贼至矣!”
几个月前,当袁崇焕决心抵抗之时,就已安排了防守体系,总兵满桂守东城,参将祖大寿守南城,副将朱辅守西城,副总兵朱梅守北城,袁崇焕坐镇中楼,居高指挥。
四人之中,以满桂和祖大寿的能力最强,他们守护的东城和南城,也最为坚固。
后金军是很顽强的,在经历了重大打击后,他们毫不放弃,踩着前辈的尸体,继续向城池挺进。
他们选择的主攻方向,是西南面。
这个选择不是太好,因为西边的守将是朱辅,南边的守将是祖大寿,所以守护西南面的,是朱辅和祖大寿。
更麻烦的是,后金军刚踏着同志们的尸体冲到了城墙边,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
攻城的方法,大抵是一方架云梯,拼命往上爬,一方扔石头,拼命不让人往上爬,只要皮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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