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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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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被困住了,墨汁慢慢向胸膛漫延。
“我说过,凡人不值得拯救。”赵处野冷冷地说,他恼怒的不是慕行秋非要与凡人掺和在一起,而是对方居然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
雨滴坠落,掉在慕行秋身上发出咝咝的响声。
“与凡人无关,准备好接招了吗?”慕行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终于碰到赵处野的手掌,而且对方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我身为地。”慕行秋说。
第一千零四章再落凡尘
赵处野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量击中,这股力量来自他所祭出的符箓,转了一圈,又回到他体内,却已不认原主,狂暴地闯进经脉里大肆破坏。
弱者之道原本不能用于进攻,对慕行秋来说这却不是问题,吸法并释放的过程他已经做过好几次,熟门熟路,而且他和赵处野都飞在空中,上下无着,这股力量只有一个宣泄渠道。
赵处野的第一反应是松手,发现自己被牢牢粘住之后,他也没有惊慌,接连施展几道法术,先是护住上中下三田,随后引导那股不听话的法力,反过来再次进攻慕行秋。
这场斗法就像是相距不到十步的两名力士互掷数百斤的大铁球,抛的时候固然需要用尽全力,接球更是危险无比,光凭蛮力是不行的,必须选准角度与时机,以丰富的技巧化解铁球的冲力,然后再反掷过去。
慕行秋与赵处野的距离更短,两拳相接,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也更少,接招、化解、引导、还击,一切都要在瞬间完成,赵处野的优势是精擅道统高深法术,更从容一些,慕行秋的优势是几乎不用存思,大部分反应都是自动完成。
两人都不开口,专心斗法,赵处野不能手下留情了,魔魂重要,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只需眨眼工夫就足够两人互发一招,慕行秋胳膊的墨痕迅速消退,拳头却变得赤红如血,每接一招就发出一声巨响,配合着细雨,像是半空中的雷声。
五行之劫中的水攻提前了一两个时辰发作,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大部分雨点都还正常,另一些雨点却是落地即炸,仅仅是一滴微不足道的雨滴,就能在地上留下深达七八尺的大坑,如果被这种雨点砸到的是草木或是人畜,立刻就会粉身碎骨。
这又是一场走运与倒霉的游戏,雨点在空中时完全没有区别,部分修行者或许能够提前分出好坏,凡人只能祈祷自己走运了。
慕行秋和赵处野每交一招都会消耗掉一点符箓之力,以声响的形势散发出去,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无形护罩,遇到法术雨点,就会在空中引发一次爆炸。
这是一幅奇特的景象,两个人飘在空中,外围环绕十四件法器,更外围是滴水不漏的护罩,连续不断的巨响声中,时不时发生一次爆炸。
这样的斗法持续不了太久,符箓的力量很快消耗殆尽,大铁球变成了小铁丸,两人却不会就此罢手,开始动用自己的法力继续战斗。
慕行秋从这时起开始处于下风,这是短兵相接,他来不及吸收并转化对方的法力,他又基本不会法术,只能催动三枚内丹,将自己的法力毫无修饰地送上战场,赵处野的法术却是层出不穷,一分法力能当成两分、三分使用。
一方是赤膊上阵,一方是全副武装,而且训练有术,赵处野稍稍松了口气,他终于度过最危险的阶段,又换成他紧紧握住慕行秋的拳头,不想撒手了。
这是一场典型的消耗战,两人的法力在手掌处相接,僵持片刻然后化为一声巨响,造成的无形护罩稍小一些,仍足以挡住法术雨点。
赵处野横眉立目,什么魔魂,什么左流英的计划,他全都不在意了,没有道士之心的牵制,杀心炽盛得能将他整个吞下。
七百多年的绝情弃欲,一旦释放出来,力量比七百多年的修行还要强大。
失去记忆的慕行秋曾经无限接近道士之心,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太多热情,寻找记忆也好,救助凡人也罢,都有点三心二意,即使不成功他也不会特别遗憾,只有在这一刻,面对着生死危机,面对着敌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杀心,他的一股情绪也高涨起来。
这股情绪像是愤怒却没有冲昏头脑,像是激昂却没有带来太多斗志,只能勉强称之为不服输,就像那些倔强的孩子,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等到长大之后,就再也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在打架这件事上,慕行秋从来就没有完全长大。
