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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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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无阿弥陀佛……” 
  荣睿的尸体入龛后,停放在法堂。 
  普照、祥彦等弟子侍立在门外,为荣睿念诵经文超度。而鉴真则一人静静地坐在尸龛跟前,他陷入悲痛的心境中,荣睿生前的一幅幅画面不由得闪现在他的面前: 
  大明寺,荣睿和普照跪在鉴真面前请求东渡…… 
  既济寺,荣睿被捕役从莲花池里湿淋淋地拽出来…… 
  荣睿与普照被关在狱中不得自由…… 
  海岛沉船,荣睿一人站在礁石上惊喜地向远处的渔船挥手…… 
  荣睿戴着重枷由越州被押送京城…… 
  荣睿大口吐血,倒在地上状如死人…… 
  荣睿离开玄朗家一路乞讨着回到阿育王寺…… 
  从南海返回的路上与疾病抗争的荣睿,他生怕自己完成不了使命,不断焦急地催促鉴真快点到日本去…… 
  〖JP+2〗回忆着这一切,鉴真心痛如割,泪水流淌,眼前的影像一片模糊……〖JP〗 
  荣睿的尸龛安葬在龙兴寺后的山坡上,高高垒起的土墓像一座小塔向着东方。这位伟大的日本僧人涉波历险,风帆万里,来到大唐,遍访大德,精诚向学。为完成日本以佛教治国的使命,在东渡的历程中,数履死地,矢志不渝,最终将自己变为大唐的泥土……
  5 
  船继续在江上航行。大家沉默寡言,气氛压抑。普照坐在船尾,更是郁郁寡欢,思托有意陪伴在他左右,找茬儿与他拉话,而他只是点头摇头,连嘴都不想张一下。 
  到了广州,卢奂自然率领官员、僧俗众人隆重欢迎,请鉴真讲经授戒,一如既往。空闲下来,鉴真安排思托、法进去港口打听航海的行情。他对思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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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二章(7)
“广州的珠江口是个繁华的港口,听卢奂都督讲,那里有南来北往的船只,有很多是外国来的。你和法进这两天跑一跑,看看有没有到日本去的船只。” 
  “好的。” 
  祥彦见思托白天出去,傍晚归来,问打听到船只没有? 
  “今天没有,不知明天会不会有新来的船。” 
  祥彦说:“思托,你拉着普照出去转转吧,荣睿师兄走了,对他的打击太沉重,整天少言寡语的,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唉!我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生病的。” 
  思托一听此话,起身就去找普照,进了他的僧舍,见屋里昏暗,普照如打坐般坐着,把自己笼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思托坐在普照身旁,故作轻松地说:“师兄,这两天,我在港口看到很多波斯的船,还看见赤蛮、白蛮,好多外国人啊……” 
  普照突然抬头发问:“有日本人吗?” 
  “也许有,但我没看见。” 
  “有没有去日本的船?” 
  思托老老实实地摇头。 
  “你都问了吗?” 
  “怎么能不问呢?师父特意让我去打听的呀!” 
  普照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思托说:“师兄,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港口转转吧,一来散散心,二来说不定你一出面真能找到去日本的船呢。” 
  普照被思托生拉硬拽地跑了两趟港口,没有找到日本人,也没有遇上近期要去日本的船,不免心灰意冷。一天,他在寺里转过廊柱,听见寺内花园里有几个僧人在说话。这说话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德清、澄观、昙静在花园里乘凉,聊着闲天儿。 
  只听昙静问德清,说:“如果这次再走不了,又回到扬州,师兄你怎么打算?” 
  德清说:“就看师父的意思了,我一切都听师父的。你呢?” 
  “我也一样。” 
  澄观说:“我的想法和你们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昙静问。 
  “我已经累了。” 
  “看你说的,谁不累呀?” 
  “我想回洛阳。” 
  “你是真不想去日本了?” 
