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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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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临仍是摇头。
叶好看自嘲一笑，道：“是啊，你平生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区区一个阿殊，又怎么记得住呢？可是，对你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的阿殊，对我来说却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因为，她是我姐姐。”
摩临目光一颤，整个人剧烈的扭动了起来。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但家中一个老仆却把我往荷花塘里一扔，外面火烧连天，池塘里的水都被烧热了，而我却最终侥幸活了下来。大火灭尽后，我爬出池塘，看见外面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我好好的一个家，就那样被你毁了，我的亲人们，也都死于你手。摩临，你说我该不该报这个仇？”
摩临暴怒，四处翻滚，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的身体已被斩龙诀重伤。斩龙诀，果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屠龙绝技。
“我在废墟里哭，哭的累了睡过去，再醒来时，就看见了一个年迈的巫女。原来在火起之时，是她用她的灵力在池塘上布起结界，最终救了我一命，但她灵力用尽，从此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为了求生，我们四处流浪，靠骗人为生。我发誓要报仇，所以才故意去做那么惊天动地的两件大事，然后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以为我真的走投无路，投靠于你。”
摩临仍在不停的挣扎。
“你姬妾众多，再美的女子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件衣服，用过即可丢弃，为了更加靠近你，取得你的信任，我知道你最忌讳的人就是你的弟弟优兹秀，所以主动请缨，帮你去骗朱夜隐的龙珠。为了表示忠心，我让你在我身上施加了‘凤凰在笯’的咒语，在取回龙珠交给你之前，如果我背叛你，就会灰飞烟灭。”叶好看说着脱下外衣，大镜中映出她的背，上面灰色的封印果然已经消失了。
她微微一笑，又将衣服重新穿好，继续道：“摩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摩临发出嘶嘶的低吼声，下半身已露出龙形。
叶好看扬了扬眉毛，道：“差点忘了。其实，我对唐咪咪他们说我要寻龙，是为了问龙一个问题，这个是真的，我真的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已经听过‘屠龙之技’的成语了，那么，还有一个成语你也应该知道的。”
她俯下身，在他耳旁一个字一个字道：“那个成语，就叫——叶公好龙。”
外室的红烛“扑哧”一声绽出了烛花。
我只和你在一起
朱夜隐再度从悸痛中醒过来时，人已在马车上。
车身颠簸着，由贝坐在一旁抹眼泪，见他醒了，连忙凑过来哽咽道：“少爷！你总算醒了！吓死老奴了！我的少爷啊，你这是怎么了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跟已逝的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这是哪里？”
“唐姑娘送了咱们马车，正让飞鸾拉着回风陵城呢。少爷，咱们回去，让最好的大夫和法师给你治伤……”由贝说着说着眼泪又扑扑掉下来。
朱夜隐挣扎着坐起，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天色已黑，景物飞一般的朝后倒去，他抓紧车壁，突然道：“飞鸾，调头！”
由贝一惊：“少爷？”
“调头去龙宫。”朱夜隐说完这几个字后，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倒回榻上。饶是锦榻上铺了厚厚的被褥，这一震仍是震得他几乎痛晕过去，身上衣衫再次被冷汗浸湿。
由贝拉住他的袖子急声道：“少爷，为什么去龙宫？不要啊！你现在疗伤要紧，不及时医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呢！”
朱夜隐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我知道少爷是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叶好看对不对？她就是叶姬对不对？她和摩临一起骗了少爷，把你害成这样子，对不对？”由贝哽咽道，“少爷啊，你本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何必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夫人在天有灵看见了该有多心疼啊，她会怨老奴没能照顾好你的……”