他根本不留法力,三枚内丹疯狂地旋转,将法力提供到极限,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敌人,忘了满天雨水,忘了山谷中的凡人,甚至了忘了他一直想找回来的记忆。
赵处野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不怕对方拼命,他承受得起。
砰的一声,两人一块向高空飞起。
慕行秋的左手还在习惯性变换法诀,脑子里迅速转动,终于找到一种心法,与烹灵诀无关,是守缺教他的气飞之术。
两种完全不相关的存思与法力在绛宫相遇,变成一种奇怪的法术施放出去。
首先,两人的手掌分开了,因为慕行秋的法术太怪异,不仅攻击敌人,还攻击自己,打破了平衡。
接下来,两人一块向高空飞去,还有周围的法器以及十几丈以内的雨点,全都跟着他们一块上升,飞行之术练到一定程度可以携带数量不等的同伴,慕行秋的法术却将周围的一切有点重量的东西都带了上去。
逆行上升的雨点与正常下降的雨点撞在一起,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两人斗法时所无意形成的护罩已经消失,爆炸的威力直奔两人而来。
慕行秋不在乎,也没精力在乎,他被自己的法术震得全身发麻,除了追随法术的惯性不停上升,什么也做不了。
在乎的人是赵处野,这种敌我不分的打法他可从来没领教过,对方不要命,他要,急忙利用周围的法器施放出数重禁制,阻挡爆炸的雨点。
“你入魔了吗?”赵处野怒声喝道,终于稳住阵脚,可以对慕行秋继续施法了。
慕行秋经脉内法力已乱,他正一点点将它们纳入正轨,准备接招,既然没死就要接着打下去。
赵处野没有出招。
他的神情很古怪,像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怪事,没过一会,慕行秋也看到了怪事,的确不可思议,星山宗师居然流鼻血了。
服月芒道士虽非不死之身,身体却早已脱离凡人的范畴,左流英的幻象能在赵处野额头上留下一个小黑点已算是非常了不起,却也不能令其受伤流血。
慕行秋很惊讶,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法术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赵处野更惊讶,但是很快找到了真正的理由,“蠢货,他们提前祭出顶天立地符!”
顶天立地符能用来驱散昆沌的铺垫法术,目的是阻止最后的道火之攻发作,此时五行之劫的水攻正在进行,木攻尚未到来,祭符乃是一次大大的浪费,铺垫法术很快就能从周围重新流入这里。
可那些符箓师已经等不下去了,没有赵处野的保护,他们的符箓根本挡不住倾泄而下的法术之雨。
雨还在下,一阵狂风吹过,所到之处拔树飞石,雨点引发的爆炸却都停止了。
顶天立地符十分霸道,曾经为它提供过鲜血的人都会因此流血不止,直到死亡。赵处野有办法自救,前提是进入存想状态,这在斗法的时候可做不到。
在继续战斗和尽快施法自救之间,赵处野必须马上做出选择,他希望能一招杀死慕行秋,可这个家伙每到危急关头总会使出奇招、怪招,如果再一次陷入缠斗,支撑不下去的就是赵处野自己了。
鼻血越流越多,赵处野恨恨地说了一句“你活不过明天”,施展瞬移之术,带着他的法器消失不见。
慕行秋即使在正常状态下也追不上星山宗师,何况现在能动用的法力极少,他还在向上升起,七次喘息之后,他冲到雨云上方,体内的法力总算变得驯服。
他停下了来,俯视脚下正在消散的云雨,又一次感到凡人的渺小,是那种看不到的渺小,仿佛暗处飞舞的灰尘,只有极在意的目光才能见到他们。
他把自己击伤了,三枚内丹运转得都不顺畅,调息了一会也没有恢复正常,体内的法力反而越来越少,他只好向地面降落。
离地面还有数丈时,雨停风住,慕行秋的三枚内丹不转了,经脉内空空荡荡,再没有法力可用于气飞之术,他一头栽下来,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好在这里不是卓州城,没有砖石,只有泥土,摔得不算太惨,只是沾了一身雨后的污泥。慕行秋翻身爬起,四处遥望,发现自己认不出路径,走上一座小土丘,观察了一会才分出东南西北,大致确定了山谷的位置,迈步走去。
慕行秋先是抄近路,想直接穿过一边荒野,走出里许就感到疲惫,没有法力支撑,他的两条腿斗不过遍地的荆棘和碎石。
他只好绕回官道上,路上虽然到处都是坑洼,也比荒野要好走一些。
黄昏将至,他看到了地方鼎和那群符箓师,鼎倒在路边,数十名符箓师一个也没活下来,他们用符箓消除了水攻,却没有躲过顶天立符的力量。
此符一出,除了山谷里,方圆五百里以内基本上不会再有活着的凡人了。
入夜之后慕行秋终于走到山谷入口,里面静悄悄的,也没有火光,人好像都不在了,再走几步,他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哭声。
守缺一个人蹲在路边抽泣,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恢复原貌的慕行秋,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她认出了来者的真实身份。
“慕将军快要不行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口腔,“我不要再做这个梦了,求求你让我醒来吧。”
第一千零五章虚荣与野心
“你为什么不进山谷?”慕行秋问。
“我怕眼看着他死去。”守缺变老了一些,情绪失控影响到她的残魂,直接在容貌上显露出来,“我还怕会忍不住吃掉他的魂魄。”
“你喜欢他?”
