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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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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名符箓师越听越惊,七重冠对皇京形势了解得更多一些,因此更吃惊一些,“魔种早就死光了,龙宾会和修士团……”
异史君一挥手,符箓师说不出话了,“接着说下去,慕行秋这不是应战了嘛。”
“对,魔种和慕行秋都想将对方困住,最晚明天午时之前就会见分晓,数万入魔者是魔种的势力,数十万百姓则是慕行秋的后盾。”
异史君摇头,“入魔者都是有点实力的符箓师和散修,百姓却是乌合之众,就算情绪都被挑起来,就算数量再多十倍,也没什么用处,我不看好慕行秋。”
“要打赌吗?”龙魔歪头问。
异史君大摇其头,“我发过誓,魂飞魄散之前,再不跟你打赌。反正慕行秋的生死我不在乎,这场斗法赢了,我要带走魔魂,今后就由我保护他。”
沈昊微笑一下,“我的任务是道统给予的,不可放弃,但是我若输了这场斗法,保证一年之内不再追捕魔魂。至于魔魂期间跟谁走,我不干涉。”
异史君一拍桌子,“这就够了,慕行秋欠我人情,就用魔魂来还吧,哈哈。龙魔,论实力你比我要差一点,待会老老实实配合我,别耍花招。”
“那就全看老君的本事了。”
只要她愿意,龙魔能取得任何人类或妖族的欢心,异史君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被几句话打动,但是心里的确很舒坦,对斗法越发期待,“沈昊,你的帮手到底是谁,架子太大了吧,这么久还不到。”
“他配得上。”沈昊平淡地说。
又有一个人走进小酒馆,排队的人群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拼命往前挤,催促前面的人快点掏金。
来者坐在异史君对面的空位上,摘下头上的草帽,说:“开始吧。”
第八百八十八章三尺见方
“这样不好。”异史君严肃地说,好像保守的母亲在挑剔女儿刚刚换上的新衣裳,不说颜色太艳,也不说样式太轻浮,就是一句含糊其辞的评判,“这样不好,你可是左流英啊!”
左流英坐在异史君的对面,目光低垂,看着桌上的草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只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站在一边准备观战的七重冠符箓师终于忍不住了,这一桌人个个怪里怪气,说是要斗法却迟迟没有出手,大话则是一句接着一句,“左流英?异史君?慕行秋?还有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假装自己是名道士了?”
“你听说过他们的名字?”龙魔扭头笑着问,只有她的名字没被提到。
“这些传说中的名字,符箓师都知道,我还知道,故事都是编出来的,望山之战我就在现场,这些所谓的强者一个也没出现,他们是用来鼓舞士气的传说,根本就不存在,遗憾的是太多的人把他们当真。”七重冠冷冷地打量这一桌怪人,“还有人借助这些名字招摇撞骗,你们不是第一拨,不过的确装得挺像,还把魔种、魔魂都抬出来的,哈,胆子不小,可是找错了对象,我们符箓师……”
七重冠还在慷慨激昂地怒斥这些骗子,突然发现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了,那些财迷的口号仍然声声入耳,他的嘴巴也在正常开合,甚至有唾星飞溅,可就是没有声音发出来。他向周围看去,其他符箓师的古怪眼神表明他们也听不到斥责声了,七重冠惊惧交加,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法术的痕迹,连自己是怎么中招的都不知道。
他闭上嘴,转身想跑,双脚却像生根一样,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怎么向天生的瞎子说清颜色?怎么用手势向天生的聋子描述声音?”异史君的感慨本来就多,在止步邦憋了多年以后,倾诉的渴望更强烈了,“鲜花就在眼前,雷鸣就在头顶,对他们来说却都毫无意义,一名符箓师尚且如此,何况这些普通人类?”
