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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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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笑了,她不生气,不等于不反击,心平气和,是为了修身养性,这同打落了牙朝肚里吞,完全是两个概念。

青苗就怕林依愁眉苦脸,一见她笑了,便知道有门,擦拳磨掌道:“二少夫人有甚么吩咐,尽管讲。”

林依瞧她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扑哧笑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要是耽误了开店,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青苗连连点头,却又问道:“当务之急,是把她赶出去,可她声称,不见着十贯钱就不走,怎办?”

赶方氏,林依多的是手段,吩咐道:“叫杨婶带二夫人去丰和酒店吃酒,你悄悄去祥符县, 请大少爷来接人。”

丰和酒店,是跟风兴起的一家娘子店,距离不远,但却与张家脚店隔了一条街,林依这样安排,是想把方氏支走,以免来了客人,她还在吵闹。

青苗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林依想了想,又叫住她,道:“大少爷公务繁忙,还是不劳烦他了,大少夫人又有孕在身,不能叫她添堵,你只把二老爷请来,等他到了,也不必上咱们家,直接带他去丰和酒店接人。”

张梁一来,还怕方氏不走?青苗笑成一朵花,脆声应了,小跑出门。

方氏听说要请她去丰和酒店吃酒,虽然高兴,却又狐疑,问道:“你们自己开着酒店,却让我去别人家吃?”

青苗早就寻了个借口,跑出门朝祥符县去了,杨婶扯了个谎,向方氏解答道:“咱们店太小,怕委屈了二夫人,那丰和店可是两层的大楼房,二夫人朝那楼上坐了,吃着酒,瞧着风景,岂不比坐在这小店里更舒服?”

方氏心想,既然请她去吃酒,那就是不赶她走了,她暗自得意,脸上却绷着,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随杨婶走了出去。

方氏一走,店中空荡下来,张仲微在原地站了会子,觉得这事儿躲是躲不过的,便硬着头皮走进里间,开始解释。他到底初为人夫,不知这种时候,女人要的是道歉,并非事后的解释。

事情开始变得糟糕,他的解释,林依全认为是借口,冷冷道:“张翰林还是赶紧去翰林院罢,小心误了工,拿不足五贯钱,欠二夫人的十贯钱,就更还不起了。”

林依从没讲过这般难听的话,可见是真气着了,张仲微自认有愧,默不作声地受了,过了会儿,闷声道:“事已至此,我说甚么都没用了,这钱,我会想办法还清的,你不用担心。”

林依别过脸,懒得看他,道:“我不管这事儿,只提醒你,不许因为还这莫须有的债务,耽误了养家。”

张仲微的五贯钱,付房租都不够,顾了家,哪还有钱来还方氏?他从没想过这一层,此时是真后悔起来,恨不得去与方氏打商量,把借条要回来。

说话间,两名“焌糟”来早工了,再过了一会儿,店里陆续有酒客来了,林依想着杨婶青苗都不在,便走去隔壁唤张八娘,经过张仲微时,看也没看他一眼。

张仲微一阵难过,想等林依回来再好好与她说说,却又怕女酒店越来越多,到时不好出去,只得叹了口气,到翰林院当差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方氏被骗

青苗一路跑到祥符县,很快就把张梁请了来,但丰和酒店是娘子店,张梁不好进去,青苗只得请他在外稍候,独自到店内寻方氏。

方氏坐在二楼最好的位置,极显眼,青苗一上楼就看见了她,先与杨婶交换了一个眼神,再上前唤方氏;道:“二夫人,二少爷买回两匹绸缎,却不知你喜欢不喜欢,不如你随我回去看看?”

张仲微如今最是资金紧张的时候,哪来的钱买绸缎,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该想得到,但方氏一高兴,就甚么都忘了,马上站起身来,要回去瞧儿子的孝心。不料,她才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膀大腰圆的女酒保跑步上前,向她要酒钱。

方氏没在意,随手把身后的杨婶一指,示意酒保找她要钱。杨婶拽住方氏,愁眉苦脸道:“二夫人,我一个下人,哪来的钱结酒钱?”