守缺眨了眨满是泪水的眼睛,“这是喜欢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听他说话、受他指派,然后大家一块做事。他身上有我最缺少的东西。”
“完整的魂魄?”
“不是,你的魂魄嗅上去比他的还要更可口一些,他有……信仰,是我见过的最坚定的信仰,我希望能像他一样坚定。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吗?我觉得咱们两个同病相怜,别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为此欢欣鼓舞,为此忧伤恐惧,你和我什么都没有。别人脚踏实地,咱们在空中飘浮,别人醒着,只有咱们两个还在梦中,可是为什么多余的是咱们?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梦?是谁的梦?”
守缺死死盯着慕行秋,似乎将他当成了慕将军,希望从他这里分得一点坚定的东西。
这恰恰是慕行秋所不能给予她的,“你说得没错,咱们两个一样,这是丢失记忆该受的惩罚。”
慕行秋向谷内走去,守缺失望地又哭了起来,等了一会,远远跟在他身后也走进山谷。
两个随波逐流的人很自然地要向飘向那唯一坚实的陆地。
切切私语声从山谷中间向四周传播,像是成群的青蚕在啃食桑叶,由于内丹受损,慕行秋的天目不如从前敏锐,在夜色中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群,有的在低声闲聊,有的在专注地祈祷。
大多数人手里都握着神像,这不是慕将军以法术变出来的东西,而是他们自己用泥土、木头制造的,看上去更加粗糙,有一些就是一截树枝而已。
“古神保佑慕将军长生不死,让我代替他吧,像我这么不中用的老家伙死多少都没关系,慕将军不该死啊。”老婆婆一手紧紧攥着小孙子的手,一手握着神像,低声向古神乞求。
小孙子的眼珠滴溜乱转,却不敢吱声,直到他看见迎面走来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仍然不敢开口,不停地摇晃奶奶的胳膊。
老婆婆睁开昏花的双眼,借着星月之光定睛看去,也是大吃一惊,“这不是……你不是……”
慕行秋的容貌引来许多误解,人群涌来又退后,因为这个“慕将军”与另一个不同,不仅头发更短、衣裳更破烂,神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悲天悯人,而是一种超然的冷漠,既使这样,前方的凡人还是纷纷让路。
土台周围跪着一圈人,都是慕将军最初的追随者,听到后面的嘈杂声,转身望去,看见走来的慕行秋,也都吃了一惊,他们本来禁止别人接近慕将军,这时却自动让开。
慕将军坐在土台上,看上去并无重伤,只是脸色白得吓人,他看到慕行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当我听说失去记忆这种事的时候,就猜到会是你。”
“你认得我?”慕行秋走到近前。
慕将军点点头,对随后跟来的守缺说:“麻烦你设一道禁制,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守缺接连设置九重禁制,都是念心幻术,意犹未尽,又修补了一会,想了想,退出禁制,将地方让出来。
越来越多的凡人聚在周围,他们能看到两个相貌几乎完全一样的“慕将军”,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后到的人之前没看到慕行秋走来,还以为这是慕将军的法术,免不了到处打听,于是山谷里的声音由群蚕嚼叶变成了雨打芭蕉,响起一片。
“我叫锦簇,你才是真正的慕将军,你想听听自己的往事吗?”
