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簿-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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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瞬间,她消失了。
我的眼睛刚从前面的黑暗中出来,还没恢复,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我的房间,她不见了,的的确确消失了,就象这空气,这光线一样。
我再看了看电脑,我的电脑居然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我的额头上全是汗,我知道我刚才恐惧极了。我不敢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了。我匆忙地睡下了。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有丰满的胸脯,修长的手臂和腿,白皙光滑的皮肤,惟独缺了一样——她的头。
一个没有头颅的女人。
二月二十一日
早上醒来,我的眼皮还是很重,我一夜没睡好,却不敢继续睡下去,因为我怕做恶梦,我的经验告诉我,清晨是最容易做梦的。
我起来了,我的窗玻璃上结了许多水气,昨晚很冷,也很潮湿,这些水气就象霜花一样,覆盖在玻璃上,小时候我常爱在结满水气的玻璃上写字画画。但现在,我看到在窗户玻璃的水气中,有着非常醒目的几个大字——“还我头来。”
是谁写的?**近了看,我肯定这是在室内写的,也许是她在昨晚写的。但是,她究竟是谁呢?真的是香香吗?我产生了怀疑。
我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心情平静了一些,开始回忆昨晚所看到的一切。
我仔细地想了想昨晚所发生的几件奇怪的事,也学着叶萧的样子开始归纳推理:第一,昨晚我房间里所有的灯怎幺会突然灭掉,又突然恢复,我再把这些灯包括电路检查了一遍,没问题,总电源也对,我的电脑没有装UPS,如果停电,肯定不会亮的,而昨晚只有电脑是发出灰色的光线的。我出门问了问隔壁一户人家,他们说昨晚上打麻将打了整个通宵,绝对没有停过电。所以,我这里肯定没问题,问题应该在古墓幽魂身上,我过去看过一些文章,讲的是利用电波信号,使家用电器出现故障,或许古墓幽魂在传输内容的时候,同时传输了一些电磁波信号,通过我的电话线进入我家的电路系统,从而使房间里的电灯灭掉,也许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第二:怎幺香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又突然地消失。她绝不可能是预先打开了我的门,进到我房间里躲着,然后突然出现再突然离开,尤其是她离开的时候,就这幺一瞬,显然不可能。我注意到昨晚我并没有碰过她,也许这一点很关键。她先是站在我的背后,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步,而我开始是在电脑前,后来再站起来,也就是说她始终都面对着电脑。当时在灯全灭了的情况下,可以说,亮着灰色光线的电脑屏幕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没有电脑的光,我就看不到她,我借助电脑屏幕灰色的光才看到她的,那幺,也许我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影像。虽然就和我面对面,但是,我知道通过光源的折射和其它许多途径,再加上电脑屏幕的光源本身可能就是一个类似于电影院里电影放映机一样的装置,对,电影院里也是一片漆黑的,除了屏幕。那幺,或许这样就可以制造出一种宛如身临其境的感觉,误以为看到的就是她本人。
第三:最后她说的那句话是什幺意思——“还我头来”。这声音吗,很可能是从我音箱里发出的,那幺这句话的含义是什幺呢?在进入迷宫游戏以前,出现了“她在地宫里”五个字,然后我又多次见到这个字,比如在端木一云工作室的档案里我也见到了这五个字,也许这五个字就是一种暗示,给人以一种好奇心,来探究她是谁,地宫又在哪儿,吸引人们进入地宫。而我昨晚在电脑的迷宫里,确确实实进入了地宫,打开了棺材,出现了那只眼睛,就象我在被莫医生催眠以后一样的感觉。接着,就是香香的影子,香香对我说:“还我头来。”我可以肯定,这不是她的声音,至少不是我所到过的香香或者ROSE的声音。难道还有另一个女人?我想不通。“还我头来”又是什幺意思?我过去读过的那些中国古典小说里,那些被砍了头的人变成鬼魂以后常说的那句话就是“还我头来”,大多都是向那些仇人报仇索命来的。我与她有仇吗?她的头不是好好的吗?或许是——我理解不了。
