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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智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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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之,二狐不能动。大喜,审视二狐,一牝一牡,遂抚其牝者曰:“既能吐人言,必能化人身。吾愿以汝为妻也。”其狐微言曰:“吾父来矣,请少远。吾身必属郎君也。”时宝镜东升,果见对面来一老人,曰:“小儿女触犯尊颜,敬祈宽恕。”生解法术,狐与老人俱杳。庄有巨室第,时见怪异,家人悉惊恐,欲贱货之,无售主。瑞雪言与生曰:“渠宅中有窖藏数千金,可急市之。”生从之,果如女言。而宅中房舍甚多,生徙居,旷其大半。闲院中似有人居,而不见其人,以无他怪异,亦习而安之。瑞谓生曰:“君前于某山下所戏之狐,知其情实乎?”生曰:“不知。”瑞曰:“绝代美人也。”生曰:“卿何以知之?”曰:“自未市此宅前,渠举家已居此宅闲院。吾家于院舍设菩萨位,嗣女于每月初一、十五辰巳时,盛服拜菩萨。”生曰:“吾何以得睹渠面?”瑞曰:“君于神室门外,预设隐身物,届期绝早隐身物内以视之。”生从之。果见一二八女郎,艳装而来。自隙细审,态姿之丽,如芙蕖之映朝日。至,推门而入。礼毕,出,指生隐身物曰:“谁设是物于此?倘有贼人匿其中,恐为人所不及料。”言已而去。多时,生始出而归。见瑞曰:“爱煞吾也,得亲肌肤,死无憾!”瑞曰:“妾为君谋致之。”

    狐女名三姐,夜与姊同寝。三更时,瑞呼其名曰:“胡三姐,既言以身属殷生,何竟忘之?”既而复言之。狐姊曰:“阿妹睡熟乎?”曰:“未也。”曰:“既未睡熟,必闻鬼言。似此终身大事,奈何言焉而不践也?吾为妹禀父母。”越七日,瑞谓生曰:“谐矣,老狐将邀君就婚于彼。”生未深信。次日果有小纪纲来请,生易服从之去。刚进闲院门,一老人整衣趋迓,视之,即某山下所见之老人。入室坐定,老人曰:“小女既蒙见爱,宜令奉事,祈君媵之。”生起谢。老人又曰:“此院亦系君宅,就此合卺可否?”生可之。移时,一媪同三姐出。老人曰:“此山荆也。”生礼之。三姐傍媪隅坐,同席饮宴。宴罢,踆乌已坠,令婢执烛导生男女入别室。生视女目不转睛,女曰:“君隐身物中时,尚未看足耶?勿谓谲谋足以欺人。”嗣女每早过生院朝槐氏,槐与女母往来如至戚焉。

    年馀,生疾病。巫医曰:“病势至此,非仙丹不为功。”俱辞而去。瑞谓三姐曰:“纯阳大仙之弟子柳仙,现在某山洞中炼丹。子盍求之,以拯良人。”三姐曰:“求之必不得。”曰:“求之不得则盗之。”三姐摇首曰:“大仙之仙剑,时挂洞中。”瑞曰:“即有仙剑,未便真杀子。岂可畏之,坐视夫死?”三姐不能推,曰:“盗之须迟时日,恐良人病笃不能待。”瑞问期,三姐曰:“请限五日。”瑞曰:“五日夫若死,吾敢任其咎。”三姐乃去。瑞知人死必有鬼役来拘,因日于冥路伺察之。一日见一皂帽鬼役匆匆而来,瑞托鬼妓媚诱之曰:“班头何往?”役见瑞极美,遂曰:“吾执票拘人耳。”瑞曰:“有舍亲病危,吾视票中有其名否。若有之,当使厚备差礼。”役喜,以票授瑞。瑞视之,果有殷生名,而伪曰无之。乘役他顾,将殷名克去,折叠交役,役自去。瑞归语于生。五日,三姐果至,手执仙丹三粒,自吞其一,将欲有言,忽见一神入拘之,三姐抛丹于地而杳。瑞急拾丹曰:“可速服。三姐必来索取。”乃与生分服之。未几,三姐果回,神情恍恐,曰:“丹何在?”瑞以分服告。三姐曰:“汝二人害我矣。”生执玉鱼一对,三姐夺执其一。生方欲问之,三姐急言曰:“妾已有身,后见佩此鱼者,即君之子也。”言已,即不见。生服丹后,病立愈,甚德三姐,知三姐必为柳仙拘囚不得归。瑞得仙丹,已成鬼仙。

