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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墟玫瑰园-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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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十三个人

沈华文惊愕呆愣地站着,仿佛被高平膺的讲解惊傻了,那张干瘦的脸可怕地抽搐着。突然,他瘫痪般软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发出悲痛的号哭,一边哭还一边叫着:“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忏悔声让叶婉琢磨不出意思来,到底要谁原谅他,原谅他什么?她的命运也不是他造成的,谈不上原不原谅,是要她原谅他没有尽到的父亲的责任吗?好像也不像。他的悲痛不是为她,他的懊悔也不是冲她,难道是为吴媚兰?在知道真相后,明白离婚对她是多么不公平?

“再怎么忏悔,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高平膺走到沈华文身前,“如果真知道自己的罪过,还是向活着的人忏悔吧。”

地上痛苦的身躯停止了悲号,慢慢地站起身,看着高平膺问:“你又是谁?”

“高新源还记得吧?”高平膺冷冷地逼视着沈华文。

听到这个名字,沈华文颤抖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慌地看着高平膺:“你究竟是谁?”

“他是高新源的儿子,是警察。”叶婉不等高平膺回答,就替他回答了。

在知道高平膺的身份后,沈华文闭上眼显出遭受报应的神情。随后他睁开眼,用一种父亲的眼神,看着叶婉。这眼神还带了一点慈爱与内疚,看得出,他不仅认可了自己的第三个女儿,还对这个女儿相当的满意。因为母亲的不同,女儿的待遇自然也会不同,尤其是叶婉身上闪耀着叶彩霞的影子。

“十年前,发生在客厅里的惨案,是不是你导演的?”高平膺按捺住愤怒质问沈华文。

沈华文愧疚地垂下头承认,那都是贪婪造就的罪恶。十年前的他正为无钱扩展事业而发愁,高新源忽然跟他说有个海归朋友想买他的田地,听到钱的数目,他动心了,就答应了这桩买卖。因为好奇吴森严买田地的目的,他私下偷偷询问了一个水泥工人,从对方的口中知道田地下面有陈旧的墓穴,虽然对方没有进入过,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墓穴,但他觉得过去的墓穴一般都埋藏着财宝。所以,他认定吴森严买田地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那块地下有秘密的宝藏。

想到自家田地下面的宝藏都成了别人手中之物,沈华文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懊恼,他把这件事跟弟弟沈华起说了。沈华起便建议他毁约取回田地与住宅楼,两个人商量后,就制订了一个残忍血腥的计划。他们等到住宅楼完全建成后,将交付另一半钱款的约定地点设在住宅楼。然后,沈华起拉拢在坐牢时认识的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张伯。十年前的张伯跟沈华起一样,都是出狱无业人员,他带了一个小黑帮,在社会上混发点黑财。沈华起跟张伯说,只要帮他解决掉人,那笔钱就是他们的,他们可以用这笔钱远走高飞。

于是,就有了十年前那个凶残可怕的下午。高新源他们三个人在客厅里等待着沈华文的到来,可是他们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杀戮。从黑轿车里下来的三个人是沈华文、沈华起和张伯,他们进入屋里时,发现客厅里还有一个计划外的人存在,就是余传虎,据说他是来取建造费的。吴森严过两天就要回国外,便想在这个下午把事情都解决好。既然是按约办事,吴森严身上自然带着转让契约书,结果,契约书被撕毁。三个人从吴森严口中逼供出进入地下的相关秘密后,就取钱杀人。吴森严与高新源是沈华文计划内要杀的人,而余传虎是误闯进杀局不幸遭难。

为了误导迷惑警方,杀人后,他们销毁了三个人身上的物品,还将三具尸体挂到三个地方,又故意在餐厅的玻璃门上写下“三刀帮”的字眼,让警方朝“三刀帮”的方向查案,而“三刀帮”根本是子虚乌有之物,所以警方没能找到目标。

因为尸体十来天后才被发现,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处理后事。张伯把钱分给几个手下,让他们去不同的城市,短期内不要回来,而他自己却没有离开。这个人野心大得很,也想分地下宝藏。不过,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根本没有地下宝藏。在杀人事件淡化后,沈华起决定把地下空间利用起来,当做制造毒品的密室,由看管住宅的张伯负责制作,他负责销路,贩毒所得资金,三个人平分。

