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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红色之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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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事先按计划从老解放区抽调的大批干部因为路途遥远,途中又遭遇土匪袭击和大雨,没有如期到达,我母亲所在的青年干部大队奉命加快学习进度,准备提前结业,尽早进城,以弥补市区接管干部的严重不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情况发生了突变。
5月27日中午,苏州河畔的硝烟还未散去,正在打扫战场的十兵团各部突然接到三野前委命令,立即撤至苏州、常州、嘉兴一带休整,并迅速做好入闽作战准备。
南下的命令在10兵团政治部青年干部大队传达之后,不少城市长大的女学员一想到要用双脚一步一步地去丈量南中国的山山岭岭、沟沟坎坎,心里就打怵,晚上捂着被子偷哭了好几次,有位上海籍的女同学干脆不辞而别,开小差跑回了老家。而大多数学员则情绪高涨,为能赶上新中国成立前的最后一场战役激动不已。
就在部队集训期间,上海幼师的陈鹤琴校长专门派人来到苏州,告诉母亲等人学校已经复课的消息,希望她们能够重返校园完成学业,参加社会主义大上海的恢复和建设,但校长的好意却被几个思想狂热的学生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母亲当时满脑子想的就是南下!南下!亲身参加中华民族最后的解放事业,继续完成学业的事情早被她丢到九霄云外了。
那段日子,母亲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嘴里不停地哼着革命歌曲。教导员见到她这付得意忘形的样子,便打趣道:";你这个小余,还挺有先见之明,这回可遂了你的心愿,真的要爬山过河,真枪真刀和国民党残余势力作战了。";
后来母亲才知道,10兵团提前入闽作战的计划是中央军委和毛主席临时决定的。
解放战争初期,毛泽东制定的作战计划是五年解放全中国。直到淮海战役结束后,毛泽东仍然认为,京沪杭长江三角洲既是蒋介石的发迹地,也是江浙财阀的发源地,还是帝国主义在华势力的集中地,蒋介石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从这一带乖乖撤走,必然会想尽千方百计进行各种破坏活动,甚至不排除帝国主义国家直接出兵武装干涉的可能,因此,人民解放军只有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去复苏这一富庶地区之后,才能依靠这里的人力物力进军福建、两广、大西南,继而解放全中国。基于这种判断,毛泽东把入闽作战的时间表定到了1950年。
然而,形势的发展远比毛泽东事先的预想要顺利和乐观得多。渡江战役,敌人千里江防一夜之间全线崩溃;上海之战,号称固若金汤的“东方马其诺防线”,半月之内便灰飞烟灭;英国兵舰向我大军挑衅被击伤之后,抱头鼠窜,再无踪影。面对行将土崩瓦解的国民党政权,毛泽东果断修改了他的宏伟蓝图,发出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豪迈誓言,气吞河山地表达了提前一年解放全中国的自信。
5月23日,毛泽东密电陈毅:迅速准备提前入闽,入闽部队只待上海解决,即可出动,并亲自点将,将入闽作战的任务交给了叶飞将军率领的三野第10兵团。
提前入闽是毛泽东提前解放全中国重大战略决策中的关键一环。以至几十年后叶飞司令员在回忆录中提及此事仍然感叹不已,赞不绝口:这一战略决策,充分地表现了毛主席伟大的气魄和超人的胆略,现在重温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感觉更加深刻。
毛泽东选定10兵团入闽作战,主要原因是因为司令员叶飞与福建有着极深的渊源。
叶飞原籍福建南安县,是个具有菲律宾血统的归国华侨,他十几岁就参加革命,曾担任过共青团福建省委代理书记,参与创建了闽东革命根据地和工农红军。主力红军长征后,留在福建深山群峻之中,坚持了3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抗日战争爆发后,他领导的闽东红军奉命改编为新四军第六团,北上抗日,从此离开家乡。但由于他长期生活战斗在福建,对那里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并且颇有威名,因而毛泽东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由他率领十兵团所辖之28军、29军、31军共十万大军,挺进福建。
五 南下