“我还是……不听为好。”左流英曾经提醒过慕行秋,最好少了解自己的事情,慕行秋虽然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指手划脚的道士,却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装得太满的脑海在接受失去的记忆时或许会有麻烦。
“你想听听我的往事吗?”
“嗯。”
“我并非妖族的后代,我的母亲是庞山的一匹锦尾马,我的父亲来自野林镇,是一匹普通的枣红马,它与你有些渊源,所以当我化妖的时候不自觉变成了你的模样,除此之外,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和我不是兄弟。我曾经是灵妖之王、群妖之王,即使是在化妖之前,我也能与马王一争高下。我相信自己是天生的王者,这是我的信念,所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自觉自愿地肩负起最重的责任,大家也者愿意追随我,因为我走入的地方总是险境。”
“这就是你来皇京的原因?你料到会有五行之劫?”
“不,我来之前对这场劫难一无所知,我是想挑战自己的能力,从前的王者之位来得太容易了,我利用群妖的恐惧与期盼,轻而易举地获得支持,这让我越来越狂傲,自以为与众不同,事实却证明,我只是一只普通妖族,甚至更差一些,因为狂傲,我不肯改正自己的毛病。所以我走进人类的领土,我来皇京,因为这里是最不可能接纳我的地方,我想如果能在这里也能得到支持,才算是真正的王者。”
“原来如此。”慕行秋感受到了锦簇的坦率,也明白他为何要私下交谈,这些话在凡人听来可不太好受,“弱者之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编出来的?”
锦簇摇摇头,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弱者之道是存在的,但不是你或者其他人看到的那样。”
“你教给我的法术难道是错的?”慕行秋有点糊涂了,赵处野等人都认为锦簇是个骗子,他却和守缺一样十分相信“慕将军”。
“法术没错,但它并非弱者之道的本意。”锦簇停顿一会,开始讲述自己在森林中悟道的经历。
慕行秋默默地听完,发现自己越来越认同赵处野的观点,“你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吗?老人洪福天和那群止步邦妇女,很可能都是法术所化,骗你接受所谓的‘弱者之道’。”
“据说小孩子生病的时候,父母会编些谎话骗他们吃药。在森林里,我就是那个生病的小孩子,明明知道药是好东西,却因为怕苦而不肯吃下去,于是他采取了迂回的手段让我吃药。”
“他是谁?”
锦簇拉开衣领,露出胸前的树形图案,它又长大了一些,但还是小树,“你听说过止步邦里的神树吗?哦,听说过你也不记得了。它曾是世上一切修行法门的来源,后来被道统与魔族联手杀死。”
“你得到了神树的魂魄?”
“神树没有魂魄,它就是它自己,外在之形与内在之质不可区分,无处容纳魂魄这种东西。让我问你一句,树死之后会变成什么?”
慕行秋一愣,“它会腐烂,然后……变成虫子的食物和其它草木的养料吧。”
“人死之后呢?”
“跟树差不多。”
“神树呢?”
慕行秋若有所悟,寻思片刻,“它要滋养新树……你就是那棵新树?”
“我不是,我顶多算是一只小虫子,吃掉一部分神树,然后将它传播开。”
“我不明白,神树死了,为什么还能变化出老人和妇女?为什么还能选中你?”
“它没有选中我,是我选中了他。”锦簇两眼发光,因为他即将说到弱者之道的核心,“有些东西只会出现在寻找者面前,比如一道费解的难题、一种新的修行法门,比如你的记忆,它们即使出现在不相关者眼里,也不会被认出来。在森林里,我是得病者,苦苦寻找药方,于是它就出现了。你明白吗?它就在那里,但是我找到了它。如果说有人骗了我,那就是我自己,我骗自己吃下了苦口良药,领悟了弱者之道。”
慕行秋似乎明白了什么,仔细一想却更加糊涂,“那到底什么才是弱者之道?”
“弱者之道就是强者的虚荣与野心,这世上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请允许我稍微透露一点,从前的你也跟我一样,天生就想当领袖,为此甚至甘愿走进险地,因为只有险地才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弱者与强者并非完全隔离的两种生物,有许多东西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弱者吸引强者抛头颅撒热血,在这个过程中,力量只是手段。即使是那些最冷漠的道士,其实也在不知不觉为弱者所用,他们之间的竞争、战斗与忌惮,砍倒了一棵棵大树,让下面的小草也能见到阳光。”
“即使这样?”慕行秋指着周围残破的景象,五行之劫造成的伤害就摆在眼前,幸存的凡人百中无一。
“这只是开始,只有看到结果之后,你才会知道强者与弱者之间究竟谁胜谁负。昆沌是最大的强者,所以也是最大的祸害,他已经惹起众怒,最终倒下的会是他。”
“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我已获得满足,慕行秋,该是你继续下去的时候了。”
“我?”
