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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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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只能在皇甫养浩和符临提供的凡人符箓中尽情折腾。
慕行秋双臂拐到后背,以怪异的姿势继续写符。
他写成了,以身为鼎,写成一道完整的顶天立地符,他停了一会,向四周望去,大部分人已被花叶之海淹没,唯有高举的神像还露在外面,正中间三丈高的守缺已经变成一大团光,花叶仍然近不得身,可她坚持不了多久,一旦光芒开始暗淡,她就再也没救了。
慕行秋抬头望去,迎上赵处野的目光,大声问道:“告诉我,是你控制昆沌的法术,还是昆沌的法术在控制你?”
赵处野脸色微变,事实上,他不如看上去那么从容,调来的五行之劫太多,他的绝大部分法力都用来操控这些花叶,由此产生的力量比他本人的法术更强大,可他自己也因此受到束缚,不能自由行动。
修行者对君臣主次看得很重,尤其是道士,能控制力量才是修行,被力量控制就近于失控甚至入魔了。
“这只是借用。”赵处野忍不住辩驳道,有借有还,结束这场斗法之后,五行之劫消失,他也不会再受束缚了。
慕行秋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施法者的心境对法术会有影响,赵处野间接控制五行之劫,影响更明显一些,一点怒意就能让花叶流逝的速度稍慢。
慕行秋伸出双臂,再次在流动的墙壁上写符,这回是十指共用,写符速度更快,伸手立成,还是纯青火符,也只有这道符他能做到“炉火纯青”。
火焰冲天而起,吞噬大量花叶。
赵处野轻哼一声,五行之劫消耗掉的还不到一半,他仍然稳操胜券,于是最后一次增加法力,催动更多的花叶加入战斗,这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除非祖师本人到场,谁也不可能在瞬间用掉全部五行之劫。
慕行秋以鲜血在自己身上写成的顶天立地符渗入皮肤,不久之后,它生效了,不是作为一道进攻符箓,而是充当符墨的一部分。
慕行秋左右两边的凡人面前,同时燃起火焰,然后迅速向其他人身边传递,没多久,山谷里近万名凡人身边都燃起一股细高的火焰,对经过的花叶狼吞虎咽,虽然每一股火吃掉的都不多,加在一起,胃口却是惊人。
漫天花叶也不够用了,法阵由被迫承受攻击变成主动拉扯,花叶如瀑布一般倾泄,渐渐露出纯净的天空。
赵处野面孔扭曲,凡人符箓怎么可能比道统符箓更强大?他想不明白,越思越恐,眼看花叶即将耗尽,附近已没有五行之劫供他调遣,一冲而起,向谷外飞去,这一战他耗力不少,甚至没办法施展瞬移之术。
守缺身边终于再没有花叶靠近,可她仍是一团光芒,无法恢复法身。
第一千一十章还是我来吧
火焰吞掉了剩余的花与叶,整个山谷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次火山喷发,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烬,最浅的地方也能没过普通成年人的膝盖,谷中的人更是一个个灰头土脸,像是荒山野庙中无人问津的泥雕。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除了四周的山显得光秃秃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又躲过一劫,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走动,大家仍然站在原位,望向正中间的光芒。守缺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不得不消耗法身应对五行之劫,这是有进无退的法术,她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受能力,根本不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仍在不停地激发剩余的力量。
“守缺姑娘为什么不停下来?”符临轻声问,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
慕行秋刚刚停止写符,肤色苍白至极,喘息几次,虚弱地说:“让大家站在原处先不要动。”
周围的人立刻互相传话,稳住了阵形,本来有些想动的人也不动了,站在那里掸掸灰尘,互相询问原因,大部分人还没有充分理解守缺持续发光是怎么回事,甚至以为这是好现象。
慕行秋抬头望了一眼,赵处野跑没影儿了,天空中还有一些散落的花叶,随风飘舞,没什么威胁。
他趟过地上的灰层,走近土台,微弱的天目穿不透光芒,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守缺,听到我说话了吗?战斗结束了,停止法术吧。”
守缺什么也听不到。
“她还在维持阵法。”符临指着地面说,厚厚的灰烬顺着众人的脚边缓缓移动,阵法形成的无形通道仍然存在,“咱们得做点什么,好把她唤醒。”
符临是极少数看明白守缺身处险境的人。
慕行秋对法术的感受力下降之后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不至看到灰烬在移动,还能直接感受到法术的存在,守缺连外界进攻已经消失都察觉不到,显然处于一种极端状态中,一般的手段可唤不醒她。
这比战胜强敌要复杂得多,慕行秋法力不足,法术只会寥寥几种,此时颇感束手无策,“有没有符箓能将信息直接送到对方脑海中去?”
