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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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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几个副局长请求攻进去,他不同意。
“只管围着,出来一个捉一个,不许往里攻!这是命令!”
西北角的枪声很快停下来了。从枪声判断,里边的人要么是被击毙了,要么是很快龟缩回去了,或者是投降了。
“耐心地等吧!”
宁云帆回到车上想睡一会儿,很快李钦带着人来了,李钦向他请示任务,他说:“围上!”
于是,又围了一层,围得铁桶似的。
月亮西沉的时候,宁云帆终于倒在别克的后座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与匿名女子网上聊天:那女子提出要与他见面,问他会不会把她抓起来,他说不会;她说她是和雷云龙一伙的,他说他不信。后来他们见面了,那女子看上去像戴安娜,非常美丽。他有些自卑,给她准备的礼物竟然不好意思拿出来。他领她到处游玩,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礼物,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更重要的是他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礼物献给她,希望她笑纳,而不是嘲笑。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不过这已是分手时分——他冲动地抓住她的手,说要送给她一对镯子。她说不会是手铐吧,他和她开玩笑,说就是手铐。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果然是一副铮亮的手铐。他正在诧异,她已将双手伸了出来,手铐自动卡到了她的手腕上……她说:“我就知道。”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醒来后躺着没动,过了好久他才明白此时自己身在何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他想,下一步他要弄清这个女子的身份,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对玫瑰山庄这么了解?她为什么肯与他合作?她的动机是什么?
他按下车窗,问窗外人:“有情况吗?”
“没有,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看看表,天马上就要亮了,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潮湿的空气像冰一样凉。他把李钦叫过来,给他分配任务,说:“你去准备热汤,同志们可能冻得够戗,早上一定得让每个人都喝上热汤。”
“放心,我要让大家喝上临江最有名的牛肉汤。”
李钦刚走不久,里边就有动静。有人喊着要出来投降,说是全部投降。
“放下武器,举起手,一个一个出来!”车灯打过去,照得院门雪亮。
一个人迎着灯光走出来,强烈的灯光照得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像盲人一样试探着往前移。由于双手要举起来,他只能靠脚摸索,所以走得特别慢。
黑暗的核心 血的深渊(9)
搜了身之后,这个人被带到宁云帆面前。“下一个!”那边的人叫道。宁云帆从第一个投降的人这里得知,里边共36人,但现在活着的只有19人。他说其他人都被雷云龙杀了,雷云龙因不同意投降被众人乱刀砍死,元狐自杀而死……
后来的审讯表明,第一个投降的人说的至少有一半是假话。再后来找到了隐藏的摄像机,真相大白:
第三个少年杀了穆子敖之后,3个少年举行了入伙仪式。宣誓结束,雷云龙宣布3个少年正式加入到他们中间。对雷云龙等人来说,疯狂只是拉开了序幕,他们还有更可怕的节目——
3名妓女必须轮流在众人面前表演性爱,性伴侣由她们自己选择。表演结束,由采取无记名抽票的方法选出优胜者。优胜者将赢得活命机会,其他两人将被杀死。接下来的场面不便描述,描述下来会引起读者胃部不适的。无论她们怎样卖力,她们中间必然有两个要落入悲惨的命运……宁云帆的进攻打乱了他们的程序,他们起初以为是误会,并没有当回事;当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到地下室后,他们感到情况不妙,遂决定从秘密通道逃走;当被堵截回来时,他们中间出现了大的混乱,