    十五年后,生有舅氏官西安属邑,病,生往探之。既至,舅病已愈。适逢县试,舅命生同理考事。有幼童怀系玉鱼,生细视之,与家藏无少异,大惊。见童卷面书殷礼,知为三姐所生,而不便相认。因细询其居处门阀,幸违县署不远。明日亲诣之,向户推敲,内出一媪,视之,胡三姐之母也。后媪入,幼童在室读,媪谓之曰:“汝父来矣。”时生乏嗣,喜出望外。问三姐,媪曰:“为丹故,囚山洞甚苦,日望救拯。”生曰:“俟礼试毕,同归后议之。”生归署,阅礼文,颇明通,遂言其事于舅氏,取为案元,得入泮。将议归,礼欲见母而后行。媪曰:“势不能也。”礼泣曰:“即知母之栖迟,亦可少寄怨慕也。”媪不得已,导礼之一山,指立崖曰:“崖半之洞口,即汝母居处也。”礼视之,上下皆不及,遂大哭曰:“既不能尽子职,又不能济母难,母何需有是子,子何能无忝于母?”哭多时,无动静。媪劝礼归,礼踊曰:“果无救母之术耶?果无救母之人耶?若然,吾必于天齐庙玉皇宫控纯阳,问渠窃丹救夫,应得何罪?”言已,见一少妇立洞口,知为生母,望空稽首。拜毕,其少妇曰:“勿妄言。子归,恳求尔刘氏母,自能救吾。”言已即不见。礼一喜一悲,归禀父。生请媪同归汾阳,媪曰:“吾女以君之子寄托,任大责重,曩恐不能胜。今礼既成人,君父子又团聚,负担既弛,请从此别。”生留之,而媪已杳。

    生父子归,槐大喜。礼见瑞雪,长跪不起。瑞拽起之,曰:“子之意,吾已洞悉。柳仙之怒,不在丹,在汝母盗丹时伪为其师,故藏怒莫释。哀之必不垂怜,惟敬求其师可耳。但纯阳去来无常,俟来时,吾指示之。”一日,瑞曰:“纯阳来矣。某山有纯阳庵,汝速往,俟庵门外,见有跛道背负宝剑入庵者,急尾之,杜门稽首,自道所求,大仙如有所言,悉应之,万勿存畏难苟安之心。”礼急往,果见跛道入庵。礼入,稽首自道如瑞言。道人曰:“汝误矣。吾惟知化食充饥,无他能。”礼稽首而泣,不一语。道人曰:“如汝言,求吾释放者,实一狐耳,于汝何与?”礼曰:“狐实吾母。”道人曰:“汝母现病洞中,大势已危,吾即释之,未必能归。其病非人中指血合药不能愈。汝能忍痛割指出血以济之乎?”礼曰:“能。”道人出酒杯,解负剑,令礼闭目伸手。礼如命。道人曰:“吾将割,子勿惧。”礼诺之。多时道人不割,疑之,睁目而视,道人已不知去向,含泣归。至家,见一丽人同家人话堂中。问之,父曰:“此即汝之生母。”母子相见,悲喜交集。三姐曰:“吾虽归,不久家居,三、五日即去。盖吾自服仙丹后,不食亦不饥,更兼洞居十七年,得专修练,已得仙术,亦不幸中之幸。”礼闻之,大哭曰:“甫见母面,旋即生离,儿何以为情?”三姐曰:“为子留三月,可也。”礼以期月为请,三姐曰:“亦可。”仍至三月仙去。

