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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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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左流英坐在火堆边默默吃一张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的小妖飞飞好奇地望着四人,却不敢走过去,跳蚤守在左流英身后,替他遮挡风雪。
高伏威背朝四人,像值夜的卫兵一样望着黑夜。
慕行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杨清音,借助火光与天目,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汗毛,不过他遵守游戏规则,只盯着她的双眼。
她的眼睛很大,平时被高傲与威严所掩饰,这时才逐渐显示出来,一开始的眼神充满了抗拒,好像这次对视是一场决斗,表现得软弱就会被击败,慢慢地,抗拒变成了慌乱,极少的慌乱,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大。
如果这真是一场决斗,她离输掉不远了。
慕行秋不想让她输,所以尽可能让自己的目光温柔一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露出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杨清音却不领情,“你最好快点斩缘,好结束这一切。”
“咱们得一块斩缘。”慕行秋说。
“不准说话,说话算输。”小蒿正跟秃子互相瞪视,他们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的全是竞争。
又安静下来,杨清音的眼神在继续变化,抗拒已经完全没有了,慌乱还在,除此之外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慕行秋看不懂,他甚至想用幻术分析这些情感,觉得这对提升修行或许会有帮助。
但是杨清音很早之前就说过不准对她随便使用幻术,所以慕行秋忍住了,继续凝视,隐约觉得看到了一丝胆怯,不仅心生迷惑,杨清音怎么会胆怯?这只是一次凝视而已。
正是这丝胆怯将慕行秋的目光往深处引导,杨清音的眼睛越来越大,逐渐汇成一座幽深的寒潭,慕行秋得强硬地控制自己才能不使出幻术,他真想跳进潭中一探究竟,看看里面藏着多少秘密……
“受不了啦!”站在远处的高伏威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疯,大叫一声,然后迈着大步走过来。
慕行秋、小蒿和秃子都被叫声惊动,几乎同时扭头,小蒿和秃子哈哈大笑,互相指责对方输了。
只有杨清音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慕行秋脸上,发现小蒿要转身才急忙垂下目光,随后又抬起头,也跟大家一块望着高伏威。
那双眼睛里的情感风起云涌,比一年四季的气候变换还要复杂,然后迅速消退,直到恢复高傲与冷硬。
高伏威走过来了,满脸怒容,“不是我夸口,老子交往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这叫结缘?哈,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来来,让猛虎符师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第六百五十六章猛虎传情
高伏威拥有丰富的情史,对皇京的青楼了若指掌,随口就能说出某某姑娘的特点,来到群妖之地的这些天,他在苦寒之中不怀念从前的上司和符箓师在凡人中的崇高地位,也不怀念当初的锦衣玉食,只是每晚都梦到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
可惜猛虎符师是妖族出身的传言已经满城皆知,高伏威仍然能找到愿意为钱接待他的女人,但从前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惊恐表情和指指点点令他兴致全消,因此一发现龙宾会的新首席不太喜欢妖族符箓师,他立刻逃至群妖之地。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高伏威收敛了许多,原因种种,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妖实在不合他的口味。
女妖有两种:一种是跟男妖一样的强壮战士,光凭吼声甚至分不清有多大区别,相貌更是让高伏威知难而退;另一种是会妖术的战士,通常美艳超群,但她们的容貌不会用来讨好任何人,而是拿来当武器,比普通女妖更凶残,高伏威宁可打自己两巴掌,也不敢招惹这种女妖。
但这不影响猛虎符师自由幻想,在他的记忆中有着丰富的细节,加上黑凰等女妖的绰约风姿,能随意组合出各种各样的场景。
