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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佞!给朕跪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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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大臣态度不够恭敬,行为轻慢,却也算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罪不至死吧!
赖昌总算是见惯了大场面,豁然回神,惊得快步走向谢临身边,“谢大人,您快松手,这位大人快要被您闷死了!”
回应赖昌的,是谢临的一声冷笑,他环顾四周,轻蔑道:“连陛下都将政事交给谢某,谢某怎地会不做点事,给陛下看看呢?”说着,他看了一眼处于手掌之中喘气越发粗重的大臣,轻声道:“您说是不是呀,赖大人?”
声音虽轻,语调却淡到漠然,赖昌只觉一股寒意浸了全身,后背亵衣登时湿透了。
他看了看谢临,和手中的大臣,急忙道:“大人,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条性命,您可不能任意行事!”他看到仍然毫不动容执意要弄死那位大臣的谢临,不禁惊慌地向此处武艺无疑最高的尉迟正求助,“尉迟大人,您——”
未等他说完,尉迟正也快步趋前,腰一弯,便要来拉谢临,以他的武功,对付谢临,那当是小菜一碟。将将碰到谢临手臂的时候,却听谢临断喝一声,“慢着!”声音虽不大,尉迟正却觉震耳欲聋,这一声命令下,尉迟正的动作便顿了一顿。
这一顿之间,谢临又道:“不必劳烦,谢某自会放开他。”说着,他将手帕拿开,地上的大臣深深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通透地争先恐后地往他的喉咙里钻,他这一岔气,便立刻开始咳嗽起来,本来还昏昏的意识,也清醒了大半。
“大人,”谢临冷笑着说,“性命攸关之下,你这才醒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那大臣一听此话,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滞滞地不能成言,一张老脸登时憋得通红。
众臣这才恍然,敢情这大臣刚才哭爹喊娘大叫苍天,是在驳丞相的面子打丞相的耳光,被丢在地上丞相发怒的时候他却满口梦呓胡话,也是在驳丞相的面子打丞相的耳光。
没想到却被丞相看了出来,施以惩戒。
丞相也够狠,这掐着呼吸,差点去了人家半条命。
他将曾捂住他口鼻的手帕丢到那大臣怀里,嫌恶道:“这个手帕就送给你,当做你今日做错事而被惩戒的纪念。”说着,又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一边睨了一眼赖昌,沉声道:“我朝中大臣都开始哭爹喊娘,大叫苍天了。苍天就在此处,你我眼前,但天子却不知去向。””
“赖大人,您也看到了,”他冷冷道,“我谢临草菅人命,乃一朝奸佞,丞相肱骨之说,谢某惭愧至极。皇天后土,谢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眯起眼睛,眼眸显得狭长而锋利,“为使谢临不致成为千古罪人,赖大人,可否为了谢某,变通变通。”
众臣皆未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临一向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朝野上下虽然对他十分不满,背后言道他未奸佞之臣,但畏惧他的权势,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此话,倒不想,他倒还挺清楚的。
既然不想担千古罪人之名,那也不必做那些令人憎恨之事。
文武百官,心中愤愤,十分不满。
一旁的尉迟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到面色冷淡漠然的谢临,本来还算晶亮的眼眸,忽然黯了下去。
赖昌也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讽当朝奸佞,目中无人的丞相大人这般讽刺自己,令太监总管忽然觉得无所适从。
他注视着谢临的眼睛,忽然发觉,谢临的眼睛,白昼分明,澄澈如水洗过的夜空。冷漠,坚定,骄傲。
透着我大楚朝子民,骨子里的硬气。
这人明明是个奸佞之臣,怎会有这样的眼光?