慕行秋是天下最擅长念心幻术的两个人之一,此刻却要救助于凡人的符箓。
“有。”符临马上回道,“类似的符箓至少有十种,各有短长……我知道一种‘鬼谈符’,是符箓师们用来……那不重要,它是这么写的。”
符临跪在地上,以指为笔,在灰烬上写出鬼谈符,他没有慕行秋的本事,只是写个样子,没有半点法术。
这道符不算复杂,慕行秋很快就学会了,他已经耗费太多血液,在手指上连咬几处才又挤出一点来,深吸一口气,抬手在守缺的光芒上写符。
符成了,红色的图案飘在耀眼的光芒之上,片刻之后像熔化的铁水一样流到地面上,重新凝成一滴血珠。
“糟了,守缺姑娘的法术太强,将符箓烧毁了。”符临惋惜地说。
守缺激发出来的法力太强,普通符箓根本通不过。
慕行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他想了一会,“得有人将阵主之位从她那里夺过来,或许可以将她唤醒。”
可是放眼望去皆是凡人,想从一位念心科弟子手中夺取对阵法的控制权,毫无可能,慕行秋的三枚内丹还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同样不行。
“让我来。”符临自告奋勇,明知自己实力不足,却受不了就这么看着守缺燃烧法身,一步步走向消亡。
头越来越沉,慕行秋狠狠跺了下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结果扬起一片灰尘,“只有你一个不行。”
符临一愣,阵主就是一个,人再多也没用。
“顶天立地符,我将它融入血液……让每个人身边都有纯青火符,我想再试一次……”
慕行秋说得有点乱,符临却听明白了,若在平时,他会先做质疑,现在却只担心时间不够充足,点下头,转身祭出一张宣告符,将声音放大,对山谷里的所有人说:“守缺姑娘施法过度,眼下状况十分危急,慕将军要施法救她,请大家配合,第一,守住位置不要动,第二,不管待会发生什么、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更不要乱动。守缺姑娘救了大家,该是咱们救她的时候了,明白吗?”
“明白!”众人七嘴八舌的回道,全都重新举起手中的神像,连最小的孩子也安安静静。
“慕将军这两天已经将弱者之道的方法教给大家了,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将自己当成阵主,让守缺姑娘感觉到大家的力量,或许能将她唤醒。”符临看了一眼慕行秋,询问自己说得是否准确。
慕行秋自己也不能说得更好了,于是点点头,退回原位。
凡人虽有近万名,却未必能争得过守缺,必须增强他们的力量,符临猜到了慕将军的计划,“有一道金刚身符,皇甫先生的书里有记载。”
“我就是要用它。”慕行秋说,金刚身符能够暂时增强祭符者的体质,是军队必备符箓之一,皇甫养浩对它加以改进,令效果更明显一些。
慕行秋再不耽搁,又一次咬破手指,十指齐动,在身上写出顶天立地符,等到符箓图案渗入体内,他在自己胸前写下金刚身符,随写随祭,一道就够了,再多也不会增强效果。
众人额头上都有一点星光出现,这是顶天立符传递给他们的,人人都觉得倦意一空,四肢充满了力量,再来一场大战也没问题。
可是争夺阵主之位仍不容易,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当追随者、被保护者,突然要当主导者,思维很难转过来,心里即使做出了决定,真到施法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谦让有加。
符临的鼓励声,众人的诵咒声,慕行秋都能听到,可是脑子越转越慢,每一句话都要想一会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金刚身符对他无效,他想争夺阵主之位,结果连施法都困难,突然间眼前一黑,他倒下了。
一片漆黑,慕行秋觉得这片漆黑有点眼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牢笼里,他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名字,眼前终于出现光亮,他睁开双眼,醒来了。
他居然躺在一张床上,而且是在一间木屋里,山谷周围数百里之内草木尽毁,哪来的木头房子?
慕行秋腾地坐起来,诧异地发现自己经脉内的法力稍微多了一些,内丹却没有恢复的迹象,他马上明白过来,弱者之道的阵主每施法一次,都会流失一部分法力进入其他人体内,他这是分享到了守缺的法力。
“守缺……”慕行秋抬起头,看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不是守缺,也不是符临,而是几天前见过一面的道士施含元。
“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施含元说,作为世上仅有的三名服日芒道士之一,他的道歉可不寻常。
慕行秋却只是茫然地嗯了一声,从始至终他也没想过要等某人救援,“这是哪里?”