十年前的真相,烙印下三个冤屈的灵魂和三个罪恶的灵魂。高平膺眼里又燃起愤怒之火,他的愤怒也代表正义的愤怒。贪婪的人,为了抢回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居然做出那么残忍的事。那时候的“三刀帮”原是凭空虚设的,可现在看来,这三个人纠缠在一起,实际上已经将“三刀帮”演绎得名副其实。

“讲讲一年前的假死事件吧,为什么躲藏到地下?以你的财力,就算得了癌症,也应该是全力挽救生命才是,怎么反而将自己关在荒宅的地下?”高平膺控制了怒火,开始询问一年前的假死事件。

“一年半前,我收到两封恐吓信,信里恐吓的意思很隐晦,没有说明具体的事。因为信出现在这个住宅里,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是指十年前的事。”沈华文说话的声音越发无力,“我猜是吴森严的家人从国外过来,要替死去的人讨公道。”

“所以你就想了一个假死的方法来逃避。”高平膺讽刺地回问,“你宁可心甘情愿地躲在地下等死,也不敢面对吴森严的家人,难道两封恐吓信就把你吓傻了?”

“我并没有打算以假死来逃避,逃避不符合我的个性。收到恐吓信后我开始注意身边的人或事,想找出那个寄恐吓信的人,可接着发生了令我始料不及的事,就是健康的事。一个晚上,我的肝部突然发生剧痛,令人无法忍受,住进医院后才知道是得了肝癌,已经是中期。”沈华文苦笑道,“这是命运的恐吓信,我一下子被击倒了。”

对命运女神给予的惩罚,沈华文完全无所适从,再有能力也是徒劳,虽然做了切除手术,但并不能保证身体完全无事。出院后的他终于有了悔过的念头,他打算接受恐吓者的要求,将不属于他的东西归还。他把这种想法告诉弟弟沈华起,让他结束在住宅地下的造毒行为,然后在报上登一则将住宅楼与田地转送给朋友吴森严的告示,表明一定会按正规的法律程序转送,希望吴森严的家人看到这则告示后联系他。

但沈华起没有按照吩咐去做,几天后,当沈华文从睡眠中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在家里的卧室,而是在这个住宅地下空间的第二间房里。他感到很奇怪,就想到上面看看怎么回事。走到上面的走道,又发现走道上的铁栏门被锁上了,刹那间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自己居然被弟弟软禁在地下了。这时他才看清沈华起的内心,表面上说原谅他当年的过错,其实对方一直记恨二十几年前的事。以前因为他的财力,沈华起才假装顺从,现在他是一个没用的病人,沈华起还需要委曲求全吗?他是一个狠毒的人,但他的弟弟却比他更阴狠。

“报应,这就是报应。”沈华文用拳头轻捶几下胸口,充满悔恨。

“你怎么知道就是沈华起软禁你?”高平膺想了一下问。

“关到地下的第二天,华起和姓张的一起下来。他对我说,安心在这里养病吧,穿的衣物和吃的食物,他都替我安排好了,公司他也会替我打理好,彩霞他们也会搬到这里住。每个星期他会来看望一次,让我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沈华文发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他的意思就是让我病死在下面。”

假死的真相令人瞠目结舌,亲兄弟之间的一场厮杀,终于,狼族的部落改朝换代,衰弱的头领失去了一切。沈华文的下场,倒真符合那首诗的结束语,“躲在地下的犹大……早就进了地狱之门”。这个真相是叶婉与高平膺都想不到的真相,一年前的沈华文反倒是受害者,制造假死事件的是沈华起,叶彩霞大概是协助者,奇*。*书^网她也许觉得沈华文反正活不长了,不如选择站在沈华起这边。

被亲生弟弟软禁,被妻子出卖,生命已不长久,活到这份上,还不如死了好。叶婉觉得这个人忍辱负重到现在,绝不会是简单的苟且偷生,他必定是想找机会反击吧。叶婉突然意识到,早晨沈丹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虚拟的,住宅里的杀戮可能跟地下的沈华文有关。怪不得沈华起听到沈丹说那句话,脸色突变地回到地下,他是去地下找沈华文,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死了。

“寄给吴媚兰与沈华起的签名信,是不是你弄的?”高平膺看着沈华文,那是一种非常鄙视又非常怜悯的目光。

沈华文默默地点点头,承认两封签名信都是他让沈丹弄的。他不愿意就这样被弟弟击败,每一天都在等待,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寻找出去的机会。他不断地向耶稣忏悔祈求,终于,在他旧病复发的时候,机会降临了。

