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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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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硕大的鸟在天空不断滑翔,搜索着地上可能出现的猎物。要说雷鹏也是异兽,一向是雌鸟生产之后立即离去,由雄鸟负责养育雏儿,因此对于那些觊觎自己宝贝的人毫不容情,可现在它居然因为孩子落到人类手中而不得不听人使唤。一想起那可恶的小子,雷鹏就忍不住想一把抓死他,可偏偏自己的宝贝死粘着那人不放,它连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有些不情愿,可空中的王者毕竟不是白当的,犀利的眼睛注意到了地上的一点黑影,立即俯冲了下去。

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丢在了练钧如脚下,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在他看来,无疑是最美妙的东西。一只足足有三四斤重的野兔!喜出望外的练钧如一把抢上前去,拎起野兔左看右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正想提着猎物回家,一个黑影马上挡在了他的面前,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练钧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怪鸟的意思,可是,看着那个在自己身上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顺顺利利地把它们移交给一边的庞然大物。

无奈地摇了摇头,练钧如笨手笨脚地做了几个拙劣的手势,似乎向怪鸟说明自己也没有办法,让它自己把孩子弄回去。这下雷鹏可不客气了,翅膀一扇,一股强烈的气流顿时把练钧如扑倒在地,四只雏鸟也被冲得东倒西歪,从他的身上跌落了下来。趁此良机,雷鹏轻展双翼,把四个小宝贝揽在自己圈内,犹豫地看了倒在地上的练钧如一眼,还是决定放过这个奇怪的人类,毕竟自己的宝宝挺喜欢他的。

练钧如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只怪鸟离去,心中也大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自从换了现在这个身体后,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变得开朗多了,换作以前,无论如何他也打不起勇气对付这么个怪物的。想起自己和它周旋了这么久,以及身旁那战利品,他不禁欢呼一声,飞一般地拎起猎物向山下跑去。

金洋从儿子冲出去那一刻起就一直痴痴地站在门口等着,丈夫的腿伤已经让家里陷入了困境,她实在是不能眼看着儿子步入丈夫的后尘。可一接触到丈夫坚决的目光,她就不得不服软,毕竟家里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做主的。钧如虽然是孩子,但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不能像老母鸡护雏一样。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哭什么,你看,儿子不是已经回来了!”一双宽阔厚实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她马上醒悟了过来,除了丈夫哪还会有别人?不过那句话却让她喜上眉梢,远远望去,儿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爹,娘,你们看,这是什么?”练钧如献宝似的提起手中的兔子,“今天可以好好给爹补补身子了!”

“看把你高兴的!”金洋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看,手和脚都磨破了,这么拼命干啥?实在不行,我拼着脸皮不要,到乡亲那借点不行吗?”

“钧如,你娘说的不对,村里其他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要去求人家,这是做人的道理,你知道了吗?”练云飞的脸上异常严肃,“不过,能打到这么肥的野兔,我儿子本事不小啊!”

练钧如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过是使了点阴谋诡计而已。

第四章 惊闻

一家人享受着难得的美食和温馨,练钧如看着爹娘满足的笑脸,只觉得自己原本如同寒冰般的心融化了,这才是真正的家啊,没有华屋美室,绫罗绸缎,珍馐佳酿,只有不掺杂一点杂质的亲情。就算是穷一点也就认了,他看惯了那些贵人之间的倾轧,这种平凡的幸福反而是可望而不可及。

正当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享受着美味兔肉时,突然听得外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须臾之后,只见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练,练大叔,不,不好了!”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女孩明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小秋,什么事这么急,看你喘的,快坐下歇口气,慢慢说。”金洋一向喜欢这个孩子,一把将她揽过来,按在竹椅上。

小秋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练大叔,你,你快去看看,虎头,虎头他身上出现了奇怪的情景,似乎,似乎……”她毕竟年岁还小,说着说着便不知下头该如何出口,只能硬拉着练云飞往外头跑。一旁的金洋和练钧如觉着蹊跷,便一起跟了出去。