异史君瞧向那些排队领金的人,他们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无动于衷,从罐子里拿到金子的人只注意一件事,自己的金子有多大,比别人的小就垂头丧气,比别人的大就兴高采烈,好像又多拿了一块。
“眼睛看不到,鼻子可以嗅闻花香,耳朵听不见,手指可以触碰窗纸的震动。”秦先生开口了,他像学童一样规规矩矩矩地坐在桌角边,说话声也平平淡淡,魂魄显然还没有完全归身,“犯错的可能是描述者,而不是瞎子和聋子:你明知道他们无法领会颜色与声音,为什么非要生硬地灌输呢?换一种方法,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同样能传递信息。”
异史君张口结舌,过了一会才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保护者的?怪不得慕行秋弃你而去。别以为你轮回过几次,就比我更懂这些小虫子,瞧见没,我用一只罐子就能……算了,现在的你与瞎子、聋子没有多少区别,说了你也不懂。左流英,先说说你为什么背叛吧,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说就好,我不瞎,也不聋。”
“修行。”左流英的确没有拐弯抹角,甚至没有辩解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背叛”。
“嘿,果然是左流英,道统会帮你提升内丹吗?不不,我说错了,你已经退出道统,绝不会再寻找他们的帮助,嗯……你也看上了魔族的力量,察形之镜吸收魔魂与魔种之后,沈昊会允许你先从中分一怀羹,对不对?”
异史君自认为猜得没错,左流英却摇摇头,沈昊说:“左流英肯帮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事后允许他进入察形之镜与魔族一战。我会暂时允许魔魂与魔种融合,持续三瞬,就是三次眨眼的长度。”
异史君又一次张口结舌,然后他对龙魔说:“左流英打不过魔族,咱们打不赢这场斗法,还是算了吧。”
龙魔笑道:“别急着认输,我有一个建议,可以让这场斗法更公平一些。”
“他们两个正占据优势,干嘛同意你的建议?”异史君问。
“先让我说出来,然后由他们自己决定。”龙魔笑吟吟地看着左流英和沈昊,“正常斗法的话,我和老君不是你们的对手,可是正法斗法会毁掉至少半座皇京,死伤无数,慕行秋在外面的魂魄会落入险境,魔种会躲得更远,魔魂就只能再度轮回,等他觉醒,至少是十年以后。”
沈昊道:“第一条理由就已足够,我和左流英都不想殃及无辜者,说你的建议吧。”
龙魔向秦先生点下头,拿过酒杯,手指在上方轻轻划过,一条细细的酒线从杯中升起,落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方形,然后升到空中又画出一个方形,片刻之后,两个方形之间微光一闪,形成一个透明的正方体,长宽高都是三尺左右。
“我建议咱们的战场就局限在这里,谁的法术超出范围,谁就算输,必须退出斗法。”
“有意思,这样一来,法术强者反而……”异史君刚想发表见解,马上又闭上嘴,他打算多沉默一会。
沈昊看了一眼左流英,然后说:“我同意。”
道统法术最以内敛见长,划定的斗法区域越小,他们越占优势,沈昊起身,从龙魔面前将酒杯拿走,也召出两条正方形酒线,与龙魔制造的透明区域重叠。
异史君拿过酒杯,施法之前先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咱们会输,只是减少了丧命的危险……唉,好吧,那就斗一场。”
左流英最后一个用酒线施法,四道法术重叠在一起,这样一来,任何一方的法术溢出都会被他们同时察觉。
“我也有一个建议,每个人只能用一件法器。”异史君将手中的长羽放在桌上,紧贴着酒线,“我是穷妖,真比法器多少,我还是提前认输吧。”
异史君之前几千年里收集过不少宝物,可是从止步邦出来之后,它们都显得太弱了,唯有这根羽毛,跟他一块进入止步邦,还能配得上他。
沈昊的右手按在察形之镜上,“可以。”
左流英指指草帽。
龙魔露出为难的神色,“哎呀,你们都有宝物,我怎么办?只好这样了。”
龙魔在慕行秋肩上拍了两下,“就是他了。”