    嗣槐氏卒,一切家务悉瑞经理,令礼兼应居邑试,复入泮。生享稀寿,死时口吐红丸。瑞以之授媳全氏,曰:“此汝翁昔年所服之仙丹,务好收之,百病皆治。”瑞启移昔年自己之尸,与生与槐氏合葬,毕,去不复来。后礼得时疾,百药罔效,将就木,全氏忽忆姑言,将翁所吐红丸与礼服之,果立愈。

    虚白道人曰:畏鬼狐,畏其不正,则心必不正;不畏鬼狐,不畏其邪,则心必不邪。即不畏鬼狐一节观之,其人品之端可知也,其存心之正可知也。夫如是,不惟不畏鬼狐,鬼狐且畏之。畏之则敬之,故不闻正人君子死于狐、祟于鬼也。

    与《雷峰塔传奇》仿佛,而此尤纯正。上元李瑜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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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赵诚
    济邑赵诚,产业无多,颇有蓄积。有友甲某,贫甚,屡向诚称贷无还时。后欲作生意,乞本资于诚,诚复多与之。甲所贷若干,诚悉不令子知。甲生理兴隆,货财生殖,悉赵诚之力。诚忽得时疾,自知难愈,因将外欠者之姓名钱数,录清授子荣,而甲某所贷悉不言及。遣人召甲,欲与永诀。甲不至,诚犹以事忙原之。未几,诚卒。甲闻之,立刻赴吊,其哀无涕。已,谓诚子荣曰:“汝父未病时,借吾市钱若干,汝知之否?”荣惊讶曰:“不知。先父亦未提起。”甲曰:“谅此项今亦不能归楚。俟汝父殡后再议。”言已辞去。荣自言曰:“吾家时有用度,何至借甲若干钱?若云其无,甲与吾父莫逆,断不虚诈。”不禁对灵大恸,且言曰:“若果借甲钱文,盍并载于外欠帐单,以便如数清还?”荣泣未已,诚已起坐灵床,谓荣曰:“勿泣。吾实未借甲钱文。汝遣人请某甲、某乙、乙某等,勿言吾死;着人召甲某,勿言吾苏。”使者去,诚衣殉衣,步客舍以俟。未几,某甲等先至,某等闻诚死而复苏,见诚举止如素,而面颜如土无血色,不胜惊异。甲某继至,见诚大惭,强为周旋,实深忸怩。诚曰:“甲某,汝所借之项无据者且不言,初次借吾若干,某甲兄经手,有诸乎?”甲以某甲在座,不敢不认,曰:“有之。”诚曰:“二次,某乙兄过付,还乎未也?”甲曰:“未还。”诚复曰:“若乙某兄,汝不惟烦渠屡次借贷,即吾给汝生意本资,亦渠目睹。吾即借汝钱文若干,尚不敌欠吾者五之一,况无是事乎?”某等问其故,诚曰:“甲某以吾死无着对,捏称吾借渠钱纟昏,向吾子讨要。”某等闻之,悉为不平。诚谓甲曰:“同众位在此,吾果借汝钱否?”甲不语。诚怒曰:“汝意欲倾覆吾家耶?”甲赧然曰:“非也。君实未借吾钱文。盖恐君死,令郎索讨借项,故捏欠以少抵耳。”诚曰:“汝所立借券,吾早焚之。”因谓子曰:“甲某之项还否,听之,不许向讨,如违吾命,即不孝。”荣唯唯。诚复曰:“天下人皆可友,惟无良心者不可友。”言已,以冷津唾甲面,恚恚而去。众尾之,见诚自卧灵床。视之,已气绝矣。  虚白道人曰:赵诚之死而苏,苏而死,人皆谓其为子。余窃以为不然:盖怀不平之气耳。夫欠债不还,或有惭愧之心;人不向讨,或有感激之意。至于幸债主死而捏欠以抵,天良丧尽。赵诚之事,洵大快人心。  冥路来去自如,此诚轻财报也。上元李瑜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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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恶梦
    邑某,盖居为不善无不至之小人也,而居诸小康,享用颇裕。一日微醉寝,梦一人约共夜饮,某辞以醉。其人强邀之,某从之去。甫出门,忽忆其人早死,且与有怨。盖其人尝当女于某为婢,某惑尼姑之言,使其女削发为女僧。女父耳其事,途遇某而让之。某怒,恃强向殴。其人怀忿致疾卒。某忆其事,欲急回,其人掺之曰:“汝何之?吾今得反怨于汝!”遂殴某,而力仍不敌。忽来二人,若差役,谓某曰:“汝果强横如此。”共殴之。某呼家人比佽,闻家人谈笑,乃号呼声哑,无一出者焉。既而三人共拽某去。至一处,如衙役班室,将某缚执于地,而递守之。某自思尝施如是之挫于人,未有施如是之挫于己者,不胜忿恨。十馀日未得食,但觉饥火烧心而不死,忿谓守者曰:“吾若有罪,合死于官法,不宜饿死于汝班房。”守者曰:“官府公出未回,罪人悉俟用狱,汝独不能待耶?”忽来二役曰:“官府升堂。”急以缧绁其项,牵之去。至一衙署,缥碧为瓦,极壮丽,推某于数人中,曰:“暂候于是。”某见数人各带刑具,知悉为罪人,遂问之曰:“此何衙署?”其人曰:“幽冥地府。”某惊曰:“吾未死,何得到此?”既而役推某入。某见官恭正高坐,马面牛头之俦胪列左右。官见某大怒曰:“是人天良丧尽,急剖其心,使投生畜类。”红须吏人曰:“伊年限未尽。”官曰:“刑不容缓,应得之罪,使其生受!”叱役拽之下。役引某至一处,见一方塘,不甚广阔,其水清澈见底,有二人浴其中。役谓某曰:“汝盍亦浴之?”某心愿焉而迟疑不决,役推坠之。已而水浊如泄秽,其臭异常。彼二人抑某头使饮,多时,二人始不见。某平素登厕,每带香物以避恶秽,何堪臭水满腹,不禁大吐。吐已,水复清澈如故。忽觉其水凉甚,欲登岸,觉有物绊其足,寸不能移。既而朔风吹水,水尽冰冻,体麻木,四肢不为所有,惟觉心下微微有暖气。以重裘御寒之身,遭此大寒,苦不堪言。忽醒,日已三竿,不禁大呼曰:“冻死我也!”急令家人取寒衣衣之,移时始如素。家人问之,亦不讳。

