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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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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乾帝走向凉亭坐下,摆手赐坐,方道:“宴上去了哪几家?”

    永昌公主一怔,知晓他问此事乃是想从中知道和桑家交好的,便叫送嫣然去皇太后处,回答道:“左右不过那几家世交故旧,有的有实权,有的没有实权。”将昨日所见细细说了,并没有提女眷,只说哪几家罢了。

    长乾帝听到还是那几家,略有些放心,又问道:“桑家几时和荣国府有了来往?”

    永昌公主笑道:“来的不是荣国府的,是林大的千金,论起来,还是桑家的亲戚。”

    长乾帝一听便知道是黛玉了,上回他跟戴权提到过,点头道:“朕想起来了,林海可不是留了一个女儿住荣国府。怎么,姑妈见到了?”

    永昌公主暗暗纳罕,素日他可不曾询问过这些关于女眷诸事,掩住诧异道:“见到了,还说要给她做媒呢,事后又说到了嫁妆,原先别还担忧她一无所有,现今瞧着荣国府行事还有几分余地,前儿将林大留下的财物还给她了。”

    听到此事,长乾帝忙详加询问,问完却道:“不必姑妈费心,朕已经有主意了。”

    此话一出口,永昌公主吃惊道:“莫不是要赐婚于她?虽说林大当初功社稷,可赐婚素来只有皇家宗室,一般哪有这样的福分?”

    长乾帝淡淡一笑,道:“林海死任上,朕不能叫功臣寒了心。”

    永昌公主知道其中缘故绝非如此,林如海可是上皇的心腹,但是有话她不能问,只得道:“既是圣要做主,就不费事给她寻家了。过两日,透露给荣国府,好叫他们知道,林姑娘的婚事非他们所能左右的,别眼皮子浅地随便许。”

    长乾帝微微颔首,道:“这样也好,林小姐毕竟是林大的遗孤,朕不能薄待了功臣,由着荣国府随便将其打发了。”

    永昌公主听出了他话里对于荣国府的不满,虽然早有预料,仍不免有些呆愣。

    长乾帝摆摆手,不再多说,只道乏了。

    永昌公主忙起身告退,暗暗思索什么时机说这个话。

    等她一走,长乾帝立时对戴权道:“荣国府果然将林如海留下的财物还给其女了?朕可一点儿都不信,他们花掉的东西还能还回来?去打探打探,荣国府到底还了多少。”

    那一回见了于连生,长乾帝想起了林家,叫戴权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有了结果,大约知道了七七八八,戴权若要打探什么消息,没有几个瞒得过他。

    虽然不知荣国府到底从林家得了多少财物,但是国库没进一点,林家宗族只得了原先林如海留下的大批祭田。林家是有远见的,年年都置办祭田,一百多年下来,祭田数目十分可观,贾琏再怎么贪心,也不能卖了家祭田,故林家的祭田未动,除了这些,林家宗族旁支竟是分毫未得,可见所有财物已尽入荣国府囊中了。

    如今从归还的数目上可以推算出荣国府侵吞了多少,此后长乾帝还有用处。

    他们是如论如何都想不到黛玉身边有一个丫头,丫头身上又有须弥芥子这等宝物,林如海容其私自截留藏匿了一半财物。

    黛玉出身清贵,二品大员的嫡女,做王妃也使得了,偏偏她父母俱亡,又无权势近亲,婚事就乏问津了,连三四品官员之女都比不得。但对于长乾帝而言,实乃联姻拥有实权之臣子的上等选,以免那些权臣再结贵亲,强强联合,又朝廷上盘根错节,互利互惠。

    林家虽有一些世交故旧,但毕竟不是至亲,哪能真的同心协力。

    若是别家的女孩儿,或者长乾帝不知林家这些事,说不定长乾帝根本不会意一个已逝大臣遗孤的前程好歹。偏他因于连生之故知道了,想到了朝堂上许多不顺心的事情,今日又上阳宫里受了气,故听了永昌公主的话,忽然就起了这个心思。

    林如海盐课御史的位子上兢兢业业多年,不知道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可谓是劳苦功高,死后上皇竟置之不理,只对四王八公这些广施恩泽,林黛玉得了自己的恩典,朝臣知道以后,是感慨上皇的凉薄,还是感激他的仁厚?