村前的空地上已是围了不少人,练云飞好容易排开人群,这才见村长的孙子虎头双目紧闭旁坐于地,身上隐隐现出奇异的光芒。他一问围观的众人,却是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只知道一个时辰前,正在劈柴的虎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跑到村前空地,不一会儿就是现在的景象。满心好奇的练钧如欲上前看一个究竟,却只能走近虎头身侧三尺之内,就再也难以寸进。

拄着拐杖的村长赵老汉尽管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异相,怔忡着脸呆呆地出神,竟一点法子都没有。赵庄只不过是清远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平素都是本本分分的猎人,哪里见过这等怪力乱神的事,因此大多数村民都是在那边指指点点,脸上尽是惊骇疑惑之色。

练云飞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厉啸,顿时抬头一望。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多了十几只展翅翱翔的异鸟,上头还隐约可见人影。村民们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景象,没多久就慌乱了起来,忙不迭地往自己的屋子躲,只是一会儿,空地上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练氏夫妇本也想拉着儿子躲藏,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鸟上跃下数人。

空地中央的虎头仍然毫无所觉地盘膝而坐,身上的银色光华愈发明亮,须臾便结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光茧。从鸟背上飘然落下的几个人尽是黑巾蒙面,手持明晃晃的利刃,见此异相丝毫不惧,反而穷凶极恶地朝静坐中的虎头扑去。一旁的练钧如见状不由惊呼出声,不料却惹来了杀身之祸,几个黑衣人舍开了虎头,竟向练氏夫妇这边杀来。

练钧如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望着那明晃晃的刀锋向自己劈来,自忖必死无疑。须臾之间,空中又响起数声震耳欲聋的长啸,空地中突然又多了几个蓝衣人影,身形掠动间,练钧如只觉周身一阵剧痛,眼前便一片模糊,终于禁不住昏厥了过去。

原本平静的村庄突然变成了修罗杀场,两帮来历各异的人不由分说地打斗在了一起,后来的那些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银茧中的虎头没有禁住那一刀又一刀的劈刺,随着银色光芒的烟消云散,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直到临死前,这个淳朴的乡间少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原本清澈的天空。

完成了任务的黑衣人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杀戮,仿佛是为了泄愤一般,他们的对手几乎是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他们送入了黄泉。劫后的赵庄处处都是哀嚎不已的伤者,所有的孩童少年几乎都遭到了毒手,死相可怖的尸体随处可见。

为首的蓝衣人伫立在这修罗杀场的中央,一双闪烁着寒芒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许久才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又晚了一步,天数,难道这就是天数么?”他喃喃自语道。几个蓝衣人大约是查看了村中景况,走到他身边黯然地摇了摇头,显然是一无所获。他们今次本以为能一举功成,谁想到最终仍被人抢在了前头,不仅功亏一篑,而且还断送了最后一点希望。身为生来就背负重责的人,他们又怎能甘心服气?

首领又扫视了一眼幸存的村民,正要下令离开,突然感到脚边有了动静。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微微动了一动,身上也隐隐现出银光,这副异相顿时令他大惊失色。然而,不远处的练氏夫妇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抱起那少年便失声惊呼道:“钧如,你没事吧!”

首领轻轻推开那对夫妇,伸手在练钧如鼻间一探,顿时现出了喜色。“他还活着!”他也不顾自己的话语让他人如何惊喜,挥手招呼自己的同伴道,“你们赶紧将刚才银茧中少年的尸体包裹好,不管如何,一定得带回去!”他说着又指了指地上的练钧如,“这个少年也带回去,他身上似乎被魂力侵蚀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几个蓝衣人一听到“魂力”二字,同时勃然色变,立刻想要将满身血迹的练钧如带走,却遭到了练氏夫妇的拦阻。眼看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在村中引起了一场杀戮,他们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带走。苦苦哀求之后,最终,首领不耐烦地将他们两人一起带上了那异鸟,一行人转瞬消失在长空之中。临行之前,其中一人被高高盘旋在空中的雷鹏吸引,和首领嘀咕了几句话之后便暂时追踪而去。

赵庄之内一片狼藉,谁也不知道适才发生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幸存的村民只知道,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孩子,一切犹如一场最可怕的梦魇。能够证明那一场杀戮的,便是遍地尸体和染红了尘土的斑斑血迹。

第五章 胁迫

睁开双眼时,练钧如愕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华美的床榻上,顿时愣了许久,那一瞬间的感受几乎令他以为回到了曾经居住过许久的宫室。难道那温暖的亲情和可怕的杀戮全都是梦魇?不可思议的他翻身坐直了身子,却感到前胸后腑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终于醒了!”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畔,惊得练钧如四处张望。只是扫了四周环境一眼,他的心便往无底深渊沉去,这陌生的布置和陈设,绝对和他居住了十几年的风华宫不同。这里,绝对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地方,究竟是谁把他带到了这里?