可小蒿路上的唠叨把一切都给毁了,现在他脑子里全是道统结缘的那一套东西,所有的幻想都停留在“见面”这一步,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他和一只又一只女妖在幻想中对视,每当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响起小蒿清脆欢快的声音“你输啦”。
高伏威终于忍不住了,大步向几个“小孩子”走来,可是等他看清慕行秋、杨清音等人的相貌,胆量一下子全没了,惊恐地在心中咒骂自己:你这是怎么了。疯了吗?居然敢对道士大喊大叫,其中两位还是大煞星,躲都躲不及。猛虎啊猛虎,你可惹下大祸了,跪下求饶还来得及,跪下吧,反正腿也发软了,反正也没几个人看着,这些道士比较好说话……
在慕行秋等人眼里,猛虎符师却是另一副模样。大步流星,满面怒容,就像是严厉的大人突然走向四个正在玩泥巴的小孩。
“你也懂结缘、斩缘和度劫?”小蒿被高伏威的气势压住,先有几分不自信。
“唔……”高伏威此时色厉内荏,所谓的气势只是来不及换下来的空壳子。
慕行秋这时要是用上幻术,立刻就能发现对方的心里装满了恐惧与后悔,可他没有,“我想起来了,你在皇京的确挺擅长男女之事。”
慕行秋二十好几岁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修行就是在闭关,其它时候则处于一场接一场的逃亡与战之中,在情感上几乎跟小蒿一样单纯。按道统的标准,他这种年纪的确也就是个孩子。
他曾经有过情愫暗生怦然心动的时刻。那是跟芳芳在一起偶尔会产生的情感,两人心有灵犀,谁也不挑明,一切自然而然。对慕行秋现在的状况全无帮助。
“啊……”高伏威止住脚步,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在烟花巷里被道尊揪出来的。老底根本瞒不住,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直还没跪下是因为太紧张,两条腿软得像棉花,关节却僵硬得跟生锈的铁棍一样。
几双眼睛都盯着他,高伏威却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杨清音察觉到猛虎符师的表里不一,上前一步说:“想好你接下来要说什么,真懂结缘,我感谢你,不懂装懂——对你用不着太阴之火。”
杨清音精通各种火法术,高伏威是见识过的,可是怕到极致他反而将心一横,大声说:“道统所谓的结缘跟凡人的情爱其实没有两样。”
发现道士们不是很认同这个观点,高伏威马上补充道:“度劫度劫,不就是为了斩除心里的七情六欲吗?七情六欲不就是凡人才有的吗?结缘不就是为了引出自己心里属于凡人的那一部分情感吗?斩缘度劫不就是将露头的凡情去除然后专心修行吗?”
高伏威脸都红了,不是因为羞愧和害怕,而是激动与自得,他对自己的这番见解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常情况下,就算苦思十年,他也未必能总结得这么清楚。
这番话果然见效,不仅慕行秋微微点头,杨清音也嗯了一声,只有小蒿还有点不服气,大声向火堆旁边询问:“左流英,你什么都懂……哦,对了,你把大部分记忆都给去除了,那你留没留一点关于结缘的记忆呢?”
左流英居然点点头。
“那这个高伏威说得对不对啊?”
左流英抬起头,露出草帽下的那张俊美面孔,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奕奕闪光,“对,也不对。”
小蒿笑着对慕行秋和杨清音说:“我就喜欢他说话的腔调,呵呵,让人寻思,却怎么也寻思不明白。”
左流英继续道:“你不能只引出情感,你得投入其中,感受到情的虚无,并将这种感受牢牢记住,从而得以解脱,这就是度劫,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此情所困。”
慕行秋的念头转了一下,心想左流英自愿退回到凡人的状态,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道士干嘛非得绝情弃欲呢?大部分散修都不用。”高伏威很早以前就对此心存疑惑,终于有机会问出来。
道士们全都盯着高伏威,好像他说了一句特别愚蠢的话。
“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答案。”秃子抢着回答,“七情六欲平时对道士影响不大,可是在突破境界的时候,就是从吸气到餐霞、餐霞到吞烟这样的提升过程中,内丹和思绪都会发生严重混乱,这时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一点分心。可七情六欲却是分心之本源,若不去除,它们会突然蹦出来干扰修行,轻则伤身,重则毁丹。比如……你有身体,你就想着穿衣,还要挑选样式,像我,没有身体,就根本不用关心这些琐事。”
秃子瞥了一眼两缕头发抓着的铜镜,他不关心衣饰,只在意镜子。
小蒿趁机插口,“诸劫当中情劫最难,因为它扎根最深、最难去除,一旦发作,心事都在别人身上,不仅不能突破境界,原有的修行还可能降低呢。”
高伏威大致明白了,庆幸自己只是符箓师,而不是道士,双手举在胸前阻止小蒿和秃子再说下去,“我懂了,道尊和灵王想斩缘度劫首先就得结缘,这个简单,我有的是经验,我认识不少女人,开始都是蜜里调油,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几天工夫就厌倦了,只想拔腿就跑……”
“你经验这么多,怎么没斩缘啊?”小蒿奇怪地问。