    不必深思,简直就是可想而知。

    长乾帝有心留黛玉待将来之用,亦向博得好名儿,遂如此吩咐了永昌公主一番。

    戴权深知其意,他这几日忙着端午节一事,不曾出宫,没有得到关于贾家归还财物的消息,况且才归还了两日,忙道:“小的这就去走一趟。”

    长乾帝摇了摇头,道:“杀鸡焉用牛刀,去了反而不好,动静大了些,叫那个于连生去,他认的妹妹不是荣国府里又是林家小姐的丫头?必然得到的消息比准确,让他告诉那丫头,只说是朕问的,那丫头必然不敢有所隐瞒。”

    听永昌公主说起当时的事情,长乾帝就知道雪雁还有未竟之语。

    戴权答应了一声,道:“素闻那丫头十分精明,若是问起老爷怎么想知道此事,可叫于连生如何回答?总要给个名目才好。”

    长乾帝起身,道:“就说他们姑娘的婚事朕做主了,须得知道嫁妆几何,才好找匹配之家,不必她们汲汲营营煞费苦心。”

    长乾帝何等精明,自打知道林黛玉的消息,着戴权一打探,就知道雪雁这丫头上蹿下跳,只为了一件事情忙碌,那便是黛玉的婚事。林如海临终前数封书信送往张家桑家和另外几家,也是为了女儿的终身打算。

    服侍长乾帝回大明宫,戴权立时便叫了于连生过来,如此吩咐一番。

    于连生得此重任,心知自己圣跟前已有了名儿,前程不差,不禁又惊又喜,忙一一将戴权的话谨记心,方出宫去荣国府。

    贾母和凤姐等忙命雪雁招待。

    雪雁领着于连生到自己房间,当她听于连生说出长乾帝的圣意时,顿时呆若木鸡。

    他们家的姑娘如何惹得当今留心了?林如海死的时候,可没得到一点额外恩典,何况林如海临死时还对当今略有怨气,也许对上皇也有一丝怨气,毕竟忠心了一辈子落了那么个下场,常说伴君如伴虎,这下黛玉真是前程难料了。

    雪雁有些欲哭无泪。

    于连生道:“妹妹担心什么?有圣做主,这可是谁都求不来的体面。”

    她当然知道对于世来讲,这是十分体面,然而她不求黛玉婚事有多么体面,只想黛玉能嫁个好家,安安稳稳地过一生,谁知道当今给黛玉挑什么样的家?会不会突然下旨令黛玉和亲,或者远嫁?原著上探春的结局不就是这样吗?

    雪雁越想越是忧心,只好胡乱道:“是了,有圣做主,就不必担心别从中作梗。”

    于连生宫中多时,极擅察言观色,看她神色便揣测出二三分来,笑道:“妹妹关心则乱,世事两难全,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雪雁叹道:“大哥说的是。”

    先前她担心荣国府不知如何安排黛玉终身,后来担心永昌公主给黛玉挑选的家不知好坏,现倒好,前面都不必担心了,只管为圣之意发愁了。

    于连生道:“圣总不会叫功臣寒心就是了。”

    雪雁眼睛一亮,双手一拍,腕上的翡翠镯子叮咚作响。是了,这个面子情儿圣是一定会做的,为了这份面子,黛玉大约就免除了和亲和远嫁的两种可能,毕竟黛玉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这种情况下的女孩儿不大可能被和亲和远嫁,总要给功臣留一点骨血。

    雪雁暂且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难道大哥就只为了告诉这个消息?”