酒保一听这话,越发不让方氏走,抬手又叫来一个,一前一后夹住她。方氏急着回去瞧绸缎,却挪不了步子,大骂杨婶道:“坏心肠的奴婢,既是请我来吃酒,怎么连钱都不带。”

奴婢请主人吃酒,那两名酒保还是头一回听说,都认为方氏是在耍无赖,当即变了脸色,将掌柜的请了来,称要送方氏去见官。

方氏自然百般辩驳,但掌柜的哪里肯信,命酒保扭了她就走。这要是真上了堂,妇人家的脸面可就丢光了,方氏真着急起来,忙道:“几多钱,我结,我结。”

掌柜的示意酒保放开方氏,道:“一共是一百 八十文。”

“甚么?”方氏尖声叫起来,“我才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一百八十文?你这哪里是卖酒,简直是打劫。”

青苗在后暗笑,方氏来城里,存的是打劫的心,不曾想却反被劫了。

方氏的零嘴儿店,三天也赚不到一百文,这一百八十文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巨款了。她死活不肯朝怀里掏钱,向那掌柜的道:“我儿子是翰林院的编修,我儿媳的店就在隔壁街上,店名叫张家脚店,你把帐先记下,回头我叫她来结。”

杨婶早料到方氏有这一手,进店不久便借着去催酒,同掌柜的打过招呼了,称方氏在店中的任何消费,都同张家脚店无关,因此丰和酒店掌柜的任方氏怎么说,就是不肯放她走。

方氏急得直跳脚,青苗还在旁边添火:“掌柜的,你可别听她胡诌,我们东家的婆母姓杨,乃是位诰命,凡在朱雀门东壁住过的人,都是晓得的。”

方氏一听,转头又去骂青苗,青苗躲闪开去,跑到门外,唤张梁来瞧。

张梁不敢离娘子店太近,伸着脖子望了望,一眼就看见方氏在门内跳脚,贤淑模样全无。一时间,他血气上涌,直觉得整个张家的脸面,都让方氏给丢尽了,遂怒气冲冲地吩咐青苗道:“快快把二夫人请 出来。”

青苗一缩脖子,道:“这可请不出来,二夫人赖着酒钱不肯结帐,店家不让她走,还道要送她去见官呢。”

见官?张梁的脸涨了个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他颤着胳膊指向方氏,斩钉截铁地命青苗去翻方氏的荷包,先结了酒钱,再把人带出来。

青苗嘴上说着:“这可是二老爷的主意,二夫人怪罪下来,你得替我扛着。”脚下却一步不停,飞快跑到方氏面前,口称“二夫人得罪了”,迅速将她荷包翻了个底儿朝天,搜出二百文,一百八十文与了掌柜的,剩下的二十文仍旧放回去。

此时方氏的两条胳膊,全被酒保反扭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苗把钱递了出去。

掌柜的掂了掂钱,啐方氏道:“明明有钱却不给,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人,怪不得张家不愿理你。”

方氏欲哭无泪,想揍青苗两下,却又没她灵活,抓不着她,正垂头丧气,突然想到张仲微还在家等她,就又来了精神,心道,青苗虽是林依的丫头,但张仲微却是家主,且回家叫他惩治去。

她重新振作起来,抬头挺胸走出店门,便还没高兴三分钟,就见张梁杵在面前,唬得她连退三步。张梁大步向前,先朝方氏的荷包探手,将剩下的二十文装进自己的荷 包里,再才开口骂道:“前日我向你借钱,你怪我只知道吃酒,没想到自己却背着我跑到城里来快活,一顿酒就吃掉了一百八十文。”

方氏委屈道:“怨不得我,是仲微媳妇耍心眼子,说好请我吃酒,吃完却不见人来结账。”

张梁气道:“胡扯,哪有请人吃酒,自己却不来的?分明是你要栽脏陷害。”