“闭嘴。”
“少爷……”
“你给我闭嘴！”朱夜隐动怒，由贝顿时不敢吱声，但脸上仍是一副忿忿然的表情，又是不甘又是委屈。
朱夜隐向后靠倒，脑袋陷入软枕里的同时，一颗心也仿佛跟着陷了进去。与此同时，叶好看的欢音笑语再次浮现，每个表情，每句声音，都那般清晰，早已驻扎在生命之中，再也挥抹不去——
她抱着他几个翻滚避开吸血蝙蝠的袭击，低下头来时，很清秀的一张脸，有点呆呆的问：“呃？什么？你……叫我？”
他将金子扔到她脚边，她拣起来，显得很诧异，但后来却还是眯起眼睛好脾气的笑着说：“既然你给了我，那我就收下啦！”
他被朱夜隐的光阴鞭击中，她第一个扑过来抱起他，心痛的表情历历可见：“恨恨大人恨恨大人，你怎么样？没事吧？”
她扭头叱喝朱夜隐：“太、太、太过分了！就算他是妖怪，就算他刚才言语不当冒犯了你，他只是个孩子，而且还身有残疾，你这样对一个孩子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去拾柴却久久不归，他望着天上的月亮，隐隐然觉得很担心，而当她骑着五色鹿飞回，心在悠悠放下的同时，却又升起一丝不悦——为什么又是朱夜隐救了她？
此后同闯桃源仙境，他教她咒语后却见她一去不返，一颗心像悬在细丝之上，那条丝随时都有可能断掉。那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因失去某个人而恐惧——也就是在那时，他意识到了叶好看对他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总是眯着眼睛微笑，温柔的对每个人，好脾气的从不计较……如果，那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都只是装出来的话，她该是个多可怕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发现真相后他反而觉得更加不舍，不管怎样都要找到她？见到后又如何？叶好看……叶姬……他哥哥的妻子。这点事实不会改变。
但内心最最隐蔽的一角里，某种渴望还在蠢蠢萌动，希望找到她后，听她说出一切原委，希望事情还有转机……他，不可以就这样失去她。
不可以！
朱夜隐咬牙，嘶声说道：“往南行七千里，有处建功石碑，将碑按辰时方位转开，笔直前行，便可看见龙宫。快！”
飞鸾抬蹄一声长鸣，加快了速度。
由贝抱着鬼头杖，暗暗叹气。事实证明了，少爷从来就不会听他的，以前不会，和恨童子合体后，更加不会了。
如此一路南行，饶是五色鹿脚程飞快，也过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那座碑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碑，若非朱夜隐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龙宫的入口就在此处。
由贝将碑旋开，眼前景物顿时变了，本来是条沙石小路，忽然间变成了白玉铺制的绿荫大道，两边栽种着整整齐齐的琼树，七色琼花正开放的好生妖娆。
正当他在为这美景惊叹不已时，前方突然传来喧闹声，原本清凉的空气中也突然涌起了层层热浪。
由贝连忙一个跟斗跳回车上，吓得面色发青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夜隐坐起来，凝目远视，只见百丈外的宫殿那边，映出了连天的红光，并且那红光越来越盛，直欲将整个天空都湮没。
“着火了……”他喃喃。
由贝愕然道：“什什么？着着火了？”
火光里蹿出了无数妖怪，纷纷惊呼着四下逃跑，于此同时，空中浓云密布，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由贝抓住一小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呀呀呀，不得了了啊，龙宫烧起来了！龙族们现在在降雨救火，我们先躲远点避避难！”
“怎么会着火的？”
“天知道呢，好端端莫名其妙的就着火了，更恐怖的是龙族几个长老冲进新房去救他们的大王子时，居然发现摩临和他的新娘都死了！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火星四处飞溅，大雨哗哗落下，天地间一片阴霾。
朱夜隐就那样紧紧的抓着车门，望着火雨缥缈中的龙宫，火焰映红了他的眼睛。
龙宫！龙宫！十二年后重新归来，看见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小妖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天里听起来湿嗒嗒，一字一字，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上，已经迸裂了的伤口终于承受不了那重量，朱夜隐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噗的喷出——
意识在沉入无边黑暗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影像便是由贝惊慌失措的脸，他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直至此刻，终于断了。
他曾经信誓旦旦的，曾经满怀希望的，曾经无限憧憬去筹划的，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再也没有。