三个月前的一天,他有点不舒服,正在卫生间里呕吐,隐约间听到上面的铁栏门有声响。他不知道是谁,因为沈华起两天前刚下来看过,而张伯不会单独下来,他们都是同时下来同时离开的。好奇之下,他就走上去,黑暗的走道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看到铁栏门外站着一个身影,那不是沈华起也不是张伯的身影。

身影看到他的出现有点惊讶,急忙转过身准备离开,他连忙求救,向身影说明自己是被人软禁在地下,希望对方能帮帮他。身影阻止他过去,背着身问他怎么帮。他便求对方有机会的话,带他的女儿沈丹下来见见他。身影答应了,离开时交代,最好在凌晨等待沈丹,如果听到铁栏门发出五声拍打声,那就是沈丹。沈华文被囚禁到地下后,虽然也有手表,可只知道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深夜。便问身影现在是什么时候,身影告诉他是凌晨三点十五分,让他以后就按这个时间来算白天和黑夜。

“你为什么要见沈丹,而不是叶彩霞?难道你那时候,就认定叶彩霞与沈华起站在一起了。”高平膺有点不解沈华文的求救方式。

听到这个问题,沈华文死灰的脸上显得有点激动,他起先也没有怀疑叶彩霞,可是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沈华起下来看望他时,跟他说了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说他戴了二十几年的绿帽子,帮别人养儿子还喜出望外。沈华起当时喝了酒,醉意浓浓的,说的话让人难以相信,但他还是忍不住询问了原因。

沈华起说下午他陪叶彩霞在阳台看影碟,是一部很经典的日本旧剧《血疑》,叶彩霞很喜欢这部电视剧,重复看了多次。下午刚好放到,光夫与幸子闲聊时,从幸子的口中知道了幸子一家的血型。幸子与她父亲都是AB型,幸子的母亲是O型,学医的光夫一下子惊呆了,马上知道幸子不是大岛夫妻的女儿,因为AB血型的父亲和O血型的母亲,是不可能生出AB血型的孩子。看到这段情节,沈华起随兴问叶彩霞是什么血型,听到回答是O型时,他也惊呆了。因为他知道他哥哥的血型是AB型,沈乐的血型也是AB型,如果叶彩霞的血型是O型,就是说沈乐根本不是叶彩霞与沈华文的儿子。

血型的确可以证明沈华起的话不假,沈华文感觉自己的肺都气炸了,他深爱的女人居然欺骗愚弄了他二十几年,他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他还能相信儿子的母亲吗?那一刻,想当然的他和沈华起都认为沈乐是叶彩霞与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并没有想到是她偷龙转凤。所以,他当时恨死了叶彩霞,更不能容忍沈乐的存在,唯一可以信任和期望的,自然只有沈丹。

沈华文听从身影的吩咐,将休息时间调整到白天,晚上醒着等待。半个月后的一天凌晨,两点左右,他听到铁栏门发出五声拍打,走上去一看,果然是沈丹,不过那个身影不在。他为自己这些年对她的冷漠与忽视向沈丹道了歉,现在他打算将所有财产转到她的名下,不过她必须要帮他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要在他死之前,想办法杀掉沈华起、叶彩霞和沈乐这三个人,如果惊动警方,他会认下所有罪名,反正他也是快要死的人,但他一定要让背叛愚弄他的人,死在他的前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华文依然留在地下,只是暗中与沈丹保持联络,指导她如何进行杀戮计划。计划从接到沈乐要回国的电话开始,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不令沈华起怀疑到他,他也让沈丹搞了封签名信给吴媚兰,吴媚兰的到来,既可以迷惑沈华起,又可以协助沈丹。两封签名信都是他亲手签名后,由沈丹想办法寄出去的。

可事情发展出现了许多意外情况,沈华文抬起右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说就是28日。那天下午一点左右,他正在房间里休息,忽然间听到地下客厅里有声音。一个声音像是沈华起,一个声音像是叶彩霞,他很惊讶,想打开门出去看看,但发现,房门外面锁上了。原先那两间房的房门外面是没有锁的,都是从里往外开,因为他被关到地下,沈华起为了不影响自己与张伯的事,就在两间房门外面加了锁,这样,他们在地下做自己的事时,就会把他锁在房间里。

他当时很不明白叶彩霞与沈华起为什么到地下来,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外面又恢复了平静,他还以为是自己头昏产生了错觉。过了几小时后,外面又有了声音,是叶彩霞与沈华起的声音。从他们两个人的交谈中,他才知道住宅被封闭了,这两个人是躲藏到地下来的。他立马明白,沈华起把他关在房里面,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安全。庆幸的是房间里有他早先为了方便而储存的干粮和水,就算外面的人不理会房间里的他,他还不至于马上死去。