    及夕,饱食寝。忽觉饿甚,开目视之,身在囿中,眼前饿鬼无数。众鬼指某曰:“体胖若是,不知饿几蓰拾年始如我等皮裹骨。”鬼多以豆饼充饥,某饿极,不得已乞之。鬼曰:“汝未尝以剩馀食乞人,必以乞人不足怜悯。今乞于人,人亦效尤。且我等之所食,实汝养犬马之物,岂屑食乎?”悉不与。忽闻鬼举欣欣相告曰:“今日官来放风,吾等可各觅食物。”未几果囿门大开,众鬼踊跃而出,某亦从之。路旁有饭肆,趋赴索食,乃食饮若干而饥如故。欲再食,顿思囊中无有,自幸与主肆者似曾相识,遂曰:“该钱若干,祈暂登外欠,不日奉楚。”主肆者不以为可。某曰:“吾实分文无有。”曰:“汝无钱文,不有衣服乎?”某曰:“二日栗烈,无衣必冻死。”主肆者怒曰:“吾生前欠汝利息数百,强留吾衣为质,彼时亦严寒,吾未冻死。”驱伙友强脱之。某两手抱肩而出。有人呼之曰:“来,吾衣汝!”且言:“似此寒天,质人衣服,不情之至。”举青棉衣授某。某冷极,不遑细视,急被之,其人已杳,而身化为豕。即有相识之屠人缚执之。某视缚执之豕有七,而身列其末。凡屠豕,屠人先以木杖击豕首,盖欲豕昏晕,不知致死之痛苦,亦屠人之美意也。某素尝见之,曰:“豕死何足惜,何必以木杖击之?”某为屠人财东,何敢不从。某见屠人屠豕如其言,始恨自言自受。某化之豕,直至剖腹数肠,而某始醒。醒时,犹痛极难忍。