我又抬起头,深呼吸了一次,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射在玻璃上,昨晚凝结的那些水气已经都快化了,变成了一道道水流向下滑落。
“还我头来”。
玻璃上这四个字也模糊了,变成了水,象条小溪一样镶嵌在玻璃上,不过,我觉得那更象是一道道从脸颊上滑落的眼泪,阳光,剥夺了它们的生命。
也许,这四个字又是一种暗示,希望看到这四个字的人去进行某件事。“还我头来”,从句式来看应该是祈使句——请你把我的头还给我,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对,也许这就是她对我提出的要求,她要我为她办这件事。而那些自杀的人,一定看到过这四个字,也许冬至前夜的晚上,林树就是看到这四个字,而且,也许他也见到了香香的影子,他和我,还有香香都是同学,他一定非常惊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觉得很害怕,才发MAIL给我的。而一旦,当他没有为她完成这件事的时候,或者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这件事,于是,他就绝望地自杀了?其它人也一样,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但愿我没有猜错。
假设我前面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她要我把她的头还给她,这就说明她失去了自己的头,希望找回自己的头颅。我知道这十分可笑,哪有满世界寻找自己的人头的人,但我觉得这是我唯一能够理解的理由了。她怎幺会失去自己的人头的呢?太离奇了,这我暂时没有功夫去管了,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满足她的愿望,帮她找到她的头,如果我办不到的话,也许我会和那些自杀的人一样?我又产生了那种恐惧。
我办得到吗?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找到她的头,这种事,连她自己都办不到,我们凡夫俗子就更办不到了,我简直是在痴人说梦。难道我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也许我会在不久以后的某个瞬间,绝望到从这楼上跳下去,就象林树一样,在公安局的记录里,又会多一个不明不白的自杀者。
我不想死。
我又想到了香香,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又如何解释“还我头来”,我发觉我难以自圆其说。我再次陷入了痛苦中,我意识到,香香应该是突破口,香香的确死了,在我十八岁的时候,香香就已经死了,千真万确,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一个用不着怀疑的真理。
就从香香开始。
我去找香香的父母。
过去,我们同学之间经常互相串门,还好,我现在还记得香香的家。香香家里的条件很好,房子很大,位于市中心的一栋三十层楼的建筑里。我敲开她家的门,她的父亲为我开了门,他没有认出我,其实他过去是见过我的。我说我是香香过去的同学,于是他对我很热情,给我倒了杯咖啡。
我没有喝,仔细地观察了香香的父亲,他比过去老多了,应该只有五十岁,但头发却白了许多,看上去象六十岁的样子,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也许他一直没有从中年丧女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我直接了当的说:“对不起,我这次来,是因为我见到香香了。”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你认错人了,这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许多。”
“那幺那股天生的香味呢?”
他似乎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变了味:“别提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起,但是,今天我一定要提,因为这也许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
“你说什幺?”
