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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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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住性命而牺牲一只手,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可是当这只手是由数十条鲜活的生命组成时,感受就颇为不同了,散修们都知道,下一次被牺牲的人可能会轮到自己。

“咱们的交易结束了。”兰冰壶的声音终结了一切,慕行秋再也听不到散修的心声,甚至没来得及弄清那股恐惧到底会走向何方:崩溃还是反抗。

慕行秋御剑穿越雨云,雨势已经很小,地面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散修与乱荆山道士都已离开。

混沌崖是一处不太显眼的海边悬崖,时刻都在承受海浪的冲击,在海水的侵蚀与冲刷下,石头上连块苔藓都不生,像是一只死亡巨兽的骨架。

只牺牲极少数散修就达成目标,这让兰冰壶心情颇佳,她站在车厢门口,微微扬头,“三天前的这个时候,左流英跑来跟我打赌,时限已经过去,我没有被任何人说服,所以他输了。但你也不用遗憾,你我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原本我对你不抱太大希望,现在看来,没准若干年之后你真能重建念心科。作为交易的一部分,也为了结束我对那个预言的最后一点关心,我送你这份礼物。”

兰冰壶一扬手,将礼物抛给慕行秋。

慕行秋接在手里,是秃子的头颅,他又陷入昏睡状态,嘴里咬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还很新,似乎刚刚制作完成。

“念心科的大部分法门都在几万年前就被毁掉了,我在剩下的法门中当挑选了几样,或许对你有用。”

慕行秋将册子收起,抱着头颅再次御剑升起,说了一声“谢谢”,打算去找庞山的人,他原以为左流英等人也会来混沌崖,却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

“等等。”兰冰壶意犹未尽,“你知道刚才与鱼龙阵斗法的人是谁?”

“庞山道士杨宝贞,还有一名乱荆山道士。”

“嘿,准确地说,杨宝贞才是乱荆山道士,至于第二名道士,她叫冯再苏,是灯烛科的隐士,年纪比我还老,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兰冰壶停顿片刻,仔细观察慕行秋的神情,“冯再苏是左流英多踏浪城找来的帮手,在你的协助下,我打败了她。乱荆山对此很满意,几天之后,我将与风如晦会面,商谈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协议。所以,你不用谢我。”

慕行秋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兰冰壶略感失望,“沿着海岸向西北飞,你会找到左流英,告诉他,谢谢他送来的得意弟子,姨母大人很满意,等到他被司命鼎控制的时候。没准我会借来玩几天。哈哈。”

“你真是一个怪人。”慕行秋又升高一点,“你早就知道左流英会找来帮手?”

“他一说要去踏浪城我就知道了。”雨已经停止,兰冰壶的好心情也快结束,“去,小子,带着我给你的书册,左流英毕竟是个聪明的小混蛋,他知道我舍不得杀死一名大有前途的念心科弟子,所以放心地把你交给我,但我现在心结已了。以后你还是躲着我走,念心科唯一传人,最好不要死在我手里。”

慕行秋向西南方望了一眼,对兰冰壶说:“你还是输给左流英了。”

“我不这么觉得。”兰冰壶将慕行秋的话当成惨遭羞辱之后的徒劳反击,一点也不相信,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

“左流英知道你是不可能被劝服的,他让我留下,既不是为了拉拢你,也不是为了完善我的念心幻术。而是为了你的鱼龙阵。”

“小子,撒谎也得有点真实的基础,我的鱼龙阵顶多相当于一名星落道士的实力,左流英就算学去又能怎样?”

“你很久没用预言之火观照过自己?”

兰冰壶脸色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你只研究念心幻术,从来没有修炼过,可是整个鱼龙阵全靠幻术维持,其实你已经不知不觉学会了一点念心幻术。并且融合在五行法术当中。”

兰冰壶脸色更加阴沉,“胡说八道。”

“你对幻术的运用颇为独特,给我非常大的启发。这就是左流英想要的结果。”

“笨蛋,你的幻术才只是第三层,就算受到启发又如何?左流英想凭鱼龙阵打败乱荆山吗?痴心妄想。”

“我们没有五千散修,用不上鱼龙阵,可是我有十万魂魄。”

慕行秋向西南方飞去,数里之后,地面上有个声音在叫喊,“慕道士,带上我,我还有很多秘密……”