雷云龙说:“别怕,这个地下室能够防原子弹,我们在这儿躲半年没问题。”他觉得女人晦气,于是把3个妓女和礼仪小姐都杀了。他大概是疯了,又要杀死新入伙的3个少年。3个少年各抢一把刀,与几个喽罗厮杀,很快两个少年被砍死了,但他们也伤了几个喽罗。第三个少年,也就是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年竟然把那几个喽罗都给杀了……
这个少年是白无常介绍的,雷云龙命令白无常把他杀了。白无常拒绝执行命令,与这个少年肩并肩站到一起……一场混战,他们杀死了雷云龙、元狐和黑无常,自己也受了重伤;最后他们哈哈大笑,把刀互相刺入对方胸膛,搂抱在一起死去……
其他19个人为了掩盖他们曾经的罪行,订立攻守同盟,编造谎言为自己开脱……
早上,李钦送来3大锅热乎乎的牛肉汤和一大堆火烧馍……此时包围圈上虽然还有人坚守着,但大部分警察都在休息,他们领教了秋夜的寒冷,这会儿见到热汤异常兴奋……在大家抱住牛肉汤碗“滋溜滋溜”喝牛肉汤时,宁云帆带领一名警察按照匿名女子在网上的指点在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黑档案”卷宗。他让那名警察在外边警戒,他在里边察看“黑档案”,越看越心悸。他本来是要找高书记的“黑档案”,没想到先找到了自己的。他简单翻了翻,一些他以为只有他个人或他和另外一个很亲密的人知道的事,竟然都记录在“黑档案”上,还有照片、胶卷、录音带等实物佐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这些人敲诈勒索,他就不寒而栗。他把自己的“黑档案”拽出来拿着,然后又找到高书记的,也拿了出来。其他的,一把火就解决问题了。宁云帆离开前,已将火点燃——他犹豫一下,将自己的那份档案也丢进了火中……
“走,喝牛肉汤去!”宁云帆叫上在门口站岗的警察……
第十二章 谨慎的人从来不去引诱命运
谨慎的人从来不去引诱命运
上班后,高书记的第一件事是翻一下晨报。他只看两个版,一是头版,二是本地新闻版。今天的报纸用两个整版介绍宁云帆的“打黑”行动,标题是:
远程奔袭显神威 铲恶务尽一锅端
——省公安厅铲除临江黑帮行动纪实
同时还配了两幅大照片,一幅是押解犯罪嫌疑人的,一幅是突出宁云帆形象的。他简单浏览一下,宁云帆已被塑造成一个智勇双全的英雄——对媒体来说,他破了一个惊天大案(雷云龙团伙共杀害217人,有骷髅头为证),自然可以大书特书。不得不承认宁云帆干得很漂亮,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成功地将王绰案与雷云龙案区别开来:王绰是雇凶杀人,雷云龙是黑社会。
看完报,高书记松了一口气,凭他这么多年的宦海经验,他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他呷了一口龙井,仰靠在椅背上胡思乱想,这是他放松精神的一种方法,他称之为“精神体操”。这时电话响了,是宁云帆打来的,要求见面。他爽快地答应了。
10分钟后,宁云帆出现在他办公室里。
“我正在看你的英雄事迹呢,”高书记笑着说,“你现在是名人啦,来,坐这儿……我听说你3天3夜没睡觉,觉补过来了吗?”
“我睡了一天一夜,早上刚醒。”
“可一觉起来,你已经名满天下啦!”
“高书记,你也和我开玩笑,这还不是你支持的结果——如果没有你点头,我哪有那么大胆量……”
“不要谦虚了,我不和你抢功……”
说了一会儿场面话,切入正题。宁云帆简单地向高书记汇报了行动的过程,他一再强调这不是正式汇报,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高书记刚开始还纳闷:他有必要这么强调吗?他是公安厅副厅长,来向省委书记汇报工作有什么不可以呢?后来,当宁云帆将一包东西交给他,他才明白过来。
“这是在玫瑰山庄发现的,上面贴有写着你名字的标签;我当即就把它封上了,我想还是交给你处理的好。”宁云帆强调说,“没人碰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宁云帆留下这包东西,走了。
高书记将办公室的门锁上,打电话给秘书,说他上午不会客,也不接电话。
他打开密封的包,里边是一份很完整的“黑档案”,有他的履历,有他的照片,还有他的录像和录音。大多属于个人隐私范畴,不便公开,也不能公开,如果公开……
他越看越生气,越看越震惊,心想:幸亏铲除了王绰和雷云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想:“宁云帆不是一把火烧了黑档案吗?他怎么独独把我的黑档案给‘抢救’出来了呢?”