1949年7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10兵团在司令员叶飞、政委韦国清的率领下,冒着炎热的酷暑,从苏州、常州、嘉兴等地分别起程,10万大军金戈铁马,浩浩荡荡,锐不可挡,直指福建。
我母亲所在的兵团政治部青年干部大队,先是跟随兵团总部由苏州乘坐木船沿京杭大运河到达浙江嘉兴,然后上岸随同大军一起换乘闷罐火车,沿浙赣线西行,一路上闯过敌机的狂轰烂炸,击退了小股土匪的捣乱袭扰,经杭州、金华、衢州于7月5日来到浙赣边界的江山县城。
在这里,按照兵团总部出发前拟定好的作战计划,10万大军开始兵分两路,成钳状夹击前进。一路由29军组成,继续乘火车西行,在江西上绕下车后,经崇安进入福建北部山区。一路由28军、31军和兵团总部机关及包括我母亲所属青年干部大队在内的后勤非战斗人员组成,由叶飞司令员亲自率领,在江山小站下车后,向南直插福建的建阳、建欧和古田。由此开始了母亲一生都刻骨铭心、引以为豪的千里南下大追踪。
福建是我国东南沿海地势最高的省份,山地、丘陵占到全省面积的90%以上。因而进军福建最大的困难就是交通不便,一路上必须经过的武夷山、洞宫山、雁荡山、仙霞山、括苍山等都在海拔千米以上,山峦连绵,道路崎岖,村庄分散,人烟稀少,并且仅有的几条公路也因多年失修,加上国民党军队撤退时将桥梁全部炸毁,根本无法通车,河道也因土石雍塞,大多不能利用。南下部队只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凭借着一双铁脚板跋山涉水,徒步前进。
叶飞司令员亲自率领的这路大军,由我父亲所在的28军和31军在前,兵团总部机关及辎重部队居中,青年干部大队等后勤非战斗人员随后。整个队伍成一字蛇形,化为三个相对独立的部分,各距百余里,首尾相顾,遥相呼应,沿着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日夜兼程地向南疾行。
母亲他们由于走在部队的最后,所经地区已没有战斗场面。但沿途依旧硝烟未散,满地狼籍,到处可见敌人死尸和丢弃的枪炮弹药,不少国民党军官太太,携幼扶杖,蓬头垢面,且泣且走,状甚狼狈。公路两旁的山坡上或躺或蹲着成群的散兵游勇,等待着我军的收容。只要有一名战士押着几名俘虏走过,刹时便会有一长列俘虏纷纷自动跟上,而且排列整齐,秩序井然,如此场面,可称得上是现代战争史上的奇观。
尤为可喜的是,一路上母亲他们不管行进到哪里,只要枪声一停,当地的老百姓就会蜂拥而上,放鞭炮,送茶水,热烈欢迎,就是路过一个三五户人家的小庄,群众也会自动地走出家门热情迎接。母亲经过长途跋涉,虽然早已两腿麻木,但一看到路边欢迎人群那热切的目光,一想到前面还有更多的劳苦大众在等待着解放,于是疲劳顿时消失了,马上又精神抖搂、昂首阔步地向前奔去!
行军的第二天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天未亮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江南的土路一遭雨,马上变得象粘面团,学员们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如同扭秧歌。但大家依旧情绪高涨,兴致盎然,大雨中欢笑声、歌唱声、跌跤声混成一片。到了中午时分,突然大雨骤停,火炉般的骄阳挂在头顶,原本坑坑洼洼的泥泞路面被太阳一晒,立刻变成梆梆硬的坎坎椤椤,能扎透鞋底,走不多远,学员们满脚都磨起了大血泡。
母亲的布鞋很快就破烂的帮不连底、底不粘帮,走起路来踢踢踏踏,反而成了累赘。便干脆仍了破鞋,赤脚赶路,走着走着,水里泡,路上磨,脚上一连起了十几个水泡,血水拌泥浆,疼得钻心冒汗,实在疼得受不了,便从路旁拣起国民党遗弃的破旗,撕下几块裹在脚上,咬着牙继续赶路。一个月后,当我母亲翻越了闽东北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高山峻岭到达福州时,一双令人羡慕的走在荆棘碎石山路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的铁脚板也就应运而生了。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母亲养成了赤脚走路的习惯。这种光脚行走的习惯虽然在部队受到一定的束缚,但毕竟在福建沿海司空见惯,不足为怪。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我的全家迁回山东老家定居,到了炎热的夏季,母亲仍然喜欢光着脚丫到处走路。这可就成了新闻,在封闭保守的北方小城,谁也没有见过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脚大摇大摆地走路,一时传为奇谈。
母亲他们翻越的第一座大山是仙霞岭。