眼前倏地多了一个人影,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乎能穿透人的心防,看得练钧如一阵心悸。“你,你是谁?”他竭力控制住心头的恐惧,大声喝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已是认出了来人正是当日突然出现在村庄中的蓝衣人,顿时分外警觉。

蓝衣人凝视了练钧如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个颇含深意的笑容。“属下伍形易,参见使尊殿下!”他突然双膝跪倒,恭敬地低头叩拜道,“属下率众使令等候了您多年,终于等到了您回归的这一天!”他也不待练钧如回答,猛地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直刺对方的眼睛,“中州百姓为了这一天足足忍耐了数百年,殿下的出世正是对他们最好的回馈!”

练钧如完全不知对方在说些什么,心头一片茫然。他到这个世界不久便突遭如此大变,哪里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此时此刻,他只想见到自己那对体贴入微的父母,让饱受惊吓的心灵得以平静。“我爹和我娘在哪里?”他一点也不想去追究对方话语的真意,用尽了最大的声音怒吼道,“我爹和我娘究竟在哪里?”

伍形易的双眉不经意地轻轻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听他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使尊殿下不必忧心,两位尊者都很好,只是此时不是你见他们的时候。”他看也不看练钧如几近暴怒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早先的危局殿下应该清楚,若非属下到得及时,恐怕您和两位尊者都是性命堪忧。如此状况下,属下窃以为您还是晚些再见他们的好。”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却是多了几分威吓的意味。

电光火石间,练钧如想到了当初在村头空地上看到的一幕,顿时感到身躯不稳。他如今虽然算是山野草民,但那份身为皇子的记忆犹在,刚才又听了伍形易的一番话,脑中已是模模糊糊生出了一股明悟。

“你,你莫非是想李代桃僵?”他突然惊呼出声,随即又冷笑道,“当日的情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银茧中的人乃是别人,和我并无一点关系。你如今硬是指认我为所谓使尊,又扣下了我的父母,是不是想让我按照你的言语作一个傀儡?”

伍形易的眼皮不由剧烈跳动了一下,尽管城府深沉,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图谋会在这个时候被拆穿,而且还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语道破。从练钧如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恨意以及埋藏得很好的恐惧,这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不过晒然一笑。

“殿下知道就好,使尊代天子行事,乃是中州天子华王的辅佐,寻常人欲图富贵而不可得,殿下如今骤然得此高位,应该觉得荣幸才是。”伍形易若无其事地又是低头一拜,这才站起身来,高大的躯体牢牢锁定了练钧如的所有气机,一字一句地道:“属下已经派人发文告示天下四国,中州新任使尊已经现世,恐怕此时四国诸侯都在商议此事。还有,华王陛下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应该已经在来此地的路上了。殿下请记住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你无法应对,那么,两位尊者也会一起遭殃。”

几句淡淡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般重重劈在练钧如的心头,只是安享了几天温情,却又再度陷入纷争的漩涡,还是作为傀儡之身。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逃过那形同宿命般的劫数?为什么他始终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为什么!

伍形易镇定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很有把握让对方照着自己的话语去做,毕竟,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掌控,他要的是大义名分,要的是四国重新宾服王道,这是他自从获得使令身份后最大的心愿。这一次虽然出击未果使得真正的使尊陨命,却仍然收获了这样一个因为巧合接受了魂力的少年,那么,不利用就太可惜了。

“殿下想好了没有?”伍形易的话语中多了一丝不耐烦,“我的时间不多,你也是一样。陛下从起驾到驾临此地不过半个时辰,你若是说出什么不当出口的话,后果如何你应该自己清楚。冒充使尊殿下的罪名,是车裂于市,尸骨永远不得入殓,要让天风吹拂到化为灰烬为止。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两位尊长着想,他们年岁已经大了,本可安享荣华富贵,却要因为你的执迷不悟而受到苦楚,为人子嗣,应该不会这般绝情吧?”他满意地看着练钧如脸色大变,蛊惑的语气又加强了一些。

“为什么是我?”练钧如趋前一步,竭力想要对上伍形易精芒毕露的眼睛,“我想知道为什么你选择了我?既然是傀儡,那么,不被人识破就是我的唯一存身之道,对么?”