“你还在山谷里,我用法术造了一些房子,你们所有人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守缺呢?”
“她还好,待会你可以去看她。”
慕行秋松了口气,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呆呆地坐了一会,他问:“你来做什么?”
“寻找胎生道根的婴儿,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来晚了。”
慕行秋想起来了,左流英给所有人安排任务的时候,交待给施含元的就是尽量收集异常的婴儿,为重建道统奠定基础。
山谷里的确有一些出生不久的婴儿。
“早点来你能击败赵处野?”慕行秋对这两人的实力差距不太了解。
“你问倒我了。”施含元露出微笑,“在他投靠昆沌之前,我想我能击败他,当他获得祖师塔并有五行之劫相助的时候,我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得向你们致敬,你们能打败赵处野,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道火之攻应该要来了吧?”慕行秋对这场胜利没多少兴奋,这只不过是让众多凡人多活一会迎接最后的挑战而已。
“还有三时一刻,大概是子夜前后。”施含元对昆沌法术的判断更精准一些,“我会留下来跟你们一块应对道火之功。”
这自然算是一件好事,慕行秋仍然兴奋不起来,在他心里涌动的不是冷漠,而是疑惑,“为什么?为什么昆沌要制造五行之劫杀死这么多人?为什么赵处野说变就变,先是从凡人的保护者变成旁观者,又从反对昆沌变成了联手?”
“第一个问题我只能给你一点猜测,昆沌察觉到自己并非世上唯一的超强者,他之前施展的铺垫法术本来可以有多种用途,但他决定用来制造五行之劫,大概是想抽光池塘里的水,让大鱼露出来。”
“就这么简单?”
“昆沌的想法很难猜测,我已经尽力了。”施含元又笑了一下,“至于第二个问题,你直接去问赵处野吧?”
“你抓住他了?”
“他的胆子比从前小多了,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没有提前查看情况,正好被我撞见。”
五行之劫已经消耗干净,服月芒的赵处野不是施含元的对手。
慕行秋仍感到疲惫,但他已经没有非得现在要提的问题了,施含元却不肯让他休息,“要论高深莫测,左流英大概是唯一能与昆沌相提并论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谁也不知道,咱们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我想告诉你的是,正在保护众生的人不只你和我,虽然整个世界都在崩坍,仍有不少人挺身站立,他们或许就是昆沌期望看到的大鱼,也是咱们需要联合的力量,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挡住道火之功,挽救更多凡人。”
“你有几成把握?”慕行秋问。
“五六成吧。”施含元实话实说,在道火之攻面前,道士也不安全,更不用说普通凡人。
“那还是我来吧。”慕行秋费力地将双腿挪到床上,抬头看着施含元,既然卷入此事,他要有始有终。
第一千一十一章不动之心
山谷变成了一座拥挤的城镇,到处都是法术变化出来的房屋和帐篷,人口膨胀了数倍,天上有修士或道士飞过,地上有配剑的士兵和头戴高冠的符箓师巡视,大人忙着用简易的炊具生火做饭,孩子在狭窄曲折的小路上叫嚷奔跑。
遍地的厚厚灰烬大都消失,剩下的被踩成淤泥,整座山谷因此显得脏兮兮的,却散发出蓬勃的生机,这是一种粗糙野蛮的生机,像是烧焦的土地上长出的杂草,像是嶙峋的峭壁上横生的怪木。
过去的几天里,施含元来回奔波数千里,一边寻访特异的婴儿,一边召集修行者、保护遇到的凡人,成就比锦簇和慕行秋更大一些,挽救了四万多人,其中包括近百名道士和三百余名修士与符箓师。
面临毁灭性的危机,曾在野林镇误杀过大批道士与修士的施含元,终于得到一些人的谅解。
赵处野调用方圆数百里之内的五行之劫围攻山谷,引起了施含元的注意,先是带领一些道士赶来,没敢使用瞬移之术,半路上撞见失魂落魄的赵处野,看见他手里的祖师塔,立刻将他擒获。
九大至宝都已归入道统祖师手中,谁拿着其中一件,就意味着他已投靠昆沌。
慕行秋走出房间,立刻就有一群百姓围上来,向他鞠躬致意,他们得到过提醒,知道慕将军不需要什么,他们守在这里只是想亲眼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复原。