赖昌有些发怔,想了许久,方才缓缓道:“好吧,小人说,大人且听着。”
皇命虽然难违,然而这江山,亦是我大楚人的江山,身为大楚子民,也当有所担当,有所决断。
XXX
锦绣宫,烛影摇红。
“陛下,来,臣妾为您斟酒。”锦绣宫霜妃,长长的衣袖挽起,她轻轻扯了扯衣襟,白皙的锁骨隐约可见。
明重谋伸出手,手指划过她妆容美丽的脸颊,直到霜妃尖俏的下颚,轻轻勾起,霜妃抬眼看她,又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去。魅惑无方,十足的诱惑味道,会令每一个受到她诱惑的男子着迷。
这才是美丽的女人,懂得趣味的女人。明重谋笑了起来,轻轻摇头,“爱妃,这不对。”
霜妃疑惑,不禁抬头,但触到明重谋的眼睛后,又低下头去,轻飘飘地说:“怎么不对?”
适当地问,显示她对自己说话的兴趣,又不会太过放肆,明重谋的皇帝心理大大地被满足。他勾起霜妃的下颚,让她抬头,凑近自己,看着自己的眼睛,“作为丈夫,你还不懂得调情么?”
皇帝陛下的俊脸近在咫尺,霜妃不由脸颊绯红,自己为自己斟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嫩指碰触陛下的脸,一点一点凑近。
明重谋暗暗满足。
这才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懂朕,知朕,不像……
想到此处,思维忽然一顿,这一走神,就忘了他刚才要让霜妃干什么,只觉妆容姣好的女子的脸忽然眼前逐渐放大,近得可以看到那妆容下肌肤的瑕疵,明重谋一皱眉,直接脸侧过去,霜妃本来要吻他的唇,便落在他的脸颊上。
霜妃怔了怔。
明重谋也怔了怔,他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让霜妃去干什么。
锦绣宫中忽然静默了一会。
霜妃已姿态优雅地坐了回去,只是看着他,依然美丽无方的脸,清澈的眼眸,顿时湿润了,明明没表情似的,却像是要哭出来。
明重谋忽然有点愧疚,但见她那双被黑色的轻妆勾勒出明显轮廓的眼眸,眼尾被勾长,他突地想到一双毫无妆容,却和眼前上了妆之后的眼眸十分相似的一双眼睛。
很清澈,却很锋利的一双眼睛。
明重谋蓦地打了一个寒噤,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执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到霜妃碗里,“来,爱妃,吃菜。”
霜妃依然幽怨地看着他,“陛下,这是为您做的,臣妾不爱吃这个。”
“……”
明重谋听了,默默地夹了一口同样的菜,塞到自己嘴里,堵住自己的嘴巴,慢慢咀嚼。
朕强制休假这三天,不是为了憋屈自己。
若是放假放得不高兴,自己还放假干嘛?还不如接着去批奏折呢!
明重谋又夹了一口菜,这回他直接夹在筷子上,送到霜妃嘴边,笑了笑,“爱妃,吃。”还是那道菜,爱妃,朕就不信你吃不下去。
霜妃看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叶,在玉制的筷子上迎风摇摆着,白配绿,绿配白,十分好看。然后瞧了一眼明重谋,只见他明明是笑着的,却在烛火下,有一层将他阴影笼罩其间,笑意十分阴冷。
霜妃忽然想起,某一日听说大楚朝三朝元老,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传闻他性格阴冷,城府极深,霜妃好奇,某日宫中酒会时偷偷看了过去,只见那人明明听说已然廿六岁,却面白无须,斯文隽秀,显得十分年轻,偶尔淡淡一笑,似乎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与传闻中的性格阴冷十分不合,不由十分不信。
却在酒会之中,一位番邦属臣使者,明明恭敬拜我朝陛下,却言语夹枪带棍,好不让人恼火。众臣皆十分恼怒,感到受到了侮辱,一个个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就连自己,也听不过去,十分想让那使者闭嘴。
席间,唯有丞相大人忽地笑了。犹如漫山遍野,千树万树的梨花,尽皆此时盛开一般。俊秀的脸在笑,而眸中,却全无笑意。
那一笑,霜妃时至今日,还记忆犹新。
一笑之后,丞相大人仅仅悠闲地插口似得几句话,一点脏字都没有,也未见什么火气,说得不温不火的。没想到那使者一听,当即脸色大变,然后羞愧至极地模样,最终落荒而逃。
此时的皇帝陛下这笑,就和当日丞相大人的笑,十足相像。
霜妃只觉悚然之意,慢慢爬上背脊,只得默默端起碗,要接过陛下夹过来的菜。
本以为陛下该松开筷子,筷子上的菜,飘飘然地落到碗里。却见陛下轻轻摇了摇头,露齿一笑,筷子依然夹着绿叶,“来,爱妃,张口,如此美味的菜,哪能浪费,直接吃了罢。”
陛下浑身的冷意更浓。霜妃默默心中泪流,只得轻启樱唇,贝齿一张,就要咬上去。
明重谋定定地看着她,满眼兴奋之色,一直心说:咬,咬,给朕咬!朕的筷子,给你用,这是恩宠!唇齿相依,这叫宠幸!