    于连生摇了摇头,将来意说明。

    雪雁悚然一惊,她没想到长乾帝竟有心思打听这些事情,必然不是他口中说的对黛玉嫁妆心里有底,站起身道:“这事无法做主,得问问们姑娘。”

    于连生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雪雁眉头深蹙,道:“大哥稍坐,去请示姑娘。”

    匆匆忙忙地跑到黛玉房里,紫鹃等正围着黛玉做针线,因八月是贾母的寿辰,黛玉打算做个抹额孝敬她老家,她做活儿慢,此时就得起针了,正说配色花样,见到雪雁进来,声色不比往时,便笑道:“不房里陪着于公公,来做什么?”

    雪雁道:“紫鹃姐姐和诸位姐妹都出去,有要紧事跟姑娘说。”

    紫鹃二话不说,忙带着众下去,又叫关了门窗,自己坐门槛子上守着。

    黛玉放下手中的针线花样,拿起一旁的扇子扇风,笑道:“这小蹄子慌里慌张的,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天大的事情发生,也没见变过脸色。”

    雪雁凑到她跟前,低低地把于连生的来意说了。

    不及听完,黛玉脸上已然变色。

    黛玉自小被林如海当做男儿教养,比雪雁想得更多些,她脸上闪过一丝惶恐,道:“说圣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一个女孩儿家,无依无靠的,除了父亲的余荫一无所有。”

    雪雁道:“想来就是因为老爷,姑娘方圣跟前挂了名儿。”

    黛玉闭上眼睛,掩住眼里的泪光,轻声道:“圣做主,可不就是的福分?这下不必担忧府里将打发了。既然圣垂询,就实话实说。只是外祖母终究不容易,有些事儿心里明白,就想着往好处说,咱们不能给外祖母府上添了烦恼。”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原本只道府里已够让自己艰难了,再没想到外面的事情反而更加难以琢磨。

    黛玉料想到了这件事给当今带来的好处,不然,她一个孤女凭什么让当今记着?

    雪雁叹了一口气,搂着黛玉的肩膀道:“姑娘别太忧心,圣做主,总比府里将来胡乱给姑娘做主强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姑娘放心罢。”

    黛玉点点头,道:“快去罢,别叫于公公久等。”

    雪雁又安慰了好一番,方到于连生跟前,将黛玉所得财物一一告诉她,说得并不细致,只说了大概的数目,道:“因当初公中账册被老爷不小心烧了一部分,故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如今虽说府里花掉挪用了些,下剩的只有这么些了,老太太又添了些给姑娘,可们老爷另外还给姑娘悄悄留了些东西,荣国府里并不知道。”

    她说得很模糊,外不知的话,只当她说的是林如海临死前交给黛玉的那一部分珠宝书画古玩,毕竟黛玉回来时,行李多了许多,显然其中有林如海留下的东西。

    于连生细细记下,又问了许多问题,直到雪雁说得口干舌燥方止。

    话里话外,雪雁终究没有给荣国府再添恶名。

    于连生回宫后如何回话,雪雁一概不知,正告诉黛玉自己跟于连生说了什么,话到中途,忽然听通报说:“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叫林姑娘去呢!”

    主仆二只得掩下忧思,先往贾母房中来。

    二去的晚,比宝玉还迟一步,不知先头众如何说史湘云的,只见她兀自大说大笑同宝玉说话,一身红裳,脸庞却比红裳更加鲜艳,黛玉无心和她说话,便坐贾母身边,湘云拿着手帕子,挽着一个疙瘩,道:“给袭姐姐带好东西来了。”

    宝玉提起上回绛纹石的戒指好,湘云打开手帕一看,正是四个戒指。

    见到这一幕,雪雁心中好笑,面上强忍着。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几年前就等着这一幕了,谁让她背后抱怨黛玉,难道黛玉就该给袭戒指儿不成,就是给丫鬟,也是她们该得而不是袭。

    果然听到湘云道:“袭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

    别犹可,唯有琥珀站贾母跟前,听了脸上很是不乐。

    琥珀贾母跟前仅次于鸳鸯,说话肆无忌惮,上回雪雁送扇子,她们八个大丫鬟都得了,只鸳鸯的扇坠略好些,那也是理所应当,各处第一丫鬟也得了,亦有道理,到底一个没落,不想史湘云这回来了,居然只给那四个。