  澄观摇头道:“日本有什么去头?小小的岛国!我只是崇拜师父,才提着命去冒险。现在看来,师父让荣睿、普照折腾了八年,这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师父体力不济了。我想如果能回到扬州,即使他老人家东渡之志不移,也很难东山再起了。” 
  德清反驳道:“澄观,你呀,白跟了师父八年。” 
  澄观说:“正因为跟了师父八年,我才下此结论。不信你们看着,师父到头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普照听到这里,快快离开了。这一晚,普照两眼望着窗外的月光,独自坐了一夜。 
  看到师父讲经授戒回来,累得倒在铺上,思托赶紧上前为他按摩去乏。 
  “师父,我给你在睛明穴上按一按吧?” 
  “好啊。” 鉴真闭上困倦的双眼说:“思托,我犯眼病的事,不要在寺里说出去,免得大家担心。” 
  “师父,我明白。不过,这些天,师父的眼病好像越发严重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有时候拿东西,手好像在摸索。” 
  “累得狠了,眼睛的视线就更模糊。这一阵讲经的日程安排得很满,等讲完了消停下来,再好好治吧。” 
  就这样,鉴真在广州度过了一个春天,由于没有去日本的便船,只好决定离开广州,再次返回江南。 
  这天,行到韶州(今广东韶关),普照看到当地迎接的官吏和僧众跪了一地向鉴真叩拜。 
  “师父真是大唐国宝级的高僧啊!”普照不仅感慨。 
  思托说:“过去,师父弘法不离江淮浙一带,东渡之行反而让师父把法音带到了大唐的最南端。也是佛缘啊!” 
  

鉴真东渡 第十二章(8)
普照注视着思托,道出了藏在心里的疑惑:“思托,你说,我们硬要让师父东渡日本去冒生死之险,究竟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呢?” 
  这些话他对荣睿说过,但对唐僧,尤其是鉴真的弟子还是第一次透露。 
  思托一怔,奇怪地问:“师父发愿以来,历经苦难,矢志不渝。师兄怎么会这样想呢?” 
  “那你呢?说心里话,真的想去日本吗?” 
  “我听师父的。” 
  “你自己就没有别的想法?” 
  思托坦诚地回答:“师父要是仍然准备去日本,我一定没有二话,高高兴兴地陪他同去;如果他已经放弃这个心愿,留在唐土,我也就留下来,在他老人家身边侍奉。” 
  普照又说:“回到扬州,你们大家都还可以回到各自的寺庙里去,而对我这个外国僧人,又是唆使师父东渡的主谋,官府会怎么对待我呢?” 
  这一点思托没有想到,怔怔地望着普照。 
  “再说了,我只要人在扬州,官府就会加强警戒。为阻留师父东渡,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将师父软禁起来呢?”  
  思托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但他安慰道:“现在想这些不是自寻烦恼吗?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去再说。” 
  普照可没有思托洒脱,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回到扬州的结局有可能是重蹈覆辙。一次一次的失败,一次一次地从起点转了半个大唐再回到起点,那走向终点的路在哪里呢?想到这里,普照内心的绝望真是无法形容…… 
  在韶州住下后,普照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来到鉴真的门前,欲推门,却又犹豫地缩回了手。怎么开口呢?分明自己就要当一名逃兵了,可是此刻不离开,又待何时呢?他的心在颤抖,师父啊,你能理解弟子吗? 
  祥彦拉门走出来,看到普照在门外呆呆地站着,奇怪地问:“师兄?” 
  “师父在吗?”普照问。 
  “师父刚休息。” 
  “那我一会儿再来。” 
  突然,听到屋里鉴真的叫声:“普照……普照……” 
  普照急忙进去,见师父侧卧在铺上,急忙答应:“师父,弟子在!” 
  鉴真睁开眼睛,一片模糊,他眨眨眼,视力仍然没有恢复。他坐了起来。 
  “师父,你叫我?” 
  “我听的是你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普照难以启齿,停顿片刻:“师父!” 
  “嗯?” 
  “师父!弟子我……” 
  “怎么?” 
  “我想离开这里了。” 
  鉴真的脸上露出了很久不见的笑意:“哦,想早动身了吗?” 
  普照一阵心酸,他不忍再说下去,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师父:“不,不是的。我想就在这里拜别师父。” 
  鉴真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想了很久,决定到明州阿育王寺去,到那里去等候日本的便船。” 
  “为什么?” 