到第二天的早上,地下又出现了张伯的声音,接下来,好像有外人闯入地下。过了一会儿,沈华起与张伯走进他的房间,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人捂了他的嘴,一个人很迅速地捆绑了他,接着,把他抬到地下殿堂。可能,他们怕外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把他移了地方。他的杀戮计划没有成功,沈华起与叶彩霞都没有死,他也就不能按照签名信上写的日期出现。

杀戮的起因只是一个活鬼的报复,这个活鬼是可恶可恨又是可悲可怜的,他为了一时的贪婪念头,失去了上天对他的信任,于是,上天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一一剥夺,就像恐吓信上写的,“放弃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便是得到你最需要的。死亡,还是活着,在于贪婪还是放弃”。十年前他选择了贪婪,才有了他如今死亡般的人生。

“我想,你一定知道余健的父亲就是十年前死在住宅里的余传虎,怕余健对沈家有所图谋,才极力反对沈丹和他在一起。”高平膺疑惑地问,“可在杀戮计划内,你为什么又安排了余健,难道你信任他了?”

“在他们认识后,我是查过余健的身份,知道他的父亲就是十年前死在住宅里的余传虎,不管余健知不知道他父亲当年的死因,我都觉得余健接近沈丹不是好事,更何况余健本身就不是正人君子。”沈华文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的计划里并没有安排余健,也没有封闭住宅楼的项目,只是让沈丹先制造鬼的气氛,在28日晚下迷药迷倒所有人,然后将那三个人移到地下让我杀掉。我也不明白,沈丹为什么更改我的杀戮计划。”

“你知道四楼的密室吗?”高平膺试探沈华文。

“四楼有密室吗?”沈华文诧异地反问,又感慨地晃晃头,“十年前,我只在吴森严口中逼问到地下的密室,没想到,他还在四楼设置密室。如果不是我约了他们,让他们失去防备,他们也不会那么被动地受害。”

无耻的人居然还在感慨,他在感慨什么呢?感慨对方太善良单纯,还是感慨自己的好运。没有人性的人,至今还活在人世间,这是不是对人类的嘲笑与挑衅?叶婉在愤懑之余也生起感慨,她因沈华文的感慨而感慨,感慨自己的身世,怎么会是无耻者的女儿!

“你刚才待在铜门里面干什么?”高平膺问,对他从里面出来相当好奇。

沈华文发出一声闷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铜门里面。由于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不仅疼痛加剧,还经常会出现昏厥现象,一晕过去就很像死了一样。之前他在殿堂昏迷过,醒来看到四周很暗,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下到地狱。因为身体太虚弱,他也没有想过动弹,就这样躺着,直到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可能是沈华起和张伯下来看到昏厥的他,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抬到铜门里面。

叶婉相信这种可能性,沈华文本来就是属于已经死了的人,沈华起不可能将他的尸体搬到住宅楼里或者放在殿堂里,万一有人进入地下空间,闯到地下殿堂,就会发现沈华文。只有搬到铜门里面,最符合要求,一般人就算走到殿堂这里,也不一定会发现铜门,就算发现铜门,也不知道如何打开它。如果不是沈华文还活着,从里面走出来,她和高平膺也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可恶、可怕、可恨、可悲、可怜的第十三个人。

第三十二章  沉静的墓穴

“我知道,无论如何忏悔,都不能弥补我的罪……”

想忏悔的沈华文,话说一半就停下来,接着老眉紧皱起来,双手按住肝部,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他没有再说话,身子越来越蜷曲,右手开始在外衣的口袋里慌乱地找东西。摸出一个瓶子后,用颤抖的手去拧瓶盖,但疼痛让他的手握不住瓶子。瓶子掉到地上,沈华文也倒在了地上,他弓着身子,按着肝部,那痛苦的样子,好像有人在割他的肝似的。

叶婉还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高平膺已经冲过去,他捡起地上的瓶子看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倒出几片药,扶起沈华文给他服下,没有水送服,沈华文已经急不可待地将药吞下,他似乎觉得药量还不够,又要求高平膺再倒几片。看着沈华文在地上慢慢缓过气,叶婉这时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该走过去。