“呃……我不是道士,不用斩缘,只要有一个时辰的欢愉,也值得付出几天甚至几年……”高伏威打量小蒿,觉得她太年轻了,“接下来的话我只对道尊和灵王说,你和秃子得回避一下。”
小蒿和秃子可不上当,一块摇头,小蒿尤其不想走,“小青桃撵过我们一次了,这回休想把我们打发了,我正要学习结缘,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在道士面前没什么话不能说,若是能被语言所惑,我们也就不配修行了。”除了重要的秘密,慕行秋也不觉得有什么事情非得私下里说。
高伏威尴尬地咳了两声,对道士们的心态既好奇又觉得可笑,“那我就直说了,咳……这个……”高伏威还是觉得别扭,支吾了一会终于想到了该怎么说:“先来简单一点的吧,你们可以先牵手。”
这个要求果然简单,慕行秋和杨清音伸手互相握住,可是另一只手却不约而同捏出了法诀,像是要并肩施法。
小蒿认真地牵住秃子的一缕头发,牢牢记住了这一步。
高伏威真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可他不敢甩手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离得近一点,肩并肩……但也不要太近,若即若离就好……松开手上的法诀,别想着施法,这是结缘,不是斗法……对了,放松,放松,结缘嘛,得想着对方,眼睛不看心却在看,轻轻呼吸,在空气中嗅闻对方的香味,感受对方的肌肤与体温……再放松一点,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秃子一点也不香,也……没有体温。”小蒿说。
“小蒿,你拽痛我了。”秃子歪着头,试图从小蒿的手掌里挣脱出来,“还不如互相对视好玩。”
“这样就行了?”杨清音也很迷惑,慕行秋的手掌握上去跟平时的确有所不同,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你们得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只有你们两人,然后……慢慢地让……接触更多一些,总之别紧张,这不是斗法,随心所欲就好……”
“随心所欲是魔族的做法。”慕行秋说。
“你们就当这是引蛇出洞,先模仿魔族的做法,再将它一刀斩掉。”高伏威已经明白道士的思路,知道怎么顺着说。
慕行秋和杨清音果然点头表示赞同,正想再多问几句,外面突然传来殷不沉的大呼小叫。
“了不得啦!舍身国来报仇了,道尊小心!灵王小心!我挡一阵,你们先退。”
慕行秋和杨清音互相看了一眼,一块飞到禁制边缘,向远方望去。
高伏威暗自松了口气,觉得这比自己当初学习符箓还要艰难,但总算有所成果,起码慕行秋和杨清音的手还握在一起。
第六百五十七章舍身国将军
一支妖军悄悄将篝火熊熊的营地包围了。
殷不沉在雪地中挖了一个浅洞,蜷缩在里面做着混乱的梦,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一开始他将这些声音与梦境混合,还以为是南海的涛声,慢慢地觉得不对,于是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向洞外望去。
“拓涛王子死在战魔山,没有一个交待,咱们回不了舍身国。”
“必须得有一个交待,走吧,去给大家说一声。”
两个声音都很轻,脚步声很快消失。
殷不沉暗自冷笑,这帮愚蠢的家伙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慕行秋一念破万敌的场景,居然还敢来要“交待”,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从洞里探出头,向远方望去,水晶眼能在星光中看得很远,他瞧见两只妖正猫腰走向一片森林,林子里隐约有东西在动,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有好戏看了。
殷不沉兴奋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对慕行秋的强大实力,他既害怕又羡慕,隐隐还有些憎恨,对这一点他不敢细想,因为他知道慕行秋能轻易查看他脑子里的想法。
突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来,殷不沉不打算看戏了,他要在这场戏中充当一个重要角色!
殷不沉悄悄钻出雪洞,贴着地面爬向篝火,直到距离很近的时候才一跃而起,一边跑一边大叫:“了不得啦!舍身国来报仇了,道尊小心!灵王小心!我挡一阵,你们先退。”
其实营地周围的禁制已经发出轻微的预警,里面的几名道士都没有注意到。
慕行秋和杨清音携手来到禁制边缘,向远处望去,在各个方向都看到了影影绰绰的妖兵。数量不少,怕是有一两千。
殷不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未得许可。不敢靠得太近,在十几步之外说:“灵王、道尊。咱们被舍身国妖兵包围了,还好我一直警醒,发现了他们的诡计,他们说……”
慕行秋抬手示意殷不沉闭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与杨清音握在一起,两人同时松开。杨清音立刻反方向飞去,在禁制另一头与慕行秋背对背,各自召出几件更强大的法器。将整个营地都保护起来。
“慕行秋在此,舍身国妖族,过来说话!”