“我借用了你的容貌和名字,从这点说,咱们的确是兄弟,我怀疑连我的虚荣与野心也是从你这里学来的,所以你应该继续下去。用不着非得将凡人聚集在一起,一旦风平浪静,他们很快就会分裂,随他们去吧,越分散越好,他们会将弱者之道传播天下,激发出更多的虚荣与野心。”
锦簇站起身,来到慕行秋面前,示意他一块走出禁制。
近万名凡人望着土台,他们看到,慕飞电倒下,慕将军一个人走了出来。
第一千零六章又一个守缺
慕将军走了出来,欢呼声响彻山谷。
他又一次创造奇迹,挡住了水攻和莫名刮起的狂风,身负重伤然后活了过来,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他的实力就是凡人的希望。
人群成片跪下,无不激动万分,甚至喜极而泣。
慕将军在人群中走了一圈,触碰了一些人的手掌,什么也没说,又回到土台附近的禁制之中,一具容貌与他极相似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追随者们退下,围成一个圈子,劝阻更多的人靠拢,慕将军毕竟是初愈,还需要多休息,只有守缺是个例外,众人当中只有她没跟随慕将军到处巡视,而是一直留在禁制里面,蹲在尸体身边,抱着双腿,像是在观看蚂蚁搬家的小孩子。
“他真的死了?”守缺问。
“嗯。”回答得很干脆。
“从今以后你就是慕将军了?”
“嗯。”回答得有些犹豫。
守缺抬头看向新的慕将军,摇摇头,“你有他的模样、衣裳和头发,但你没有他的坚定。”
慕行秋无力地坐在土台边缘,“不仅如此,我现在连法力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应对最后的木攻,还有赵处野,他不会受骗,明天就会来杀我。”
“你这个样子就更不像慕将军了。”
“他会怎么做?哦,对了,他死了,将责任推到我肩上,跟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怪话,就是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没准他问过了。”
“嗯?”
“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像,从前肯定很熟,没准他曾经问过你是否会在必要的时候接替他,你同意了,所以他没有再问,而你已经忘记当时的承诺。”守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盯着尸体又看了一会,再次抬头问:“他死了,我能吃他的魂魄吗?”
“不行,魂魄的最佳归宿就是四十九天之后彻底消失。”慕行秋立刻否决。
“你肯定?你不是失忆了吗?”
慕行秋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顺口说出这样一句话,“总之不行。”
“你管得了我吗?你连法力都没有,我吹口气就能杀死你。”
慕行秋惊诧地看着守缺,“你怎么变得不听话了?”
守缺腾地站起身,舔了舔嘴唇,大声道:“我饿了,饿得头昏眼花,我想吃魂魄,为什么不能吃?反正他已经死了,反正这个世界已经一团糟,很快就会毁灭得干干净净,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就应该为所欲为,想干嘛干嘛,像那个叫赵处野的道士一样,我不要学慕将军死得那么快。”
慕行秋被说得无言以对,好一会才道:“我现在没本事阻止你,就算你想吃我的魂魄,我也没办法,但你想让我同意你的做法,不行。”
守缺怒目而视,残魂的心境自然也不完整,虽然最狠毒的那缕残魂已被去除,她的性格仍然捉摸不定,连也自己也无从控制。
“我不需要你的许可。”守缺怒气冲冲地说,话是这么说,心里却突不破那层薄薄的障碍,忽然笑了,“你没有法力,我可以用幻术控制你,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么,然后你就会开口同意我吃魂魄了,哈哈,好主意。”
说话间她已施法,一道幻术冲进泥丸宫,稍作逡巡,发现真的没有阻碍,不客气地进入脑海。
慕行秋正处于最弱的一刻,毫无还手之力,神情立刻变得木然,嘴巴翕张,喉咙里嗬嗬作响,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清晰的字吐出来。
“快说‘同意’,你想让我听话,我就先让你听话。”守缺非要兜这个圈子,慕行秋越不开口她越恼怒,逐渐增加法力,突然她愣住了。
地上的尸体发出一层柔和的光,很快消失,胸前的树形图案却留了下来。
“难道你还没有死绝吗?”守缺看看尸体,又看看木然的活人,突然弯腰抱起尸体,一飞冲天,向谷外飞去,满谷的凡人看到她从禁制中飞走,谁也拦不住。
慕行秋清醒过来,虽然被幻术控制过一段时间,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什么也没说,也看到了守缺的行为,同样无力阻拦。
他还看到了尸体胸前的树形图案,尤其是守缺带走尸体的时候树光微闪,给了他一个启示。
守缺临走的时候打破了禁制,慕行秋暴露在众人面前,看到他还在,大家都松了口气。
“符临。”慕行秋大声唤道,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皇孙。
符临立刻走过来,恭敬地躬身致意,他看不出区别,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慕将军,一点怀疑也没有,“将军唤我何事?”