方氏见他信林依不信自己,心中十二万分的委屈,竟当街抹起泪来。张梁才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她哭泣,更觉烦恼,道:“我们家,就是让你这样败了的,如今仰仗儿子儿媳度日,你就该收敛些,花大价格吃酒也就罢了,还污蔑仲微媳妇,你可晓得,她现今是官宦夫人,不是你污蔑得起的。”

张梁越说,方氏越委屈,那泪珠子,掉个不停。惹来路人纷纷回头,张梁嫌 丢人,忙将方氏一扯,道:“跟我回去,以后无事不许到这来。”

方氏呜咽道:“仲微买了绸缎,还等着我回去瞧呢。”

张梁不耐烦道:“他家正盖着房子呢,哪来的钱买绸缎。”

方氏瞪大泪眼,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青苗的当了。她恶狠狠地朝旁边瞪去,却发现杨婶与青苗早已不知所踪,她心中那些恨哪,恨不得抓住青苗咬两口,只可惜此刻虎视眈眈的人,是张梁。

张梁扯着方氏的袖子,到路边拦了两乘轿子,一面将方氏塞上轿,一面嘀咕二十文钱还不够打发轿夫,这趟出来,亏大了。

杨婶与青苗到家时,店中客人不多,林依正趁空与张八娘闲聊,青苗满心兴奋,冲上去就要禀报好消息,杨婶忙拉住她道:“怎还这般莽撞,你想当着八娘子的面,讲她娘的笑话?”

青苗慌忙捂住嘴,唬道:“差点做错事,幸亏你提醒。”她到底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便站到林依身后侍候,只等张八娘一走,就向林依禀报。

张八娘正向林依讲述从隔壁打探来的消息,称:“丁夫人真个儿好手段,用一盏白水就唬住了林娘子, 不但让她讲出来私房钱的下落,还令她毕恭毕敬。”

青苗本是来回话的,此刻却听住了,忙问:“一盏白水怎能唬住人?丁夫人是如何行事的?八娘子你教教我,得闲我也试一试。”

林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晓得学个好的。”

张八娘道:“说起来也简单,丁夫人吓唬林娘子,骗她那盏白水是毒药,问她是想要命,还是要钱,若是要命,就拿钱来换,若不想拿钱,就自个儿把毒药喝了。”

果然是极简单的招式,却耐不住管用,这丁夫人,是个有心计的。林依见张八娘对丁夫人的行径佩服不已,心中一动,道:“八娘子,你若有这些个手段,也不会在婆家受欺负了。”

张八娘一听,垂下头去,隐约可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林依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讲错了话,连连道歉,张八娘低低地讲了一声“没事”,起身干活儿去了。

青苗望着张八娘的背影,道:“二少夫人也没讲错,若八娘子不学着点,将来寻了新婆家,还是受欺负的命。”

话虽不假,却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讲的,林依板起脸看了她一眼,道:“这若让有心人听见,我可护不了你。”

青苗忙低头认错,再才将丰和酒店发生的情景,讲给林依听。林依抚掌笑道:“这招果然好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怕二夫人闹事了,只要她来闹,我就去请二老爷。”

青苗也很高兴,将张梁恼怒不已的模样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才回后头去准备中午要卖的盖饭。

杨婶招待过几个客人,凑到林依跟前小声道:“二夫人这次回去,挨打是逃不过了,只怕她由此把二少夫人和我们都恨上,我和青苗,都是下人,倒不怕甚么,只担心二夫人在二少爷面前嚼舌根子,让二少爷埋怨二少夫人。”

林依先安慰她道:“你们哄了她这些时,她肯定是恨你们的,不过,我若连你们都护不周全,这主人算白当了。”说完又笑道:“至于二少爷,若他是个耳根软的,我又何必在意他。”

杨婶见林依笑得云淡风轻,又自信满满,就放下心来,继续去招待客人。林依从小没少受方氏的欺负,这回大获全胜,实在是高兴得很,便在店里也占了个座儿,吃上两杯。

张仲微记挂着林依还在生气,晚上特意提前回家,还顺路买了一样林依从没吃过的黄雀祚,他只顾着要讨林依欢心,就忘了脚店还没打烊,里头都是女客,他不好进门,只能在外徘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仲微生气