慕行秋的双腿还有些虚软,也向大家还礼,叫来一名叫姚雀儿的跟随者,让他带自己去找守缺。
他的出现在山谷里引发一阵骚动,无论见没见过,众多百姓都向这边望来,连天上的飞行者也止步俯视,有人小声提起“马妖”二字,立刻就会受到其他人的严厉斥责。
小镇上的罗老汉一家三口儿在人群中不停地向他鞠躬。
守缺没住在屋子里,姚雀儿将慕行秋引到山谷边缘,一路上也跟路两边的百姓一样,不停地扭头打量慕将军。
姚雀儿二十来岁,手脚粗大,脸蛋红扑扑的,从前在断流城内外打短工,饥一顿饱一顿,居无定所,用他自己的话说“像一条在垄沟里翻腾的泥鳅”,偏偏心高气傲,总想做点什么。一日听“慕将军”布道,期间人来人往,或问或戏,只有他站在那里只是听,不走也不提问,最后扔下手中的扁担,发誓成为跟随者。
他觉得现在的慕将军有点古怪,却不敢乱猜。
山坡还是光秃秃的,慕行秋远远就看见了守缺,她站在山脊上,背对山谷,没有极目遥望,而是微微低头,在看脚下的什么东西。
“将军今后还会布道吗?”快到山脚下,围观的百姓少了,姚雀儿抓住时机小声问道,跟随慕将军几个月了,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布道?”
“嗯,将军曾经说过要每日一讲,定为教规,昨天没讲,今天……也不会讲了吧?”
“结束了。”慕行秋停下脚步,对执着的跟随者说,“古神教和弱者之道并不掌握谁的手里,人人可得,人人可讲,你就不错。”
姚雀儿脸一下子红了,以为慕将军在嘲讽自己,抬眼看去,将军的神情却是认真的,“我、我不行。”
“抢夺阵主之位、唤醒守缺的时候,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
“成为阵主了吗?”
“成了一点……可这不算什么,很多人都成了,至少一半,最后阵法都乱了,不过倒也因此救了守缺姑娘。”
“每个成为阵主的人都有资格布道,这一次你们能救的人更多。”慕行秋抛下这句话,迈步登山,留下姚雀儿一个人站在那里若有所悟。
山土松软,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法力微弱的慕行秋爬得颇为艰难,半途中遇见了守在山腰处的符临,于是稍做停留,正好借机喘口气。
“符箓还有多少秘密啊?”符临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一见面就提出问题,甚至没关心慕将军的复原情况,“为什么将军和赵处野的血能够加强符箓,而普通道士不行呢?我读过记录,很早以前龙宾会就做过尝试。”
“原因很简单,你们没试过高等道士的血。”
“的确,龙宾会没机会得到星落以上道士的血,有什么不同吗?”
慕行秋抬手至胸前,它们曾经多次受创,鲜血淋淋,现在却已恢复如初,只是稍显苍白,“高等道士法力充沛,溢出三田,突破经脉,浸润全身血肉筋骨,与普通道士不同,这是我的猜测,但我想不会有其它原因了。”
符临连连点头,“将军说得没错,可是祭火神印与内丹,还有人、笔、墨、纸……”他望了一眼山顶的守缺,停止谈论符箓,改而提醒道:“守缺姑娘又有变化,请将军……留意,最好不要靠近十步之内。”
慕行秋点点头,继续向上攀登。
守缺仍着白衣白裙,头发一丝不乱地挽成环髻,插着剑形木簪,腰身挺得笔直,与慕行秋印象中的几个守缺都不尽相同,此时的她颇有几分大家风范,像是一派宗师。
慕行秋停在十步之外,一脚在上,一脚在下,脸色微红,气喘不已,爬山几乎耗尽了他不多的力气。
“凡人不好当吧?”守缺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倒是没变,但语气不再冷傲,更恬淡自然一些。
“嗯,英雄也不好当吧。”慕行秋的目光转到守缺脚边,翻起的泥土中长出了一片绿色的嫩芽,高不过两三寸,弱不禁风,守缺站的位置正好给它们挡风。
守缺扭过头来,果然老了一些,由十七八岁变为三十许,稚气全无,容貌变化却不大,眼神中多了一分直透人心的锐利,与左流英倒有些相似。慕行秋很意外,主阵和燃烧法身都对修行影响很大,守缺的境界恐怕已经降到刚过注神,她的样子却像是上升了一大截。
“不,一点都不难。”守缺的语气中有一点神秘与洒脱,就像是师父在对刚入门的弟子说话,“我当英雄不为自己、不为众生,只为一个人,所以一点都不难,因为没什么不可舍弃、不可牺牲的。”
“你认识他才三天而已。”
“如果有些东西你用尽一生去寻找,当你终于找到的时候,会因为时间短暂而觉得它不够珍贵吗?”