再回味宁云帆告辞时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觉得怪怪的,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带给我这包东西能讨好我吗?他应该知道把这包东西交给我,对我来说不如看到它在那把火中烧掉。宁云帆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干出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再一想,高书记似乎有些明白了:现在复制技术这么先进,难道是……
……
……
……
尾声(1)
雷云龙团伙覆灭后,公安人员清理玫瑰山庄的物品时,在一个打开的保险柜中发现一把五四手枪,公安人员一下子就看出这把手枪和他们配备的手枪型号一样。核对手枪编号,竟然是头年春上被枪杀的市公安局副长骆远征的手枪。后来做弹道擦痕测试也证实了这一点。骆远征就是被这把属于他的手枪打死的。
去年6月市中院以“事实清楚,本人供认不讳”为依据判处马启明死刑,马启明上诉至省高院,省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发回原法院重审。半年后,市中院再次做出同样的判决,马启明又上诉至省高院,省高院以和上次同样的理由发回原法院重审。市中院经过认真研究,最后决定接受省高院建议,改判马启明死缓。马启明又上诉至省高院,被驳回。市中院判决随即生效。
省高院第二次发回重审时仍在强调物证,即要找回那杀人的手枪。现在凶器找到了,但似乎与市中院所认定的“凶手”马启明无关。
审讯中有不少黑帮成员称雷云龙曾在去年的“饕餮之夜”吹嘘过骆远征和林岚是他所杀。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不要怕手上沾血,手上沾的血越多,你就越强大;我杀人无数,你们谁都没我杀人多,所以你们要听我的……骆远征,你们知道吧,他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够厉害吧,还不是被我给杀了吗?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骚货,这两个人都是我杀的,谁把我怎么样了?”
看来马启明案是一桩冤案。
马启明的律师名叫耕云,关于他的名字还有一个典故。
刚入大学时,老师点到他的名时,和他开玩笑道:“你的名字叫耕云,耕了云,你准备种什么呢?”
他理直气壮地说:“种公正和正义,老师。”
“我以为要种星星呢。”
“老师,那是诗人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个年轻教师正是一名诗人,所以有些冒犯。
但老师并未怪罪,还表扬了他,说他只要抱定这样的宗旨必能成为一个好律师:“把每一次成功的辩护比作一颗星星,今后你就会感到天空越来越灿烂。”
在大学时耕云立志向丹诺学习,决心成为一名伟大的律师;可是刚踏上社会,就到处碰壁,屡辩屡败,屡败屡辩。尽管如此,他不改初衷,仍然坚持为“公正和正义”而战。当初,许多律师都不愿接手马启明案子,原因不单单是他们认为刑事案件没油水,更主要的是他们不想得罪检察院,以前他们吃过这方面的苦头,如今长记性了。耕云与他的那些很会赚钱的同行截然相反,越是棘手的案子他越是有兴趣,为此他多次莫名其妙地被检察院传唤。
马启明的案子是他主动要求当辩护律师的。他坚信马启明无罪,他说傻瓜都能看出来马启明是无辜的。可是第一次判决给了他当头一棒。并非他的辩护失败了,而是他的辩护根本就没被法官听进去,或者说法官根本就没打算听他说什么。针对公诉人的指控,他为马启明做了无罪辩护,其依据是:
一、马启明没有作案动机。公诉人称马启明发现妻子奸情后蓄意杀人报复,依据的只是马启明的口供,而口供是靠刑讯逼供取得的,不能采信。事实上马启明夫妻关系一向很好(有多份证言),案发前他并没发现妻子红杏出墙,即使发现了他也不会采取过激的措施,这从他在案发后的表现就不难看出来。
二、马启明没有作案时间。案发时,马启明正在派出所,他还和副所长一起去“老王家”喝牛肉汤(有证人、证言)。
三、没有关键的物证。那把行凶的手枪一直没有找到,按照常理,当事人一旦“供认不讳”,不大可能在是否提供凶器藏匿位置这样的细节上“顽抗到底”,惟一合理的解释是当事人根本不是凶手,他怎么可能有“凶器”呢?即便他是魔术师,他也变不出真正的凶器来。至于当事人供述他把手枪扔进了江里,纯粹是胡乱应付。在当事人做此供述之前,当事人曾有过13次供述,每次位置都不一样,公安人员曾带着当事人去搜查过几个地方(有证言),结果如何呢?
四、马启明行凶从逻辑上说不过去。假设马启明像公诉人所说的那样蓄意杀害妻子和骆远征,那么他一定会做一番精心准备。他不会使用自己的手枪,这毫无疑问,因为这样很容奇……書∧網易被发现,但这不等于说他事前一定知道他能夺取骆远征的手枪,并用这把手枪杀死骆远征和妻子。那么他是如何“精心准备”的呢?