仙霞岭绵亘在浙、闽茫茫群山之间,最高山峰为九龙山,海拔1724米,四周还有一千米以上的山峰100多座。一千多年前黄巢起义军入闽,沿仙霞岭开发伐道700里,成为当今著名的仙霞古道,并设有仙霞关、枫岭关等九处。其中仙霞关地处浙闽赣三省交通要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为险峻,被古人誉为“东南锁钥”、“八闽咽喉”。故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我后来从《东舆纪要》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仙霞天险,仅容一马。至关,岭益陡峻。拾级而升,驾阁凌虚。登临奇旷,蹊径回曲,步步皆险。函关剑阁,仿佛可拟,诚天设之雄关也。”险峻之势,跃然纸上。
我母亲他们是在翻越了鸡公山、老虎山和江郎山等多座峻岭之后,来到仙霞岭下的。为了争取顺利翻山,部队在山下休整了一夜,次日佛晓,沿着一条弯弯曲曲伸向云端的羊肠山道开始登山。
仙霞岭风光旖旎,景色清幽、峰蛮岩洞,秀拔奇伟。山谷两旁的绝壁悬崖如刀削斧劈般平坦,拔自绝壑的山峰直指青天,飞天之下的瀑布夺人心魄,幽寂深邃的溪水原始古朴。若是闲来无事,信步其中,必然会为这山之雄伟、之秀丽、之险峻、之幽冥所折服和迷恋。
然而,母亲他们半个世纪前的那次登岭并非前来游玩,而是一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战斗。战士们顶着40多度的烈日,穿着整齐的军装,背负着沉重的枪支弹药,忍着饥饿疲倦,一登一陟一回顾,我脚高时他更高,爬上一个山岭,才知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岭在向他们招手,于是,咬咬牙,继续向上攀登。途经的各处要塞关口,虽都已被野战部队攻下,但激战留下的痕迹仍然处处清晰可见。那极富诗情画意的美景在母亲看来,无疑是一次惊险万分的死亡旅行。
到了晚上更是要命。最令人讨厌的是山上的蚊子,个头比苍蝇还大,它们成群结队,无孔不入,贪婪地攻击着疲惫不堪的学员们。虽然上山前每人都发了块纱布,以备睡觉时盖在头上防止蚊虫叮咬,但终究抵挡不住穷凶极恶蚊子的狠烈撕咬,学员们身上被咬得红斑点点,鲜血直流,直搅得大家坐卧不安,无法入眠。
翻越仙霞岭之后,青干大队的学员们元气大伤,行军速度明显减慢,虽然焦急的教导员一再下令,不准休息,跑步前进!但距离前方的兵团总部还是越来越远了。更加令人担心的是,由于天气炎热,水土不服,伙食又差,这些城市长大的学生兵开始生病,中暑的、腹泻的、发高烧的、打摆子的越来越多,短短几天时间,病号竟然超过半数。有位身体弱小的女学员走着走着,扑通摔倒在地,就再也没有起来。这是位出身书香的苏州女孩,尚未高中毕业,军龄不过两个月,母亲现在已经想不起她的姓氏和名字,只记得圆圆的脸盘,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走到哪里,就会将银铃般的笑声带到哪里,翻越仙霞岭时她刚刚过完16岁的生日。一位对新中国充满着火一般热情和憧憬的花季少女就这样长眠在了大军南下途中。
由于青干大队病号实在太多,根本无法继续行军。教导员请示兵团政治部得到批准,在浦城临时休整了10天,等到大部分病号稍有好转,青干大队又在教导员的带领下,踏上了追赶大部队的征途。
母亲当时并不知道,前面有一座比仙霞岭更险峻的大山横在面前,正等待着年轻的勇士们去征服。这座大山便是举世闻名的闽北第一奇山………武夷山。
武夷山座落在闽、浙、赣三省结合部,位于福建南平地区境内,方圆近六百公里,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有377座,其中1500米以上的就有112座,2000米以上的有7座,主峰黄岗山魏峨挺拔,高达2158米。这里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亚热带林区之一,自然和生态景观神奇秀丽,以“碧水丹山”、“奇秀甲东南”蜚声海内外,是“蛇的王国”、“鸟的天堂”、“昆虫的世界”、“角怪的故乡”,同时还保存着大量古老和珍稀的植物物种,号称“世界生物之窗”,它又蕴藏着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和纵横交错的河流小溪,素称“南方林海”、“中国竹乡”。由于武夷山群峰林立,山势陡峭,因此终年雨水不断,云雾缭绕,再加上毒蛇出没,野兽凶猛,山上是一片神秘的无人踏足的莽莽原始森林。
母亲他们上山不久,就领略了什么叫做原始森林。脚下根本没有路,全凭走在前面的男学员挥舞着砍刀劈开缠绕在一起的乱藤,摸索着向前,稍不留意,就会走到野草掩盖着的万丈峭壁边缘。抬头望去,到处是茂密的毛竹林,以及银杏、鹅掌秋、南方铁杉、香榧等数也数不清的珍稀树木,树木蔽日,根本透不进一丝阳光,大白天眼前一片昏暗,就象黑夜一般。树杆上不时有猕猴、短尾猴和大、小灵猫跳跃着,它们躲在高高的树稍上,好奇地注视着这群从未见过的不速之客。脚下的灌木草丛有半人多高,偶尔有地蜥、竹鼠和穿山甲爬过。云豹、豪猪和华南虎瞪着饥饿的绿眼,躲在树丛中不时发出吓人的嚎叫,最终慑于人多,不敢靠近。最可怕的要数山上的毒蛇,漫山遍野的五步蛇防不胜防,稍不留神它就会从草丛中、叶缝里钻出来咬你一口。治疗稍一迟缓,就会昏迷过去,甚至死亡。