慕行秋无言以对。
“我的魂魄又少了一些,但是我的记忆却恢复了一些:我曾是念心科弟子,修行的是幻术,专以人心为施法目标,见过无数的心境,将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凡人的心混乱多欲,如同泛起的泡沫,道士的心纯净却不自然,处处皆是斧凿之迹。我一直在想,这世上没有真正纯净的心境吗?就像是无需修饰的宝石。现在,我找到了。”
慕行秋仍然无言以对,在他的印象中,锦簇的心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守缺露出微笑,“哦,我心目中的完美宝石与你想象的不同,不需要大,不需要完整,也不需要透明,只需坚韧,坚韧到以世上的任何幻术都不能动摇。慕将军的心就是如此,他有过混乱的凡人之心,有过雕琢的强者之心,历经重重淬炼之后,只剩一颗本心。”
“他叫锦簇。”慕行秋不愿代领他人之功。
“我知道,他的心境坚韧,防御却一般,我看过他的记忆了。”守缺又笑了一下,那是天真的她做出的事情,“我了解他,因此也有一点了解你。”
“我?”
“你是凡人,慕行秋,机缘巧合拥有了非凡人的力量,你的心仍跟凡人一样,混乱多欲,你现在的冷静只是因为丢掉了记忆。请相信我,混乱多欲并不比雕琢出来的纯净更差,站在幻术的角度,前者虽无壮丽之姿,却更加丰富多彩,后者貌似牢不可破,其实全都一个样,一个心境的破绽就是所有心境的破绽。其它科的道士,尤其是高等道士们不喜欢念心幻术,因为我们能够看穿道士之心的底细,那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映照出来的不只是世间万物,还有他们深藏起来的七情六欲。念心科弟子只差一点就能抓住高等道士的破绽,结果我们被关进拔魔洞。”
守缺看样子真的想起了许多事情。
“你知道我想起的火是什么?”慕行秋问,找到那团火就能意味找回记忆,这是左流英说的,他似乎知道什么,却不肯透露。
守缺摇摇头,“我对你的了解还没到那种程度,但我知道从前的你会承担慕将军的责任,继续下去吧,或许你要找的火就在其中。我会帮你,不为别的,就为了它们。”
守缺低头看向那些努力生长的嫩芽。
慕行秋沉默了好一会,眼看着夕阳西落,群山消隐,背后的山谷里人声喧哗,正如守缺所说——混乱而多彩。
“你的幻术还好用吗?”慕行秋问。
“法力下降了,人心在我眼里却更简单。”
“这回你要对付道士的心,你得让他们相信我能阻止道火之攻。”
“你真能吗?”话一出口守缺马上摇头,“不用回答了,我知道‘慕将军’的性格。”
她眨了一下眼睛。
离子夜时分的道火之攻只剩不到两个时辰。
第一千一十二章动摇之意
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道火之攻,道士们的意见还没有完全统一,慕行秋和守缺走进来的时候,十二名道士或坐或站,已经沉默好一会没人说话了。
从外面看去只是一顶小小的帐篷,进来之后却是一座宽畅的石壁大厅,四个角落里摆放着鼎炉等物,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散落着七八只蒲团,坐着的只有两个人,其他道士分站各处。
这些道士都在星落境界以上,服月芒境界道士只有施含元和赵处野两人,他们也是仅有的坐蒲团者。
赵处野一点也不像是俘虏,身上没有任何束缚,神情也跟其他人一样冷漠坦然,好像也是决策者之一,正为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而恼火。只有一点表明赵处野与其他道士不同,他的祖师塔和乾坤袋都放在施含元身边,与这两样法器摆在一起的是一枚铜印,它能暂时镇压法器上的印记,令原主不得自由使用。
慕行秋与守缺看向众道士,众道士也看向两人,他们对守缺的兴趣更多一些,除了两名服月芒道士,其他人还以为慕将军就是马妖锦簇,因此不是特别在意。
一名须发皆白的道士走近几步,上下打量守缺,“你果真是念心科传人?从拔魔洞里逃出来的?”