此时正值东京最冷的时节,黄雀祚很快就冷下来,任张仲微将其揣在怀里也不管用。他自己也冻得慌,跺了左脚跺右脚,便绕到后面,欲到下等房里去避避风。但白日里的下等房,乃是卖盖饭的地方,外面是排队的顾客,里面是盛饭菜的铁皮餐车,还有忙个不停的青苗,他进去实在不合适。

于看厨房,锁着门,也进不了,张仲微只好捡了个背风的角落,蹲了下来。幸好没过多久,杨婶来为酒客做个下酒小菜,这才将厨房门打开,将他拉了进去。

杨婶是一手将张仲微带大的人,此刻见他冻得鼻头发红,心疼不已,就有些埋怨林依太过火,不该给张仲微脸子瞧。

张仲微搓了搓冻僵的手,将黄雀祚递给杨婶;叫她热一热,与林依送过去。杨婶正气着林依呢,便道:“二少爷也没吃饭呢,待会儿晚饭时再热。”

张仲微没觉察出杨婶的情绪,想了想,道:“也是,这时吃了,占着肚子,晚饭就吃不下了。”

杨婶见张仲微冻成这样,还在替林依考虑,突然就觉得林依不懂事,只顾着设计 方氏,没想过张仲微的心情。但这念头才刚闪过,她便自己啐了自己一口,这能怪林依么,方氏那副讨人嫌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能气到思虑不周,就是她自己,还不是积极配合了一把。

灶膛里的火燃起来了,杨婶看着张仲微,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他推到灶后去烤火。

张仲微在厨房待着,好容易等到前面打烊,才端着热好的黄雀祚进到店 里去。他偷偷瞧了瞧林依的脸色,觉得还算正常,这才走过去坐下,欲借黄雀祚来开场,但还没张口,先连打三个喷嚏,接着咳嗽起来。

到底是夫妻,林依心里再有气,见着他这样,还是着急,忙着递手帕与他,又唤来杨婶去厨下煮滚烫的姜汤来。

张仲微擦过鼻涕,摆着手道:“我没事,娘子无须担心。”说完指了那道黄雀祚,道:“特意给你买的,赶紧趁热吃。”

林依取来一件厚实衣裳,叫他披上,又吩咐青苗把火炉拨旺些,搬到张仲微旁边来,待得忙活完,才尝了一口黄雀祚,连声赞好吃。

张仲微见黄雀祚对了林依的口味,展颜笑了,道:“你喜欢吃,我明日还给你买。”

林依明白他是刻意讨好,其实她也不想继续冷战,只是事情不挑开来讲清楚,她心里永远有个结,于是决定自己先坦诚,道:“孝敬亲娘,天经地义,只是用打借条的方式来行孝,太过匪夷所思,你要孝敬婶娘,明着送钱便是,难不成我还能拦着?”

张仲微的脑子,始终没转过弯来,觉得打借条和明着送钱,是一回事,于是接着早上的话,继续向林依解释。

杨婶端着姜汤上来,听见张仲微的话,再一看林依,那脸色已黑得能拎出墨汁。她是过来人,晓得张仲微讲错了话,有心要帮他一把,便将碗塞进他手里,再冲林依笑道:“二少爷已晓得错了,二少夫人饶他这回罢,下回行事,他一定先考虑周全。”

张仲微欲分辨,被杨婶一个眼神止住,只好点了点头,道:“就依你,再不打借条。”

林依晓得他没真意识到错误,但有些话, 她不能讲出来,不然太伤感情,只能装作相信他,其他地方装糊涂,让事情就此揭过。

杨婶又走到林依身后,轻轻推了推,林依以为是要她表态,便夹了一筷子黄雀祚,放到张仲微碗里。

张仲微不是小气的人,见此举动,就当作是林依同意和解,舒了一口气,将黄雀祚送进嘴里。他朝四周看了看,不见张八娘,便问道:“八娘子呢?”