慕行秋降低,抓住半妖飞跋,继续前进。

兰冰壶有机会拦住慕行秋,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沉默地望着庞山道士的身影,直到慕行秋彻底消失,她也没有动一下,“用鱼龙阵催动魂魄之力?愚蠢,这绝对是愚蠢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兰冰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存有疑惑,随手一指,湿漉漉的石头上升起一堆绿色的预言之火,离她只有数尺之遥。

她至少有一百年没有面对预言之火存想了,对阴阴科道士来说,这根本算不上考验,她很快进入存想状态,又很快退出来,在绿光的映照下,整张脸孔第一次显露出无可挽回的苍老与疲态。

“两个混蛋。”她嘀咕道,好心情全都没了,“我要去乱荆山,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沦落深渊。”

慕行秋沿着海崖飞行,不理睬飞跋的讨好与唠叨,在二百里之外的空中见到了庞山道士发出的信号:一团凡人看不真切的火球飘在高空。

庞山道士都在,还有乱荆山的孙玉露和那个被鱼龙阵打败的冯再苏,以及另外几名陌生的道士,从发髻和簪子的形状判断,居然来自不同的道统。

慕行秋尚未落到地面,杨清音就迎上来,“听说你也在兰冰壶的阵法里?你知道阵法攻击的人是谁吗?还有申庚跑哪去了?你知道兰冰壶将养神峰送给乱荆山当礼物了吗?”

杨清音的问题太多,慕行秋回答不了,直接走向左流英,举起缠绕着霜魂剑的左手,“这就是你的目的?”

左流英点点头,“我希望由庞山弟子驱动秦凌霜的魂魄。”禁秘科首座的回答就此结束,转向十余里之外的森林,“人齐了,出发去乱荆山。”

除了左流英和慕行秋,其他人都一脸茫然。

第三百零四章碧林之会

南方森林里的古树高大挺拔,让庞山道士们想起了老祖峰上的参天树,只是这里的苔藓实在太多,地面、树干、稍矮一些的枝叶上全都覆盖着毛耸耸的绿衣,好像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活物闯进来过。

在如此古老的森林里,再苍老的道士也显得年轻了。

所有人都不准施法,全靠两条腿在湿滑的绿色地面上行走,即使是道士也不免磕磕绊绊,尤其是半妖飞跋,连滚带爬地跟在慕行秋身后,每次想要靠得近一点,都会被秃子凶恶的目光吓退。

慕行秋还没想好如何处置飞跋,全当他不存在,小声问从后面跟上来的辛幼陶,“这七名道士是什么来头?”

辛幼陶看了一眼被苔藓染色的鞋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左首座带我们进入踏浪城,住进一家小客栈,没多久这些道士就来了,一个比一个老,跟左首座好像都挺熟悉,看他们的装扮,都是乱荆山、棋山、召山这三家的道士。”

走在前面的杨清音停下脚步,转身说:“他们都是道统的隐士,不知道怎么被左流英找出来了,真是的,在断流城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帮忙啊?跟连海山打了一仗,没怎么样呢就认输了。”她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否会被前面的道士听到,一点没有压低,在空荡的森林中回响。

小青桃离杨清音最近,转身冲她嘘了一声,等回响完全消失之后才说:“隐士是不能轻易出山的,他们在归隐之前就立下誓言不再参与任何一家道统的事务,除非整个道统都遭到危险。庞山遇袭只是一家道统的事情,风如晦抢占司命鼎。可是关系到九大道统。”

杨清音当然知道隐士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是哼了一声,稍稍压低声音,“隐士都是自私的家伙。”

森林里早早就黑了,没人点灯,道士们暗中也能视物,只是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更不顺当了。时至半夜,前方的左流英和七名隐士终于停下,孙玉露是带路者。站在一块巨石附近,对大家说:“应该就是这里了,等一会。”

整座森林几乎都覆盖着苔藓,只有这块半人高的灰白石头是个例外,它看上去已近暮年,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得七零八落,道士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不小心喘口气就将标记毁掉。

高等道士们都很沉默,静静地分散站立石头附近。很快就与周森的环境相融,年轻的道士走到远处休息,杨清音来到慕行秋身边,有个疑惑她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左流英把你留在兰冰壶那里到底是为什么?”