守缺沉吟片刻才回道:“你打算向我道歉吗?”
“道歉?道什么歉?”
“道统灭绝念心科,十七科所有弟子都参与了,你必然是某一科弟子,想必是有意要替前代道士向我道歉吧?”
白发道士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是庞山五行科首座申继先,对执行道统的判决感兴趣,对没有理由的道歉不感兴趣。”
申继先瞥了一眼旁边的“慕将军”,慕行秋根本没认出他是谁,脸上毫无表情。
守缺抬手在心口处轻轻拍了两下,“那就好,我心软,特别不擅长处理道歉这种事,接受吧,心有不甘,不接受吧,说不出狠话。像现在这样就不错,互相警惕,互相憎恨,没有试探,还能免去许多客套。”
慕行秋请守缺下山是要说服道士们,结果她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人得罪个遍,申继先转身走开,其他道士也都移开目光,应对道火之攻才是眼下的头等要事,谁也不想这时候节外生枝。
守缺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抱着双臂,对一屋子高等道士施展念心幻术可不容易,她在等待机会。
慕行秋走到施含元面前,“怎么样?决定了吗?”
“你自己说下计划吧,大家有些争议。”
慕行秋早猜到会有“争议”,所以找来守缺帮忙,他向众人脸上扫了一遍,看不出任何立场,于是说:“这个计划最初其实是由赵宗师制定的,他在一尊鼎上写下顶天立地符,希望用它暂时驱散昆沌布下的铺垫法术,这样一来,方圆数百里之内的道火之攻根本就不会发生。”
赵处野点点头,表示这的确曾是自己的计划。
慕行秋继续道:“那道顶天立地符被提前祭出,鼎身已毁,我的计划是再写一道符,影响范围不只是方圆五百里,而是几千里、几万里,甚至更远,将昆沌的法术全部清除,彻底阻止道火之攻的发生。”
道士们都不吱声,他们已经从施含元那里了解到大致情况,现在只想听听这只马妖会异想天开到何种程度。
“为了增强顶天立地符的威力,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首先,得有一位体质极佳的道士充当符纸,其次,我需要高等道士的血,越多越好,最后,还得有大量道士助推符箓,让它尽快扩散出去。”
众人沉默了一会,第一个提出质疑的是赵处野,他虽是俘虏,却也是对符箓之术最为了解的道士之一,“据我所知,顶天立地符没有你说的这么大威力,而且你对道统符箓的理解也有问题。”
“正想请教。”慕行秋客气地说。
赵处野寻思了一会,“凡人符箓显形于外,道统符箓运转在内,以泥丸宫为笔、绛宫为纸、下丹田为砚、全身气血为墨,随写随祭,威力千百倍于凡人之符,不过必须是注神以上的道士才行。”
赵处野特意强调注神二字,因为屋子里有几名星落道士。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不直接写顶天立地符,而要借助符箓师?”慕行秋问。
赵处野又寻思了一会,有点不太情愿地说:“两个原因:第一,顶天立地符是凡人创建的新符,不在道统符箓之内,几万年没人写过,我不想贸然尝试;第二,符箓与法术一样,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单一符,一类是符阵,顶天立地符属于后者,对写符者有伤害,即使是道士也不能避免。你在自己身上写过两次符,感觉很虚弱吧,那不全是因为失血过多,最重要的影响是写符本身。”
“谢谢提醒。”慕行秋说,他自然不能指望赵处野提前告诉他这些,“道士没有祭火神印,对祭符效果没有影响吗?”
赵处野直接扭头对施含元说:“我非得向他解释这些吗?他连道士都不算,我被诸位擒获,与他无关。”
“他打败了你。”施含元回道。
“那是因为……”赵处野闭上嘴,战败已经很丢人,不肯承认就更显无耻,他只好继续解释符箓,“祭火神印乃是符中之符,作用类似于道统的法器,能够增强写符、祭符时的效果,可惜会与内丹冲突,其实有一个解决办法。”
“将祭火神印写在法器里。”慕行秋明白了。
赵处野点点头。
轮到慕行秋解释他的符箓计划了,门口的守缺插了一句:“符箓这么好用,当初干嘛要从道统分离出去?”
对慕行秋,赵处野还勉强愿意解释,对念心科传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在蒲团上正襟危坐,像是准备进入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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