伍形易终于愉快地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有理。他微微躬身,神态显得优雅而温文,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被称为中州之镇的八大使令之首。“殿下天赋异禀,在那个时候得到了魂力,只需中州三右用密法查探便知。说你是冒牌货其实并不确切,其实,殿下若是有心修炼,也许能够成为真正的使尊也说不定。”几乎是一瞬间,他又变成了平时出现在人前那个威严深沉的使令之首,“他们就要来了,殿下倘若能收得众人之心,将来的处境便会容易得多。”

“伍形易,今日你所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练钧如后退了几步,扬起苍白的脸,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如果你伤害了我父母一根毫毛,那么,即使上天入地,即使化为九幽厉鬼,我也必定取你性命!我练钧如不过是草芥之民,倘若能和你共下黄泉,也是值得的事!”

伍形易仿佛没有听到这形同赌咒发誓般的言语,只是微微一笑后便转身离开。“忘了告诉殿下,如今赵庄已经是一片废墟,就在我们离开之后,第二批的刺客又赶到了,赵庄上下七十二人,在这场浩劫中全部陨命。你倘若为二位尊者着想,就一定得按照我的话去做。”他在门前停住了脚步,口气突然变得冷冽无比,“使尊出世,乃是中州吉兆,却非列国所愿,你和两位尊者其实全都是命悬一线。是死是活,就要看今后的命数了!”

不用回头,伍形易就知道练钧如目前神色如何,因此又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此地名为钦尊殿,乃是历任使尊殿下所居之地,属下先行出去预备,也请殿下整整衣冠,准备迎驾吧,陛下应该快到了!”

练钧如看着伍形易离开的背影和那缓缓关上的大门,毫无知觉地颓然倒在身后的台阶上。几天之内发生的一切有如一场最真实的梦境,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失去得更快,那不知幽禁在何处的父母,究竟是否还安好?

怔怔地愣在那里许久,练钧如终于仰首狂笑起来。老天爷,你真是给我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身在凌云时形同提线木偶,身在此地又要作一个无法自主的傀儡。赵庄上下七十二条人命,就这么如同草木般折损无形,难道这就是我的报应么?

既然连天公都对我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什么百姓,什么江山,什么天下安泰,伍形易,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揭了龙之逆鳞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既然需要一个不可替代的傀儡,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练钧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傀儡!他声嘶力竭地大笑着,滚滚声线在宫室中回荡,显得阴森而可怖。

第六章 天子

伍形易自然听到了身后宫室中传来的阵阵大笑声,却只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他确实曾经发誓效忠使尊,还天下太平,可上天却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再遵从什么天意?“没有神明,那我伍形易就造一个给你们看看!”他突然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意,想那庙中的泥偶尚且能得万千民众的膜拜,又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使尊殿下?他丝毫不担心会被人识破,自己研习了那么多年的使役之术,尽管无法达到当年使尊的十分之一,却依旧可以糊弄过去。

“中州的积弱,将会在我的手中改变!”伍形易倏地在面上罩上黑纱后,突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让前来禀报的其他几人颇为奇怪。

“伍大哥,你确认此计万无一失?”一个女子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这是欺瞒天下,难道你就真的不怕被人识破么?陛下这几年变化极大,若是生出怀疑,那该如何是好?”她的这一番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一双双不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伍形易身上。

“我们还有退路么?”伍形易看了众人一眼,冷冷驳斥道,“自从我们成为使令的一天起,就注定了这个命运。倘若放出使尊殿下再次被刺的消息,你们认为中州还能顺利逃过这一劫?那个少年已经答应了,你们也无需再优柔寡断,存有妇人之仁。想想你们各自的身世,这天下一直乱下去,那就有更多人遭劫!长痛不如短痛,有朝一日中州重新一统天下,万民都会颂扬我们的好处,又有谁会在意这种小事?”