“你用慕行秋当法器?”异史君刚刚下决心不再大惊小怪,就忍不住叫了起来,转念之间就已醒悟,“你还真是聪明,慕行秋绛宫里的红丹与妖丹相近,一直在强化他的体质,他的魂魄又不在,剩下一具空壳,的确可以当作法器,还是一件不错的法器,啧啧……”
异史君真想交换一下,可是他已经亮出羽毛,只得叹息一声,将羽毛推进斗法区域,沈昊的察形之镜、左流英的草帽也都放了进去,慕行秋一直趴在桌角,半颗脑袋和一条手臂已在区域内,不用再动了。
四方互相看着,都没有再做出动作。
秦先生危坐不动,站在周围的九名符箓师也都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尺见方的空间,他们终于确信这些人真是高手,开始好奇斗法的场景会是怎样。
排队领金的人对这边的事情毫不在意,双方相隔只有十余步,就像是平行的两条河,互不干涉,一条河里再大的浪花也影响不到另一条河。
店外突然传来惶急的叫声:“五大臣谋反!五大臣谋反!”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更洪亮更镇定,像是法术传来,“全体符箓师即刻回营!无关人等严禁上街!”
声音反复响起,在排队者中间引来一片恐慌,领到金子的人飞步逃跑,没领到的人更加急迫,却没有几个人退出队伍。
“五大臣谋反跟咱们有啥关系?”众人互相安慰,催促前面的人再快一点,谁也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
九名符箓师紧紧盯着桌面,只有七重冠扭了一下头,立刻又转回来,生怕错过一点,对他们来说,空荡荡地摆放着四件法器的桌面,是比黄金贵重千万倍的宝物,谋反与命令都不能让他们转移注意力。
斗法已经开始了,从这时起,四方都不说话,就连最爱唠叨的异史君也闭上嘴。
如果有好奇的排队者向这边望一眼,只会觉得这一桌人都很怪,至于斗法过程,看得最认真的人才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长长的羽毛自动飘在离桌面两三寸的地方,缓慢地左右摇摆;巴掌大小的铜镜时不时闪烁一下,过后会变得比生锈的铜还要暗淡;草帽边缘的锯齿状草棍在轻轻蠕动,像是一只硕大的多足爬虫;趴在桌子上昏睡的青年,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挠动。
九名符箓师看得咬牙切齿,他们也看不到太多细节,却能察觉到充沛至极的法力,万丈惊涛就在身边竖起,眨眼间就能将一切吞没,这一眨眼却无比漫长,九人既害怕,又舍不得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一直默默观战的秦先生突然开口:“魔种的帮手来了。”
第八百八十九章慈皇
慈皇正值年富力强,有着皇族的威严、将士的强健、符箓师的高傲,他的确配得上这三样,在圣符皇朝包括之前历代皇朝的记载中,极少有皇帝能同时掌握皇权、兵权与符权,他实现了,并且下定决心要将这三项权力一直握在手里,并传给子孙后代。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身体稍稍倾斜,右肘支着扶手,手掌托着腮部,这能让他显得更镇定一些。
其他人只能站在十步之外,连最受宠的丽妃也不例外。
无论容貌还是才智,丽妃都远逊于皇后,她能受宠,是因为她将自己的一切——生命、地位、爱情、荣辱——都交给了慈皇,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依赖他,甚至奉他为神,每一次侍寝都能让她激动得颤栗不已。
她就像是在河面上晃动的鱼漂,证明水下真有大鱼上钩,证明权力并非虚幻,而是切实存在的。
“皇后真的造反了,皇后真的造反了……”丽妃不停地喃喃自语。
慈皇心中生出一阵烦躁,丽妃固然可爱,就是有一样缺点,真有危机到来时,她只会楚楚可怜地求助,一点忙也不帮不上。
“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慈皇冷冷地说,表现出钢铁般的镇定。