林依答道:“丁夫人家做了好菜,请她作客。”

其实张八娘是内疚自己将方氏带了来,而且怕张仲微两口子饭桌上吵架,才躲到了隔壁去。不过张仲微真正想问的人,并非张八娘,因此也不深究,只不住地朝门口张望。

林依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张仲微望的,定是方氏。毕竟他去翰林院时,方氏只是去酒楼吃酒,并没说要回祥符县,此时她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想主动将请走方氏的事讲出来,以占个先机,不然若让方氏抢了先,白的都能讲成黑的;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张仲微听了会生气,毕竟那是他亲娘,他肯定不愿方氏丢丑。

林依烦恼极了,开始后悔当时没多思量,单凭一时气愤,做出了可能会影响夫妻感情事来。又或许,此事会被方氏利用,借以挑拨她和张仲微的关系,要知道,方氏向来不介意做些损人不利已的事,大概会很乐意看着她和张仲微闹矛盾。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依思前想后,将心一横,开口道:“咱们家没住处,我叫叔叔来把婶娘接回去了。”

张梁接方氏意味着甚么,张仲微很清楚,当即脸色就变了,筷子一扔,起身朝外跑。林依捡起他滑落 地下的衣裳,追了上去,喊道:“天都黑了,你去哪里?才吃了姜汤,别又受了凉。”

张仲微推开她的手,脸上毫无表情,冷冷道:“我去祥符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挨打。”

林依听他称呼的是娘,而非婶娘,整个人都僵住了。张仲微这回,是真生气了。早知道就不逼着他为借条的事道歉了,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林依后悔莫及。

杨婶不愿看着小两口就此伤感情,忙追上林依,提醒她道:“二少夫人,你打算让二少爷走着去祥符县?”

林依恍然大悟,忙奔回里间取钱,再次追上张仲微,喘着气道:“我错了,你回头再罚 我,先去雇顶轿子。”

张仲微不理睬,绕过她继续朝前跑,林依紧追上去,道:“那我陪你一同去。”

张仲微脚步一滞,侧头看了看林依通红的脸,到底还是接过了钱,但并没雇轿,而是雇了匹马,飞驰而去。

林依又急又怕,又跑了这一段路,乍一停下来,直觉得浑身虚脱,幸好杨婶和青苗就跟在后头,忙上前将她扶了,赶回家中。青苗将几块红碳放进手炉,塞进林依怀里,抱怨道:“二少夫人不该讲的,不然二少爷也不会跑。”

林依苦笑道:“纸包不住火,迟早会知道的。”

青苗却道:“二房与我们来往并不多,一时半会知道不了,就算传出来,二少夫人一口咬定二夫人胡诌,信你的信,准比信她的人多。”

杨婶责备道:“你知道甚么,只晓得添乱。”说着把她推了出去,转身安慰林依道:“二少夫人别太自责,你是担心店里的生意,才起心赶二夫人走,这怪不得你。”

林依还是苦笑:“没人愿意留她,只是我不该请二老爷来。”杨婶笑了:“二老爷不来,还真没人能请二夫人回去。”

林依盯着杨婶,认真道:“我还以为你怪我呢,没想到只是为我开脱。”

杨婶叹道:“我哪有资格怪二少夫人,说起来,叮嘱丰和酒店掌柜的不许赊账,还是我的主意呢。”

林依只知方氏在丰和店丢尽了人,却不晓得杨婶在其中捣了鬼,她欲责备,但却开不了口,说到底,这事儿还是方氏自身德行不够,她又不是没带钱,却拗着不肯给,只想着算计人,能怪谁?