    某大惧。因思昼寝,至夜坐以待旦,庶免恶梦之苦。午刻即卧,时溽暑,令妻执扇扇之。忽觉其热异常,瞑目詈曰:“畜生!挥扇亦无力耶?”闻男曰:“畜生勿詈,移时将更热。”开目视之,身卧铁丝床,床下燃炭初红,欲起,二人以铁叉抑之。俄,火尽红,须发皆燃,皮肤焦,痛苦之极,不若速死之为愈也。彼曰:“可矣。”此曰:“夜未央,且多一时刻,亦可少泄吾忿。”曰:“何忿?”曰:“吾子死于子媳,实死于是人。”彼问其详。曰:“难言也。”又许时,火床顿无,身卧凉地,渴极乞饮,二人曰:“请少待。与饮时勿谓少拂尊意,大怼吾二人。”某见二人移一巨瓮来,以钱实其中。某曰:“此钱何来?”二人曰:“悉汝集聚,但取之不义耳。”二人旁设三足錡,爨以干柴,未几火旺錡红,取钱入錡,熔为铜汁,以铁勺挹汁灌某,流唇外则皮脱泡浮,入咽喉则脏伤腑败。平素患得,此时欲失而不得也。汁尽,梦始醒。  某嗜食鸡犬,其所食者,必活缚之,用沸汤泡去其毛而后杀。鸡犬哀死之声,人不忍闻,彼独视之以为乐。继梦赤身倒地,鸡犬围伤之。鸡啄其眼,犬裂其肾。欲挥之,而手足不能动。旁有三人席地共饮,呼其救拯,袖如充耳,心甚恨之。一时许,三人自起,共逐鸡犬,某转德之。乃三人缚某于桩,用沸汤顺头浇之,统体糜烂,而鸡鸣狗吠若各有欣喜之意。约夜半,人与鸡犬始不见。某欲归,不识路径,半里之外,忽睹村落。近视之,止一人家,外户虚掩。某欲寻人问途,十扣不应。闯入,见冠者五、六同桌共饮。其妻抱琵琶对席弹唱。一人拥其女,交头接吻,狎亵备至。某大怒,握拳殴妻,误伤女眼。某怒方盛,而妻、女与人俱杳。欲出,一恶鬼执巨锤迎谓曰:“汝淫人妇女,人亦淫汝妻子,何怒为?”以锤击某首。某醒,尚头疼如破。见女眼青,问之,女含羞对曰:“夜梦父伤,父忘之耶?”某闻之凄然。复问妻曰:“汝实言,吾不尤汝。”妇曰:“君初得恶梦之夜,梦神人令吾率女为娼,以敌君淫恶之孽。”某惭愧交集,无可如何。嗣铁锁穿肋,铜刀刮面,挖眼击膝而并受,禫肩刷皮之难堪,千辛万苦,悉由梦受,至十日始已。