“陛下料事如神。”丽妃坐在一张很矮的小凳上,裙摆遮掩,就像是坐在地上,仰着头,用崇拜与依赖的眼神看着“高高在上”的慈皇,“陛下很快就能将谋反平定。皇后为什么会愚蠢到背叛陛下,您就是圣符皇朝啊,没有陛下,苍生遭难,西介国也永远不可能复国。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仅不感恩戴德,还要谋反?难道她不明白,没有陛下,皇后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虚衔吗?即使只是作为一名妻子,她也不应该……”
“天亮之前谋反就会结束。”慈皇自信地说,在丽妃面前,他总是觉得力量无穷,这是他喜欢的状态,“皇后贪恋权力,这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躲在哪里?陛下肯定能将她活捉。”
“她逃出皇宫去找自己的’秘密军队‘了。”慈皇冷笑一声,“然后她会与辛幼陶、裴淑容汇合。”
“可陛下早有准备。”
“除了辛幼陶,全体大符箓师都已宣誓效忠于我,一多半白丹大修士也已暗中表态会站在皇室一边,五大臣及其党羽已经被软禁在家中,皇后不管去哪里都会自投罗网。她犯了大错,以为符箓师与修士不和,她就能混水摸鱼。这些年来,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陛下……”丽妃眼中泛出崇敬的泪花,那是真心实意地信赖,无论慈皇说什么,她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顺嘴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皇后会不会故布疑阵,其实一直躲在宫里呢?”
“不可能!”慈皇厉声道,娇小的丽妃被吓得跌下小凳,真的坐在了地上,花容失色,宛若被神灵训斥,慈皇既自得又有些悔意,稍稍缓和语气,“我了解皇后,我能想象到她的每一步计划。”
“我真该死,竟然怀疑陛下的判断……”丽妃泪眼婆娑地自责,心中却有小小的妒意。
“我了解她……”慈皇暂时忘记丽妃,专心想自己的心事,这也是他喜欢丽妃的原因之一,在熏皇后面前,任何人都要打点起精神,想忽略她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也是错误的。
一名太监突然冲了进来,如此无礼的举动意味着他带来了非常意外的消息,慈皇没能管住自己的身体,腾地站了起来,耳中预先响起熏皇后落网的消息,如果他的自信不是这么多,就能从太监惊慌的神情中看出他带来的绝不会是好消息。
“皇后……皇后……”太监急得说不出话来。
慈皇正后悔自己起身太急迫,因此刻意保持冷峻,没有开口催促,丽妃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起身,满怀期待地问:“皇后被捉住了?在哪里?符箓塔还是五行营?或者是哪位大臣的家中?陛下料事如神,早就……”
太监一个劲儿地摇头,“皇后……皇后……”
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一名女子,穿着不像是宫女,神情更不像,目光放肆地扫视,最后落在慈皇身上,平淡地说:“熏皇后求见慈皇。”
慈皇隐约记得这名女子从前是皇后身边的一名侍女,却已想不起她的姓名,他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击中,全身僵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谁?你在撒谎!”丽妃愤怒地说。
曾拂不理睬这个女人,耸耸肩,“慈皇不吱声,那就是允许了。”她转过身对门外说:“熏皇后,你可以进来了。”
门口的太监扑通跪下,膝行后退。
慈皇依然不动,一名女符箓师从他身后走出来,这是他最后一道防线。
熏皇后迈步进屋,手里拿着一顶草帽,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自己一手扶上位的圣符皇朝皇帝。丽妃低下头,满面羞红,好像做了极龌龊的事情被抓了一个现形。
女符箓师双手各夹着一张纸符,站在慈皇身前,向熏皇后躬身,“请皇后殿下退出此间,等待陛下的召见。”
熏皇后早已做好政变的准备,迟迟没有展开行动,是因为有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无法解决:如何来到慈皇的身边,并将他牢牢控制在手里。