* * *
西国风陵城少主朱夜隐命在旦夕的消息在两天内传遍天下。
所有名医、法师、高僧、道长等都表示对他的病无能为力，看样子拖不过第三天。
世人为此震惊——朱夜隐，那可当今天下法力最高的人啊，居然还有人能够伤到他，真是匪夷所思！而他年纪尚轻，未有后代，屠龙世家朱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人会斩龙诀，他一死，这项绝技就要灭绝了。
大家在摇头叹息时，由贝则在朱夜隐床边哭得昏天暗地，本就已经非常消瘦的身子两天里更加缩得不成人形。唐咪咪看了不忍，在一旁劝道：“由爷爷，你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了，休息一下吧……”
“少爷这个样子，我哪还睡的着啊？我可怜的少爷，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可怎么向天上的老爷和夫人交代啊……”由贝哭着哭着恨声道，“都是那个该死的叶好看！我就知道那女人有问题，根本就是个大祸水，可恨她已经死了，否则我说什么都要找她出来碎尸万断！”
唐咪咪不禁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好看真的是摩临的侍妾？”
“瓶里姬说的，我们又亲自去龙宫查证过了，还会有假？可恶，竟和摩临串通起来对付我家少爷，可怜我家少爷对她一片真心，却被她这样子利用……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对少爷做了些什么，但少爷变成现在这样，却的的确确是被她害的！少爷呀，我的少爷啊，你要死了老奴可怎么办啊？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吧，到阴曹地府再服侍你……”
唐咪咪默立半天，无话可说，只好转身离开。
大厅那边，曲灵正趴在地上对水晶地板下的流水好奇不已，见她来了便道：“你快过来看，这个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好神奇，下面居然还可以养鱼！”
唐咪咪皱眉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研究这个？”
“真好笑，你未婚夫要死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吗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哭？”曲灵说的漫不经心。
唐咪咪勃然大怒道：“这也是人话吗？”说着双手一弹，飞出数十张道符，曲灵连忙拔剑应战，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曲灵忽然看见了某样东西，表情一愕，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唐咪咪趁机立刻念动口诀，将他炸了个灰头土脸。
唐咪咪叉腰得意道：“还打么？你道歉，我就饶了你这回！”
“叶好看……”曲灵依旧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低声喃喃。
“什么？好看！”唐咪咪连忙顺着他的目光转身，却只见外面的长廊上空荡荡的，并无人影，“你看见好看了吗？在哪里？”
曲灵收回目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是……我大概看错了。”
“肯定是看错了，因为，好看已经死了啊……”说到这里，唐咪咪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快乐的开始啊……
最开始相遇时，那么那么快乐。
* * *
由贝依旧趴在朱夜隐床边哭泣，鼻端忽然闻到一股奇香。他心中一惊，立刻警觉的摒住呼吸，然而已经来不及，手脚一下子发软，整个人啪的向左栽倒。
一双鞋子慢慢的出现在视线之中，绿色的鞋子，带着春天的气息，鞋头上还各缀一颗毛茸茸的小绣球。由贝慢慢的往上看，看见葱绿色的长裙，嫩黄色的腰带，乌黑的长发，小小的一张脸——叶好看！
他一震，奋力想要跳起，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那样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叶好看一步一步走进来。
“你……你来干什么？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吗？你想对我家少爷做些什么？来人啊……”
叶好看袖子一拂，由贝立刻晕了过去，她再转身朝门口一指，一道无色结界瞬间布起，如此一来，在她逗留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外人可以闯入。
做好这一切后，她走到床边，望着已经油尽灯枯不醒人世的朱夜隐，一双眼睛闪烁不定，神色极为复杂，然后默念咒语，从嘴里吐出一颗龙珠。
朱夜隐的身体，仿佛感受到龙珠的光芒，轻轻颤了一下。
叶好看将那颗龙珠慢慢放回朱夜隐心脏处，昏迷中的朱夜隐顿时呻吟起来，显得非常痛苦，然而等龙珠回归原位后，呻吟声停了，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看样子接纳了它的存在。
虽只那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消耗了她许多灵力，叶好看伸手抹去额头的汗，缓缓道：“现在，我不欠你了。”