    某精神衰甚,饮食少思,若大病初愈,而每食因饿梦难堪。知乞人之苦,凡有乞丐到门,必令家人多少速与之,使彼转乞。一忆梦凶,不胜觳觫,恐梦情复恶,因思祷神祗以解除之,附近庵观,致祭殆遍。至十日,所梦如故,惟饿梦不再。每梦醒,辄非神圣,谓:“土木偶何与因果?吾若势力所及,必改天下寺院为孤贫栖流所。”某自计连梦已及十日,再受一夜之痛,亦可少休,犹不幸中之幸。及夜乡晨,有人执铁钩将拔其舌。某惊曰:“此前此未有之事。吾又作何孽,而复以此加之?”其人曰:“非毁神圣之所致。”某闻言,知罪由自召,忍痛受拔而不出声。及醒,自咬其舌,鲜血满口。某以饿梦之不复,拔舌之更添,知祸福皆由自求,于是反素行,改新过,拔舌之责,不期免而免。嗣外财不贪,铜汁不入于口;荤腥不茹,沸汤不及于身;收屠人之本资,身不化为豕;绝私交之妇女,妻不梦为娼。诸事斟酌,不敢妄为。十夜之苦,月馀得去其七。自知罪孽深重,一时不能尽消,不知若何行为,全消梦魔也。人言孝能感动鬼神,逢凶化吉。自思父母双亡,孝无由进,乃结茅屋于父母墓侧,谨具庶馐楮帛,竭诚祭扫。因念梦惩之苦无所告,不禁大恸曰:“儿不孝,不能竭力事生,悔之无及。今愿从于地下,少进定省,以报大德。”哭已,伏地不起。晚宿茅屋中,每日晨、午、暮三次致祭,两越月,果无恶梦。里人喜其改过,劝归之。惟梦身居冰中,十日一次。忽忆为尼之女及笄,赎回,择婿嫁之。寒冰之狱亦绝。

    虚白道人曰:闻之至人无梦,无欲故也。以是知梦之吉凶,各有由致。世之得恶梦者,勿谓幻梦无系关,必旦昼之所为寓恶意,意念之所存反中行,神人假之以示儆,亦假以罪之,使暗自忍受也。语云:欲禳恶梦,诸侯修德,大夫修官,士修身,则灾祸自散矣。  有此恶梦,可以补王法之所不及,庶恶人稍知自戢。杨子厚

    天下之怙恶不悛者多矣,何无此恶梦以儆之?吾欲问诸趾离。上元李瑜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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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许翠娥
    山西刘希文,余忘其郡邑,其于符录及地理阳宅、占卦算命,悉知而不精。然不以不能为能而罔欺,不以能为不能而勒索,盖正人也。惟符录之事,事属不测,但以无惧为主;虽不能胜,必试之,即受耻辱于鬼狐,亦漠然置之。妻死,家无系怜,恃艺糊口于四方。游至平阳,有为狐祟者邀之去。刘为之设坛焚符,不应。三焚之,仍不应,刘亦无可如何矣。既而来一丽人,谓刘曰:“吾之来,非君符水有灵,实吾自至。盖以吾家与君属至戚,故奉亲命来相邀。”刘问之,女曰:“吾胞妹许翠娥,幼字于君,君负约别娶。吾父欲为妹另择配,妹不可,迄今犹守贞以俟,故邀君辱临,以就婚耳。”刘曰:“吾别无婚媾。”女曰:“此令先君之所为,君应不记忆。”刘喜,不遑细询,立欲从之去。女曰:“何急也?吾去,君所医者之病即愈,可受其谢。五日后,奉迓台驾于东门外,午时为度。”言已而杳。