混乱是一次机会,等混乱退去之后,有人倒霉,有人获益,她能挑起君臣相疑,导致皇京大乱,利用那一千多名忠于她的符箓师和修士还能让混乱更剧烈,但是只要慈皇还能正常颁布旨意,她就不能从这场混乱中捞取任何好处。
皇宫内院祭符高手稀少,熏皇后身边有一位,慈皇至少能召来一百位,没有实力更强者的帮助,她即使幸运地挟持慈皇,也留不住他。
慕行秋的到来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
从内书房到慈皇与丽妃所在的流云宫,距离不超过千步,有三千名士兵和五百名符箓师把守,足以挡住一支庞大的军队,却挡不住慕行秋的务虚幻术。
看到熏皇后走来,士兵与符箓师们自动放下兵器,让出道路,好像接到了最为严厉的命令,他们当中不乏入魔者,也只是稍作抵抗就羞愧不安地退下。无论是亲见还是听说,熏皇后曾经做过的事情仍然深深地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幻术只需稍加挑拨就能激起服从之心。
面对慕行秋的第一次进攻,魔种没有接招,自动放弃了这一小块阵地。
或许是因为站在慈皇身前,女符箓师对幻术的抵抗更强一些,紧紧盯着熏皇后,手里的纸符在微微颤抖。
房间里一片寂静,斗法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慕行秋将务虚幻术提升到第六层时,女符箓师退却了,满面羞惭,冷汗直流,“对不起,陛下,我……”
魔种仍未接招。
慈皇挥手,命令女符箓师闭嘴,然后直接对熏皇后说:“怪不得会是今晚,看来你找到了一位大靠山。”
慈皇看向曾拂,打量了几眼,“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每个月进宫一次的女人,从前是庞山道士。”
“我曾经在庞山生活,但不是道士,我连道根都没有,而且我也不是熏皇后的’大靠山‘。”曾拂纠正道。
慈皇目光转动,瞧向熏皇后手中的草帽,那是一件与她格格不入的古怪东西,“其他人退下。”他命令道。
宫女、太监、女符箓师立刻遵命退下,只有丽妃没动,怯生生地说:“陛下……”
慈皇的威严仍然,冷冷地哼了一声,丽妃就掩面奔出,经过熏皇后身边时,向她看了一眼,张嘴要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脚下跑得更快了。
“这么说那个人真的没死。”慈皇说,这些天里的流言四起,他都不怎么相信,没想到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一条却是真的,“现身吧,我已经没有防护。”
“魔种事前没有提醒你吗?”熏皇后前行两步,她与慈皇很少见面,彼此间的了解却比别人都要深,“还是你拒绝相信魔种的提醒?”
“魔种已经被我消灭了,就在望山。”慈皇的声音中开始显露出怒意,望山之战是他人生中最伟大的时刻,也是他权力的最牢固根基,可熏皇后却一直不肯相信魔种的灭亡,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没有参战,所以要尽力贬低这场胜利的价值。
魔族法术并非无所不能,慈皇因狂妄与固执入魔,魔种可以利用这一点,却不能像在断流城一样直接操控。
“坐下吧,陛下,我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来夺权的。你和我都是这世上卑微的生命,在咱们心目中比生命还重要的权力,在另一些人看来,只是可笑的玩具,跟小孩子手里握着的木棍没有多少区别。坐下吧,你的命运,我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
慈皇的膝盖慢慢弯曲,他不愿意见熏皇后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她对他仍有强大的影响力。
慈皇用满腔的怒火、愤恨和怀疑对抗这种影响,在屁股接触到椅子之前,他重新站起,张开双臂,手心里闪烁着奇异的黑光,“我的皇后,你并非无所不知,慕行秋也一样,我拥有你们想象不到的力量!”
黑光骤盛,慕行秋终于察觉到魔种的法术,但法术的来源不是慈皇,而在头顶某处。
魔种培养的高手到了?