母亲他们就这样毫无时间概念地机械地走着,过度的疲惫已经使他们的双腿没有了知觉,只有耳朵在寂静的森林中敏感的很,一听见前方吹起休息号,便会往地上一躺呼呼睡着,有的正端着碗想喝口水,碗没沾唇就掉了下来,人已经打上了呼噜。有的学员走着走着,打起了盹,后面的人一把没抓住,就从山崖上滚下去,跌进万丈深渊,战友们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寻找他们,只能强忍着眼泪,继续前进。
凭心而论,母亲他们虽然不在前线作战,但行军途中的劳累程度一点不次于野战部队。青干队文艺人才多,因此还担负着宣传队、工作队的任务,一路上只要遇到村寨,就要演出、宣讲,为群众担水扫地,以实际行动传播执行我军的光荣传统,打消老百姓对这支陌生军队的戒备和疑虑。
母亲当时22岁,年龄在队里偏大,所以不久就被任命为班长。每日里除了和同志们一样行军、宣传,一到驻地,别人休息了,她还要编排文艺节目,为班里的姐妹烧水洗脚,挑脚板上的水泡,晚上替年纪小的学员站岗放哨。班里的姑娘们来自五湖四海,年龄学历参差不齐,有的本科大学已经毕业,还有的初中尚未读完,年龄都比她小,母亲就象大姐姐一样呵护照顾着她们,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久前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当时我母亲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要在艰苦的工作中磨练自己、克服身上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和习气,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革命战士。
母亲说;南下途中所经历的艰苦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每当行军了一天,浑身象散了架一样的时候,母亲就会在心里默默背诵着托尔斯泰在《苦难的历程》里为改造知识分子开出的药方: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母亲虔诚的坚信,唐僧取经尚且要经受九九八十一难,一个富豪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要想脱胎换骨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者,就更加需要经过浴火重生、凤凰涅盘的磨练,想到这里,母亲浑身就马上充满了力量,精神抖擞地踏上新的征程。
当部队翻过武夷山,来到建阳县城稍事休息时,母亲默默记住了教导员统计出来的非战斗减员数字:跌入山崖摔死3人,摔伤15人;蛇咬死4人,咬伤20人;因病死亡1人,因病无法行军8人。这就是翻越武夷山留给母亲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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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南下
父亲晚年身患癌症之后,尤其是生命的最后岁月里,经常躺在病床上回忆战争年代的经历。
多少个寂静的深夜,当癌细胞折磨得父亲疼痛难忍、大汗淋漓时,守在病床边的我就会有意识地提起枪林弹雨的峥嵘岁月,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时候父亲两眼便会放出炯炯的神采,断断续续地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起当年浴血孟良崮,围歼黄伯滔,掩护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以及攻克济南、强渡长江、激战上海、闽西剿匪、炮击金门等等令他心驰神往无比自豪的战斗场景。其中,南下途中翻越闽北群山峻岭是他重复最多的片断之一。每当讲到这里,父亲就会无奈地冲我笑笑道,做梦都想再回去看看那里的山和水呀。说罢便会微微闭上眼睛,陷入无限的追思之中。从父亲那抑制不住遗憾的神情中,我强烈感受到了当年10兵团的勇士们以超人的毅力克服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翻越渺无人烟的原始大森林给我的父亲母亲所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半个世纪后,我专程去了一趟武夷山,凭吊当年永远没有走出原始森林的人民解放军战士,替我的父亲还愿。
那日天气格外晴朗,我信步走在奇秀深幽的竹林间,但见四周群峰拔地而起,挺秀奇伟,山水交溶,相得益彰。再往前行,见一条蜿蜒碧绿的九曲溪水,穿行于赤黑斑驳的岩峰之间。细细品去,那九曲景观恬静幽深,色彩淡雅,五彩缤纷,变化无穷,而且每曲自成异境,浅的成滩,深的成潭。乘竹筏从武夷宫溯流而上,时而掠过浅滩,急浪飞溅,忽而又泛游澄碧深潭,波平如镜。坐筏遨游,随波逐流,尽览秀丽的山水风光。抬头可览奇峰,俯首能赏水色,侧耳可听溪流,伸手能撩碧波。峰峦苍翠,尽收眼底,田园房舍,倒映水中,鸟语花香,意趣无穷。