声音远远传出,里面附着一点幻术,周围的妖兵还没有做出反应,身前不远的殷不沉先跪下了,浑身都在颤抖,他对幻术的抵抗力越来越弱。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谦卑而柔缓,一点也不像是来寻仇的。“道尊在上,我等乃是舍身国将士,护送王子遗体回国。正好与道尊同路。有意拜访,可是心存怯意,故此在此逡巡不进,我等绝无异志。”
殷不沉跪在地上小声说:“骗子,大骗子,说的全是谎言,我听到了,他们说要将道尊的人头带回舍身国,好给舍身王一个交待……”
“你们可以过来了。都过来。”慕行秋说。
“对,让他们都过来。然后一网打尽。”殷不沉热切地说,两只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舍身国的妖兵有些犹豫。互相推让,最后还是慢慢走过来了,在路上放弃了包围之势,聚成两支队伍,一支走向慕行秋,一支走向杨清音,都在百步之外停下。
慕行秋这边,一名盔甲鲜艳像是将军的妖族独自走来,在殷不沉身边停下,抬手摘下饰有长羽的盔帽,然后深鞠一躬,又用谦卑而柔缓的声音说:“在下舍身国三等将军罗云樵,拜见道尊。重甲在身不便施礼,请道尊见谅。”
殷不沉疑惑了,这跟他想象的场景差别太大了,立刻站起来,厉声道:“啊,我明白了,你们的偷袭计划被我喊破,心里害怕了,所以装模作样地过来求饶。”
罗云樵四十多岁,相貌堂堂,额头上生着一块醒目的肉瘤,像是一只被锯断的独角,与他的柔和声音极不搭配。对殷不沉的指责他一点也不恼怒,缓缓道:“请道尊不要误会,我们虽然是拓涛王子的部属,但是首先要忠于舍身王和舍身国,跟拓涛王子一块去战魔山的侍从跟我们说得清清楚楚:王子是被冰魁所惑,背叛了舍身国和整个妖族,道尊执行铁律,留他一个全尸已是手下留情。”
殷不沉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无耻的妖族,一时间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罗云樵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拓涛王子执意向魔,早在狼原拜月山就已显示出来,当时我也在场,亲眼见到道尊对拓涛王子宽宏大谅,劝说他迷途知返,谁想到王子反而变本加利,唉,舍身国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殷不沉看了一眼慕行秋,对罗云樵说:“佩服佩服,干脆我拜你为师得了,你教教我这花言巧语、翻云覆雨的本事。”
罗云樵微微一笑,“殷先生一定是弄错了,我派出两名妖兵过来查看情况,他们随口说了两句,心中乃是害怕,绝无歹意。”
殷不沉一句也不相信,但他又瞧了一眼慕行秋,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慕行秋也露出微笑,“难得罗将军这么通情达理,既然大家都是去舍身国,不如一块同行吧,没准我还需要罗将军把我引见给舍身王。”
罗云樵大喜,“群妖之地已不如从前安全,能得道尊同行,舍身国将士感激不尽,请道尊允许我等暂退,将帐篷等物都带来,与道尊共同扎营。”
慕行秋点下头,罗云樵一边鞠躬一边后退,十几步之后才转身向军中跑去,他会些妖术,身着重甲也能在雪地上跑得飞快。
“我用我的水晶眼发誓,这个家伙真是骗子。”殷不沉茫然地说。
“以后你负责跟这位罗将军联络,要些保暖的衣物,每天准时供应一些食物。”慕行秋一直后悔自己忽略了左流英和飞飞的需求,这时有妖族主动送上门来,他不会拒绝。
殷不沉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道尊这是留下我了?”
“嗯。”
“谢谢,谢谢,我这就去……马上回来……”殷不沉兴高采烈地跑向舍身国军队。
高伏威在慕行秋身后咳了一声。“这群舍身国半妖可没安好心。”
“但他们毕竟有些用处。”慕行秋说。
高伏威嘿嘿干笑两声,因为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安的就是好心。
慕行秋转身问对面的杨清音。“继续吗?”
杨清音已经走回篝火边,耸耸肩,“随你的意思,反正我是闲着。”
慕行秋等了一会,向高伏威问:“接下来还应该做什么?”