随着他沉着的话语声,外头响起一阵号角声,远处华盖如云,兵士齐齐整整的护佑下,中州天子——华王姜离的御驾,终于已经到了。

宦者令赵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华王姜离,这位至尊依旧是那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有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才能看出他往日的威严。自从得了八大使令的奏报起,中州朝臣权贵就全都乱了,谁都知道,所谓的使尊对于中州意味着什么。如今四国诸侯独大,除了周侯樊威擎朝觐不失,几乎没有人把天子和天子近臣放在眼里,而这一切,都将从使尊降世的那一天起得到改变。所有人都记得第二十七世炎侯的大败,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使尊镇住局面,那四国的嚣张气焰便再也不是问题。

中州的三公三少和六卿五官已经全部站在了华王姜离身后,面色复杂地看着钦尊殿紧闭的大门。太师姜玖、太傅张谦、太保谢员,是为中州三公;少师叶谨、少傅方问、少保原平嘉,是为中州三少;总揽朝政的太宰石敬、掌祭祠礼仪的太宗安铭、掌历法记事的太史司马群、掌祈祷的太祝介文子、掌神事的太工巫极、掌占卜的太卜百里拓,是为中州六卿;掌土地和农人的司徒荣旷、掌百工职事的司空公输坊、掌军赋军政的司马姬毓泰、掌版籍爵禄的司士范德复、掌刑罚的司寇淳于威,是为中州五官。

一行人都穿着簇新的官服,那黑色的冠袍将殿前映衬得格外肃穆,然而,眼前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正当华王姜离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钦尊殿中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一步地敲击着他们的心防。不用人提醒,自华王姜偃以下,所有人都后退了三步,默默等待着那扇大门的开启。

练钧如没有在意身上的打扮,他站在那大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迈出这一步,就再也回头路可走,为了父母和自己,他却不得不如此。他双臂微微用力,毫不费劲地打开了面前紧闭的大门。阳光终于照射进了这几乎暗无天日的大殿中,照耀在了他的脸上,泛起一阵金灿灿的神光。正当他眯缝着眼睛抬头望天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立时怔在了原地。

就在刚才,也不知谁起了一个头,“使尊降世,中州安泰”的呼声已然此起彼伏,但是,中州众朝臣的脸上却是神色各异,甚至有几人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所谓使尊,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尽管周身隐隐可见微微神光,却没有多少不寻常之处。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够拯救危局中的中州?几乎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埋下了深深的疑惑。然而,太祝太工太卜这中州三右却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少年看似寻常,但以他们多年精习卜筮之术的眼光,已经几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真是天降大幸啊,三人同时叹道。

练钧如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穿王者衮冕的中年男子,尽管那张枯瘦的脸显得那么没有神采,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凌人的气势。然而,和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帝王相比,他已是觉察到,眼前的这位天子,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兴许,此人坐在天子御座上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的眼角余光已是看到了伍形易寒光迫人的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躬身行礼道:“参见陛下!”

短短的一句话中蕴含了太多意义,因此即便练钧如再没有说第二句话,朝臣中也是激起一片骚动。华王姜离挣脱了赵盐的手,亲自上前一步将练钧如搀扶了起来。“好,好!想不到朕在位数十年,还能亲眼看到这一天!使尊现世乃是天降吉兆,朕实在是欣慰之至!”他深深看了练钧如一眼,倏地转过身来面对群臣,竟是猛地拔出腰中所佩宝剑,高高举起道:“从今往后,练卿之命即为朕之旨意,若有违者,当以此剑诛之!”