判决是残酷的,也是最严厉的。他的辩护没有被法官理睬,就这么回事。尽管每一个旁听者都赞赏他的辩护,并且几次为他鼓掌,但毫无用处,判决是由法官做出的,不是由坐在旁听席上的人做出的。
判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当时就傻了。这件事让他想了许多,以前他怀疑有些法官水平太低,不学无术,对案件和法律的理解不深,致使做出的判决不能令人信服;现在他恍然大悟,这些法官水平低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们的道德颇值得怀疑。
尾声(2)
为此,他大病了一场,高烧40度,他甚至说起了胡话:“我有一个重大发现,我看到了凶手……不,不是那个被审判者,他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凶手是个别审判者,他们乱用法律的名义要将无辜者处死……他们,他们是真正的凶手……他们杀人,但手上不会沾血……与一般的凶手比起来,他们更肆无忌惮,更冷酷无情……权力腐蚀人的灵魂……他们不是白痴,他们能判断是非,他们知道那个站在被告席上的人是冤枉的……为什么明知冤枉也要重判?面子?立功?减少麻烦?或者仅仅因为被告无权无势,冤枉他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多么可怕呀,有些灵魂……我不想干律师了,毫无意义……鲁迅先生当年为什么放弃了学医?因为他看到国人的灵魂病了,他要疗救人的灵魂……我要改行,也去疗救人的灵魂……让良心回到人的胸腔里,让道德左右人的行为,让公正和正义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让人别那么卑鄙,别连畜生都不如……”
醒来后,耕云好像将高烧中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没有改行,继续做着他的律师,继续为马启明的案子操心。
他对前来探望他的马启明的父母说:“别放弃希望,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当时,第一次判决宣读之后,他就是这样安慰两位老人的。
为了让老人放心,他拉住几个旁听的人,询问他们对判决的看法,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都不相信马启明是凶手,说他可能被冤枉了。“听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怕,我们还可以上诉,省高院的法官们肯定不会是这个水平……”
上诉的结果是发回重审。一年半来,这个案件在市中院和省高院之间反复了多次。最后市中院网开一面,给马启明留了一条性命,由前两次的死刑判决改为“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马启明在看守所待了一年零6个月又7天后,被移送到了水台子监狱。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一年半来,耕云一直用这句话告诫马启明父母,也告诫自己。一次次的可怕判决,让他感到无奈和疲惫,但更多的还是感到愤怒。他虽然表示还不放弃,要继续申诉,但他知道翻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马启明的父亲一年半来仿佛老了10岁,去年他的头上只有零星几根白发,现在却已经花白了。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后,他和马启明的父亲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耕云,你看还有希望吗?”
“还可以申诉。”
“你知道的多,你说申诉到底会有用吗?”
“只有这一个途径……”
“会有用吗?”
“可是……没别的办法。”
“我是说申诉能管点用吗?”
“也许吧,我们尽量争取……”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
“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翻案的那一天。”
“我老了,我怕活不到那一天……”
“老伯,你要有信心。”
“你不会放弃吧?”
“不会!”
“这就好!”
这之后,马启明的父亲突然出门上访去了。他是悄悄走的,他怕老伴拦他,也怕耕云不让他去。看来他并不相信耕云说的申诉是惟一的途径。他留下一个纸条,上边只写了四个字:
我去上访
耕云想像着马启明的父亲可能在机关大楼里进进出出的徒劳,将遭遇不负责任的冷漠和推诿,有时也会得到一点同情,甚至还会得到一点儿施舍,但有一样很难得到,那就是他最希望获得的公正和正义。他会去翻捡垃圾,他会在桥洞和屋檐下过夜,他会被遣送……想到这里,耕云感到他的心像被铁钳夹着一般,疼痛,滴血,他一个人跑到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又到江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才又振作起来。
耕云从马启明父亲这儿得到启示,除按程序申诉外,他起草了一封上访信,打印多份,到处投寄。每一封寄出的信都意味着一个希望,尽管是渺茫的希望,但也是希望。
他到水台子监狱去探监。作为委托律师很有必要见见委托人,再者,还有申诉状需要马启明签字。
水台子监狱在新田县前湾乡境内,从临江市到新田的班车很多,从新田到前湾上下午各一趟班车,从前湾到水台子监狱没有班车,但可以租机动三轮,不贵,5块就能拉到。奇书网耕云早饭后就去赶车,辗转到水台子监狱已经下午3点半了。
马启明听说父亲踏上了上访之路,眼睛湿润了。他们沉默着,舌头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般不能动弹。马启明忍住没让眼泪落下来,他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
耕云和马启明坐在一张桌子的对面,有一名狱警打横坐着,与他们保持3米的距离。耕云拿出申诉状,扬起来向狱警解释这是什么东西,然后推给马启明,让他签名。
尾声(3)
马启明看看申诉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迟迟不签字,他问了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问题——
“有用吗?”