转身想走，脚步却又迟疑，忍不住回头看他，朱夜隐的脸依旧是死灰色的，龙珠虽已归位，但他气息微弱，根本不能自行疗伤。于是叶好看轻叹一声，重新坐回床边，握住他的一只手，慢慢运功让龙珠在他体内游走。
“对不起。”她微垂着头，幽幽道，“恨童子，对不起。如果你只是恨童子，而不是朱夜隐，该有多好啊……”想了一想，又自摇头道：“不，不对，即使你只是恨童子，恐怕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好了……”
她的视线透过床幔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她前半生的黑色回忆。
“我的先祖姓沈，名诸梁，字子高，乃楚庄王后裔，春秋时楚国左司马沈尹戌之子，因被封到叶邑为尹，故史称叶公。他本是一位非常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功绩赫赫，四海景仰，却被龙族陷害，造谣说他‘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拖尾于堂。叶公见之，弃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从此天下多了个‘叶公好龙’的典故，而我叶氏一族也被世人耻笑。
“到了我这一代，我姐姐为此愤而不平，跑去找龙讨个说法，想问它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却被摩临杀害，烧我家人，毁我家园。我天涯漂泊，立志报仇，甚至不惜以身侍龙，博他信任。”叶好看说到此处，一笑，凄凉无限。
那些个入住龙宫，与众妖姬们争宠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恍如隔世。真不敢置信，自己当时竟然会有那么大的毅力和决心，无论多么难堪、多么痛恨，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并且受的屈辱越大，脸上就笑得越甜……真是讽刺。
“所以，你知不知道当你告诉我你娘的遭遇时，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何其相像！却又非常不同。我比你娘幸运，因为我没有怀上摩临的孩子，但我亦比你娘不幸，因为她起码还有朱犹赦，而我，什么都没有。我一个人，葬了师父，孤单上路，独自报仇，承欢敌主，备受煎熬。但是别无选择！因为如果不那么做，我根本就杀不了他！上天从来没给过我第二个选择啊……”
叶好看的声音几近哽咽，停了好久，才逐渐平静下来，继续道：“老龙王去世时的山崩地裂，不但震出你被尘封了的记忆，还震出了那半颗龙珠，并且好巧不巧的落入摩临手中。从那天起，他就一心想着该如何才能从你身上把另外半颗龙珠也抢过来。我知道他的这个念头后，便主动跟他说让我去办，他将信将疑，对我仍有疑虑，于是我让他在我身上施下咒语，如果我不能找到龙珠交给他，就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摩临这才终于完全信任于我，放我出宫。谁知我还没找上朱夜隐，却先碰到了恨童子……不知这算不算是天意？天意让我一时多事，出手救了你……”
如果没有那天的出手相救，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会变得完全不同？人生的际遇真是很奇怪，也很随机，往往只决定在一念之间。
“我听说你要找龙，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就决定先陪你前往，就那样，又认识了咪咪和曲灵……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这是我自十一岁以后，接触到的第一份友情，也是除了师父以外，仅有的温暖。我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真正的笑是什么时候了，但突然之间，那种感觉再度体会，就像遥远的幸福重新折回，真奢侈，奢侈的让人不安。”叶好看的眼睛湿润了起来，手指开始轻微的颤抖。
是啊，多么不安。
那些日子，那些快乐，都像是偷来的，预料到将来必有一天会需要用痛苦去偿还。果然，命运再次捉弄她，安排恨童子爱上她，更安排恨童子就是朱夜隐。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沦落，连自己也不曾发觉。等到发觉时，已经一切都来不及。
“然而，无论我有多么感动，有多么留恋那种温暖，我都非常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我的归宿，也不是我配拥有的情感。我的背上还有凤凰在笯的诅咒，我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不能回头了。”叶好看紧咬住下唇，泪眼朦胧道，“然后我就把你带到我家，师父的灵力还停留在废墟上面没有消失，我借助结界的力量抢了你的龙珠——”
她停了一停，声音转为颓然：“就在你最信任我的那一刻……对不起，朱夜隐，对不起！我不求你的原谅，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反正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为了报仇可以不择手段，贞洁、尊严、道德……通通都可以抛弃！现在，我报仇成功了，我用你教的斩龙诀杀死了摩临。你肯定没有想到我能学会对不对？摩临也想不到，所以他死了。我烧掉了龙宫，又布置成假死之身，等龙族将我厚葬后再逃出来，把这颗龙珠归还给你。”