置身这原始古朴的大自然怀抱,满目的诗情画意,使你难以想象半个世纪前,无数条年轻的生命为了新中国的解放,把一腔热血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与古老的森林山脉永远溶为了一体。我突然想到,时过境迁,逝者如斯,如今还有多少年轻人知道那些也曾同我们一样青春四射,也曾同我们一样需要父母的呵护,也曾同我们一样憧憬美好未来的战士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已经永远永远长眠在大山之中呢?
建阳县城是青年干部大队单独休整的最后一站。这一带原来是红军的故乡,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就是闽西革命根据地的活动范围。在县城一些被风雨剥蚀的断墙残壁上,还模糊地保留着打土豪、分田地等红军时代的标语。看到这情景,学员们的心中一股天然的亲切感由然而生,一个月来大脑始终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驰下来。
吃午饭的时候,教导员郑重地宣布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翻过前面的归宇岩,明天就可以到达建欧和兵团总部机关会师了!教导员的话音未落,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学员们把手中的军帽、挎包和吃饭用的瓷碗拼命扔向半空,心中都产生了一种到家的温暖感觉。可是,母亲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们单独夜宿荒野的最后一个夜晚,就在即将和大部队会合的前夕,青干大队遭到了土匪一次最猛烈的袭击。
那日午休之后,青年干部大队离开建阳县城,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我母亲他们都知道,翻过面前这座归宗岩,就是兵团总部驻扎的建欧县城。
归宗岩位于建阳和建欧县之间。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曾是武夷山百座山岩之一,天上神仙每夜都要在这百座山上烧100支香,待香烧尽后收回残梗。有一天,神仙忘收了这百座山岩中最美丽一座山岩上的残梗,于是这座山岩便有了“小武夷”之称。神话传说并不可信,但归宗岩确实在地质结构上与武夷山极为相似。虽然它们最高峰不到600米,但山中群峰陡峭,溪谷幽深,林海莽莽,云雾缭绕,甚是险要。
母亲她们上山不久,便刮起狂风,不多时又下起大雨,风雨交加,搞得学员们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更增加了前进的难度。天黑时分,行进到山中一座古寺前,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山陡路滑,地形不熟,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前走便有迷路落崖的危险,教导员只好下令各中队搞好警戒,就地宿营。
母亲他们本来应该进入寺内避雨休息的,可带路的当地百姓说,这座古刹名叫崇仁禅寺,始建于后梁开平二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教导员开始不信,走进寺内看时,只见殿内空气清净,屋顶梁净瓦洁,没有一丝尘土和蛛网,四周墙上古代名人的题刻比比皆是,楷草隶篆,琳琅满目。方知向导所言非假,果然是一处珍贵的历史文物。便又下了一道命令,要自觉保护国家文物,任何学员都不得擅自入殿。
那一夜,大雨一刻也没有停歇,山中的夜异常寒冷,北风吹过,冷得钻心,母亲他们就顶风冒雨相互依偎着坐在寺外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躲进殿内,实在困极便打个盹,一阵雨急,便又冷醒,就这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响起激烈的枪声,原来是土匪借着夜幕掩护摸了上来,同志们立刻投入了战斗。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渐渐停止。
黎明时分,雨住了,风停了。土匪们无声无息地从丛林中消失了。清点战场发现,又有6名战友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土匪袭击中牺牲。
自从江山出发,母亲他们一路上遭受了小股土匪几十次的骚挠和袭击,虽有伤亡,但以这次损失最为惨重。
母亲后来总结教训时不无遗憾地说,假如那天夜里不是风雨交加,地形复杂,哨兵就会发现偷偷摸上来的敌人;假如不是严格遵守了纪律,宿营在殿外的空地上,目标也不会过于明显;假如不是考虑到马上就要和大部队会合,思想放松了警惕,没有加双岗,也不会让敌人突然打到面前;假如……