耕云本想说希望很渺茫,但话到嘴边却成了——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马启明说:“现在我就是靠希望活着。”
耕云想像不出如果没有希望马启明如何忍受恶劣的环境、铁板一样的孤独、逼仄的空间和泛滥成灾的时间。
马启明又说:“没有希望我早就疯掉了。”
耕云看着马启明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愤怒和怨恨的眼睛现在看上去很沉静,沉静中透出炽热的期待。马启明在申诉书上签上了他的名字。
耕云理解马启明的眼神,这个男子汉正在承受的痛苦是无法想像的,妻子的横死、人所共知的绿帽子、自己的被冤枉、父亲的上访,等等这些都压在他的心上,他哪怕一分一秒也摆脱不了,夜晚难以入眠时咀嚼的必然也是这些,只有依靠睡眠那伟大的赦免功效,心灵才能获得短暂的自由……
沉静,这是包含了多少痛苦的沉静啊!
耕云会见了马启明之后,又和监狱长聊了一会儿。监狱长很同情马启明,支持他申诉,并答应尽量照顾马启明。
从水台子监狱出来时,已是黄昏,一阵阵秋风吹来,竟然很有些凉意,他把灰色风衣裹了裹。他正在发愁怎么到镇上时,一辆三轮车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突突”地开了过来,停在他身边。他一看,还是来时他乘坐的那辆。
“上来吧,别的没车了。”三轮车主说,“就我知道这儿还有一单生意。”
耕云爬了上去。车主说:“回去和来时的价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来时5块,回去15块。”
“太宰人了吧?”
“市场经济嘛,我要不拉你你还不得走回去。”
耕云别无选择。
回到镇上,街灯已经亮了,往县城去肯定没车了,耕云不得不在小镇上住一夜。
小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在镇外敬老院里。所谓旅馆,其实也就是敬老院的一部分,老人没有住满,有几间空房,收拾一下,就开了旅馆,服务员都由老人充当。条件虽然简陋,倒是干净。这个敬老院据说是市民政局拨款建的,因为市民政局长的老家就在这个乡。院子里种了花草树木,长势葳蕤,晚上看去阴森森的。一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告诉他厕所在哪里,并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院子里静得很,好像没住人一样。他问旅馆里有几个客人,老人说今天就他一个。他又问这儿有多少老人,老人说28个。看来老人们都很安静。他上厕所回来时,猛然看到树阴里有一个老人,像个幽灵,吓得他毛发直竖。回到房间,正好那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给他拎了一瓶开水进来。他问哪里可以吃饭,老人说镇上。
耕云来到镇上,有3家饭店还在营业,他选了一家相对干净一点儿的;吃过饭后,他问镇上还有没有别的旅馆,店主说只有敬老院一家旅馆。这样说来,那个三轮车主没有骗他。
回敬老院要穿过一片树林,路上没有灯,树林里很黑,幸亏他打着手电,否则他真怕自己会迷路。
回到敬老院,铁门已经锁上了,他进不去。他记得出来的时候老人告诉过他9点钟要锁门的。他叫了好半天,也没人出来给他开门。他想老人耳背,可能听不见,于是就想翻院墙进去。他正在逡巡,门却开了,开门的还是那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
他说对不起,忘了时间。老人说他在惦记着他呢。
敬老院外边就是田野,夜里许多秋虫在田野里和院子里合唱。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时夏夜在打麦场上睡觉,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合唱……那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在苦难的大地上撒欢、幻想、做梦,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做一个律师,那时他还不知道何为律师,甚至连这个名词也没听说过……30年前的他没法设想现在的他,现在的他也必定无法设想30年后的他,真是世事苍茫,浮生如梦啊……