高平膺看到她过来,拿起地上的药瓶站起身,把药瓶递给她。叶婉看了一下药瓶上面的标签纸,上面写着“速效吗啡止痛片”,这是专门给晚期无医治希望的癌症者用的止痛药。药量根据病情来定,但也有限定的药量,多了对人体有害。沈华文刚才的药量,说明他的病情已恶化到了极点,叶婉没有表情地将药瓶放回到地上,对地上遭受痛苦的人也没有表示任何同情。

“只有到死的时候,才知道钱是没有用的东西。”沈华文对叶婉的冷漠凄惨地一笑,对自己现在的下场,倒是一副接受命运女神宣判的样子。

高平膺突然沉默下来,抿紧嘴思索着,几分钟后,用严肃的目光看向铜门问沈华文,地下毒品制造室,是不是就在铜门里面。沈华文否定高平膺的猜测,称毒品制造一直是在上面那层的空间。一年前,在他关被进地下后好像就停止制作了。也许,沈华起占有他的公司后,就不愿意再接洽毒品的事,毕竟正财要比邪财安全可靠。

“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吗?”高平膺不太信服地问。

沈华文默默地点点头,在肝部的疼痛得到缓解后,将地上的药瓶放回口袋后慢慢站起来。干尸般的身躯晃悠悠地转过身,走到铜门前,伸手按了一下耶稣胸前的项坠,然后再拉下那条铜链,这时铜门便打开了。原来这是双重机关的铜门,需要先按下开启铜链的机关,才能拉动铜链。红色的项坠画得那么有光泽感,是为了掩盖它本身的秘密。既然铜门不需要钥匙,那把天主教式的铜钥匙,又成了一个谜。

一走进铜门,叶婉和高平膺就被黑暗中的一个东西吓一跳,房间当中迎门竖摆着一副大棺材。

里面的房间比外面的房间要小要方正,是一个宽四米左右,深三米左右的十来平方米的小房间。铜门已经自动关上,没有灯光的封闭空间非常黑暗,是肉眼适应不了的黑暗。很快,黑暗中亮起一点光,光来自高平膺的手里握着的一个小发光物,是他钥匙串上的一个随身微型小电筒。

有了这点光后,叶婉才依稀看清四周环境。房间很简单,没有外面那种华丽高雅,墙饰只有铜门左右两边各装了一个小烛台架,除此之外,墙壁再没有其他的装饰物。不过,平坦的墙面画满了画,当然也是西方宗教风格的。

当中的棺材放在一块大型、四周雕有花饰的石台架上,虽然黑暗隐蔽了棺材的质感,但还是可以看出棺材的高档华美,从做工和样式来看,是西式棺材。黑色的棺材造型有点像十字架,头尾狭窄,上端中间略微显宽。雕有花饰的棺材盖上,有一个小型的十字架图形,十字图形下面有一块小金牌,上面刻着几行西方的字母。

现在叶婉有点理解地下空间的含义,铜门里面的空间和铜门外面的空间,其实是一体的,是一个地下墓穴。根据外面殿堂的风格,可以猜测棺材里躺着的死者,一定是和宗教有关的人物,或许是传教士,或许是神父。金牌上面的字母,大概写着有关这位宗教人物的来历、身份、姓名等相关内容。

沉静的墓穴,让人再次感慨地下空间的历史,谁建造了这样完美的地下墓穴,在哪个年代创造此种不凡?住宅里被封闭的人群,有没有人知道它的历史?十年前那个海外归来的吴森严,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地下空间,才会想到买这块田地?

高平膺朝墙壁上照,从右面开始,慢慢欣赏墙上的画。叶婉跟随他的脚步,一路欣赏过去。这些画都是讲述圣经故事的,神话色彩的画面充满宗教的理念,对于教徒来说,这是极好的精神洗礼,对于非信仰者来说,却是难受的精神压抑。

叶婉在右面的墙角边站住,没有兴趣再欣赏下去,看着高平膺转过墙角,她把视线从墙壁上移开,落下来时,看到一个令人惊骇的东西,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居然有具尸骨靠坐在石台架边,因为尸骨在棺材的后面,他们刚才进来时未能看到。

惊叫声引来高平膺的注意,他蹲下身,用电筒照看着尸骨,然后简略地作了分析。这是具成人的尸骨,死了已有些年份。从长度和骨盆来看,死者是个男的。他的第三根胸骨有断裂的痕迹,说明曾受了重伤,可能因此断送了性命。

“这具尸骨一直是在这里的吗?”高平膺问沈华文。

“是的。从十年前,我们走入地下,墓穴和尸骨都已经存在。”