但是历史就是这么严酷,从来就没有假如。幸存的同志默默擦干了眼泪,掩埋了战友的尸体,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霞,又坚毅地向前走去。
就这样,母亲和她年轻的战友们经过一个月的风餐露宿,走过万水千山,历尽千辛万苦,于八月中旬翻越了最后一座山岭归宗岩,当他们走进建欧县城和先期到达的兵团总部机关战友热泪盈眶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时,叶飞司令员在他那间不大的指挥部里,已经发出了围歼福州守敌的作战命令。
福建省会福州市又名榕城,人口50万,是我国东南沿海重要港口之一。它位于闽江下游,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地形易守难攻。七月初,当十兵团大举入闽后,蒋介石坐卧不安,亲自从台北飞临福州督战,严令国民党第6兵团司令李延年部6万余众全部布防于福州及外围山区,为了给守军打气,又火速从台湾运来一个加强团增防马尾地区,以保福马线与闽江口的交通要冲。
8月11日,叶飞兵团3路大军同时出发,远程迂回,三面包围,对守敌形成了强大的钳形攻势,锐不可挡。
右路29军从南平出发,翻越层峦叠峰的沙县、永泰大山,强渡闽江,长途奔袭500余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敌后,截断了福州与厦门之间的联系,堵截了福州之敌的南逃之路。右路31军从古田出发,一路攻占丹阳、连江和马尾港,封锁了闽江口,完全切断福州守敌海上退路。中路28军单刀直入,直插福州。至16日,三路大军兵临城下,对福州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8月17日拂晓,叶飞对作战部队下达了总攻命令。10兵团3个军的主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千军如卷席。战斗仅进行了几个小时,红旗就插上了国民党福建省政府大楼的顶端,榕城从此回到了人民的怀中。
这天下午,母亲所在的青干大队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跟随在主力部队后面,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市区。叶飞司令员乘座在一辆美式吉普车内,不时站起身向两旁的群众挥手示意。成千上万的榕城市民欢歌笑语,敲锣打鼓,走上街头,欢迎人民解放军。欢呼声、鞭炮声伴随着有节奏的步伐声、马蹄声,编织成雄壮的乐章。母亲昂首挺胸走在队伍中间,满腔的自豪淋漓尽致地洋溢在容光焕发的脸上。面对倾城而出的欢迎群众,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翻身做主人的欢乐,所有的疲惫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我母亲他们并没有在城里安营扎寨,隆重的入城仪式刚一结束,青干大队便奉命撤到福清山区,加紧未完的课程。
这条母亲入城时走过的大道,被后人以解放福州日命名为“八一七路”延续至今,以此纪念那些为解放榕城牺牲的10兵团勇士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南下
青干大队驻地是个非常古朴的山村,四周繁林茂密,峭壁陡崖,村南有一个几十丈高的瀑布,一涉如链,蔚为壮观,一条小溪村中流过,田园房舍,倒映水中。清晨漫步村中,但闻鸟声、虫鸣、流水声此起彼伏,合成一部大自然的鸣奏曲,令人舒坦惬意,是一处远离战争与死亡的世外桃源。
母亲在这里度过了最后一个月的学员生活,每日重复着出操、上课、听报告、分组讨论、熄灯休息的学员生活,既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与艰辛惊险的行军生活相比,简直上了天堂。但母亲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平静惬意生活的到来而平静下来。而是期望着枯燥无味的学员生活早日结束,尽快分配到战斗部队里去。她心里明白,新中国的生日一天天临近,用不了多久,福建全境就要解放,到那时候,可就什么战斗也赶不上了。
就在母亲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的日子里,我父亲正在为新中国的诞生进行着最后的殊死战斗。
8月底,28军渡过闽江,向南挺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先后攻克惠安、泉州、蒲田、安海、围头、莲河、平漳、南日等地,为10兵团主力南下解放福建全境扫清了障碍。
9月14日,28军经过半个月的准备,首次渡海作战,一举攻占大陈岛,16、17两日,又连克平潭岛、大小庠岛及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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