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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云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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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请了安,叶学士只自答礼。忠贤环视左右无人,便近前说道:“今吏部尚书张老先生之子张善,才学超越,已点入泮亚魁。

    春围在今,如擢此人才为榜首,也是得人。万岁爷每以才学进用为期,小的敢此进请于老爷呢。”叶学士莞尔笑道:“朝廷科试,非太监们所干预的了。”忠贤道:“是吏部之子,又有文章,公议正然。故不避越俎,是敢说的。”学士正容道:“太监何以知张善文章?科试公义,太监又安知的?”忠贤怫然道:“我是为老先生说的。老先生虽欲不为,难道不能罢?”叶公大怒道:“太监这般说来,还是千岁爷使太监谕旨,还是万岁爷使太监有旨么?必有来历,请见明示。虽有圣上密旨,天日在上,老夫非承望用情,屈伏势力的。太监勿复多话。”乃拂袖而起。

    忠贤着实无聊,老羞成怒,作色道:“老先生说得虽容易,多恐倒不利于先生的。”叶公厉声道:“不利且怎的?太监奈何此圣世之一叶向高,我是斩头沥血之人,太监惟任自为之罢。”便下堂出去。

    忠贤大为惭忿,心内想了半日道:“张吏部这般厚意,实是难孤。今若以叶学士不许允从为说,不但张吏部败了兴也,不倒轻视了我?我且姑以他应许瞒说,回张吏部。且慢慢看下回,倘有机会徐图,有何不可?”主意定了,即书了名帖,直往张吏部请见。修河方与儿子鬼鬼祟祟的说了科场事,见了魏忠贤名帖,便大喜道:“魏太监今来,必有好事。”忙下堂迎接,直到里面套间密室坐下,道:“太监光临,想是好的。还是为学生贺的,还是慰的?”忠贤躬身笑嘻嘻道:“恭贺老先生了。”修河道:“有何贺事?”忠贤道:“叶学士初甚踌躇,及至下生说了又说,未乃免不得许允了。争奈榜头虽不得,亚魁、探花分明是已诺的。”张修河那里知道忠贤设诡说谎的?只自喜从天降,感谢不尽,说道:“总是公公千斤鼎力,学生与家豚前程一同都靠了太监。”乃命进杯盘,摆下太托,款款的接待。用过,忠贤告别。修河复重申托,他去了。

    此时张善见了魏忠贤之来,便在屏风后面隐身,一五一十,并听过了,喜之不胜。待忠贤去后,迎将出来。修河便将忠贤说话来,张善笑嘻嘻的道:“孩儿多的在屏后听过。”相与贺喜,退去。

    不多辰,张善满面堆笑,走进来,说道:“有一件天降喜事,儿子说告爷爷。”修河道:“什么事,这样喜的?尔且坐下说来,仔细使为爷的知来罢。”未知张善说出何事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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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杨少游金榜擢状元 郑司徒花园迎娇客
    再说张善笑嘻嘻的说道:“从天降之喜事,以告爷爷”修河道:“有甚喜事?你且坐下说来罢。”张善便顺跨儿坐在椅上,说道:“刚才儿魏太监送了他心腹走堂的说来:三场已临,礼部石老爷当为房师,呈病致仕,严侍郎替为房师。见机先报爷爷。刚才有公事说了孩儿回去,孩儿赏他二大锭银子送去。可不是天从人愿、天大喜事的么?”修河一听,以手加额道:“善官做得房师,叶学士虽许我的儿为探花,善官必运他心筹,难道不为状元的了?”乃哈哈大笑。张善答应着几个“是”,退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魏忠贤逢了叶学士叱咤抢白,心中怏怏,暗自叫苦,难为他张善效力,只将说谎瞒了他,姑使好颜看觑,随为见景生情,另图奇变。奈他不得方便,忽见石礼部上表致仕,到望严学初为房师,张吏部必当通个关节,学初又要尽力,无有不成,自要挽为己功,副他厚币,先为此报喜。张善父子不知是计,认以为真,欢喜的了不得。按下不题。

    且说万岁爷登殿,文武百官朝贺。舞蹈扬尘毕,皇爷特下一道诏旨,谕他阁臣、学臣道:

    朕以否德,获承丕基,今已廿载。幸赖文武贤臣,同心弼予,庶致升平既往。争奈近岁以来,士趋浇漓,官方硕缺。钻窥隙窦,巧为蹿取的媒;鼓煽朋侪,公肆挤排的术。诋老成廉退为无用,谓谗佞便捷为有才。爱恶横生,恩仇交错。逐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权奸应酬之资。朕悉烛弊源,亟欲度除。但念 锄或及芝兰,密网恐惊鸾凤。是用薄示戒惩,与之更始。嗟尔臣僚,俱体圣心。于是群臣拜贺恐惧,俯伏谢罪。

    皇爷复下旨道:“今番大比,朕必得奇才秀士为难。特以阁臣王世爵为宗师,大学士叶向高为座师,王衮为房师。考了会围,到了殿试,朕当亲试取士。”群臣又拜伏承诏毕,各自退朝。王世爵、叶向高、王衮三人直诣围试。

    当日杨少游考点就围,做得三场文字,皆如锦锈一般,十分得意。三场一完,归寓歇息,倒是无聊,出门向前,往灵佑观拜见杜炼师。炼师迎喜说道:“贤侄才学出类,三场得意。难道榜头如探囊取物,意像便是不让的么?”少游答道:“仗婶婶福荫,免得曳白。八方人才咸聚,如侄儿鲁纯,那里捷得高。不在孙山外,尚是幸的呢。”炼师道:“贤侄太厚谦了。老婶婶正待好声到了。”话休絮烦。过了数天,场内揭晓。时乃夜半,士子提灯争看榜文。围外报子,各执火把,左冲右探厮闹。及见榜首,第一名是咸阳杨少游。报子登时捏手捏脚,三步做一步,追找寓馆,前来打门,高声嚷道:“会元杨相公寓舍在此么?”杨福连忙笑嘻嘻的迎出门来,道:“正是。相公方在灵佑观。报喜的里面坐坐。我们邀请相公还来罢。”内中一人道:“使不得。见是巍巍的一头状元报喜,比别的等闲参榜大小相冈。晓漏多不远的,待他城门轮开,我们自去投出城去了。少刻迟延,夺他有先去的。我们也不是门外可笑客,不中用的么。”众人高声道:“是,是。”将火把执在门傍,说说笑笑,猜拳撑掌,团团坐下了,等待晓钟。杨福不敢怠慢,多将好酒好肉,摆在报子面前接待。众人齐声道:“好。”狼贪虎啖的,弹指间都吃得干净了。

    说话间,听了更鼓打来五个声。内中一人道:“这城头叮当叮当,打的也不是五鼓三铮么?”众人道:“我们贪饮,好不仔细,真真是五鼓么?”又一人道:“你听听罢,那不是五鼓三铮的?”众人方欲起身,忽听街上车马闹热,知是城钥已开,王公贵卿会朝纷纷。众人一齐飞也出了广渠门,望灵佑观去了。未到门前,一人高声嚷道:“新榜会元榜头杨相公在此么?我们多多候了。会元寓馆失了他。许多报喜帖,全靠了状元相公赏的多。我们三岁一次,常常见会元榜头是一世的文章,多多又做了殿试状元,翰林学士不比他唱名第几人了,喜钱比不得的。”乱嚷乱叫。

    此时杨少游在套间屋里,挑灯看了经文。杜炼师刚才睡着,闻他大呼小喝,惊醒起来,喜不自胜。那报子们,只在观里乱闹。炼师使女徒传谕:“喜钱当多的赏了。本观是奉着白衣真人娘娘香愿之地,不宜叫嚷的。”众人那里肯听。炼师将十两银子赏他,杨状元又赏五两银,打发去了。

    炼师即命将喜酒来,连劝状元三杯,又将佳肴果品用过,道:“贤侄文章振世,三状元固所当来。想来,妹丈、妹妹闻喜嘉悦,荣亲耀宗,何等庆贺。”少游欠身对道:“莫不是祖宗余庥,爷娘福荫,小子何有自得了。”乃相对闲话,各自安寝。

    次日天明,少游早起盥洗,别了炼师,还寓,换着中式衣冠,就到各衙门拜客。满都官员无不称扬他年青貌秀又文章出众,莫不注目艳羡。有女的名门巨族,迭迭送媒婆,会元只是辞谢,等了殿试有命。