辛幼陶和小青桃凑过来,两人也有同样的疑惑,左流英说走就走,根本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我只是猜测。”慕行秋也是想了好久才大致理顺左流英的计划。“连海山接纳过许多外来的散修,估计就是他们将鱼龙阵的情形辗转带到了断流城,左流英通过祖师塔能了解到种种传言。觉得兰冰壶创建的这套阵法对我催动剑里的魂魄之力有用,所以将我留在兰冰壶那里。”

“他怎么知道兰冰壶一定会教你阵法?”辛幼陶问。

“左流英大概知道鱼龙阵有漏洞,兰冰壶想堵住漏洞就必须找道士帮忙,我是现成的人选,我在高空镇守的时候明白了阵法运转的法门,的确对催动魂魄之力很有帮助,能让力量更强大,损害却极小。”

“事先多说一句,会让他吐血吗?”杨清音十分不满,她连夜跑去送消息,半途中还与踏浪国符箓师发生过小小争执,结果申庚跑了,养神峰落入乱荆山道士之手,左流英和几名隐士却一点也不着急,只是派出一个人与连海山散修斗法,没怎么打就宣告结束。

“兰冰壶不知不觉学会了一些念心幻术,他怕早告诉咱们计划,会被兰冰壶以幻术发现。”慕行秋第一次替左流英说话,就因为左流英进入森林前的那一句“我希望由庞山弟子驱动秦凌霜的魂魄”,在慕行秋心里,存在于剑内的魂魄比什么都重要,他的确不想让乱荆山道士操控。

“咱们在这儿等什么?”小青桃轻声问,虽然与那些隐士相隔十几棵古树,相互间甚至望不见,她还是有点紧张。

“还有灯烛科的道士要来。”孙玉露不知何时到了,从树后走出来,带着笑容的脸孔微光闪烁,令人想起关于乱荆山美艳道士的种种传说。

“然后咱们就能进攻乱荆山了?”杨清音眼睛一亮。

“难说,隐士的意见并不一致,灯烛科内部也有分歧,就看左流英能不能说服大家了。”

又是要说服,杨清音随手向最近的一棵古树射出一团火球,“还有什么可分歧的?再分歧机会都没了。”

施法对道士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虽然左流英早有不准施法的要求,杨清音还是没管住自己。

半妖飞跋一直站在十步以外,正好挨着火球前进的方向,吓得抱头蹲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惨叫。

火球没有击中目标,原本毫无异样的绿幽幽古树,居然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女道士来,身材颀长,相貌冷峻,伸手抓住火球,两手搓了几下,火球消失了,“不要惊动敌人。”

“大拘魂师。”慕行秋认得此人正是助他在断流城拘魂的灯烛科道士之一,当时都是老妇装扮,最后坠落的时候却露出本来面目,他虽然只瞥过一眼,却有印象。

大拘魂师对慕行秋的印象更深,她是星落道士,原计划在最后时刻置换秦凌霜的魂魄,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还险些折在吸气道士手中,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仇视,只是目光比较冷漠。“你们已经身处乱荆山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些,别引起风如晦的注意。”

“这里就是乱荆山?”杨清音很意外,此地古树众多,却没有山的样子。

“碧林是乱荆山的外围防护之一,现在处于战争时期,防护就更严了。”孙玉露来这里就是为了迎接大拘魂师,示意大家一块去见左流英,在路上又向年轻道士们补充说:“东南方是乱荆山的门户,碧林位于西南后山。不容易被发现。”

左流英和七名隐士都向大拘魂师行以道统之礼,马上就交谈起来,用的是低等道士参与不了的方式:全都不张嘴,所有话语都在脑了里互相传递。

连餐霞境界的孙玉露也参与不了谈话,对慕行秋等人说:“他们很可能会讨论一会,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休息。”

更好的地方是一个树洞,布置成存想室的样子,只是地方更大,排放着十只蒲团。墙边有衣架、高大的镜子和几套盥洗用具,是乱荆山独有的特色,庞山的存想室可没有这些东西。

秃子欢呼一声,扑向最大的一面镜子。照来照去,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的脏东西擦掉。

半妖飞跋也跟了进来,守在门口探头探脑,好像犯了极大的错误。随时都会被赶出去似的。

“灯烛科不是很想夺回乱荆山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几人分别坐下,慕行秋立刻询问,虽然听不到高等道士们在说什么。但他从大拘魂师的眼睛里看到了退缩情绪,这与念心幻术无关,只是单纯的观察。

攻打乱荆山本是灯烛科的主意,可是大拘魂师从树干中走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了当初在断流城的急迫。

孙玉露没有否认,在几名吸气道士脸上扫了一遍,“事情比之前预料得要复杂,你们看到白天时乱荆山与连海山的斗法了。”