  〖JP+2〗普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忍不住地颤抖着:“师父……弟子……不能再让师父去遭受颠沛流离之苦了,师父!”〖JP〗 
  鉴真完全明白了普照的心思,他睁开眼,注视着普照,向他招手说:“过来,到师父跟前来。” 
  普照膝行而前。 
  鉴真抓住普照的手,紧紧地握着,半晌不语。 
  普照一下子控制不住了,低声地啜泣起来。 
  祥彦、思托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侍立在一边,默默地望着。 
  鉴真沉痛地说:“我发愿赴日本传法,几度启程下海,不幸至今仍在本土漂泊,但此心此愿,必有一日将会实现。” 
  普照声泪俱下:“师父……” 
  “长年流浪,大家跟着我都累坏了,广州没有找到船,我们只能先回到扬州休整一下再作打算。就是重新启程,估计还得有一些年月。可是,普照啊,你的地位跟我们不同,一直这么等着,只是延长留唐的生活,为师也认为,如果有便船,你可以先回去……”鉴真说着说着,声音也变了调:“只是……只是想到八年同艰共苦,不能同船东渡,为师心中真是难言的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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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二章(9)
说着,他的眼里也流出两行清泪,他轻轻拭去泪水,再看眼前的普照,其身影更加模糊;不知怎么,就好像日蚀一样,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连房间里的祥彦、思托的身影也只能看到个轮廓。 
  此时寺院里敲响了晚钟: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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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1)
1 
  澄观听到普照要走的消息,赶忙跑来告诉德清。德清一听两道剑眉就竖了起来。 
  “什么?普照要走?” 
  澄观小声说:“我听说他要离开师父到明州,在那里自己找船回日本。” 
  “是师父让他走的吗?” 
  “不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师父听他这样一说,流下了眼泪。” 
  德清脸色变得铁青,叹口气。 
  澄观很是担忧:“德清,荣睿去世,普照再一走,师父东渡传法估计不会有结果了。咱们是不是也就在这里各奔东西了?” 
  “什么各奔东西?” 
  “你回长安,我回洛阳啊。” 
  德清生气地看着他:“哼! 要回你自己回吧!” 
  他说罢转身向僧寮大步走去。 
  澄观愣了一下,追去:“德清! 德清!你去哪儿?” 
  德清不理他,径直走向普照的僧寮。他推开门,只见普照正情绪低落地在收拾东西。 
  普照抬头看了德清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对,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谦恭地点了一下头,继续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有芒刺在背,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只见德清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德清法弟,你……”普照嗫嚅着说。 
  德清口气冷冷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让普照顿时感到寒气入骨。 
  “你怎么……要逃走吗?”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我……” 
  德清伸手止住,不让他说话:“你听我说。八年前,在长安,你和荣睿要请传戒师去日本。道航、如海、澄观和我,我们六人一起南下扬州。师父发愿东渡以来,我们经历了怎么样的艰难困苦。如海诬陷告官,前功尽弃;买船出海触礁沉船,多少人葬身鱼腹;落在荒岛饥寒交迫,九天九夜险些困死;长途跋涉去福州又被官兵押回扬州几乎累死;这一次出海又被风浪推向天涯海角……荣睿壮志未酬,客死他乡……” 
  他说着说着声音颤抖起来,说不下去了,使劲压抑着眼泪不要流出来。 
  普照的头几乎要低到胸前,心情更是难以形容。 
  德清调整好情绪又说:“我们从长安来的六个人就剩下你、我和澄观了。现在你也要走了。” 
  “我也是考虑到,像师父这样的高僧大德,接受我们的邀请发愿东渡弘法,这对日本来说固然是一大幸事,但是对师父本人来说,遭受的磨难太大了。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临阵脱逃,扔下师父和大家,自己先寻找出路去了。”德清的声音一下提高了,愤怒地指责道。 
  普照一怔,吃惊地望着德清。 
  德清厉声吼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不,德清,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你能解释什么?东渡东渡,生生死死,师父领着我们大家,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德清激愤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冷笑:“哼……哼哼……想不到轰轰烈烈的东渡到头来却是如此收场。普照,你以为像大和尚这样的高僧,是你们说请就可以随便请,说不请了又可以随便抛下的吗?” 