    初,希文之父路拾一小狐,似初产。携至家,喂以米粥。三日眼睁能走,两越月如小犬,其毛如濡可爱。刘时五、六岁,常戏弄之,当昼亦有拥之而卧之时。父见之,戏曰:“此汝妇。”又三年,如巨犬,刘每食必食之。忽不见,刘思之而泣。父戏之曰:“想汝媳妇耶?”此事刘固识之,而意料不及此。及刘受病家之谢,已及五日,遂如女邀。出其东门,见一小车驾驹俟周道。御者见刘曰:“君刘贵人耶?”刘曰:“吾非贵人,吾刘希文也。”御者曰:“吾即迎接贵人者。”即车中取衣冠奉刘。刘衣毕升车,展铃而发。不多时,数里外忽睹城垣,刘曰:“此何处?”御者曰:“此岳阳城也。”刘心计曰:“一百二十里路,倏忽即到耶?”未几,至一庄首,见数人盛服并列,若候客。御者曰:“彼悉奉迓贵人者。”刘闻之,下,整衣与揖。共陪刘至一大门,悬灯结彩。既入,花烛之仪,宛如世家。刘见新人娈胜伯姊,不胜之喜。及寝,刘曰:“卿之族徒,仆已悉,但不知与卿家何日结亲?”翠娥笑曰:“妾幼时,君牵与同卧;妾去后,君思之而泣。忘诸乎?”刘豁然。及半年,翠曰:“君可以行矣,岳家不可久居。”刘曰:“诺。但仆客游无方,卿不从仆去,则属不情;卿若从仆去,诸日奔波,卿不能堪,且于仆之所为,大有违碍。难何如之?”翠曰:“是不难。君行矣,无论君投宿何处,妾每夕必自至。”刘不语,翠曰:“君请勿疑,妾不食言。”刘去,每宿旅店,翠果继至,且预言次日某事某事徒劳罔功。刘如翠言为之,果有利无吝。月馀,翠欲归省,请十日自回。刘曰:“月馀卿未一归耶?”曰:“然。”曰:“何处俟卿?”翠曰:“勿庸。君游不出百里外,妾自能寻之。”刘许之,而翠去。

    刘游至一山庄,闻号泣者凡四、五家。刘讶曰:“何丧之同也?”问之,庄人曰:“东南山有蛇精二,变化人形,雌惑壮男,雄祟丽妇,且时吞噬冲幼子女。今之号泣者,悉丧子、丧妇与丧幼年男女者也。”刘恻然曰:“何以知为蛇精?”庄人曰:“庄首有巨湾,水极澄澈。是物每夜同来饮水。”刘曰:“可得睹乎?”曰:“可。”及夕,胆豪者伴刘隐身湾侧以俟。二更后,遥见明灯四盏,其来迅速。庄人曰:“明灯即蛇眼。”及近视之,长约五丈,粗可一围,刘亦为之毛发猬树。晓,观其去来踪迹,其来路草皆下仆,去路草悉上偃。刘见几生情,曰:“吾能除此毒害。”庄人喜,问其术。刘曰:“急市尖刀数十把,预备火炮响器。”庄人如命。刘同庄人于蛇去路草莽中埋尖刀,微露其锋,半步一把。埋毕,谓庄人曰:“于蛇将去时,急燃火炮,共敲响器,以惊之。”众共应诺。蛇受惊,急去。至埋刀处,蛇身重,草益偃,刀尖大露,刺蛇腹。蛇痛,行益急,益急益痛,益痛行益急,未几,蛇腹两开矣。其雌在后,亦有灵性,急回,从来路去。庄人大恐,曰:“二蛇止伤其一,彼一必复仇。”恐受刘累,悉不容留。刘不得已,移居于庙。知孽自作,悔之已晚,唯思翠来与之永诀,死无憾。日暮,翠仓惶入曰:“君死期至矣。妾在此决不令君为之。”刘详语其事,翠曰:“怨君多事!今宵妖必寻君复仇。妾能匿君二夜,三夜不能。”令刘伏神后,以物遮盖,书符以镇之,曰:“勿咳嗽,勿妄动,饥亦忍之。性命攸关,非小可!”言已,出庙远远审之。未几,蛇乘风至,盘旋空中,虺虺如雷。庄人屏气不敢出,翠亦为之战栗。多时,觅刘不得,始去。次夕,翠即刘伏处告之曰:“免得今宵之难,可获亻幸生。”刘问之,翠曰:“不必问。君伏处勿动。”蛇至,威势更厉,至晓方回。翠喜谓刘曰:“起。二日未食,应饥死。”饭后,引刘去。至山后,遥指曰:“彼即洞口,洞有仙人,至彼竭诚礼拜;拜已,哀其救拯,伏地而泣。日暮,务禁声伏处。妖至勿惧。”且教以哀之之言曰:“毒虫违大仙洞府不远,今毒害人生,谅亦大仙不忍坐视而必除之者。吾除之,不啻为大仙除之,且为人除害,害及己身,无妄之灾,亦必大仙之所悯恤。”刘曰:“卿知仙人之姓氏乎?”翠曰:“并仙人之为男为女,妾亦不知。”刘心疑,不得不去。至,礼拜泣语如女言。及皓魄东升,忽闻风声,即见巨蛇随风至。将近,复折身飞去。复来复去。刘仰视之,见一女仙执剑立洞上,知蛇之去,盖畏仙与剑也。俄,蛇从旁猛至,吞刘。仙斩蛇夺刘,刘已死。以仙丹医之,刘咽喉紧闭,丹不能入。仙弃之不忍,四顾无人,因接吻以津送之。闻有人笑曰:“可谓从井救人矣。”举首见一妇人立面前,审视之,曰:“野狐可恶。不能自救若夫,而曲委于吾。此何时何事,而以常情笑之。”翠谢过。刘起坐于地,见翠与一女子并立,知为拯己之仙,稽首致谢。翠曰:“大仙与君接吻以医,君不可一谢而遂已也。”仙怒翠以目。翠曰:“此莫大之恩,不得不表而明之。”又曰:“若人为客,旅次不便奉养。愿大仙洞留数日而后遣之。”女不语。女入洞。翠牵刘从之,女亦不禁。翠为媒合,遂成夫妇焉。刘问其来历,女曰:“妾牡丹仙也,自受吕仙戏辱之后,藏修于此,矢不适人。因医君自失检点,惹人嘲笑,不得不从君之请耳。”庄人见二蛇皆死,不胜欢虞。不见刘,谓刘亦死,作庙祀之。