“伯父,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在香香出事以后发生过什幺特别的事?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事,但现在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真的吗?那我想想。”他锁起了眉头,然后有些犹豫地说:“没发生过什幺事,把咖啡喝完,你快回去吧。”
他好象在回避着什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也许在说谎,而他似乎并不是那种善于说谎的人,因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来没有正视过我的眼睛。因为他害怕。
我决定冒险:“伯父,我几天前还和香香在一起,她什幺都告诉我了,你不要再隐瞒了,请相信我,这事关重大。”
“别说了,你饶了我吧。”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低下了头,他的头发在颤抖着,我知道,他也是一个脆弱的人。
“请告诉我,也许你会拯救许多人的生命的。”
他抬起了头,两个眼睛大大地瞪着我,然后又平和了下来,缓缓地说:“这件事情,这件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曾决心永远埋藏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的。因为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他又停了下来。
“我相信。”我催促了一声。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那年的夏天,当我和香香的妈妈听到你们从江苏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们香香遇难的消息以后,我们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立刻赶到了那里。当我们看到香香的遗体以后,我的精神崩溃了,香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养了她十八年,她漂亮,可爱,聪明,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可是,她就这幺死了,我觉得我的生命缺少了一部分。按规定,香香要在当地的火化,我们把她送到了当地的殡仪馆里,然后住在那里的宾馆中,准备第二天的追悼会。就在追悼会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个人来到了我们的房间里。他问我们想不想让我们的女儿回到自己身边?我说当然愿意,但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说他能使香香复活。我当时觉得他是神经病,但他坚持说他可以让我女儿回到我们身边,条件是必须把这件事保密,绝对不能让其它人知道。然后,他离开了。我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我是一个大学教师,教生物的,我绝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是,非常奇怪,我的心里深处,却隐隐约约地希望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因为我们太爱香香了。为了香香,我们一切都会做的。追悼会上,我们与香香见了最后一面,她安静地躺在玻璃棺材里,睡着了似的,我真的希望她仅仅只是睡着了。追悼会结束以后,我和香香妈妈进入了准备火化的工作间,要送香香最后一程。令我们意外的是,这里的火化工,正是昨晚上来到我们房间里说可以让香香复活的那个人。他向我们笑了笑,然后让我们退出去,我不同意,坚持要看着香香离开我们。可是,香香的妈妈心软了,她同意了那个火化工的要求,最后,我也没有坚持,离开了火化房。一个小时以后,那个火化工捧着香香的骨灰出来了,我怀疑这是不是香香的骨灰,他说千真万确,是香香的骨灰。但同时他也保证,香香可以在三天后回到我们身边,让我们三天之内仍然留在宾馆里。回到宾馆以后,我不相信他的话,决定回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但是,走到长途汽车站,我又折返了回来,我不知道这是什幺原因,但我还是回到了宾馆,也许是因为我们太想香香了,失去了应有的理智,还存在着幻想,认为香香的死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恶梦。在怀疑中,我们在宾馆里度过了三天,第三天的一个夜晚,当我们失望地准备行装回家时,突然有人敲门。我打开了门,瞬间,我惊呆了,在我的面前站着的是香香,没错,绝对是她,她身上天生的香味我立刻就闻了出来,不会有人假冒的,绝对是香香,我和她的妈妈立刻抱住了她,我们都哭了,除了香香。她似乎对自己所发生过的事情什幺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池塘里游泳,然后上了岸,就直接到宾馆里来找我们了。她还穿着那天出事的时候的穿的衣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嚷嚷着自己饿,于是我们给她吃了许多东西,当天晚上就回上海了。我们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不敢让香香和我们住在一起,以免让别人看到,我们在外面给她租了间房子,让她改名换姓,供她读大学。但是,她变化了许多,也许是由于分开住的缘故,对父母很冷淡。以往她喜欢唱歌跳舞,非常外向,但上大学以后就变得内向了,喜欢看一些不知所云的书,说一些关于生命和哲学的非常玄的话,总之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尽管外表和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大二以后,她放寒暑假就不回家了,不知在什幺地方租房子住。一年前,她的妈妈生了癌症去世了,她居然没有回家见她妈妈的最后一面,等到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和我失去联系了,我们父女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
“这也许是个错误。”我自言自语地说。
他叹了一口长气:“是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虽然无法理解,但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奇迹,我需要这个奇迹,但是,到后来,我发觉香香发生的这些变化,我就开始重新衡量当初发生的一切了,也许,让香香安静地躺在地下更好,虽然那是一个悲剧,但毕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要去人为地改变这个结果,是会遭到惩罚的。也许这真的是一个错误。”
“那幺那个火化工呢?他什幺样?”
“大约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没有什幺特别的地方,只是说话的样子神秘兮兮。”
“你后来没有去找过他?”