    等史湘云去见凤姐和李纨等并往园子里去,琥珀立时便廊下拉住雪雁抱怨。

    对于琥珀,雪雁也不是很喜欢,她记得琥珀后来和史湘云黛玉跟前来往地说黛玉嫉妒宝琴,她急着去陪黛玉,故笑道:“姐姐什么好东西没有?还意这么一个戒指儿。姐姐若是喜欢,有一个是上年姑娘给的,拿给姐姐戴。”

    琥珀身上很有荣国府丫鬟的脾气,敢于指责讽刺年轻主子,道:“说的何曾是戒指儿?鸳鸯姐姐是比不得了,难道还比不得别不成?从前瞧着史大姑娘倒好,现今做事也有个眉眼高低了,可不是想着她们都服侍最尊贵的主子,给她们东西,好替她说好话儿?”

    琥珀跟随贾母日久,知道自从宝钗生日起,贾母待史湘云大不如从前。

    不仅她恼了,连别处的大丫头们也恼了,可是她们比不得这四个,不能如琥珀一样抱怨,只好作罢。唯有金宝知道消息后,狠狠地邢夫跟前告了一状,别比不得,难道她作为邢夫的第一大丫鬟,还比不上王夫房里被撵出去的金钏儿?

    邢夫最厌别小瞧了自己,听了金宝的话,亦生出不喜。

    却说湘云见过凤姐,说笑一番,又去李纨处,李纨神色淡淡的,不是很热络,湘云只坐片刻便去怡红院找袭,李纨去了黛玉房中。

    黛玉正窗下写诗,见李纨过来,忙起身让座倒茶,李纨并没有说什么,只同她说笑一番,接下来迎春探春惜春皆是络绎不绝前来,一时又有邢夫打发金宝送果子来,房里竟是热闹得很,黛玉既欢喜,又不解。

    雪雁一看就明白了,等散后,说给黛玉听。

    黛玉伸手往她额头一戳,道:“说呢,原来是这小蹄子做的孽。何苦来着,云妹妹也不容易,自从正月里回去,外祖母再没提起过她,后来又定了亲,听说日日家绣嫁妆,好容易她来了,懂得一些情世故打点了,偏因前头的事儿叫别对她生出不满。”

    雪雁当然是有心的,不过却不能叫黛玉知道,道:“不说几年前送过一回,就是这几年咱们送礼何曾厚此薄彼过?原是史大姑娘做得不妥,偏姑娘来怪。”

    一语未了,忽见外面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过来道:“金钏儿没了!”

    一时之间,满室皆惊。

    黛玉忙问道:“哪个金钏儿?”

    婆子道:“还有哪个金钏儿?就是太太房里的金钏儿。前儿不是给太太撵出去了,日日家里哭,今儿一早不见了她,谁想打井时倒捞出她的身体来,一家子正救呢,可是早没了气儿,哪里救得活。”

    黛玉和雪雁都不禁流下泪来,紫鹃亦从那间过来,流泪道:“金钏儿怎么如此糊涂?前儿劝慰了她好一番,叫她顾念着老子娘,没想到她还是投井死了。”

    黛玉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被撵出去了,也不至于寻死!”

    紫鹃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姑娘多虑了。”

    晚间歇息时,房里无,紫鹃方悄悄告知黛玉和雪雁关于金钏儿被撵出去的来龙去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糊里糊涂的,忘记存稿了,好像还忘记了更文,今天好容易爬起来,赶紧更上



38

    雪雁没想到自己临出门前特特嘱咐紫鹃去开解金钏儿,她仍是死了。

    雪雁一直认为金钏儿这件事;三方都有责任;都不无辜,但金钏儿罪不至死;她出去的说法也无关名声,完全可以好好过下去;只是没想到是她自己寻死。

    是性子烈?还是过不下去?她不是金钏儿;无从得知。

    在这里过了几年;经历了不少事情;从一开始她把这里当成另一个世界,到现在她无法把任何一个人当成是红楼梦的角色,金钏儿是消失的第一条人命。看书的时候觉得就是书里的虚幻人物,很难伤心;但现在,她才恍然发觉,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从眼前消逝。