第八百九十章山与湖
成片的高耸山峰仿佛林立的枪戟,一望无际,中间有一座山峰尤其高大,通体黑色,像是生铁铸造,峰巅站着一个人。
慕行秋自己站在一朵浪花上,那是峰林包围着的一座湖泊,整座湖呈不太规则的圆形,面积不大,与峰林相比,就像是一处小水洼,浪花朵朵,最高的不过七八尺,而且起伏不定。
慕行秋是被迫进入战斗的,每一座山峰都意味着一位入魔者的魔念,最高的那一座属于慈皇,站在峰巅的则是突然出现的魔选高手,他们共同发起挑战,慕行秋要么应战,要么牺牲熏皇后,另寻暂存之所。
他选择应战,时机不是特别理想,皇京数十万百姓只有一小部分情绪高涨,而且很不稳定,所能提供的阵地就是若干小小的湖泊,中间隔着了千山万峰,互不相通。
慕行秋也不想再等了,普通人的情绪与入魔者不同,本来就无法长久地保持极端状态,等待的时间太长对他更不利。
湖低山高,他只能抬仰望黑峰上的对手。
对手就像是镜子里的慕行秋,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仔细看去才能发现一点区别,他看上去比慕行秋大上七八岁。
“锦簇。”慕行秋认出那是枣红马的儿子。
“很久以前我就希望能与你一战,可我当时太弱,直到今天,愿望终于可以成真。”
“这不是你和我之间的战斗。”慕行秋的身体随着浪花起伏,“我的对手是魔种。”
锦簇穿着血红色的长袍,一挥手,黑峰迅速下降,离慕行秋最近的一座山峰开始暴长,锦簇仍然立在新峰之上,低头俯视比自己更显年轻的相同容貌,像是在看水中的倒影。
“我的对手也是魔种。”锦簇说,周围的山峰也像浪花一样起起落落,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轰鸣,像是对他的应和与叫好,“魔种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印记,慕行秋,只有你能去除这些印记。”
锦簇与他那一群妖族曾经被魔种所俘,与他一块落网的还有慕行秋的儿子慕冬儿,多年过去,魔种并没有将他们放过。
“要怎么去除印记,杀死我吗?”慕行秋问。
锦簇的身躯突然膨胀,像一只血红的巨兽蹲在山峰上,声音也更加响亮,压过了众峰起落的轰鸣,“魔种向我许下了诺言!用你的性命可以换取自由,慕行秋,我不想杀你,可是我身后有近万只妖族,他们跟随我深入群妖之地,跟随我四处争战。是我的错误令他们成为魔种的俘虏,沉沦于魔道,我有义务拯救他们。”
众峰起落得更加迅速,轰鸣也更加响亮。
“魔种不值得相信。”慕行秋说。
山峰上的锦簇发出一声怒吼,“至少比你更值得相信!是你将魔种从虚空里放出来的,我们原来只是站在魔道的边缘,还有挣脱的可能,魔种一出来,我们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慕行秋,这是你造成的恶果,或许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们却成了牺牲品。”
魔种擅长制造猜疑与憎恨,没有理由都能编出理由来,何况锦簇的指责并非空穴来风。可慕行秋当时没有更多选择,激战之时,他需要随机应变,迅速做出决定,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忽略某一方的利益。在望山的虚空里,慕行秋的确没有考虑过锦簇那一群妖族。
“慕冬儿呢?”
“魔道之中没有亲情,慕行秋,你想见慕冬儿,就献出自己的生命。”
黑峰连根折断,向湖泊压来,血红长袍包裹着的锦簇依然站在峰顶不动,像是长在在了上面。
慕行秋唤起一朵浪花,它一下长到了十丈余高,即使放在海洋里也算是大浪了,面对倾倒的黑峰,却跟小草一样渺小。
渺小并不意味着无力,浪花托住了黑峰,不让它再下坠一寸。
锦簇消失了,没多久从黑峰里钻了出来多半个身体,头朝下,正对着慕行秋,与他相隔只有不到十五丈,“将魔魂交出来,魔族的对头是道统,不是妖族与人类,你为什么非要挡在中间?”