这才是知情识趣的女人,懂朕的意思,顺应朕的意思,绝对不会像那个人一样……
眼看着霜妃就要咬到陛下的“御筷”,明重谋又正想到此处,猛听门外一个太监嗓音的人高声叫道:“陛下!陛下!”叫了两句,还嫌不够似的,还拍了拍门。
可惜门锁着,他拍门也进不来。
明重谋被这声音一吓,筷子一松,绿叶直接掉到霜妃喉咙里,差点把霜妃呛住。
顾不得一旁猛咳嗽的霜妃,明重谋高声怒喝道:“不是说了,谁也不见,你这奴才,听不懂话么?”
“陛下,不是……”那人遭陛下盛怒,声音抖了一抖,颤颤地坚持着,高声地充满惊恐似地说:“是……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带着众位大臣来了,气势汹汹地来了!”
明重谋这才听清楚,这说话之人的声音,是经常伺候在他身边的赖昌。而赖昌此刻,本应该在应付早朝大殿上的众位大臣。
“丞相大人”带着“众位大臣”来了?来到锦绣宫了?
明重谋脸色一变。
什么?谢临来找茬了?!
“挡住!”明重谋猛地站起来,同样气势汹汹道,他一个箭步,走到门口,看到好好拴着的门闩,蓦地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贴着门缝,小声吩咐道:“赖昌,给朕挡住了!朕信任你!”
“奴才……”赖昌喘了口气,小声从门缝那边回应,“奴才挡着呢,可是……”
可是?
给朕跪下
“可是丞相大人他——”赖昌话未说完,便听门外谢临冷漠沙哑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入明重谋耳中,“陛下。”
明重谋打了个激灵,真是谢临?!
“不,朕绝对不出去!”明重谋深知,此时不管朝政不顾及大臣的行径,作为皇帝,是十分不合格的。但是此时的他,却极度不想见到谢临那张脸,他冷冷一笑,嘲讽道:“朝中有丞相谢临,还愁什么国家大事?朕不是说了,有什么事,全数交给谢卿办理即可,不必再劳烦朕!”
此话一出,门外顿时想起了一阵嘀咕声。
明重谋想到谢临带着一干大臣来到锦绣宫,吵吵闹闹熙熙攘攘的,整个后宫活像个菜市场,不禁照着门缝外面的赖昌噼里啪啦一通数落,“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还把朕的行踪告诉给他们,尤其还告诉给谢临!”明重谋气得来回踱步,口不择言,“真是反了天了,不止谢临,连你都不听朕的话,朕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不如也学侯将军,来个退位归田算了!”
门外的赖昌转过头,从明重谋的方向看过去,仅能看到他斜斜地吊着眉,可以想到他的表情该有多沮丧,“陛下……”无论如何狡辩,有理由,有借口,赖昌知道,明重谋是不听借口的,他只问结果,不听过程。
“陛下不必指责赖大人,”谢临淡淡截口道,“是臣逼他做的。”
“你!”明重谋大怒。朕就知道,你谢临奸臣贼子不安好心,堂堂太监总管,被你逼得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好,好得很!
明重谋想着,大踏步走到盛着各式佳肴的酒桌前,手抓起桌子一角,直接一翻,酒桌飞起,碟碗飞起,碟碗中的汤和菜几乎洒到霜妃身上。霜妃尖叫了一声,腾地站了起来,后撤了好几步,吓得花容失色,“陛下!”