    白天宝玉挨了贾政一顿打,闹得府里天翻地覆,紫鹃到此时方得空诉说。

    紫鹃一面把事情说出,一面呜咽道:“金钏儿素来轻浮些,常常取笑宝玉要把嘴上的胭脂给他吃,却没什么坏心思,若不是宝玉先拿她取笑,何以有后来的事情?太太醒了,金钏儿挨了一记耳光,也罢了,谁叫她在太太跟前挑唆宝二爷去拿环哥儿和彩云,若是宝二爷去了,岂不是弄得兄弟反目?可是太太醒了,宝二爷一溜烟跑了不管不顾,却也叫人心寒。”

    想起劝解金钏儿时她一脸绝望,紫鹃就忍不住心酸。

    黛玉躺在床上,就着灯光看帐顶上的绣花,想起白天听人说是因忠顺王府来找戏子的缘故,贾政打了宝玉,其中似乎又有金钏儿一事,便问了一句:“宝玉果然不管不顾?”

    紫鹃坐在床边点了点头,拿手帕子拭泪,道:“怪道从前容嬷嬷和张嬷嬷都嘱咐我们一年大似一年,越发该留心,不能和宝二爷拉手碰脚的,瞧瞧金钏儿就知道了。”

    紫鹃度着贾母之意,原先还觉得黛玉没有娘家依靠,外人再怎么着,都不如宝玉知根知底,心思总是怜惜女孩儿家的,只是没想到他几句话就葬送了金钏儿一条命,金钏儿固然有错,难道他就没错?今儿是金钏儿,将来是不是银钏儿玉钏儿?

    黛玉叹了一口气,雪雁忙递上帕子,她接过来压了压眼角的泪。

    雪雁问道:“姐姐傍晚去时,她家里如何了?”

    紫鹃听到她问,思及傍晚在白家所见,道:“我去了,金钏儿爹娘和她妹妹哭得泪人儿似的,我问后事怎么做,说是太太赏了几件簪环和五十两银子,请和尚念经超度,后来又送了两套宝姑娘那里拿来的衣裳给金钏儿装裹。”

    黛玉听了,问道:“是什么衣裳?装裹也有讲究的,万不能用绸缎衣裳上身。”

    紫鹃想了想,道:“宝姑娘的衣裳,必然是绫罗绸缎,我没细瞧。”

    黛玉听了道:“你去找两匹绢布,再拿两件簪环,打发婆子给白家送去,不必说什么,若他们有给金钏儿装裹的衣裳还罢了,若没有,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做。”她现在学的就是这些,行事越发自然妥帖。

    紫鹃答应一声,自去料理,晚间便不过来陪黛玉同睡了。

    雪雁移灯关窗,上了黛玉的床,刚刚躺下,就听黛玉道:“世事无常,平常金钏儿最爱说笑,性子也伶俐,再没想到她竟是头一个没的。”

    雪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黛玉又说起白天于连生过来传的话儿,道:“你不必担忧我,日子不过就是这么过着,无非是从这家到那家,咱们在这府里那样艰难都过来了,还怕日后名正言顺的家不成?圣人既要善待老臣,我的终身就不会太差,总要顾忌着好名声,说不定还是一等人家呢!”