    到了第三天晨朝,天子亲临新榜殿试,警跸出御文华殿上。

    日色初升,净鞭三声,众乐齐奏。正是: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及到辰刻,御题高揭。各省进士揽题就席,各尽所有的文章,抖擞精神,孰不努力,纷纷呈卷。杨少游真正不遑不忙,拂纸挥酒,笔腾龙蛇,文无加点,呈了螭陛。暂退,候了唱名。

    到了午刻,揭限两班进士,鹄立 行,一听唱名。

    此时皇爷龙案亲拆,看他状元第一人,便是会元榜首湖广杨少游。唱名毕,天子命黄门官宣名状元上殿。杨少游承旨上陛。俯伏金陛下。天子见状元如此年轻,十分英俊,龙颜大悦,赐下御酒三杯,金花两朵,即拜翰林学士之职。以下金榜,一体插花。谢恩毕,暂退出,赴琼林宴游街。

    翰林退赴琼林宴,鼓乐前引,长班后拥,一时荣耀,惊动一世。当下合京男男女女,挨肩迭袂,争睹新恩一面,无有不喝采称赞。又各自言自语道:“这般年纪,想是不逾了十五六岁的。那里连连三场会围,亲拆殿试,都做了状元,容颜俊艳,举止典雅,也是天仙下降。”满街上热热闹闹,看玩不已。

    此时翰林十分得意,一心在郑小姐亲事,要见谢少傅执柯。争奈各衙门拜客,房师、座师、同年一时拜过,一刻不得空闲。

    又去到翰林院赴任,十分荣耀。过了游街三日,始乘片暇,先往拜谢少傅。少傅欣欢嘉喜,自不必说。

    茶罢,翰林躬身道:“小侄年今及冠,尚未有丝萝之结。咸宁便是僻偶小县治,难得合意佳偶。今于繁华都会之地,应多十分合式的。是故娘娘裁书,亲托于炼师杜婶母。闻知郑司徒世丈有女,才貌双全。伏愿姨爷,暂劳金语,为侄儿作伐,以遂终身之事。”少傅笑道:“以贤侄才学,今捷状元、翰林、锦上添花。有女之家,孰不愿为之求亲?郑司徒是我年伯,我当躬往,愿为之冰人呢。贤侄曾已拜郑年伯吗?”翰林道:“一自琼林宴罢之后,那有闲工夫?世丈、年伯一不得访过。头一次先请了安姨爷后,将为就拜于郑世丈呢。”少傅道:“贤侄理当如是。”翰林告退。按下不题。

    且说郑司徒,自见严学初来说张善求亲之后,愤愤不胜,心下不舒服,拟待新榜,要为亲择榜中之英俊,以遂女儿之亲事。及见榜眼状元杨少游,知是御史杨彦之孙,心甚喜悦。

    原来司徒与杨御史为世兄,情好十分稠密。及到御史殿上弹驳张璁、桂萼,天子震怒,贬降之后,御史直声闻天下。司徒恨不能力争,同被贬谪,在家郁郁不乐。只为尊慕御史,倍他前日。今闻杨翰林年纪且轻,又无有聘币之约,入于内堂,对崔夫人说道:“金榜状元杨少游,湖广人,我世兄杨御史之孙。年与女儿同庚,风彩才艺,动人耳目,正是女儿之对偶。我将迎为东牀之宾。夫人之意何如?”夫人道:“世阀才学,尽是佳郎。常言道,十闻不如一见。相公何不邀见杨状元,看看他。”司徒道:“状元自当来了拜过。且婚姻重事,不可无媒的斧柯。少傅谢石交,便是状元姨丈。且请谢少傅妥为执柯,便是正经事理。”说犹未了,自外堂报道:“新榜状元杨翰林,呈帖到门。”司徒大喜道:“状元来的快。”连忙起身,出外迎接。但见翰林面若春花,目若点漆,趋走如龙,神威照日,上堂再拜,躬身请安。司徒答礼道:“久仰,久仰。”翰林站起身,再坐道:“仰仗德荫。”茶罢,司徒定晴再看,真是鹤骨凤姿,不觉鄙吝自消,吉相德器,俨若天人。司徒心下十分爱慕,便命家人端进肴膳。