杨婶见林依默默不语,以为她在生气,忙跪下道:“我自作主张,带累了二少夫人,请二少夫人责罚。”

林依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没成功,她闭了眼,轻声道:“你去罢,我等二少爷回来。”

杨婶想劝她回房去睡,但张了张口,没讲出来,心想男人都是爱弱者,兴许张仲微回来见了林依这副憔悴模样,心一软,就不和 她计较了。

杨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林依自走去栓上门栓,再也忍不住,靠着门板慢慢蹲下,痛哭起来。

这婆媳间的关系,夫妻相处之道,怎就这样难呢?比周旋于官宦夫人间难,比赚钱更难。林依再苦再累时,也没这样绝望过,她捂着脸,坐在冰冷的地上,直到沉沉睡去。

此时张仲微一路狂奔,刚到了祥符县,在二房见着的第一个人,是张伯临。张伯临才哄着李舒睡下,正准备到青莲房里,听说张仲微深夜来访,忙走到厅中相见,问道:“仲微,你怎么这时候来,出了甚么事?”

张仲微前心后背都是汗,朝后面望了一时,问道:“婶娘今日安好?”

张伯临比他精上许多,一听他只问方氏不问张梁,就明白了他担心的是甚么。方氏是怎样的一个人,张伯临比张仲微看得清楚,他不愿兄弟太过自责,又不好明着讲方氏的不是,遂瞅着张仲微似笑非笑:“你婶娘有我这儿子在身旁,却要你深夜赶来问安,你叫我如何自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得知真相

张仲微从未见过张伯临这样的态度,愣了愣才闷声道:“大哥,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伯临表情严肃,道:“我与你一母同胞,又一起长大,自然晓得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外头的那些人,官场上的同僚,隔壁邻居,同巷街坊,他们都会同我一样想吗?”

张仲微彻底呆住了,怔怔看着张伯临,不知如何接话。

张伯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是读书人,该晓得重礼法,莫要做些事情,让伯父伯母见了寒心。”

这样的话,林依也讲过,但张仲微没朝心里去,此刻听张伯临也这样讲,不禁更觉委屈:“过继的事,不是我愿意的……”

“胡说!”张伯临喝断他的话,厉声道:“能讲出这样的话,就是不孝。原来你的孝顺,只做表面功夫,真正的纲常伦理,却浑然不顾。”

张仲微嗫嚅道:“哥哥……”

张伯临缓了口气,道:“你叔叔与婶娘,有我呢,我是他们亲儿,能亏待了他们?你就不要操心了,记得同伯父伯母常联系,与弟妹好生过日子,比甚么都强。”

张伯临自小就比张仲微主意多,张仲微还是很佩服他的,便将他的话,听进了不少。但他此行目的,是要瞧一瞧方氏,看她有没有被张梁打伤,见不着她的人,于心不安。

张伯临见张仲微站在厅上不肯走,猜到他想作甚么,但他晓得,只要方氏一出来,今晚谁也别想睡,便推着张仲微朝外走,道:“弟妹肯定还在家等你,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有空再来顽。”

张仲微抵住门槛,问道:“哥哥,我只问你一件事,今日婶娘自城里回来,叔叔打她了没?”

张伯临打了个哈哈,道:“我在衙门当差,晚上才回来,不知有这回事。”

张仲微了解张伯临,正如张仲微了解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方氏挨过打了,不禁暗暗埋怨林依,虽然他也不愿方氏留在城里住,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找爱打方氏的张梁来接她。

一个要送,一个不肯走,兄弟俩僵持在门口,张伯临转头唤了一声,叫家丁来帮忙,送张仲微回去,不料声音大了些,惊动了方氏。待她匆匆跑出来,看见张仲微站在门口,立时飞扑上前,将他拉进城里来,上下打量个不停,连声问道:“我儿,是不是你媳妇欺负完我,又欺负起你来了?”