    雪雁听她头一回说开自己的婚事,不觉有些惊异。

    黛玉仿佛知道雪雁的心思,又笑道:“在你面前我才说,若是别人,我才不说呢!这样的事情,只咱们两个知道罢了,别人就不说了。虽有圣人之意,到底不该出自你我之口。”

    雪雁道:“姑娘明白就好,我原怕不知是什么人家呢,若不好,岂不是委屈了姑娘。”

    黛玉淡淡地道:“这些事本就不由我做主,好也罢,歹也罢,虽没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还有长辈做主,哪里有你我赞同和反对的余地?好人家是福,坏人家是命,外祖母做主未必是好,圣人做主未必是坏,后者总要掂量着朝堂上的分量。”

    听她一席话,雪雁顿时茅塞顿开。

    是的,她不是黛玉,她经历的时代一直都是婚姻自由,即使是那样,还有许多人家讲究门当户对,而黛玉是正经的古人,虽然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和浪漫,但是骨子里还是依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也能接受通房丫头的存在。

    雪雁侧头看向黛玉,可是,她却想把世间最好的留给黛玉,不愿泯灭她身上的灵气。

    黛玉道:“再说,谁也料不到将来是好是坏,什么是好人家,什么是坏人家,许是今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明儿就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些谁能预料得到呢?横竖日子过得好坏全凭着自己的心思,富贵了一家子享福,败落了一家子吃苦,不过是同甘共苦罢了。”

    说完,翻了个身,道:“睡罢,我已倦了,宝玉挨了打,明儿必得陪着老太太去探望,还有的闹呢!”她现在调理得非常好,很少有失眠的事情发生,每每到了二更就开始困了。

    听说那戏子好容易逃离了忠顺王府,置了房子地,想来也有些志气,住处只有宝玉一人知道,奈何不过王府追问,他已经告诉了来人,也不知那戏子是否被王府找到了。黛玉暗暗叹了一口气,心内着实对宝玉再添一分凉意。

    雪雁听了黛玉一番话,十分欣慰,正要合目,忽听有丫头影影绰绰地走进来,瞧不见屋内光亮,黛玉问是谁,晴雯笑道:“我是晴雯,二爷打发我送两块手帕子过来给姑娘。”

    雪雁顿时吃了一惊。

    黛玉道:“什么手帕子?若是好的,自己留着用罢,我们这里不缺。”

    晴雯答道:“不是新的,是两方家常用旧了的手帕子。”

    黛玉原是不解,听了这话,随即想得通透,顿时红了脸,啐道:“拿回去,我不要!”莫说她待宝玉亲如兄长,便是有些儿心思,也得留心清白名声,何况今儿才得了圣意,更该谨言慎行,于是断然拒绝。

    晴雯只好道:“只是两方旧帕子,并没有别的。”

    黛玉半侧身,伸手撩开帐子,喊了外面春纤来掌灯,正色对晴雯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要,当我是什么了?你悄悄儿地拿回去还给二哥哥,不许声张。”

    晴雯道:“我原说姑娘要恼,偏那个小祖宗说姑娘一见就知道。”

    雪雁一笑,道:“既是小祖宗,你回去好生哄哄就是了。宝二爷此举叫人知道了,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若你不好拿回去,我亲自送回去。”

    晴雯撂手道:“那你起来同我一起回去,宝玉悄悄支使了袭人去宝姑娘那里借书,才打发我来的,我这么一回去,可不好交代呢!”

    雪雁只得起身穿衣,同晴雯往怡红院来。

    宝玉见了雪雁,大喜过望,忙让雪雁坐,又叫晴雯倒茶来,问道:“林妹妹在做什么?今儿个姨妈和宝姐姐云妹妹都在,就没见林妹妹过来。”

    雪雁淡淡一笑,道:“姑娘早睡了,我来还二爷打发晴雯送的东西。”

    宝玉一怔,随即急了,问晴雯道:“你没交给林妹妹?不然林妹妹如何还了给我?”

    晴雯正要开口,雪雁先叫屋里人都出去,只留了晴雯在跟前,道:“今儿闹了一天,我们姑娘好容易睡了,只为两方手帕子,还惊扰我们姑娘起来不成?二爷也糊涂了,这样家常用旧的东西如何能送人?二爷自己留着自己使罢,送过去,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了?”

    宝玉登时撂下脸来,正欲开口,雪雁又道:“今儿金钏儿才没了,一家人阴阳两隔,哭得什么似的,莫不是二爷也要我们姑娘寻死不成?”