    此时司徒府中,内外家人,知是老爷迎见新榜状元,为小姐择婿,奔走窥见,莫不喝采。须臾,摆上有体面的果菜酒膳,用过。

    此时小姐在自己房中,对春娘飞红了脸说道:“春娘,向日弹琴的女冠,自言湖广人氏。今杨翰林,闻是咸宁人。咸宁是湖广。又其年纪相似,我之当日猜疑断然非杯中之弓影。你便随他老妈们见一见他罢。”春云“嘻”的一声笑道;“我未曾见那女冠。今见杨翰林,何以辩之?到不如姐姐从青琐窥一窥罢。”琼贝啐了一口,面上通红,低头不语。

    春云嘻嘻笑了,出门向外,堂帘内在他老妈、丫鬟们后窥见他。看来,果然是玉琢金雕,神态仙模,无一点尘累,非天下之大英雄不能如是。春云十分爱慕。

    鸳鸯道:“今那翰林爷有些面善,好像那里见过的。”冯奶娘复道:“可不是真真是面善、见过的了?”春云假意道:“我闻翰林与前日灵佑观来弹琴的客女冠为表从妹弟的。”冯奶娘、鸳鸯齐声道:“是,是。今其容貌、声音,一丝不差,正是酷相似的。”春云知是小姐之猜不错,便旋入小姐房内,笑道:“姐姐明鉴,正不差了。”小姐道:“有何明白?”春云遂将鸳鸯、冯奶娘言语,自己假意之话,一一说了。小姐老着脸飞红了。

    按下不题。且说谢少傅送了杨翰林,心下想道:“翰林必是直往郑司徒家。我且合席说亲,司徒必当允从。同饮喜酒,岂不有趣。”登时坐了便轿一程。到了司徒门前,落下轿,平时常常简便往候,便缓步直至堂下。

    司徒一见少傅来至,甚是中意,忙起身迎接,坐下寒暄。茶罢,司徒向少傅道:“尊兄平日贲临,无用谢套。今天光降,允副渴望。”少傅心知司徒之言有所苗脉,假意道:“年伯有何明教?”此时翰林方欲退辞,见了谢少傅之来,必说柯斧,且坐踌躇。司徒说道:“老身年老无子,只有一女。薄有才貌,尊兄所知。年今十五,尚未得佳偶。今杨翰林未有定聘,年又相合。愿尊兄执柯作成,以副老身之望。”少傅微笑,睇视翰林。司徒摸不着猜疑,少傅便道:“学士请安年伯,正为此事。刚才杨翰林说的,学生讲年伯求亲。今承教示,正谓不约同心,周全作成,可是此席呢。”司徒大喜,笑道:“冰人喜酒,难道不醉无归!”即命家人多多端上喜酒来。此时妈妈们听了谢少傅之话,一时传告崔夫人。崔夫人喜酒不胜,便命管家的飞也似整备丰膳佳肴。一坛喜酒,摆送外堂。琼贝此刻在傍,满面通红,不避害臊,告于娘娘道:“婚姻重事,一来不可造次轻许,二来女孩儿与他有夙昔不湔之嫌。今与结亲,更无望焉。”夫人惊问道:“却又作怪。女儿怯步不出乎闺门,言语不及乎户庭。杨翰林外省远方的人,声闻素昧,恩怨并无,有甚嫌怨之可拟?”小姐道:“女儿之事,说犹惭愧。前者弹琴之女冠,便是今来的翰林。彼为巾帼之服,假作女冠之样,敢人相府,弹琴簸弄。其意必欲试女冠之才艺,欲探女儿的妍媸。孩儿不知奸计,堕他术中,半日相接,说长道短。宁不言之可惭,思之可愤么?”夫人笑道:“我儿何以知之?”小姐道:“女儿始也爱其才而评琴,后为疑其迹而避身。”说犹未了,司徒送客,入于内堂,笑容可掬的道:“老身常以女儿亲事,未得佳郎为忧。新榜翰林杨少游,果然名不虚传,如玉似金,秀丽风彩,真是女儿一双。谢石交自为执斧,不但门坎增喜气,老身足以托倚于半子了。”夫人道:“女儿之意不然,奈何?”司徒惊怪道:“何以言之?”夫人遂将琼贝之言,一一告诉。