他又想到水台子监狱里的马启明,他此时也在听秋虫的合唱吧,他会不会也想到童年,会不会也生出万千感慨?30年后,他还会待在监狱里吗?说实话,耕云对申诉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如果没有经历过一次次的庭审,没有经历过一次次固执的判决,他对申诉还是会满怀希望的。他知道所有申诉状最终都要转到市法院,说不定都要落入主审法官的手中;一次次当庭辩论都毫无用处,申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之所以来见马启明就是想摸摸马启明的态度:如果马启明认命的话,他会劝他,让他“永远不要放弃希望”;但最终他会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的,他不想陪着他们熬下去,他觉得毫无意义。见了马启明之后,他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退出对马启明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是不道德的。他做不出来。他注定要与马启明一家休戚与共……
尾声(4)new
夜里他听到了一些声响、一些说话声、一些脚步声,模模糊糊的,不很真切;当时他并没有完全醒来,所以早上醒来时他还以为那是他做的梦。天刚亮,外边就人影幢幢,他从窗子里看出去,外边有那么多老人在走来走去,表情都很严肃。
他起来到院子里的水池上去洗脸,正好碰到那个瘦得净是骨头的老人。老人问他睡得好吗,他说睡得很好。
老人说:“夜里小米去了。”
耕云一脸茫然,他听不懂老人说的什么。
老人解释说:“小米95了,她自己都活得不耐烦了,夜里从床上摔下来,就走了。”
“这会儿呢?”
“在她房里,大家伙儿这都去告个别……”
接着老人介绍的情况让耕云感到震惊。老人说她不是本地人,她老家在江西,她7岁就给人做童养媳,16岁参加农会,后来当民兵,再后来参加了红军,当卫生员,和一个红军团长结婚,然后就是长征,丈夫死于长征途中,她到了陕北。彭德怀派她和另外3人到武汉采购药品,她们在武汉被抓,两人死于狱中,她与另一女红军被押赴刑场,遇到游击队劫法场,她跳了崖,被一农民救起,这个人就是她后来的丈夫。她一直想找到原来部队,可是兵荒马乱的没能找到,而过路的部队又不相信她的故事。她和丈夫同居10年,直到1948年才同房,1985年她回江西老家,在她老家的那个县里还有她的烈士墓,与她第二任丈夫在一起。她还祭奠了一番……
回临江的路上,耕云老是在想夜宿敬老院的经历,有一种说不清的神秘感在其中。命运,他觉得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存在于他的生活中,甚至像空气一样存在于他的呼吸中。命运无常,这是他的深切感受。死于敬老院的那位被亲切地呼作“小米”的老人,她的经历多么坎坷,她的死又多么平常!
联想到马启明的案子,他忽然觉得马启明是被命运抛进了一个可怕的大机器中,他抗衡不了这个机器的强大力量,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产品”。人的一生是不可逆的,当几十年后,马启明默默无闻地死去时,有谁来为他的冤案负责?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他想,“一定要抗争到底!”
回到家,耕云决定多管齐下为马启明翻案。
首先,他直接去找市长王绰,可是市长不在办公室,没人告诉他市长的行踪,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到省里开会了,有的说下乡了,有的说出国考察了……好像市长有分身术似的。总之,见市长比登天还难。他把材料留给了市政府办公室,让他们转交市长。
其次,寻求媒体支持。他往多家报社投书,希望报纸能报道此事,但基本上没有回音;他又一家家给报社打电话,接电话的人好像串通过一样,回答如出一辙,那就是:表示同情,但这样的事太多了,已经没有报道价值了。他托了朋友,也没有多少用。
马启明父亲的上访也没有什么结果。
耕云总是劝别人“永远不要放弃希望”,现在他又这样劝自己。
他没有放弃,他想,既然媒体不报道,他何不写一本书来说说这件事,为此他向文联打听了出书方面的事。文联主席说现在出版界的事情很难说,你写出来也许出版不了,也许不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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