几人不仅看到了,慕行秋甚至还参与了。

“连海山赢了,不是吗?”辛幼陶说。

“连海山第一战赢的是杨宝贞,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可风如晦已经能够完全操控庞山道士,甚至放心让杨宝贞独挡一面。”慕行秋说。

“问题就在这里。”孙玉露长叹一声,“当初我们逃离乱荆山的时候,庞山诸道友还只是被监禁,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被风如晦牢牢掌握。”

道士们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庞山宗师以及五行科一多半弟子都已成为乱荆山的傀儡,风如晦实力大增,远远超出灯烛科叛逃的损失。

“风如晦的实力比宗师还强吗?”小青桃问。

“她本身只是星落境界,不比大拘魂师强多少,远远弱于庞山和乱荆山的宗师,可她有神魂和司命鼎。”孙玉露停顿片刻,“如果七位隐士拒绝参战的话,灯烛科怕是也要退出。”

“咦,不是你们向庞山求助的吗?”杨清音在蒲团上直起身子,跪坐起来。

“当然,可是灯烛科的求助就是为了增强实力,打一场起码胜负皆有可能的战斗,如果必输的话,我们不想送死,你们更不应该。”

慕行秋在左手腕上轻轻摸了一下,“有芳芳的魂魄也不行吗?”

“她的魂魄当然很有用,可是咱们得能见到风如晦才行,她已经控制住了星落道士,如果两位宗师……”孙玉露又一次停顿,只看着慕行秋,“而且催动魂魄之力是一项复杂的法术,灯烛科道士修行十年、百年都要小心翼翼。”

慕行秋明白了,灯烛科退缩的最重要原因不是风如晦太强大,而是左流英不允许她们接手霜魂剑。

慕行秋也不允许,他正要开口表明自己的决心,正在照镜子的秃子转头说:“小秋哥,左流英让你去一趟。”

第三百零五章驱魂之术

每一位道统隐士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漫长故事,他们希望永远不为外人所知,却避不开那些几百年前就已相识的故人。

左流英就是这样一位故人,他虽然很少离开老祖峰,当年却有不少道士慕名前来与他结交,一块探索道法的新领域,也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争执,偏偏左流英对一切过目不忘,普通道士只是记忆力更长久,他却连当时每个人的细微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在退隐之前都立过誓言,如果九大道统遭遇灭顶之灾,你们愿意重新出山,为道统献出生命。”

七名隐士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能对此做出否认,历代的隐士们都立过类似的誓言,只有他们居然真的面临实现誓言的机会。

乱荆山隐士冯再苏是一名优雅的老妇人,身上的道袍有些宽大,似乎是临时借来的服装,她的微笑与举止更像是招待客人的贵妇,与古朴苍凉的森林格格不入,“我们立过誓言,可是九大道统真的遭遇灭顶之灾了吗?眼下的情况更像是庞山与乱荆山的恩怨,与其他道统关系不大。”

慕行秋走到左流英身边,静静地站立,心想这些道士大概是为了让他也能听到,才改为开口说话,可他没有仔细听,而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奇怪:比他还显年轻的左流英像教书先生一样咄咄逼问,七名老态龙钟的隐士则像是心怀鬼胎的学生为自己辩解,乱荆山的大拘魂师呆呆地望着一棵古树,似乎这场争论与己无关。

隐士们一个接一个发言,意思都与冯再苏差不多,乱荆山内部的真实情况无人知晓,所谓风如晦盗取神魂掌控整个乱荆山与庞山一部分道士,都只是传言而已,即使传言是真的,这也是两家道统的争执。而不是九大道统的危机。

接下来,他们开始争论一些多年前的细节,比如当年立誓的时候还有谁在场,乱荆山、棋山、召山的隐士来了,其他几家道统的隐士为什么没有露面?是已经仙逝,还是找不到?诸如此类。

慕行秋一句也插不进去,于是鼻观口、口观心、心照内丹。进入半存想状态,这对修行的助益不大,却可以摒除杂乱的心绪,专心想事情。

“慕行秋!”