    司徒大笑道:“诚如是也,杨翰林真风流才子。昔王子犹着乐工之服,弹琵琶于太平公主之弟,仍告状元,当时传为美事。从古才子文士,往往有此等戏剧。女儿与女道士论琴,不与杨公子说话,何嫌之有?”琼贝道:“我实无愧于心,诚忿见欺于人,奈无报雪之道乎?”司徒笑道:“百年在前,岂无可报之时乎?惟在乎你。”复大笑。琼贝低着头不言。

    夫人喜的不胜,问道:“聘币之礼,行于何时?”司徒道:“杨孝廉夫妇远在,合卺亲迎,自当俟其父母,相会纳聘。只与谢少傅相谋,不可久延。聘礼之后,仍邀杨郎处之花园别亭,以东牀之礼待之,使无碍矣。免他旅邸之苦,是老夫可以放心呢。”夫人大喜,乃说些成亲受聘的仪。

    琼贝起身归房,心里好像不平。一来他是女儿家,素来孝顺守礼的人。二则杨公子假做女冠,半天接话,才貌动人,安得无倾慕之意,只低头发红了脸。春云会意,故意说道:“姐姐,恭贺了。”琼贝啐了一口,道:“春娘,见欺之忿,何以报上?”春云道:“姑娘说那里话?杨翰林素非出于侮弄我姐姐,便是慕悦而欲探,今一陪话于老爷,先请求亲于谢少傅老爷,爱敬之意切矣,姑娘何忿之有?”琼贝只自无言,但说些闲话顽耍。话休絮烦。且说谢少傅既自执柯于郑府,手写庚贴,盛备聘仪,自然是翰林官仪丰腴,少傅办备侈厚,妆艳贝饰,无有不备。涓了黄道天德吉日,正月四月上旬。至期,自谢少傅府中,盛具笙箫鼓乐,将聘币纳于郑司徒府中。司徒受聘,欢喜自不必说。不费多日,净扫花园别亭,椅桌蹬踏,文房日用,齐整备设,就迎翰林移居。

    司徒日与翰林从新叙旧,日夜谈文评诗。翰林父事司徒,司徒倚仗半子,极其亲爱欢乐。翰林在花园闲阒之时,又与郑十三看书吟诗,对酒围局,无有不同,情投意合。

    原来郑十三名云镐,字周京,即是司徒侄子,排行十三。

    时年十九,最有才学,志气豪荡,文词发越,又好机警,善戏谑,众人无不爱他。又与琼贝情如同气,和诗围棋,日日顽耍。

    一自翰林东牀之后,时时将女冠“凤求凰”曲嘲耍他妹妹。琼贝又羞又愤,飞红了脸,每将他话遮掩。

    一日,十三来至,琼贝道:“十三哥哥,今与围棋一赌罢。”周京笑道:“正好,正是为兄的意。妹妹,赌甚么?”琼贝道:“哥哥猜罢。”十三道:“我非妹妹,何以知妹妹之心?”琼贝不遑不忙,说甚么赌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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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郑琼贝书斋赌棋 贾春云绣闺咏鞋
    且说郑琼贝同十三兄围棋,说他重赌罢。十三道:“妹妹曾无什么说重赌,今日为甚必要设个赌的?”琼贝道:“闲事且置。哥哥得赢,愚妹便从哥哥的信。不论难易,一不敢违背。哥哥如又输的,又依愚妹所说,不论难易,一不可违背。是可使得,不使得的么?”十三呵呵大笑道:“从未闻如此设赌。妹妹有何说不出的事,要的备棋笼络愚兄了么?罢,罢,惟从妹妹的言。”说罢,相与对了纹枰,落子停。十三道:“这里一个儿,那里不应么?”琼贝道:“怕怎么?若这么一吃我,我还这么一应,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还缓着一着儿呢。终欠连的上着。”又一顷,琼贝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我倒没防备。没奈何,这自输了。这般的半晌,才了个一局。”十三果输二孔。琼贝大喜,笑道:“赌的当于后天说了的。”十三愤愤道:“再围一局罢。”琼贝笑道:“不必,不必。今才的赌,哥哥行的施,然后再赌不妨。”十三道:“妹妹说出话来,再赌罢。”琼贝道:“自古道,得意之地勿再往。”十三固请,小姐不听。十三无奈,只自笑嘻嘻的道:“为兄的但当白赖罢。”乃起身出外。不在话下。