“道魔之战会毁掉这个世界,众生皆亡。”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象!”锦簇又变得愤怒异常,“道魔将会在虚空里决一死战,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你挡在中间只是想让自己显得重要!”
锦簇一拳砸了下来,拳头大如房屋。
慕行秋出拳接招,拳头还是正常大小。
砰!砰!砰!接连三声巨响,慕行秋接住了三拳,人没有受伤,脚下的湖泊却整体下降了一尺有余。
“你又在造成无谓的牺牲!”锦族暂停进攻,怒声吼叫,“整个皇京都会跟你陪葬,难道你真要走到哪里毁到哪里吗?”
又是一拳砸下来,那朵承受黑峰的浪花终于力竭不支,落回湖泊里,于是黑峰继续倾倒,给锦簇的这一拳增加上百倍的力量。
轰的一声,黑峰连同锦簇一块冲进湖泊里,湖水飞溅到空中,却再也没有回到地面,就此消失不见,黑峰在湖泊的位置重新崛起,锦簇仍然站在峰巅,用愤怒的目光四处张望。
慕行秋也消失了。
“慕行秋,你也会当逃兵吗?”锦簇大叫道。
慕行秋出现在另一处湖泊上方,他当然不会逃避这场战斗,只是需要一些技巧。他现在离锦簇所在的黑峰很远,不过黑峰只需很短时间就能转移过来,他必须抓紧时间。
整座湖泊的水都集中起来,形成一条巨大的水柱,像旋风一样原地摇动,倾斜的水柱横扫周围数十座高低不同的山峰。
众峰倒下,发出人类似的尖叫。
黑峰崛起,水柱消散,慕行秋再次改换阵地。
湖泊共有七八十处,慕行秋每到一处都能毁掉周围数量不等的山峰,然后黑峰与锦簇就会追来,将此湖击灭。
峰倒湖灭,承载他们的真实人类与妖族并不会死亡,只是晕倒,可是等他们醒来之后,入魔者的魔念仍能立刻形成新的山峰,普通人类的情绪却未必能够再度高涨,湖泊的数量因此很难得到补充。
慕行秋追求的是速度,他要在晕倒的入魔者醒来之前尽可能扫荡众峰,从而削弱锦簇的力量,至于湖泊,只要能剩下一处即可,他跟被魔种控制的锦族不同,用不着从普通人的情绪中吸取力量,湖泊只是他的立足之处。
锦簇显然看破了这一战术,吼声连连,带着黑峰追得更紧了,可他自己只能控制一座山峰,无瑕同时消灭其它湖泊。
慕行秋的战术差一点就大获成功,直到魔种派来更多的帮手。
申尚站在一座白色的山峰上,身上穿的还是深蓝色道袍,他是庞山申家的长子,因为一场叹息劫而止步于吸气境界,后来自愿辅佐锦簇,同样成为魔种的俘虏。他容貌保持在十几岁的少年模样,那张脸往常总是笑嘻嘻的,如今却是满面怒容。
他没有追赶慕行秋,而是指挥山峰去毁掉别的湖泊,少年般的尖锐声音远远传来,“慕行秋,瞧瞧,魔种帮我突破了叹息劫,毁灭就是度劫之法,我现在无所不能!”
魔种的第三、第四……第十位帮手陆续出现,每人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长袍,脚下踩着另一种颜色的山峰,在众峰之中一会消失一会崛起,或与锦簇配合堵截慕行秋,或与申尚一道毁掉峰林里的湖泊。
除了申尚,其他魔选高手都是妖族,曾经是锦簇麾下的妖兵妖将,现在与他一块接受魔种的控制。
没多久,慕行秋就只剩下最后一处立足湖泊,十名魔选高手在周围迎风而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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