XXX
门外大臣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碟碗碎裂声,叮咣的桌子摔倒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不禁面面相觑,大摇其头。想来这几日,皇帝陛下风流快活,日夜到后宫来,春宵几度,宠幸后妃,真是令人欣羡不已,难怪连国事朝政都不再理会了。
文武百官,尽皆叹气,“这……”有官员看向谢临,却见丞相大人,面无表情,好似无喜无怒,但白昼分明的眼眸中,却荡起了圈圈波纹,似笑,却无笑,似怒,亦沉闷非常。
尉迟正上前一步,低声对一旁的谢临道:“陛下虽关着门,但对尉迟某来说,要开个门,易如反掌,倒不如……”他未说完,但以尉迟正之武艺,将这锦绣宫的大门直接打开,亦不算难事。让皇帝陛下无处可躲,我等臣子,自然也就松口气了。
尉迟正满以为最喜欢直驱而入的谢临,必定会同意此话,却见谢临完全置之不理,仿佛没有听到尉迟正的话,径自道:“万兆皇帝初登基时,自言,欲保我大楚社稷,万兆皇帝愿效仿开国圣祖,开创我大楚繁华盛世。国号万兆,乃取福瑞吉兆之意,陛下寄情,当日当时,臣莫敢忘怀。”
谢临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众臣皆静。
也不知那处于锦绣宫的皇帝陛下,听到没听到,有没有仔细听。
并不悦耳的声音,却有一股能使人浮躁的心,瞬间平静下来的力量。
“……臣当日,听闻此话,深觉即便有治世之能臣,若无皇帝陛下,则亦事不能成,惟愿万里追随。”谢临顿了顿,似有叹息,“时至今日。”
莫非当真,便要只能时至今日了么?
当日自言欲效仿开国圣祖,开创为大楚繁华盛世的少年皇帝,带上龙冠之后,如今是否仍在继续前行下去,永不回头?
藏于锦绣宫中的万兆皇帝,此时静默。
“臣深知,陛下不过是愤慨于侯将军卸甲归田释兵权,并非出自本意。臣越俎代庖,僭越罔上,陛下不过愤恨心中难平罢了。臣既犯错,亦知错,愿平陛下此恨。”
“只求陛下回朝,则我朝幸甚,百姓幸甚,社稷幸甚。”
谢临说着,一撩长衣下摆,双膝一弯,磕在地上,丞相大人平平矮了半截。
臣不想跪。
先帝曾免臣终身跪礼,先帝有命,臣谢临,自当从命。
万兆二年,自言从不下跪的丞相谢临,青天白日向陛下下跪的消息,震动朝野。
跪时,丞相大人双膝虽弯,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眼眸深沉如墨,锋利如刀,仿佛直直地扎进藏于锦绣宫的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身上。
当时众臣尽皆看呆。奸佞为陛下出来处理朝政,煞费心思,连始终不跪的“跪”也用上了,若他是忠臣,这番行为,可谓用心良苦。可是他明明不是——
当日谢临跪后,仅仅说了两句话。
“你们也都跪。”
众臣方才如梦初醒。带头的都跪了,下官们哪有不跪之理?
跪!
众臣皆熙熙攘攘的,不管老的少的,都直直一跪。
“等,”谢临说了第二句话,“陛下回朝处理政事了,我们再起来。”
众臣这才明白,哦敢情丞相大人那会强逼赖昌道出陛下下落的时候,就准备让我们都陪着他一起下跪呢。今儿天上阳光明媚,虽然不见得多么热,但是一直跪在太阳底下,众臣便也后悔不迭,心中怒斥谢临,为何不提醒他们,好早做准备,多喝点水,双膝再固定上棉垫,好身体舒服,干活不累。
但见丞相大人虽然仍是跪姿,但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如松如柏,令人生畏,众臣满肚子的苦水,尽皆咽了下去,老老实实地接着跪。
而太监总管赖昌则趁着众臣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顺着锦绣宫的后门溜了进去,锦绣宫的太监早已守着后门,一见他进来,赶紧把门锁上,好似有恶狗在追。
XXX
当晚,明重谋吃着霜妃喂给他的甜橘,悠悠问了一句,“那帮不敬的大臣呢?”