叶好看收手站了起来。经过她的帮助，龙珠在朱夜隐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他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再过几天便能痊愈，不再需要她。
该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总算做完了。从此，远走天涯，再无牵挂！
“我要走了。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所以我也就不说再见了。”叶好看凝视着朱夜隐，这本是可以入驻生命、息息相关的一个人，却因为命运的捉弄，虽然安排他们相逢，却无法相爱与相守。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可看着他的脸，看着那样憔悴枯败的一张脸，她却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得不想离开，不舍离开，不甘离开呢？
如果，他遇见的是当年那个还没有被污染的叶好看，该有多好？那个笑起来眯眼睛，张大眼睛就显得有点呆呆的，无比天真，无比单纯，也无比快乐着的叶好看，该有多好？
可是现在呢，躯壳还是那个躯壳，里面的一颗心，却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回不去了，世事从来没有如果……
叶好看俯下身，在朱夜隐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永别了。恨恨大人……和，夜隐大人。
* * *
叶好看转过身，长长的吁了口气。正要举步离开，左手一紧，忽被某物拉住。
她愕然回眸，看见拉着她的，是朱夜隐的手。
他醒了？！
“不会再见了？”朱夜隐的声音很微弱，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叶好看心中一悸，下意识的想甩开他的手。然而朱夜隐抓的很紧，一如以往很多次，他抓住了她的手，她就怎么也挣脱不掉。在走与留之间挣扎，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都怪她停留的太久，久得让他醒了过来。
“放开我，我已经把龙珠还给你了！”
“你偷走的难道只有半颗龙珠而已么？”朱夜隐的眼睛深沉的像千年幽湖，而这一次，她已无心再去看清里面藏了些什么，她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放手！”
“不。”
“放手——”
“绝不！”朱夜隐的手又紧了几分，嘶声道，“告诉我，你有没有感觉到？没有感觉到吗？”
叶好看垂下头去。
她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他刚从生死关头醒过来，应该没有力气才是，可他却拉住她，怎么也不肯松手。如此牵扯，也许会害他伤口再次迸裂……一想到这点，她的心顿时软了。
“你究竟想什么样？”问这句话时她充满绝望。
“我听到了。”朱夜隐望着她，沉声道，“我全都听到了。”
叶好看冷笑：“很好啊，那我就不用再解释一遍了。”
朱夜隐手上用力，将她又拉近了他几分，叶好看不禁俯下身去，她的脸和他的脸，近在咫尺。
“你听着，叶好看。”他一字一字，虽然气息紊乱却无比坚定的说道，“听清楚了，我不许你逃！事不过三，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让你再逃走了！”
“你！”她愕然的睁大眼睛，说不出心里是震撼还是悲伤，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说这样的话？“你难道不明白吗？朱夜隐，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叶好看！你所喜欢的那个善良的温柔的对你好的不得了的叶好看是假的！她是假的！”
“可你是真的。”
叶好看怔住，张了张嘴巴：“我……”
“现在的你是真的，这就足够了。”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你在骗人……”她拼命的摇头，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你只是为了安慰我，所以故意骗我的，你胡说的。你喜欢我什么？我骗了你啊，我把你、咪咪和曲灵他们都骗了，我害死了隋阳城主，害的他两个儿子为我反目，我害死了南国的皇帝，我还害你差点死掉，我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你还喜欢我什么？而且、而且……”
朱夜隐温柔而哀伤的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只能将脸埋在他的被子里，泣道：“而且，我已非清白之躯……我是你哥哥的侍妾……”
朱夜隐沉默许久，然后很慢的说道：“你是我的。”
他抚摩着她的头发，目光像最最清澈的水，将她柔柔飘浅，“叶好看，你是我的。”