张伯临拉开方氏;道:“娘,仲微找我是公事,不能有旁人在场,你还是先进去歇着罢。”

张伯临扯谎,简直是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煞有其事的模样,叫张仲微都恍惚觉得,他真是来谈公事的。

但方氏却不信,揪住张仲微的袖子不肯放,道:“别哄我,他是翰林院的清闲小官,哪有公事与你谈。”

张伯临忘了, 方氏亦算是出身官宦家庭,对官场大概的门路,还是弄得清楚的。他哄不住方氏,只好高声唤任婶;叫她来扶方氏进去。

方氏在张伯临寻杨婶的空隙里,已是拉住张仲微哭开了,数落林依、骂杨婶,骂青苗,骂张梁,末了还撸起袖子,给他看胳膊上的伤,称她一回到家,就被张梁臭揍了一顿。

张仲微看着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十分难过,质问张伯临道:“哥哥,你刚刚说你才是正经行孝的人,那婶娘挨打,你怎么不护着点?”

张伯临瞪他一眼,强行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可晓得爹为何要打娘?听说她在丰和酒店吃过酒,明明兜里有钱,却硬是不结账,在酒店大门口又叫又跳耍赖账,爹嫌她丢尽了张家的脸,这才打她。”说完又补充道:“酒店人多嘴杂,其中难免就有你同僚家的娘子,明日你到翰林院,多半会遇着嘲讽,趁早有个准备罢。”

张仲微跟听天书似的,一怔一怔,听完了,还在犯迷糊,方氏有钱却不结账?在酒店门口公然赖账?张伯临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叹着气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晓得,为人子女,不可讲娘亲的不是,但咱们这位娘亲,自从家里变穷,就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莫要一味顺着她,该劝得还得劝,不能让别人瞧咱们的笑话。”

张仲微很难过,很难过,走去问方氏:“娘,你既然有钱,为何不结酒钱?”

张伯临没想到张仲微竟当着方氏的面问了出来,忙将他拉开,向瞠目结舌的方氏道:“娘,你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歇着罢,我送仲微回去。”

方氏回过神来,嚎啕大哭,扯住张仲微的袖子死命一拉,撕破一道大口子,叫道:“我辛苦养大你,你倒来质问我,是不是你媳妇教的?明明是她与我耍心眼子,说好请我去吃酒,却不去结酒钱。”

张仲微替林依辩解道:“她定是忙着店里的生意,忘了时辰。”

张伯临一听这话,就暗叫一声“糟糕”,以他为人夫为人子的经验看来,此时和稀泥,最是要不得。

所谓和稀泥,就是在媳妇面前维护娘亲,在娘亲面前又维护媳妇,这样做法,只能落 得两头不讨好。

果然,方氏本只有七分不满,听完张仲微的话,就变作了十分,抓住他又哭又闹:“你媳妇不孝,且回去休了她。”

林依就算待她不好,也与不事姑婆不沾边,再说出妇,轮不到方氏这个做婶娘发话,正经婆母杨氏还在呢。张伯临生怕传出去惹人闲话,忙与匆忙起来的任婶一起,将方氏拖开,叫张仲微快走。

方氏扯住张仲微的半边破袖子,不肯放他走,口口声声叫他休了林依。这样大的动静,连早已上床睡觉的张梁也听见了, 他披上衣裳,只站在天井里问了一声,就吓得方氏紧闭了嘴。

张仲微趁机挣脱出来,到天井寻到张梁,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恳请他手下留情,往后莫要再打方氏。张梁一向认为方氏是自己讨打,十分不以为然,但做了官的亲儿深夜赶来相求,总要给几分面子,便点了点头。

张仲微得了张梁许诺,总算轻松几分,出门上马,赶回家中。他上前叩门,才拍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林依红肿着眼出现在他面前,将他让了进去。

张仲微见林依是哭过的样子,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却甚么也没说,回房一头扎进被窝里,蒙上了被子。

林依瞧见他这副模样,以为是张梁把方氏怎样了,慌张起来,连忙将他推了推,问道:“婶娘有事?”

张仲微在被子里摇了摇头,仍旧是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林依听见被里有闷闷的哭声传来,不禁纳闷,他这是在为谁伤心难过?

张仲微现在是甚么心情,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反正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加上一去一来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感冒加重,直觉得头昏脑胀,在被子里闷了不多时,就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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