  内心的惭愧让普照深深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对不起?这句话你说得未免太轻松了吧! ”德清厌弃地望着普照:“你让我太失望了,赶快收拾东西走吧。我一天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德清发泄完转身往外走,迎面正好撞上站在门口的鉴真,他看到师父生气地面对着他。 
  “师父。” 
  “德清,你是来送别的吗?”鉴真的口气十分威严。  
  “我……” 
  “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我……” 
  “请你为自己刚才的言行向普照道歉。” 
  看到师父指责德清,普照急忙上前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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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2)
“师父……德清说得有道理,都是我考虑不周。” 
  鉴真不理普照,仍然盯着德清说:“德清,你如果不道歉的话,就此离开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德清立即跪下:“师父……” 
  这时候,僧人们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 
  “凡成就大事者,必然要经历大的磨难。我们遭遇的挫折和灾难怎么能怪罪到普照身上呢?”鉴真向弟子们说:“大家想一想,从荣睿和普照来扬州的那一刻起,他们所承受的苦难要比我们多得多。两次被追捕关押,死里逃生,仍然矢志不渝,坚忍不拔。他们与玄奘大师西去求法有着一样的功德啊!如今普照离去,为师理解他的苦衷。但是,即使不能同船东渡,老衲要将佛法传至日本的宏愿和承诺是决不会改变的。相信终有一天待机缘成熟,一定能成行的。我们怎么能被一时的困境难住呢?” 
  德清惭愧地转身向普照鞠躬:“普照上座,请原谅我一时激动,口无遮拦,相处八年,多有得罪,请包涵。” 
  普照慌忙向德清,也向众人跪地叩首:“普照无能,没有力量独自完成聘请师父东渡弘法的重任,在此告罪。师父,弟子对不起了……” 
  他哽咽难语,泪水流出眼眶…… 
  这天夜里,整个寺庙里,只有鉴真和普照长夜打坐不能安眠,八年努力,五次东渡,生生死死,辛酸苦辣,均历历在目。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僧人们做完早课,就见普照身负板笈,一副行脚僧的装束前来告辞。 
  鉴真强打精神,不顾双目昏昧,在弟子们的簇拥下,将普照送出寺院。大家依依不舍,来到寺庙外的山坡上。 
  普照拦住了鉴真:“师父,请回吧,弟子就在这里告辞了。” 
  “好。你走吧。”鉴真微笑着点点头,他发现今天早上起来,视力更加糟糕,稍远一些的人影根本就看不见了。 
  望着鉴真憔悴的面容,普照不忍掉头就走,他对祥彦和思托说:“师弟,快扶师父回去吧。” 
  祥彦、思托便劝师父返回。 
  鉴真却摇头,向普照摆摆手:“我看着你走。” 
  普照扑通跪倒在他的脚下,五体投地叩了三个头,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向其他师兄弟挥挥手,转身走下山坡。 
  鉴真挺挺地站立着,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朝着普照远去的方向望着。 
  坡下的普照大步地向前走着,他的脸因为哭泣而扭歪了,他知道师父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可是他不能回头,他担心自己一回头,就会返身回到师父的身边去。可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就在他要进入一片树林时,他还是忍不住地回头了,只见远远的山坡上,师父和师兄弟仍然站在那里,他向他们挥手,然后快步消失在树林里了。 
  送走普照后,鉴真的双眼就看不清东西了,眼前只有亮光和模糊的人影。弟子们发现后大为震惊,尤其对一直侍奉师父的祥彦和思托指责有加。而祥彦得知思托事先知道师父的眼疾不说更是气愤异常。 
  “思托,你还算是师父的弟子吗?师父眼睛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何不告诉我?” 
  “师兄,你不要生我的气,是师父嘱咐不让告诉任何人的,你身体本来就弱,我也是怕你一着急又犯病。“思托也很懊悔。 
  祥彦难过地用拳打自己的头:“我真是痛恨自己无用!” 
  “这和你没关系啊!” 
  “怎么能没有关系?”祥彦不能原谅自己:“八年前,师父问谁愿意东渡去日本,我如果站出来答应,师父也就不会自己发愿东渡了,也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流离之苦,更不会因劳顿焦虑而得眼疾……可是我贪生怕死,不但自己没有响应,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哎呀……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呀!” 