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幽暗的远古森林,偶尔有星月的光芒透过树隙照射进来。映得绿色地衣像是一泓泓千年深潭。

乱荆山的大拘魂师正盯着慕行秋,“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驱魂之术。”

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的?慕行秋完全没注意到,他向左流英看了一眼,得到可以施法的暗示,向前走出几步,面对所有道士,从左手腕上召出霜魂剑。

大拘魂师取出一盏油灯。弱小的火苗发出宽达数丈的淡黄色光芒,她得掩饰慕行秋的法术,以免引起乱荆山的注意。

慕行秋从鱼龙阵领悟到一些催动魂魄的法门,只在心里演练过,这是第一次正式施展出来。

他以念心幻术感应剑中的魂魄,然后将自己想象成魂魄中的一员,努力将所有魂魄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整体、一名道士。而他就位于上丹田泥丸宫,控制着一切。

组成魂魄大阵花费了一点时间,因为他还不够熟练,接着他催动魂魄,释放出极少一部分力量。

油灯发出的淡黄色光芒开始转动,很慢,慢得用眼睛不易察觉。被灯光笼罩的隐士们却都感受到了弥漫周身的力量。冯再苏也是灯烛科道士,对驱魂之术非常熟悉,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情。

慕行秋停止施法,看了一眼手中的霜魂剑,剑身上的纹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说明他这次施法并未造成损害。

“这是与灯烛科截然不同的法门。”冯再苏收回手臂,寻思了一会才开口,“我们不会直接与魂魄发生接触,可这位慕道友突破了禁忌,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

“生魂不是会被死魂吞噬吗?”大拘魂师说,她认得冯再苏,说话的时候微微低头,显得很恭敬,“所以灯烛科才禁止拘魂师与魂魄直接接触,我们通过法器催动魂魄,可慕行秋绕过了法器,霜魂剑在他手里只是一个魂魄的容器。”

一名男隐士说:“这股力量与众不同,的确不太符合道统的规矩,可这位慕道友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这很奇怪,按理说十多万死魂的排斥力量是很强大的。”

“因为慕行秋只用了很少一点力量,等到需要催动全部力量的时候,排斥就会非常明显了。”大拘魂师坚持叫慕行秋的全名,而不称“道友”。

冯再苏点点头,“很可能就是这个道理,总之让慕道友持剑驱魂,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不仅会影响到整个进攻计划,对他自己也极具危险。”

隐士们又开始了争论,生魂、死魂、拘魂、驱魂几个词反复出现,他们在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找出一个又一个例子,试图契合慕行秋的特殊情况,却总是不尽相同。

“我知道了。”慕行秋突然说,看见众人的目光全都投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了,“是芳芳,她接受我的生魂,所以我才能与魂魄接触而不受影响,肯定是这样。”

隐士们沉默了一会,最后开口的还是大拘魂师,“这不可能,魂魄就是魂魄,没有辨识能力,相互间无法交流,更不用说认出外来的生魂,绝无可能。”

“灯烛科对魂魄的了解有多少?”慕行秋想起孙玉露说过的一些话,“你们只是利用魂魄的力量,对魂魄本身其实了解甚少,如果芳芳的魂魄毫无特别之处,怎么可能用来对付风如晦?怎么能夺回神魂?”

大拘魂师轻哼一声,正要反驳,隐士冯再苏冲她点下头,然后说:“你再施一次驱魂之术,逐渐增加力量,直到我叫停为止。”

慕行秋以幻术进入霜魂剑,这回结阵的速度更快,他慢慢增强力量,没多久,淡黄色灯光已经像车轮一样旋转,再过一会,大拘魂师手里的油灯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冯再苏拿出一小截蜡烛,在空中划来划去,似乎在写字,灯光的转动一下子变慢了,慕行秋感受到阻力,立刻加大魂魄之力,灯光转动得比之前还要快。

其他隐士也都取出法器,剑、尺、如意都有,挨个施法压制这股越来越强大的魂魄之力,每个人都能减缓一会灯光的转动,可是随即它就会转得更快,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最后左流英也出手了,他的法器是一柄如意,只有巴掌大小,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旋转的灯光遇到最大的一次阻力,几乎停滞,片刻之后,淡黄色的灯光再次旋转,疯狂得如同脱缰野马,一圈之后发出闷响,投射范围骤增两倍,转速却丝毫不变,仿佛一股拔地而起的旋风,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绿色的苔藓纷纷脱落,附近的那块灰白巨石终于承受不住外力的压迫,轰的一声化为齑粉。

“停!”冯再苏叫道,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使出全力,再这样下去,就不得不施展强大法术与慕行秋对抗了,那样的话肯定会引起乱荆山的警觉。

慕行秋收回幻术,丝毫未受特殊影响,神智仍然清醒,心中也没有波澜起伏。

“传言念心科与灯烛科原本就有些渊源,看来这种说法是有些道理的。”冯再苏叹了口气,看向大拘魂师,“我想慕道友可以持有霜魂剑,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的生魂的确不受死魂影响,只需要稍加指点,就能完美发挥出全部力量。”