他也不看群臣惊愕至极的脸庞,郑而重之地转过身来,双手将剑奉至练钧如跟前,重若千钧地开口道:“练卿乃国之千钧,朕一时也寻不出他物可赠。此剑为名匠所制,采群山之精英,以童男童女之血淬之,用之则锋芒毕露,藏之则锋芒内敛,名曰乾吟,乃是朕最喜之物。今日得练卿襄助中州,朕便将此剑赠予练卿,唯愿一扫中州疲敝,还天下朗朗乾坤!”他的话说得中气十足,丝毫不见先前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得群臣一阵心悸,而伍形易等人则是眼中异芒乍现,显然是心情复杂至极。

练钧如情不自禁地接过姜离手中宝剑,手指轻轻抚上剑脊,竟激起一阵黄闪闪的微芒。如此异景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神异已极,再加上华王姜离的言语,他们已是几乎默然接受了事实。从这一天起,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少年,将会成为中州的国之宝重,那镇压一切的鼎!

感受着剑上传来的阵阵杀意,练钧如的心潮竟不知不觉地彭湃起来。他没有再注意伍形易那边传来的吩咐声,郑重其事地将宝剑高举过头,朗声喝道:“承陛下厚赐,我练钧如在此立誓,必以此剑斩除魍魉小人,还中州清平安泰,辅佐陛下创承平盛世!”比起曾经习武的姜离来,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不知怎地,竟神奇地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使得闻者骇然。伍形易饶有兴味地看着群臣面上复杂的神色,嘴角浮出了一丝诡异至极的笑容。

趁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难言的气氛中,伍形易突然转身,对着台阶下排列得齐齐整整的护卫军士大喝道:“使尊殿下已然立誓,我等必奉殿下之令,还中州清平安泰!”在他的一声号令下,八大使令突然分开群臣,在练钧如的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底下的护卫军士仿佛如梦初醒,齐齐跪倒在地高呼道:“恭喜陛下得使尊殿下辅佐,吾等必上遵王命,下领尊旨,还中州清平安泰!”

中州群臣面对群情激昂的场面,颇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是谁人起了个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口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台阶之上,只有高举宝剑的练钧如和满脸振奋的华王姜离犹自挺立,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底百感交集,四道含义不同的目光,终于交击在了一起,迸发出一阵无言的火花。

第七章 会见

钦尊殿中,练钧如犹如提线木偶般会见着那一个又一个面目陌生的大臣,心中已是涌起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但仍旧是强自打起精神,不欲在伍形易面前露出丝毫疲态。适才在华王姜离面前说出的话虽然气势迫人,但却仅仅是那一瞬间的热血沸腾。那个时候,在伍形易无声无息的气机压迫下,他的愤怒已是郁积到了极点,正好趁着那个机会完全爆发了出来。

练钧如已然将华王所赐的宝剑佩在了腰间,长长的剑柄和他不高的身材比起来着实不相称,却无一人敢小觑。练钧如在钦尊殿之前的高呼仍然像炸雷一般响在群臣心头,就连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也丝毫不例外。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分心怀疑这位使尊殿下的真假,他们只知道,不久之后的中州庙堂上,将再次多出一个可以发号施令的人。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华王姜离的心中突然浮上了这么一句话,但随即便被他打发得无影无踪。他见八大使令牢牢簇拥着练钧如,仿佛不欲群臣和这位使尊多接触,眉头不由一皱,转身就对旁边的赵盐吩咐了几句。宦者令赵盐躬身一礼后,便匆匆几步走到练钧如跟前,跪地禀奏道:“使尊殿下,陛下说有要事和您商议,请您到信亭去。”

练钧如已是能感到身后的八大使令射来的炯炯目光,心中不由一动。前头那几个拼命阿谀奉承的官员都知机地退开了去,他们知道,华王要和使尊商议的,必定是关乎国家走向未来的大事。练钧如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举步前行,却不料八大使令全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顿时生出一股恼意。不待他发作,赵盐便像先知先觉地转过身来,冲着伍形易等人深深施礼道:“诸位大人,陛下想要和使尊殿下密谈,请各位在信亭外止步。使尊殿下乃国之千钧,陛下乃是与之商议国事,绝不会提出什么非分要求,还请各位明鉴!”

除了伍形易尚能自持,其他七人都是勃然色变,待要出口反对,却见练钧如转过头来,面色沉静地吩咐道:“既然是陛下吩咐,你们从命就是。我虽未到过信亭,但此地既为陛下选中,应该也是隐秘之所,你们在外头等候,自可护卫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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