    且说郑小姐常常风花雪月,睡醒茶余,每与春娘同往花园别亭,或咏诗词,或论谈话。一自翰林来处花园,小姐除了崔夫人问寝起居之外,无他适往。

    一日,偶尔到春云套间小房,见房门坚闭,笑道:“如此长天夏日,如何合了门?寂寂寞寞的,做了什么?”因开门进去。春云枕了引枕,在绣机傍边,侧身斜卧,昼寝正浓,不省小姐之人来。但见云鬓暂斜,粉脸微红,天然是一朵芙蓉,露半低。小姐爱不胜,便轻轻坐下傍边,见他一个大红云缎弓鞋,绣着穿花蝴蝶,十分精巧。小姐叹道:“古之苏若兰,亦当让一头于春娘。”方欲唤醒起来,忽又看他一幅花笺,半掩半斜,略露墨痕,笑道:“春娘独自咏什么诗了?”便随手拿取看时,便是咏鞋一绝,诗云:

    怜渠最为玉人亲,步步睡随不暂舍。

    烛灭罗帏解带时,使你抛却象牀下。

    小姐看毕,心内想道:“不但诗辞之绝妙,春娘以鞋自比,嘲我疏弃之意。斟酌我心,欲其同事一人之意。我岂负春娘之心,还恐惊动他起来,他必害臊了我见诗意了。”便潜起身,开门出外,往太太房中坐下。夫第一回 西王母瑶池宴蟠桃 释性真石桥戏明珠
    自古英雄豪杰功名勋业之人,富贵兼备,福禄双全。有如唐朝之郭汾阳,朝相暮将,为国家之柱石。又若列国时陶朱公,积金累货,埒公侯之殷富。重以子孙绕膝,荣华无侔者,史册载录,稗说传称,指不胜屈。

    难得如今《新增九云记》,萃一时之豪贵,传万世之奇异。

    这般好话儿,宁可因事涉烦琐,迹近荒唐,使之泯灭,故于灯前月夕,长夏余冬,濡笔戏墨,汇为一编。奇奇幻幻,有常有变,总要归之于正。淫词秽语,概所不录。试看首尾,便知梗概。再说道书所云天上,有一位万劫不坏之金仙,圣号称做王母,居于瑶池。池在东天之西偏,亦曰西池。王母亦名西母。

    天上各有境界:东天是道祖、三清及群仙所居;西天是如来佛祖及诸菩萨、阿罗汉所止;北天是玄武大帝暨众神将治焉;昊天上帝之宫阙,则在中央,而统辖南天;南天虽有南极老人与南斗星官,要皆在上帝统辖之内。上帝好生,故居中而治南。

    南有长养万物之意。玄帝统雷霆神将,以肃杀为主,故居于北。佛宗寂灭无生,故以西方为极乐。道家以一气长生为主,是以占于东方,取气始生之义。

    王母所居,珠宫贝阙,在瑶池之畔。瑶池之北,有三座大殿。中间一座大殿,名碧桃殿;东曰青鸾,西曰石鳞。三殿皆因物命名的。

    这碧桃树,在西池之南,非同小可,高八千寻有咫。俗说:蟠桃子着地三千岁,出土三千岁,开花又三千岁,结子又至三千载。成熟总为一万二千年。正对中间大殿,玲珑盘郁,不但下界所无,即佛家的婆罗,广汉之丹桂,与夫三岛的珠林琼树,亦迥乎不同。这是何故?只为他有瑶池的瑶水浸润,其枝叶花葩皆带玉的精华,在仙树为独冠。所结蟠桃,吃一枚,寿与天齐;若是三枚,能超万劫。