大拘魂师很勉强地点下头,“看来是这样。”

击败风如晦的最重要手段不是霜魂剑,不是剑内的十多万魂魄,而是秦凌霜的魂魄,这中间有着巨大的区别,慕行秋还需要学习一些特别的驱魂法术才行,这样的法术只有灯烛科道士才能传授。

慕行秋低头看了一眼,霜魂剑这回发生了变化,其中一面的十一条嫩枝纹路在断流城就已变得暗淡,现在另一面的九条纹路当中也有一条失去了光彩。

“我还是不能随意使用魂魄之力?”慕行秋说。

“当然,没人能随意使用,灯烛科道士也不能。”冯再苏笑着说,“魂魄是消耗品,总有用完的一天,你才是吸气境界,对魂魄的消耗非常快,像你刚才那样的施法方式,大概还能再用十次左右吧。你要记住,修道正途永远都是增强内丹,而不是拘束更多的魂魄。”

“谢谢,我明白了。”慕行秋很感谢乱荆山隐士的指点,想想也是,如果吸气道士就能随意驱动十万魂魄,整个道统的修行境界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霜魂剑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冯再苏转向另外几名隐士,“决定了吗?这到底算不算九大道统的灭顶之灾?咱们要不要参与?”

隐士们没有说话,仍在犹豫,左流英也不开口,似乎觉得继续劝说已经毫无意义。

“道统的确迎来了灭顶之灾。”慕行秋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很可能被证明是一个笑话,但他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也要试一试,“跟我一块来的那只半妖,可以证明。”

第三百零六章隐士的选择

半妖飞跋坐在滑溜溜的地面上,抬头望着周围的道士,觉得他们比古树还要高大,个个都闪耀着柔和的微光,似乎不会残酷对待一名软弱可怜的半妖,他谄媚地向每一张脸孔微笑,不管对方是否看向自己。

“你不用坐在地上。”慕行秋说,隐士们刚刚对飞跋用过控心术,又一次取走了半妖的全部记忆,从那时起他就在傻笑不已,好像脑子被掏空了,可相隔两三个月的控心术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我还是坐着吧,我腿软的厉害。”飞跋按着仅剩的一条腿,想要制止它的颤抖,结果却是抖得更厉害了。

隐士们的商讨很快就结束了,仍然由冯再苏开口说出结论,“那个叫殷胜千的兽妖是铁脊蛟龙之王,几个月前投靠棋山道统,他在岛上的一间小酒馆里向这只半妖说过望山将是下一个倒掉的道统,可他为什么不向道统说呢?”

“可能他说了,棋山道士不相信。”慕行秋说,坐在他脚边的飞跋连连点头。

“这只半妖没有内丹,没有特殊能力,蛟王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如果殷胜千想要警告九大道统的话,飞跋的确不是合适人选。

“他喝醉了,兽妖喝醉之后总是什么话都往外说。”飞跋颤声说,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又要流泪,“相信我……魔文卷轴……”

慕行秋早已取出卷轴,将它递给了左流英。

左流英握着卷轴,没有打开,突然松开手,卷轴升到一人高的半空中,自行展开。

飞跋发出既恐惧又兴奋的咯咯声,好像胸腔里藏着一面小鼓。

卷轴仍然一片空白,只在最上面写着几行小字。“这是平等道人杜防风写给风如晦的绝笔信。”慕行秋解释道,觉得左流英和隐士们应该知道这件事。

听到风如晦的名字,隐士们的兴趣更浓了一些,全围过来,灯烛科大拘魂师看得尤其仔细,但是谁也没瞧出特别来,于是后退一步。他们都是星落境界的道士,对魔族遗物的了解谁也比不上左流英。

左流英隔空轻轻点了一指,卷轴正中间出现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火苗,迅速燃烧,卷轴的窟窿也随之越来越大。

飞跋发出连串的啊啊声,冲左流英和慕行秋轮流磕头。希望还能保住卷轴的一点残片,很快,他又不叫了,因为卷轴并没有毁掉,火焰烧过,又出现一张新的卷轴,丝毫未变。连杜防风的笔迹都在。

“道统秘火,如果连这一招都不能令卷轴显出全部秘密,那它就毫无价值。”冯再苏对这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火焰钦佩不已。

卷轴好一会没有变化,直到一缕月光射过来,它才突然抖动起来,上面仍然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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