赖昌恭恭敬敬道:“回陛下,还在前院里跪着。”
明重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翌日清晨吏部尚书史庆,因年纪实在不小,支持不住,晕了过去,赖昌听闻,急急招太监要把他扶出去,被前方直挺挺跪着的谢临回头,轻轻睨了一眼,这几个太监就如进了冰窖,全身差点被冻僵。
“这等体力,能做到吏部尚书,实属不易,”谢临轻叹了口气,“让他平躺着,别累着了,偶尔给点水喝,也就是了。”
他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只要别让他出这道锦绣宫门,你们为他做什么,谢某都不管。”
只这一句话,几个年轻太监便再也不敢肆意行动,只得端了点水,给史大人润润唇,帮他喝点水,也就是了,连饭都不敢喂给他吃。
只怕史大人不是因为年老体弱,而是因为饿的。
这些大臣们,从下跪那刻起,都没吃过饭,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才一日,就血色全无,也难怪会昏厥。
锦绣宫的这些太监们也偶尔常听闻大楚朝有个奸佞丞相,凶神恶煞,满脸凶相,杀人不见血,十分恶毒。
今日一见,除了满脸凶相,凶神恶煞似乎不太符合有点争议之外,其他的都占全了。
连练过武的尉迟大人,这一天过去,都难免动一动关节,这丞相大人他们观察了许久,甚至还私下赌过,看他什么时候能动上一动,没想到他一天一宿过去,他全身上下一点都没有动过。
真是狠角色。
众太监们十分佩服。
其后又有大臣支撑不住昏厥过去,太监们也不再说要把他们抬出去,直接掰开手脚,让大臣们平躺着,喂了点水,也就放在一边。
众位大臣也不是铁打的身子,时过正午,今日太阳不如昨日温和,烈日当空,众位大臣又有几个要支撑不住。连练过武当过兵的尉迟正,都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不禁向谢临望过去,心说那谢临一介文弱书生,又能支撑多久呢?
却见谢临眼睛已然清澈,脸颊依然白皙无红晕,脸不红气不喘,好似刚刚才跪在这里似的。
尉迟正不禁十分佩服,心忖丞相大人往日决不跪,还道他不会跪,先帝恩宠,只怕他还没尝过众臣跪的滋味。没想到今日一见,这奸佞不仅跪得有模有样,还跪得十分有风骨,便是光看这毅力,只怕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拍马也及不上。
太阳偏西之后,陛下又问赖昌,“朕那帮不敬的大臣呢?”
赖昌亦答:“回陛下,还在前院里跪着呢。”
赖昌本以为今次话语,又到此处结束,却听陛下多问了一句,“那奸佞呢?”
赖昌自然知道“奸佞”说的是谁。但陛下可以说他是奸佞,太监总管,却不可以。于是赖昌疑惑问道:“奸佞?”
陛下眉毛一皱,透着几分烦躁,“朕问丞相呢,也跪着呢?”
赖昌便恭敬答道:“是,丞相大人毅力非常,脸不红气不喘,比好多大人的状态,还好得多。”
陛下一拧眉,听着厌烦,“那他什么时候脸红气喘了,你再来告诉朕!”