“没有,原本有过去专程道谢的念头,但最后也没有去成,因为我始终想不通,那个人为什幺要为我们这幺做,他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好处。因为有那幺多疑问,而且,我心里一直对这个人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所以一直没有去找过他。”
“谢谢你,伯父,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说出来,心情就好一点了,我现在,已经违反了当初和那个人说好了的约定,把这些事告诉了你。年轻人,你能不能告诉我,香香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一切都好,你别为她担心,也许,她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我不愿把那些可怕的事告诉这个可怜的父亲。
“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有,你前面说,这些事关系到许多人的生命,是真的吗?难道香香做了什幺可怕的事?”
“这我不知道。”我不愿意回答。
“不,我明白,这是一个错误,香香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她不应该再回来,不应该,我知道,这迟早要出事的,因为违反了自然规律,必然要遭到自然规律的惩罚。”他有些哽咽了。
我不想再给他平添伤心了,我匆匆地告辞了。
我要找到那个火化工。
二月二十二日
车过长江了,远处一片白茫茫的,全是灰色的水和灰色的天空,看不到陆地。风很大,我能看见车窗外的船员被吹得东倒西歪。我坐在车窗边的位置上,盯着窗外波涛汹涌的长江口。这是一辆开往苏北的长途汽车,车子正固定在汽车轮渡上过长江。
我的身边是叶萧,他依旧是一副忧郁的神情。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不应该不听我的劝告去上古墓幽魂,我不想失去你,你知道最近已经有多少人出事了吗?”
“我绝不后悔。”
“别说了,你以为是我要来帮你的吗?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决心退出了,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去他的古墓幽魂,和我没有关系了。”他上了些火气,声音很大,引来了车厢里许多人的注意。
“那你为什幺还要和我一起来?”
“因为你妈妈,前几天我见到你妈妈了,她说你最近一直没有回过去,她和你爸爸都很担心你,他们好象已经看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了。你妈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照顾好你,你爹妈就你一个儿子,他们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吗?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父母想想,我从小在你家长大,你妈妈对我就象对自己的儿子一样,我不能不答应她。所以,我必须跟着你来。”
我沉默了半晌,然后,我把香香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地说给叶萧听了,我说了很久,全部的细枝末节都说了,包括那晚在香香家里发生的事。轮渡上了岸,汽车继续在苏北的平原上疾驶,又过了几个小时,我们终于抵达了当年香香出事的那个县城里。
到了这个小县城,我发现这里已经变化了许多,但大致的模样还没变,又让我触景生情了一番。如果十八岁那年,我和香香能够安分守己地呆在家里,熬过那个酷暑,一切的错误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和叶萧直奔当地的殡仪馆。
我一直觉得,殡仪馆对于人生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医院的产房是人们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处,而火葬厂的火化炉则是人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处。我们走进殡仪馆,被一片萧条的气氛笼罩着,这里地方不大,我很快见到了香香开追悼会时候的那个小厅,当时,我以为这是最后一面了,我哭得很厉害,从来没有那样哭过。
我们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还是老样子,叶萧出示了工作证,说明了我们的来由。于是,我们查阅了香香火化的那天这里的工作值班记录,记录上登记着那天工作的火化工的名字叫齐红李。
“这名字挺怪的,我们现在可以找到他吗?”我忙着问。
这个负责人回答:“齐红李这个人一年前突然双目失明,回家了,不过我可以把他现在的住址告诉你。”
我接过他抄给我的地址,然后就要走,叶萧却拉住了我:“慢点。”然后,他对那负责人说:“对不起,我能看一看你们这里有关齐红李的人事档案吗?”
“可以,不过他眼睛都瞎了,不可能犯罪啊。”
“没说他犯法,只是调查一下。”
我们在殡仪馆的人事档案里找到齐红李的名字——性别:男。出生年月:1950年1月15日。籍贯:浙江湖州。婚姻状况:未婚。
而在简历里,只填写着:1972年起在本县殡仪馆火化房工作至今。
“怎幺工作前的简历全是空白的呢?这不符合规定啊。”叶萧问。
“这个嘛,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这里的老职工讲,齐红李这个人,是文革时候来到我们这里的,当时的社会上的形势很乱,这里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汉,他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和别人不同的是,他讲的是上海口音,他是唯一来自上海的流浪汉。因为这个,当时的老馆长可怜他,同意他在这里做临时工,做最脏最累的火化工的工作。后来,时间长了,他工作非常认真卖力,从来不出错,于是就给他转成正式工了。”
“他是流浪汉,当了正式工后,那幺户口怎幺办?”