沈华文没有走过去,站在原来的地方回答高平膺,声音很弱。说完没几秒,倚在墙边的他,顺着墙面滑下来,瘫坐到地上,枯瘦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脖子上,在昏暗的空间里,他似乎再也无力斗争,彻底承认自己的灭亡。

“他,死了吗?”叶婉问跑到沈华文身旁查看的高平膺。

高平膺抬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说什么,伸手扶起沈华文的头,探试了一下鼻息,又摸测了一下脉搏后才回答她。因为身体太虚弱了,鼻息几乎感觉不出来,但脉搏还可以摸到一点,沈华文还没有死,可能又昏厥了。其实刚才的清醒,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才可以和他们说这么久的话,而现在,是真正的灯枯油尽。

“你去把铜门打开,我先把他背到外面。”高平膺吩咐发愣的叶婉。

里面空间太暗太闷,而且估计墓穴的主人也是不愿意有陌生人干扰他的亡灵之所。像沈华文这样罪恶的人,即便是死在外面,也是亵渎空间的。不过有耶稣的画像在,倒是可以净化肮脏的灵魂,只要有忏悔之心,耶稣会原谅一切罪恶,包括这个罪人。

高平膺放下沈华文后,又重新进入铜门内,他大概还需要研究一下里面的空间。叶婉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这个人现在奄奄一息憔悴不堪,看不到一丝昔时的叱咤风云。昨日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下场会如此悲哀,千万财富等于一无所有。她在想,是替他哭泣好,还是嘲笑他好,或者原谅他接受他?最后,叶婉逼回眼泪,也不打算嘲笑,这个人虽说可恨,可并没有伤害过她。她的体内还流着他的血,只是这股血液很冰冷很绝情,流着这种血液的人,是不会选择原谅的。

叶婉从自己的感受中明白另一个人的感受,也彻底明白对方说的那段话,“原谅一切的罪恶,那是耶稣的行为,可撒旦不会成全耶稣,他会在每个人的心里种下毒草。于是,不再有干净的灵魂,不再有善良的人们。最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撒旦,拥有了人类。”沈华文的道歉并没有融化沈丹内心的怨恨,她根本没打算原谅父亲,所以才更改杀戮计划,以余健的方式夺取财产,对于地下的沈华文,她已经当他死了。

地上的人有了轻微的动静,他虚弱的身子又蜷缩起来,肝部疼痛再一次出现。沈华文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掏出药瓶,可惜它还是不听话地掉到地上。痛苦中的人伸手去拿它,没拿到药瓶,反而将它弄得更远。无助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叶婉身上,绝望的神态,流出一丝渴望,那双枯瘦的手朝她伸来,脆弱卑微的喉咙还发出哀求的声音。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叶婉对他的哀求置之不理,直到声音停止,直到枯瘦的手猝然落下。她看着沈华文的眼睛,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睁着不愿意闭上,死不瞑目的眼睛散发着死气,带死气的目光在灵魂快要离体前还在挣扎,似乎还想把握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哀求没能得到满足,那是什么哀求,不用他说叶婉也猜得到。三个能不能,听上去,像是沈华文来不及说出的一种哀求,能不能帮他拿药瓶。可透过这三个能不能,似乎还藏着他的三种愿望,能不能接受他,能不能叫他一声爸爸,能不能握住他的手,让他带着一丝亲情离开。她是他的女儿,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思潮,可她却不愿意满足他。

“似乎你比我更恨他。”殿堂里响起冷嘲热讽的声音,高平膺站在铜门那里看着她,刚才的一幕他大概是看到了。

“在我眼里,他是陌生的。”叶婉为自己的冷漠作了辩解。

“也许吧。”高平膺说着走过来,再次查看沈华文,又搜索他的口袋,搜完外套后,又搜索里面的衣服,接着高平膺一无所获地站起身,“他已经死了。”

听到沈华文死亡的确定,叶婉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沈华文活着。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高平膺的眼睛,但他没有揭发她的冷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对于没有人希望他活着的人来说,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他在死之前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帮你解开了十年前的凶案。”叶婉看着地上的人,觉得他一生只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与其说是帮我,不如说是帮他自己,他的坦白也有他的目的。”高平膺发出冷笑,“沈丹落败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沈华起对抗。我的出现,让他看到另一种希望,就是依靠警方对付沈华起。尤其是他知道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后,这种希望更强烈了,只有除掉沈华起与张伯,你才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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