跪也是博弈
文官者,自诩斯文者也。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治世时,有头脑,有思想,能治理朝政,治理出盛世繁华景象来,这文官,便当得是合格的。
然而文官还得负责下跪,请求天子回朝,实在太难为他们了。直到太阳落山,又有被晒晕了的,饿晕了的,文官中,已经剩不下几个了。只见锦绣宫前院,满地躺着人,全都面色惨白,好似发生了惊人惨剧一般。
而武官者,一个个本就饭量十足,一顿不吃,尚能忍受,几顿不吃,众武官也深觉难以接受。何况武官向来比文官硬气,这下跪之事,很少做,更少有跪这么长时间的。
眼见着一干人等一个一个都饿趴累趴在地,尉迟正也觉得自己似乎也快要支撑不住了,便对谢临低声道:“谢大人,这一场跪,伤敌未丝毫,却自损八百。可不见陛下有几分动摇,大人不如让文武百官们皆回去歇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既然已至傍晚,不如明日清早再来,大人既然要开创盛世景象,让陛下还朝,没了这些肱骨之臣,也难成事。大人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谢临听了此话,清秀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尉迟正知道,他心中有矛盾,他只是耐心等着。
半晌,谢临方才缓缓道:“大楚朝文武百官听着。”
众臣一个激灵,把耳朵竖了起来。
“陛下不愿,我等自然不得为难他,所以今日,请诸位大臣回去歇息。”
XXX
明重谋在内,听得分明,谢临让大臣们歇息回去,不再为难自己,不禁哈哈一笑,“这谢临,还是很识时务的,再跪下去……”再跪下去,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一不小心出了此道宫门,再继续过着那被谢临掣肘的傀儡皇帝生活,明重谋深觉自己十分不愿。
众臣那七扭八歪的躺姿,简直就是人间惨剧,明重谋门缝里看过去,觉得果然自己身为明氏皇族子孙,冷血无感,轻易不动那恻隐之心,几乎要踏出去的脚,打开门闩的手,被他硬生生的收回来。
众臣此时要退走,明重谋顿觉呼吸之间,顺畅了许多。
这两日一宿,一想到门外大臣们一个一个板着自命清高的老脸少脸,还有谢临那张小白脸,明重谋还想摸摸宫妃去享乐一下的热情,登时消退了大半,连霜妃的纤腰,都不敢去抱了。
这时一听谢临要走,不禁一喜,抓了一粒葡萄,便喂到霜妃樱唇之中,霜妃正要去咬,却又听谢临接着道:“歇息之后,明日清早,再来汇集此处,面见陛下,陛下再不出来,那便我等再跪,直至陛下出来为止。”
霜妃一听此话,大惊,两行贝齿,没个注意,直接咬到明重谋手指上,登时咬出了血。
明重谋顾不得疼痛,因为他又听到谢临一句话,“诸位大臣请回,这一夜,臣一人继续跪在此处,足矣。”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陛下不还朝,谢临则一日不干休!”
XXX
锦绣宫前院,尉迟正让太监扶走了一干众臣,自己本也正待转身就走,忽地目光触到那宫门前的单薄背影。
明明是一个文官,却两日一宿皆跪于原处,一动不动的样子,好似此人永不知累似的。
尉迟正不禁叹了口气,招手叫了个太监,嘀咕了两句,便又抬腿趋前,走到谢临面前,一撩下摆,双膝一弯,接着跪。
饶是谢临心如平湖,坚硬如石,此时见尉迟正此举,也不禁脸色一变,“尉迟大人,你这是为何?”
谢临年逾廿六,却相貌斯文隽秀,此刻动容,平静的双眸,如秋水被风吹拂,顿起波澜。
这一番波澜,却忽使尉迟正心中某处微微触动,他微微偏头,躲开了谢临的目光,“谢大人为陛下而跪,为大楚朝而跪,为苍生而跪,下官为什么不能跪?”
何况下官出身武官,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都比不上谢临这文官,令他感觉……
有点像是输了。
尉迟正没有说这句话,也许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或者是为着别的什么原因。
他只是道:“谢大人此举,相信众臣心中有数,自然难免佩服。若陛下出宫,则大人当属首功。”
谢临怔了一怔,他今日倒没想过,尉迟正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不禁抿唇一笑,“何谓首功,尉迟大人见笑。陛下一出宫,臣未有功,只怕还当须先领罪才是。”
尉迟正亦是一怔,转头看向谢临,却见他已闭上嘴,仿佛不愿再谈。
XXX
谢临还不走!
明重谋来回踱步,走了一会,方抓住赖昌,皱着眉问:“这是几时了?”