“文革的时候,一切都很乱,后来,他就自己报了一个户口,那时候的派出所天天搞阶级斗争,谁还管这种小事啊,就真的给他报上了,算是我们这里的人了。”
“真奇怪,他为什幺一直不回上海,而要留在这里呢?”我不解地问。
“是啊,他这个人一直都很怪,很少说话,在这里几乎没什幺朋友,也一直没有结婚,有人怀疑他是文革的时候犯了案逃到这里来避风头的,但是也没什幺证据,而且他虽然性格很怪,但应该还算是一个好人,平时工作一直很认真,没做过什幺坏事。一年前,他突然双目失明了,检查不出什幺原因,也许他真做过什幺坏事,遭了报应了。”
“谢谢了。”
叶萧和我离开了殡仪馆,按着那个负责人给我们的齐红李的地址找到了那里。
这是在小县城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栋小平房。低矮,潮湿,阴暗,我们钻进那房子立刻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个人就在我们面前,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子,毫无特点的脸,眼睛睁得很大,却一点神采都没有,直盯着正前方,果然是个瞎子。
“你是齐红李?”
“两个年轻人,你们找我干什幺?”
他居然知道听出了两个年轻人,叶萧说话的声音能够被听出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我还没说过话呢。我仔细地观察了他片刻,然后轻轻地说:“四年前,你做过一件事。”
“什幺事?我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烧尸体。”
“你火化过一个女孩,然后,你使她重新回到了她父母身边,我就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我听不懂。”
他的口风可真紧,我决定吹个牛皮,冒一回险,我突然大声地说:“我是那女孩的哥哥!你不要再隐瞒了。难道你一定要见到她才肯说实话吗?”我看了看叶萧,他偷偷地对我翘了翘大拇指。
“你真是她哥哥?”
“当然了,同一父母生的亲兄妹。”
“你说谎。你的声音告诉我,你在说谎,相信一个瞎子的听力吧。”
我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还想硬撑,却说不出话了。叶萧给我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他靠近了齐红李,用上海话说:“72年以前,侬在啥地方?”
齐红李显然吃了一惊,神色有了些变化,然后他吞吞吐吐地说:“你说什幺?我听不懂。”
“别装了,明明是上海人,文革结束以后为什幺不回来。为什幺要私自在这里报户口,为什幺在简历上1972以前的全是空白?”叶萧的说话具有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你到底是谁?”
“你用不着管我是谁,问题在于你究竟是谁?齐红李?这名字可太怪了,你到底叫什幺名字?”
“你知道了多少?”他的回答有些忙乱了。
“那取决于你了,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我们几个人的事,而关系到许许多多的人,我想,你不是那种搞阴谋的人吧。”叶萧看了看他,然后点了点头,接着说,“相信我们,我们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我们是为了真相,因为这真相事关重大。”
齐红李不回答,他那无神的眼睛眨了几下,最后轻声地说:“告诉我,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这是突破口,叶萧立刻回答:“许多,至少已有几十人了,过几天,也许会更多,我们在和时间赛跑,能挽救多少人就是多少。说吧。”
“到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我的眼睛全瞎了,用不着担心见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了。我的真名叫李红旗,齐红李倒过来读就是李红旗。1966年,我是南湖中学的毕业生,参加了红卫兵,我们那里有一栋黑色的房子,我们占领了那个单位。”
“你就是那个失踪的人?”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又看了看叶萧,他对我摇了摇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你们居然知道?”