  “师兄,你就不要怨悔和自责了。怪就怪我没有照顾好师父,现在只有抓紧时间给师父治疗,哪怕保住一点视力也好。” 
  

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3)
“不行,明天还得四处打听找好郎中来。”
  2 
  寺庙里的三纲来看望鉴真,住持劝道:“大和尚眼疾恶化与劳累有关,借治病之机,就在韶州多住些日子吧。” 
  鉴真说:“吃了不少药,并不见效。与其等待,不如早早动身回扬州的好。” 
  上座提议道:“我倒是听说一位专治眼疾的胡人医师,最近正在韶州巡诊。” 
  住持怀疑地问:“那些个胡人医师治大和尚的病能行吗?” 
  “据说治好很多人,不妨请他来,看一看有什么神药或者绝招。” 
  住持问鉴真:“大和尚的意思呢?” 
  鉴真摇摇头说:“谢谢诸位费心,我知道我的眼病已经很难治愈了。” 
  坐在一边的祥彦听到胡人曾治好过人的眼疾,像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劝道:“师父,请他来试一试吧,也许会有转机。” 
  思托、法进也纷纷相劝:“师父,就试试吧!” 
  鉴真想了想,叹一口气说:“你们觉得有必要,那就试试吧。” 
  胡医来自印度,从小在西域长大,汉语说得还好。他肩上搭着一条褡裢,褡裢前后的口袋里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样子看着是个很快活的人,只是有点饶舌。 
  上座为谨慎起见,对胡医说:“大和尚的眼疾很厉害,先生先好好给诊断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不忙下药。” 
  胡医对此十分不解:“既然来看病,为什么不忙下药?” 
  上座解释说:“大和尚是大唐有名的高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定要弄准确了再下药。” 
  胡医笑了:“不用担心。我来大唐后,治好的眼睛多多的,数不清。在广州有八百个;在泉州有六百个;这次来韶州也治好了五十双眼睛。”他拍拍肩上的褡裢:“药好得很,没有问题。” 
  祥彦听他这样说,与思托对视,他们对胡医自信的作派略有担心。 
  胡医来到鉴真僧寮,寒暄过后,他坐在鉴真对面,观察着他的眼睛,又伸手去翻眼皮,看了半天。 
  胡医说:“和尚的眼睛看东西白白的,模模糊糊。” 
  “对。” 
  “和尚的岁数大了,眼睛的岁数也大了,天天晒太阳,天天晒太阳,里头嘛就长了一个东西,慢慢地,慢慢地就把眼仁儿挡住了,看不见了。” 
  祥彦听得着急:“请问医师,长的是什么东西?” 
  胡医想了想:“那个……那个……是一种病膜。” 
  上座在一边解释:“他的意思是大和尚这些年在暑热地区跋山涉水,修寺建庙,眼睛受了伤。” 
  鉴真点点头:“唔。” 
  上座又问胡医:“先生,你说的这种病膜,好治吗?” 
  胡医自信地一挥手:“问题没有。” 
  他打开自己的褡裢,瓶瓶罐罐,包包袋袋地摊了一茶几。他翻出一个小瓶说:“这个药嘛?是我二十种药配的,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点到眼睛里一点点儿。五十天就好了。 
  他把药瓶给鉴真。 
  “谢谢!” 
  胡医又对祥彦说:“拿一个碗来。” 
  祥彦拿来钵,胡医开始往钵里配药,这个小包包里取一点,那个袋子里取一点,加了足有七八种药面面。 
  “来一点热水!” 
  思托忙提来茶壶,将热水冲进碗里。 
  胡医开始搅拌,只见一大碗黑红黑红的药汁配制好了。他将药端给鉴真:“请喝下去。” 
  鉴真端过碗,用鼻子闻了一下,感到药味刺鼻。 
  胡医说:“这个药喝下去嘛,火焰燃烧一样能把病膜烧化开。” 
  大家静静地望着。鉴真迟疑了一下捧起钵喝了下去。” 
  祥彦和法进送胡医离去,走到寺门口。法进掏出一锭银子给胡医:“谢谢先生。” 
  胡医一看这么多钱,两眼一亮,高兴地接下放进褡裢:“药用完了嘛,再来找我,我这里的好药多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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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4)
他快活地告辞,离去了。 
  夜里,鉴真睡在铺上, 渐渐地他忍不住了,轻轻地呻吟起来,守在身旁的祥彦、思托紧张地爬起来:“师父!师父!” 