    刘之与二妻洞居也,四、五年后,女产一子。洞中不便养育,翠请代养于庄,女从之。刘与翠抱子入庄,庄人见之,竭力奉迎。刘指翠与子曰:“此吾妻子,欲居此,祈假住处。”庄人曰:“为君立有生祠,可去像而居之。”刘曰:“居之可也,其像可勿去。然其功在仙女,吾何力之有焉?”为庄人详述之。庄人复塑女像于刘像之旁,四时致祭。翠之庄居也,刘时往来。至其子娶妻后,刘始不来,而翠亦杳。庄中至今犹有刘后人焉。

    虚白道人曰:刘希文之欲制毒虫,以闻哭声起意,毫无利心也。无利心而为之,则止以除害为心,而无畏害之心矣。兴利者有利,除害者无害,刘之死而复生,虽似幸免,实非幸免矣。

    牡丹仙积此大功,足以证果。上元李瑜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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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齐氏
    蝗虫为灾,亘古有之,未有若咸丰六年之甚者也。其年四月间,忽来飞蝗,亦不甚多,但其集也多配对。乡人大恐,盖虑其遗种为害也。不日果生小蝗,先如蚁,继如蝇,至若大枣核大。生蝗之地,禾苗尽为所食。其生不一时,亦非一处。其跃也,一有所向,他悉从之,其势如流水。以物击截之,被截者止,倏集尺馀厚。其所止之处,半日即成赤地,为害已甚。至禾秀而将实之际,蝗多生翅。其飞也,遮天蔽日,望之如霾,莫高之山,对面不见;其落也,禾尽偃,每科禾约有二、三十枚,未几穗叶悉无,奇灾也。七年,蝗复生,幸人心一时之齐,随出随打,虽有,非大害。八年,蝗又生,众鸟皆食之,蝗因净尽。天灾流行,洵有定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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