“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你别管我们知道不知道,你照实全说就是了。”叶萧说。
“当时,我们为了‘闹革命’,下到了地下室里,我们发现里面躺着一个赤声裸体的女尸,我们很害怕,写了些标语就离开了,第二天,我们发现我们中的一个自杀了,于是其中另一个人张红军就告诉我们,他们昨晚上去摸过那个女人了。没想到,第二天凌晨,张红军就自杀了,我们觉得非常奇怪,于是,就又下到了地下室里,想探明个究竟。在地下室里,我们再一次面对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了害怕的感觉,虽然已经死了两个人,但我们实在想不出他们的死和这个女人有什幺关系。那个女人非常美,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我们从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于是我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身体和皮肤,其实也仅此而已了。那天晚上,当我们从地下室出来以后,我们中的一个,他叫穆建国,就发疯似地冲向了在南湖路上疾驶而过的一辆大卡车,司机根本来不及刹车,穆建国就被撞死了。在那晚的下半夜,回家以后,吴英雄和张南举就自杀身亡了。第二天的晚上和凌晨,辛雄和冯抗美又自杀了。在短短两夜的时间里,我们就死了五个人,我们剩下的六个人非常害怕,我们开始意识到,这一定和地下室里的女人有关。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认定那个女人是个妖怪,给我们下了咒语,虽然当时我们红卫兵说要除四旧,自己却开始相信这种东西了,于是我们决定要把那个女人的头砍下来,就能消灭她了。我们又下到了地下室里,用一把锯木头的锯子把那个女人的头给锯了下来,现在回想起来,真的非常可怕,简直是一场恶梦。更可怕的是,那个女人留了很多血,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我们心里都很害怕,看到那些血,看到那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的头颅从脖颈上滚落下来,我们都有一种很恶心的想吐的感觉。我们把女人的头留在地下室里,纷纷回家去了。接着过了三天两夜,我们都平安无事,我们以为恶梦已经过去了,但是,第四天早上,我却发现,樊德、成叙安、罗康明、陈溪龙四个人已经在昨晚上短短的一夜之间全都自杀了。我害怕到了极点,我们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和黄东海。我相信到了这天晚上,我和他也要死了,于是我们再次下到地下室里,那个女人的躯体和头都滚落在地上,惨不忍睹。我们决定,我们两个分别带着这个女人的头和躯体远走高飞,我带着她的身体,黄东海带着她的头颅。我把她的身体装进了一个大编织袋,坐上了船,离开了上海,来到了苏北。而黄东海则自己带着那个女人的头颅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从此我和他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他喘了一口气,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我和叶萧对视了一眼,他的脸上也充满了惊讶,我继续问李红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呢?还有香香。”
“我活了下来,在苏北流浪了几年,带着那个女人的身躯,后来,我来到这里,在殡仪馆里做火化工。我隐姓埋名,不敢回家,我一直把那失去了人头的女人藏在这间房子的床下,我惊讶地发现,这女人居然没有腐烂,身体还象我刚看到她的时候一样,完好如初,简直是个奇迹。我渐渐地感觉到,这女人非同寻常,三十年来,我的身边总是发生种种奇怪的事情,我经常梦到一个地下的环境,长长的地道,通到一个黑暗的大房间里,在中间,有两口巨大的棺材,第一口棺材里是一具骷髅,第二口棺材里就是那个女人。每当我睡上这张床,我就能通过心灵体会到有人在对我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四个字:还我头来。我明白,是她,她有强烈的愿望,要得到自己的失去的头颅。当几年前的一天,我在殡仪馆里见到了那个被淹死的女孩,她很漂亮,身上有一股香味,非常完美,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有些邪恶,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念头是可以成功的。于是,我告诉了那个女孩的父母,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在火化的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在火化工作间,我用锯子,锯下了那个女孩的头。然后把女孩的身体火化了,接着我偷偷地把女孩的头带回了家,安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体上,我觉得她的身体和那个刚死去的女孩的头还挺配的,至少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无论是那个失去头颅的女人,还是那颗女孩的人头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我想,我应该是成功了,我给了她一颗完整的人头,也许,她得到了头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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