    每岁三月初三日,是王母圣诞,正要开宴蟠桃会,前去祝寿,止请素日相契的佛菩萨、道祖、天尊与上帝,及诸大仙真。

    其余一切仙官仙吏,海岛洞府歇仙,斗牛宫二十八宿,总不得与。是以岁星东方朔,每至窃食。今此一度碧桃,繁盛倍于从前,凡散仙列宿,亦多邀请,为万劫以来第一盛会了。这日,佛祖、仙真、星官,次第咸集,惟上帝后至。遥见鸾驾雍容,御的是绿琼辇,张的是紫云盖,星幢前导,羽葆后佣。那先至的众仙,皆恭恭敬敬,俯伏远迎。上帝先与如来诸佛祖、三清道祖,东西向,皆诸大菩萨。东间,上帝南向;左坐昭位,第一玄武大帝,以下皆是天尊;右坐穆位,青华帝君第一,以下皆为诸大真人。西间,南向独坐,是南海大王;北向两座,左为斗姥天尊,右为九天玄女;东向首座,鬼母天尊;西向首座,天孙织女。余为太美左夫人、九华安妃、昭灵夫人、观香夫人、月殿嫦娥、南岳卫夫人、魏元君、许飞琼、殷安香、何仙姑、麻姑、樊夫人、王太真、阮灵华、周琼英、鲍道姑、吴彩鸾、百花仙女。都脚驾风火轮,前前后后,到了西池行礼。

    各献祝寿的土仪礼物,侍从一一收了。王母坐在中间陪席。

    那个蟠桃,每人各献一颗。上帝、三清道祖各献两颗,惟释迦如来是三个。佐以交梨、火枣、雪藕、冰桃。说不尽天疱盛馔,王府仙醪。又有仙乐和鸣,云停风静。

    如来手举蟠桃,而说偈道:桃有千年子,人无百岁春。

    可怜虚实筏,若个渡迷津?

    然后剖食。迦叶在侧流涎,阿难睨而笑之。如来即以一桃与迦叶,一桃与阿难。道祖老君亦以一枚与金、银二童子分食。

    时南极老人跨来的青鹤,俯首伏地,若乞怜状。南极笑道:“你这两个畜生,也想要吃这样好东西。”因以瓜各掐一片与之。

    大士见善财童子在傍注视,亦授以一枚。善财道:“菩萨,想是年老健忘了。我在西天路上做大王,要吃唐僧时,菩萨抛下一个箍儿,将我两手合住,再不得开。如何有来接桃子工夫?”大士向着众女仙道:“这个孩子,虽是牛种,到也聪明。只是他学好的心却还未定,是以至今箍住他双手。”众女仙皆各称善。大士将手一指,善财两手分开,接去桃子吃毕,仍旧合拢了。这个多话,不必细赘。

    不多时歌舞已毕,嫦娥向众仙道:“今日王母圣诞,难得天气晴和。这兹各洞仙长,诸位星君,莫不齐来祝寿。今年之会,比别的极盛。适才众仙女歌舞,是桃宴都曾见过。小仙偶然想起,素闻鸾凤能歌,百兽能舞。既有这般妙事,难道如此良辰,百鸟、百兽二位大仙,吩咐手下众仙童,来的歌舞一番,诸位大仙以为使得么?”众仙刚要答言,那百鸟、百兽二仙都躬身道:“既蒙仙姑的谕,自当应命。但歌难悦耳,舞不娱目。兼恐众童儿卤莽成性,倘有失仪,王母见罪,如何禁当得起?”王母莞尔道:“仍尔游戏,这有何妨?”百鸟仙同百兽仙听了,随即招唤侍从传命。登时只见众大仙童围着丹凤、青鸾两个童儿,脚踏祥云,到了瑶池,拜过王母,见了百鸟大仙,领了旨,将身一转,变出丹凤、青鸾两个本相。一个是彩毫炫耀,一个是翠翼鲜明。

    那些随来之童儿,也都变出各色禽鸟。

    随后,麒麟童儿带着仙童们,如飞而至,一个个参拜王母,见了百兽大仙,领了法旨,都变出本像。无非虎豹、犀象、獐狼、麋鹿、猿猱之类。

    那边是众鸟围着凤鸾,歌喉宛转。这边是麒麟带着百兽,舞态盘旋。在琼陛玉砌之上,各献其艺。连那瑶草琪花,到也分外披拂有致。王母此时不觉大悦,随命待从,托他百花琼浆,各劝一杯。

    又问侍女董双成谢长珠:“还剩下蟠桃多少?”董仙女就知要与嫦娥、百鸟、百兽仙,答道:“往年结得少,倒剩三十枚。今年结得多,反剩得十九颗。”王母道:“这丫头悭吝。可取九颗来,余十枚留与你们分吃罢。”董仙女因捡九枚,送到王母前。王母随递与嫦娥、百鸟、百兽仙各一颗。剩下的六枚,便分赏众鸟众兽,以酬其劳。嫦娥、百鸟、百兽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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