“你怎么没死?”
符临惊愕地看着慕将军,一时间没明白这个问题有何意图,“呃……这个,和其他人一样,全都仰仗慕将军的保护。”
慕行秋发现自己问得太突兀了,“抱歉,那个……慕飞电告诉我一些事情,你的血曾被用来写符,如今顶天立地符已经祭出,你怎么没事?其他人呢?”
符临明白过来,松了口气,“原来白天的那阵狂风是顶天立地符,我还以为是水攻的一部分,奇怪,赵宗师怎么提前祭符了?真的,为什么我没事?其他人也没事,谁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一滴血也没流?”慕行秋记得赵处野当时可是鼻血流个不停。
“没有。”这回符临也想不通了,他对符箓算是比较精通,非常了解顶天立天符的威力,献血者绝不该毫发无伤,就算慕将军替他们承受了符箓力量,也该有所显示才对,寻思一会之后,他拍了一下额头,“是皇甫先生,他在写符时动了手脚。”
“可是据我所知,赵处野在祭符时确实受伤了,而且皇甫先生已经死了。”
符临垂目默哀片刻,“皇甫先生并非为虎作伥的人,他只是太痴迷于写符,可他不想害人,我了解他,只有他能略微改变写符规则。”
慕行秋从怀里掏出那卷书册,递给符临,“这是他的遗物。”
符临接过来,显出几分惊讶,“慕飞电带来的?他是专门来救将军的吗?”
慕行秋点下头。
“慕飞电是个好人,虽然有点古怪,在现在这种世道,能不害人的强者已属难得,像慕将军这样的人——凤毛麟角。”
符临翻书查看,可是夜色太深,他又没有天目,一个字也看不清。
慕行秋召出一沓纸符,“这也是……慕飞电给我的,本来是你的吧?还给你。”
符临更惊讶了,“谢谢将军,慕飞电……真是古怪,守缺姑娘带他去哪了?他没事吧?”符临等人只看到慕飞电倒下,不知他是死是活。
“不用管他,瞧瞧这本书,里面的记载或许有用,但我不是很懂。”
慕将军居然向自己求助,符临受宠若惊,急忙找出一张照明符,祭出之后半空中出现一盏油灯,正好照亮符临眼前的一块空间。他打开书卷,一开始想快些找到顶天立地符的记载,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又翻回第一页重新细读,全忘了身边还站着慕将军,又过了一会,他干脆坐在地上,小油灯跟着他一块下降高度。
慕行秋没有打扰他,将十几名追随者叫到一边,询问山谷中的情况,顺便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以免露出马脚。
锦簇离开森林入世的时间并不长,在五行之劫之前,弱者之道吸引的信众也不多,这些人对慕将军其实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觉得他再次复原之后比从前健谈,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不知不觉间,慕行秋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慕将军”了。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同意锦簇临死前的请求,可也没有明确拒绝,他想知道自己是否真有想当王者的虚荣与野心,还想知道自己在人群中能坚持多久。
白天时从附近又来了一些凡人,守缺带回来的最多,如今谷中已有近万人,缺吃少穿,连躺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五行之劫尚未过去,大家对这点苦还都能忍受,也肯听从安排。
慕行秋没什么想问的了,符临仍在专心致志地读书,慕行秋回到土台上坐下休息,他很累,还有点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每次睁眼总能看见黑夜中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这些凡人的真的将性命托付给了一只马妖。
天边将亮的时候,符临终于看完全部书卷,一跃而起,两步跑到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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