高伏威直发呆,就算是同床共寝的烟花女子突然声称自己是公主微服私访,他也不会这么惊愕:慕行秋刚刚还能镇定自若的应对一名不怀好意的将军,怎么转眼之间就又变成一无所知的傻小子了呢?
“啊……这个……先从牵手开始。然后接触慢慢多一点、亲密一点……但是得道尊主动一些……”
“为什么是他主动?”杨清音问,旁边的小蒿也感到纳闷,“对啊,为什么是慕行秋主动?那样的话斩缘的权力是不是也掌握在他手里了?”
高伏威有点焦头烂额,“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凡人就是这样,女子要温婉一点、含蕴一点,相应地男子就得直爽大胆一点,这样……不过你们是道士。谁主动都行。”
“最后得接触到什么程度?”杨清音神情严肃,好像在向高等道士询问修行法门。
高伏威生出一股冲动,想要一头扎进脚下的雪地里。从此什么也听不到,也用不着再胡说八道,可他不敢,只得努力组织语言,“最后……可能……如果道尊和灵王都不在意……不是必须的啊,只是这样做显得更亲密一点……你们可能得脱掉衣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身体,这一步不急,不愿意就算了。”
杨清音皱起眉头。“这算什么,我们两个互相看过对方的身体了。慕行秋。你肯定记得,那还是在致用所牧马谷的时候。我见过你洗澡,你也见过我。”
“我当时转身了,只看见……一点。”慕行秋急忙说。
高伏威稍稍松了口气,慕行秋毕竟比一般道士更像凡人,有些事情自然会懂,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这样好了,我献出一段记忆,道尊和灵王拿去看看,照着模仿就行了。”
这的确是个办法,比高伏威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要简单明了。
慕行秋取出一枚宝珠,只要将记忆放在里面,任何道士都能观看。
高伏威找出一段印象深刻的记忆,在慕行秋动手施法之前说:“这是我早年间的一段记忆,那时候我还比较……总之这段记忆对我个人来说是很珍贵的,道尊请复制一份,但千万别毁掉它。还有,请道尊尽量别看其它记忆,不是我藏私,实在是……那些记忆不适合道尊和灵王模仿。”
“好。”慕行秋开始施法,复制一小段主动献出的记忆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宝珠闪了一下,复制就完成了,慕行秋还没有细看,小蒿开口道:“先给我瞧瞧。”
见慕行秋有将宝珠递过去的意思,高伏威急忙道:“不行,这段记忆我只送给道尊和灵王,两位若是不当回事,随意交给他人,那就……干脆把我杀死算了。”
慕行秋握紧了宝珠,小蒿嘀咕了一句“小气”,却没有坚持。
殷不沉飞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堆衣物,老远就喊道:“舍身国好东西真不少,他们正在迁营,我待会就去要食物。”
高伏威说:“这里有我们照应,道尊和灵王可以去没人的地方观看记忆。”
“用不着。”慕行秋走到一边,借助一颗孤零零的雪松施法制造了一层幻境,足以挡住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对杨清音说:“请。”
第六百五十八章一段记忆
十几棵雪松围成一圈,树冠在上空合拢,共同组成了一座简陋的房间。
“需要光亮吗?”慕行秋问。
“嗯……先看看高伏威的记忆,咱们不是要模仿吗,需要什么都按记忆里的情形来。”杨清音感到一阵莫名的慌张,她不是第一次和男道士单独相处,可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主导者,牢牢掌控着事态的走向,这回却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她也在书籍中看到过男女情事,全当是笑话,甚至还有一点厌恶。
高伏威说得对,这种事还是得男人主动,杨清音如是想,慌张感稍减。
慕行秋也不是特别拿得准,他并非白纸般的傻小子,可是面对着杨清音,此前的些许经验全都没有用,但他手里有贮存记忆的宝珠,不至于无事可做。
两人面对面站立,因为离得太近,所以都屏住了呼吸,然后是牵手,过了一会,杨清音觉得有些无聊,于是说:“可以了吧?”