他第一次对她说“你是我的”时，她当他是在闹着玩，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慌乱如麻；他第二次对她说“你是我的”时，她觉得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是，要对这样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下手，情何以堪？现在，他第三次对她说“你是我的”，叶好看顿时站立不住，双腿发软，啪的跪倒在床边的地上，整个人像被大铁锤敲碎了，碎片散了一地，再也拼凑不回去。
她哭得痛不欲生。
“我不配……朱夜隐，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这种救赎。你放了我吧，任我自生自灭，不可以么？”
朱夜隐的手突然紧了几分，喃喃道：“救赎？好看，你真的清楚谁是谁的救赎吗？”
叶好看愕然，抬眸看他，还是那双浅紫色的眼睛，瞳仁中映出她的眼睛，重重叠叠，纠缠在一起，那里面有什么？有依恋、有不舍、有喜欢、有爱……就是没有同情。
他并不是在同情她。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锁顿时消减了几分。
“好看，你不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在合体后我并没有因回忆起自己那么复杂不堪的身世而万分痛苦吗？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原谅我父亲对母亲和养父所做过的一切，而不是选择去憎恨他吗？你知道为什么我可以那么平静的处理和唐咪咪的事情而未有犹豫吗？叶好看，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每说一句，她的手指就瑟缩一下。他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并不温暖，却非常非常的坚定。
“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在我最茫然矛盾惶恐挣扎的时候，因为有你在身边，有你对我笑，你才是我的救赎！”朱夜隐凝视着她的眼睛，须臾不肯转离，沉声道，“我跟你说过了的，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会放手，绝对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并且，只和你在一起！”
叶好看定定的回视着他，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来，滴到两人相握着的手上，滚烫滚烫。
朱夜隐就抬起那只和她相握着的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
“朱夜隐……”叶好看喃喃道，“你会后悔的。”
朱夜隐傲然一笑，“你真是小看我了。你以为我会如世间庸俗男子一般在意那种事情？”
叶好看还待说些什么，他已嘘了一声，疲惫的闭上眼睛道：“让我睡一会吧，我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叶好看的回答是帮他垫好枕头，盖好被子，一如从前服侍恨童子入睡那样。
朱夜隐忽又睁开眼睛，望着她道：“不许趁我睡着时逃走。”
“好。”
他这才放心，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又开口道：“好看……”
“什么事？”
“别想太多。”
叶好看咬着唇，哽咽道：“好。”
“还有……”
叶好看用食指压住他的唇，柔声道：“快睡，有什么话醒来再说。”
“不走？”
“嗯，不走。”
得到保证，朱夜隐这才真正睡去。
而他握着叶好看的那只手，自始至终不再放开。
* * *
五月，一年中最舒适怡人的季节。
轻柔的风从海面上吹过来，叶好看将朱夜隐推到海边，他坐在轮椅上，大病初愈，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一双眼睛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低唤道：“好看。”
“嗯？”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是什么？”
叶好看摇了摇头。
“是水。人类用它来洗衣服，洗米，洗菜，洗一切东西，最后还把污物往水里倒，可是，到最后它汇流到海里，被阳光蒸腾，再化为雨水重新落回人间时，依旧还是那么纯净。”朱夜隐缓缓道，“同样的，你也是。无论世事如何变化，经历了多少波折磨难，你都还是你，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变回原来的你。”
“可以吗？”
朱夜隐平视前方，很平静道：“我都可以重生，你为什么就不可以？”
是啊，他们都是从最最不堪的往事里挣扎着活过来的人。
“我像个走过冗长的黑暗通道的人，忽然间，找到了出口，看见外面绿草如茵，鲜花开了满地。”叶好看眼神迷茫，“但是，也正因为风景太美，让人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告诉我，朱夜隐，这是梦吗？这是不是一场梦？”
“这不是梦，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没有龙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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