    这话已是极重,饶是宝玉亦承受不起,道:“你说什么?我怎会逼妹妹去死?”

    雪雁道:“是呢,起先二爷可曾想过,金钏儿会死?偏她死了。”

    宝玉哽咽道:“我才做梦梦见了她呢,她跟我说为我投井之情。”

    雪雁看着晴雯脸上变色,缓缓地道:“二爷,我们虽是丫头,个个出身下贱,连命都是主子的,但是我们这些丫头们鲜花嫩柳一般,不是死物,也有自己的颜面和想法,承受不起二爷的轻薄取笑,二爷每每口里说如何怜惜女孩儿,可是偏因为二爷口无遮拦,行为放肆,弄得我们坐立不安,如今金钏儿为什么死的?不过是因为太太觉得她引诱坏了你,撵了她出去,她自觉没脸活下去了,莫不是叫我们也做第二个金钏儿?”

    宝玉哪里禁得住这些话,早已如同头顶打了个焦雷,呆若木鸡。

    晴雯推了雪雁一把,道:“你明知我们家这个二爷是个呆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雪雁冷笑道:“我倒不想说呢,偏事关我们姑娘,如何能不说?教你一个乖,素日里别得罪这个,得罪那个,只因长得好就有了罪名儿,被人一告,就落得无地自容,死路一条!”

    晴雯依旧不懂宝玉送两方手帕子的用意,笑道:“哪里就那样厉害了?瞧你说的。”

    宝玉自悔唐突,去拉雪雁的手,道:“是我造次了,雪雁你就原谅了我罢!”

    雪雁连忙后退几步,冷着脸道:“二爷知道便是了,这事不过你我晴雯三人知道,不许再叫别人知道了。一年比一年大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黑天白日地闹,一会子袭人回来了,瞧你怎么办!”

    提到袭人二字,宝玉登时偃旗息鼓。

    晴雯提着灯笼送雪雁出怡红院,悄悄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竟不懂。”

    雪雁瞧着她在灯光下十分娇娜妩媚的脸庞,轻叹一声,道:“你记住别告诉别人,我心里就承你的情。明儿你找我去,我给你分说其中的厉害,今儿天晚了,我得回去了,我们姑娘没人陪着夜里睡不着。”

    晴雯点点头,送她出了园门方抽身回怡红院,恰好见袭人从蘅芜苑回来。

    雪雁自回黛玉房中,眼见房中点灯等着自己,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重新脱了衣裳熄灯上床,见黛玉尚未安睡,轻声道:“我已经还回去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此后远着宝玉些罢。”

    雪雁点头,一宿无话。

    次日在贾母房中喝了荷叶汤,湘云过来找黛玉顽,脸上带着十分委屈。

    黛玉忙道:“谁惹恼你了?”

    湘云说起这些日子里姐妹丫鬟都对她淡淡的,不知为何,道:“我问宝姐姐,宝姐姐也说不知道,只好来找林姐姐。”

    黛玉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原是你送戒指儿惹出来的事情。虽说你送礼是好事,只是府里的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性情?个个儿心比天高,这几年雪雁送东西都不敢落下一个。你只送那四个,偏没其他人的,如何不觉得你看低了她们?故与你冷淡了些。”

    湘云一听,顿时紫涨了脸,半日方道:“就为了这么一点子小事?”

    雪雁在旁边插口道:“可不就是这一点子小事!说实话,她们谁在乎东西?为的就是个体面。我们姑娘送东西原也是凭着喜好,后来都是我做主送人,才略好些。”

    虽然别人生气是因为比着自己送的东西,但是自己为了黛玉在荣国府的处境好些,所以打点上下,又何尝做错了呢?并不仅仅是为了湘云方有此举,就是宝钗送些什么东西来,不也一样不敢厚此薄彼?只是觉得到底有些愧疚些。

    湘云面上掠过一丝忧伤,道:“倘若我能当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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