慕行秋抬起另一只手,托着宝珠,“好了。”
为了观看方便,慕行秋施法将记忆调出来,这是一团颜色极浅的烟雾,需要天目和法术相配合才能看到里面隐藏的场景,杨清音用的是道统法术,慕行秋则继续用念心幻术。
烟雾散去,露出一座小小的花园,一名身着长裙的少女正坐在秋千上慢慢摇晃,看上去若有期待,同时又满腹心事。
这是高伏威的记忆,所以他立刻就出现了,趴在墙头上,没有马上跳到花园里,而是痴痴地看着那名少女。
此时的高伏威还很年轻。看样子十七八岁,更瘦一些,穿着长袍。头上的符箓冠才是一重。
时间大概是某个夏日的午后,蝉鸣一片。远处隐约有叫卖声传来,花园里熏风无力,残红遍地,少女在秋千上面轻轻摇晃,少年在墙头痴痴瞧望,很长时间里谁都不动,也不开口。
这样的场景在慕行秋和杨清音看来实在过于枯燥,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模仿的。
少女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高伏威的记忆不像道士那么精准,这一声叹息格外悠长,像是放慢了动作,将心中的苦闷、哀怨、失落、期望等诸多情绪一一释放出来,慕行秋难以相信一个人的叹息会有这么多层次。
这声叹息对高伏威显然意义重大,因为他就在这一刻轻轻跳进花园,悄无声息地走到少女身后数步,略显紧张地低声说:“宋小姐为何叹息?”
少女跳下秋千,惊慌失措地转身,脸一下子红了。“你……你怎么来了?”
少年高伏威眼神炙热,表明他跟少女一样慌张,可他还是坚定地上前一步。“七日前得见小姐,我一直念念不忘,记得小姐当时说希望有一张蝴蝶符,我给你带来了。”
高伏威从袖口里掏出纸符,不是一张,而是一摞。
少女吃了一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当时说不会写这种符来着。”
“当时不会,现在会了。蝴蝶符并不难学,用心就好。”
少女的脸更红了。少年居然专门为她学写一种符箓,这比他带来的蝴蝶符更显情意。
“我不会祭符。”少女的声音细若游丝。
“很简单的。只有那些高级符箓才需要祭符神印,蝴蝶符用不着。”高伏威走到少女身边。手腕轻轻一抖,一串五彩斑斓的蝴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扇动翅膀围绕两人飞舞。
“蝴蝶符很贵吧。”少女既高兴又有些不安。
“我是符箓师,这种东西多得是。”高伏威淡淡地说。
慕行秋看出他在吹牛,即使是王子辛幼陶,也不能拿符箓当废纸玩,杨清音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高伏威在悄悄地深呼吸,嗅闻空气中少女的气息。
接下来高伏威开始教少女如何祭符,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消失,少女头三次尝试都失败了,白白损失三张纸符,连一只蝴蝶也没变出来,高伏威一点也不恼怒,反而陪着少女一块傻笑。
当他手把手传授祭符之术的时候,少女只是微微一躲就接受了。
她终于成功了,一串新蝴蝶飞起,这时她已经依偎在少年的怀里,舍不离开了,“符箓蝴蝶虽美,却活不过落日之前,真是令人惋惜。”
“能博小姐一笑,蝴蝶便得永生。”
少女转过身,却没有离开少年的怀抱,“你会和这蝴蝶一样,悄然而来,翩然而去吗?”
“我不是蝴蝶,我是小狗,守在小姐身边,至死不离。”
高伏威在讨好女人方面的天赋不比学习符箓差,花言巧语一句接一句,开始还有些生硬,慢慢就自然纯熟起来,嘴里的话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清新曲折。
少女听得痴迷了,仰头看着少年,当他吻下来的时候,全然忘了抗拒与躲避,直到前院传来一声叫唤,少女才如梦初醒,挣脱少年疾步而去,在花园门转身嫣然一笑。
这一笑跟那声叹息一样,在高伏威的记忆中被人为地变长、变清晰了,少女脸上闪耀着法术才能创造出来的奇异光芒。
佳人已去,少年在空园中驻足不动,看着仍在周围飞舞的蝴蝶,好一会才欢笑着离开,面对高墙一跃而过……
记忆至此结束。
慕行秋和杨清音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开口。
“需要光亮。”杨清音一甩手,几团火飘在了空中,树木围成的房间立刻亮如白昼,“还要秋千和蝴蝶吗?”
“我想不用。”慕行秋说,感到一阵轻微的窒息,好像空气突然不够用了,要不就是胸里压了一块石头,他直觉到那段记忆里的环境并不重要,无需模仿。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杨清音又感到那种熟悉的慌张,似乎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或者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想……”慕行秋收起宝珠,伸出双手,绕过杨清音的双肩。在她的背上交叉,尽量留出一些空隙。这和高伏威的姿势不太一样,可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杨清音的身体一下子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慕行秋甚至怀疑她会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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