“回陛下,已经是子时了,陛下该歇息了。”赖昌早已催过陛下睡觉好多次,霜妃早已上榻歇息,明重谋却忽然对与霜妃同床,感到别扭,便命赖昌带人令铺了一张床,被褥齐全,比自己寝宫处也丝毫不差。但他依然毫无睡意,只手中抄着一本书,几个时辰过去,也只看了两页。
明重谋听赖昌如此说,便问道:“谢临呢?”
赖昌道:“还与尉迟大人跪在前院里。”
明重谋皱眉,莫名地对“与尉迟大人”五个字感到极度厌恶,“尉迟正怎么也跪在那里?”
“似乎,”赖昌想了想,道,“尉迟大人只是想陪着谢大人。”
陪?
明重谋僵硬地将书页翻了过去,目光盯在书上,“哼”了一声,“谢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还需要陪?“
赖昌道:“其实,尉迟大人是吩咐了几个太监,带了点水和食物来,尉迟大人和谢大人,已经接近两日不吃不喝了。”
“两日?”他悠哉地接着翻页,“那这回吃了点东西,也喝了点水,他们又该精力充沛了,还接着跪,接着烦朕。”
“尉迟大人倒是吃了点,谢大人却一点也没吃,只喝了点水而已,”赖昌道,“奴才仔细看过了,谢大人嘴唇又白又干,若是不喝点水,只怕明天再难接着跪了。”
明重谋目光一凝,“为何他不吃点东西?尉迟正和他跪在一起,怎地不看好他?”明重谋本以为自己听谢临明日再难接着跪,心里该当欢天喜地,此时听了谢临不注意自己身体的话,却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异样,这些异样,泛在胸口,挥之不去,十分讨厌。
“尉迟大人也劝了,可是谢大人却不吃,还说——”
当日谢临推开饭食,一瞟宫门,冷嘲道:“陛下吃饱喝足,也不顾及百姓苦乐,臣代陛下受苦,感受百姓疾苦,这跪,就自然更跪得理直气壮。”
本来吃饭还吃得理直气壮的尉迟正,听了此话,看着手中的饭菜,也再难下咽,就让太监们帮忙送了出去。
赖昌当然不敢如此直言复述,但仅仅婉转了一些,依然难以入耳。明重谋听了,怒极反笑,“好,好,好,”明重谋咬着牙道,“那便让他接着跪吧,若是中途饿死了,跪趴了,那朕的丞相,可就输了。”
凭这么一点苦肉计,就想让朕回去当他的傀儡皇帝?想得倒美!
说着,手指动作僵硬地接着翻了个页,目光死死地盯在书本上。
尽管陛下如此说,赖昌却知道,这一夜,陛下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也没合过眼。
灯火昏昏暗暗的,就这样,一直到天明。
XXX
翌日天逐渐朦朦地亮了,吃饱喝足睡饱的众臣,陆陆续续走到前院。
众臣见到跪了一夜,依然跪姿标准的谢丞相,不禁悚然佩服,暗暗竖起大拇指。先别提他鼎鼎大名的奸佞名头,光这毅力,我等拍马也赶不上,不禁深受感动,头儿毅力都能这样,喽啰们自然也该奋勇当先。
于是便皆低垂着头,接着跪。其中有怨言的,见到谢临,也不敢再有什么怨言了。
敢有怨言?别被他记仇报复了才好。瞧这恐怖的毅力,若是被小心眼的丞相大人忌恨,只怕你会恨不得自己再回娘胎里去。
然而尽管谢临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依然岿然不动,仿佛他从未觉得累似的,但时至午时,谢临的脸色已有些苍白。两日两夜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又受日晒,仅仅喝了点水,普通人哪里受得了?
今日的阳光,显然比昨日更加厉害,有几个大臣已开始不停拭汗,谢临额上虽也有薄汗,他却仍是直挺挺地受着。
赖昌来到前院里的时候,见到谢临的脸色,已经有些胆战心惊。苍白的脸色,轻微的薄汗,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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