  鉴真痛苦地说:“这胡医的药,反应很厉害,身上好像烈火在烧啊!” 
  “是不是药力起作用了?师父,兴###天就会有效果。” 思托惊喜地说。 
  懂医的祥彦有些担忧,如此炽热,对眼疾并非好事儿。“师父,喝点水吗?”他问。 
  “好的。” 
  思托过去把灯拨亮,祥彦给师父端来一碗水。鉴真起来,捧住一口喝完。 
  祥彦观察着鉴真的眼睛:“师父,很难受吗?” 
  “眼睛很疼。”鉴真说:“没关系,我能忍住。你们睡吧。” 
  这一晚,祥彦和思托两人面对着师父的疼痛,束手无策。 
  天刚蒙蒙亮,远在别处的一座小寺庙里,一身行者打扮的普照出了山门,继续赶路。他抬头看天,只见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吹得身边树叶瑟瑟作响。 
  走着走着,他恍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普照啊——” 
  这分明是鉴真的声音,普照一惊,他驻步环顾左右,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呼呼”作响。他木然地站在山路上,自言自语道:“师父,你是在喊我回到你身旁吗……” 
  没有回音。 
  普照茫然地望着远山,心想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与师父心灵感应?他步履沉重地又上路了。 
  普照的幻听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是与师父的心灵感应。在韶州寺院里侧身而卧的鉴真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然后将脸转向窗户。 
  天亮了,太阳从窗纸上射进柔柔的光。祥彦和思托、法进等几个弟子静静地坐在地榻上,见师父睁开了眼睛。 
  祥彦躬身上前:“师父,你醒了?” 
  “哦,什么时辰了,天亮了吗?”鉴真问。 
  众弟子大惊失色。 
  祥彦惊慌地将手放在师父面前晃,鉴真毫无反应。 
  “师父,你一点亮光也不见了吗?”祥彦着急地问。 
  鉴真怔了一下,慢慢支起身,坐好,口气平静地说:“这么说,天已经亮了?” 
  弟子们明白,师父的眼睛失明了,他们忍不住悲伤,泪流满面。
  3 
  鉴真一行又出发了,祥彦主动承担起师父的引路人。他挽住鉴真的胳膊说:“师父,你放心走,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的拐杖。” 
  大家也都向鉴真表示,要成为师父的拐杖。 
  鉴真宽慰他们道:“谢谢,谢谢你们。如今师父在黑暗中,才体会到光明对人来说有多么的可贵啊!” 
  返回家园的路太长了,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这支僧人的队伍以步代车,攀山过河。鉴真更是不顾眼盲,一路上有求必应,在经过的寺庙里宣律授戒。 
  这一天,大雨如注。僧人们身披蓑衣冒雨行走在村路上。思托背着鉴真,祥彦在一边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走在前面探路的法进回转过来对鉴真说:“师父,前面好像有个村庄,我们去躲躲雨。” 
  “好啊。” 
  僧人们来到村前,见路边有茶坊酒肆的竹棚,便跑过来躲雨。可是这茶坊酒肆关闭着门窗,冷冷清清。 
  “奇怪,这里怎么没人啊?”法进转过来转过去地观察着。 
  德清猜测:“下雨天都躲到家里去了吧?” 
  “啊,这时候要是有一碗热热的茶喝该多好啊!”大家都渴望着。 
  休息了一会儿,突然,一群男女村民,背着抱着孩子从远处跑了进来,抖着身上的水。 
  法进问:“施主,这里叫什么村?” 
  “李庄。”村民回答。 
  “你们是这庄里人啊?” 
  “不是的。这庄里的人早都跑没了。” 
   。。

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5)
鉴真坐在木凳上静静地听着。 
  法进又问:“怎么跑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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