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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网的坠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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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恩把他的话记在心头后,便钻进睡袋,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他醒来的时候,骨头都冻僵了。火堆早已熄灭,寒风扬起的尘灰蒙满脸上和身上,伊克尔和他的妻子女儿都走了,他们把装水的壶重新灌满后留给了他。

他吃了点干粮后,马上手僵脚硬地爬上人行道。无情的地球引力折磨得他浑身酸痛。人行道上的人和车辆此时已稀疏了很多,他刚顺利穿过圣托斯大桥,一个警察就走过来挡住了他。

“站住!”

这个警察身材瘦小,形容枯槁,一只手吊着浸满鲜血的绷带,满脸蛮横得意的模样。他正指挥人流和车辆绕过掀翻在人行道上的汽车进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他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警告奎恩不要入城。

“此路不通。”他恶狠狠地加了一句说,否则你小命难保。他仍忠于职守,尽管大家都在疯狂逃命。他得意洋洋地挥着枪朝浓烟滚滚的桥头上一指说,他本人虽受了伤,但绝不会临阵脱逃。

一辆鸣笛朝大桥驶来的消防卡车打断了他的话。

“他妈的!擅离职守,只知道逃命。”他气急败坏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挥着枪一瘸一拐走到路中间,消防车没有理会他,继续鸣笛前行。奎恩急忙躲到一边。就在他身后,消防车撞到路中间那堆废车上。他回头看见那个受伤的警察浑身着了火,呼天抢地地诅咒着启示者的名字。

奎恩步履蹒跚地走在大街上,街上到处是报废的车辆,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冒着滚滚浓烟。商店洗劫一空。窗子击得粉碎,玻璃渣在他脚下咔嚓咔嚓地作响。在一幢大厦前,他遇见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他身后的车道上躺着三具死尸。

“小心,先生!”他扬着手中的枪向奎恩打招呼。

当听见奎恩用英语回答,小老头露出了疲惫而又欣慰的笑容,他也不会西班牙语,一直想要是有人会英语就好了。他说他叫萨基丝,是亚美尼亚人,经营东方地毯,“都是一流的手工艺品。”他尖细的声音由于激动听上去在颤抖。东方地毯是很珍贵的东西,他说,其织法秘艺早在科万家族建造天网之前就已失传。

“要不是大祸临头——”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我把它们都烧了。”

奎恩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来到一条烟雾缭绕的繁华大街。大街两边高楼林立,看上去像一幢幢酒店。酒店里空无一人,所有住客早已仓皇逃离。但他最后还是在大街上碰到一个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小女孩。小女孩身边躺着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半边脸上搭了一张手帕,手帕上血迹斑斑。

“先生,你是医生吗?”小女孩气喘吁吁地问道。

奎恩说我不是医生。

“爸爸睡了,”她告诉他,“妈妈找医生去了,去了很久,我还以为你是个医生呢。”

鲜血已流到她的脚边。

“我们从奥克兰来,”她接着说,“爸爸和太阳公司有业务往来。

灾祸临头的时候我们正住在酒店,我们没地方去。有人说酒店今天会爆炸,所以我们只好离开,但没了车,不得不靠走路。”

她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于是把目光从她爸爸身上移开。

“一群坏人拦住了我们,他们扯掉爸爸的胡子去看有没有太阳标记。爸爸没有,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科万家族的人。但那些坏人还是朝爸爸开了一枪。他伤得很严重。”

“要是医生——”

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泪水,奎恩把自己的毯子裹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也许——”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想你妈妈很快会回来。”

他继续朝西慢慢行去,突然一道塑料墙把街道拦断了。他只好折向南,穿过重重废墟设下的路障,来到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上丢着吊车和推土机,原本是用来清理路障的,现在也没人管了。

他朝北望去,几公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建筑正火焰冲天,浓烟滚滚。是天网陷落时有东西掉在了那里。消防人员也许尝试过去扑灭大火,但火势太猛,他们也就放弃了努力。

他的太空鞋在地球上穿起来很不习惯,脚底很快就磨穿了。踩在石子上和玻璃渣上硌得脚隐隐作痛。他的脚跛得更厉害。为了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他又朝南朝西地转了几圈,最后碰到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戴着红袖章,提着长桶板。

“站住!站住!有没有太阳标记?”

奎恩转过头来让他们看他并没有太阳标记。

“没有,”奎恩摊开手,耸了耸肩说,“没有。”

“没有?”拦着他的人相互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喝道,“为什么没有?”

“我从新西兰来,有份公差。”

他们又使了个眼色,用桶板比划了两下。“好样的,兄弟,我们是圣族的百人队长,过来和我们一起祈祷,把灵魂交给启示者吧!”

奎恩跟他们一起来到一块空旷的地方。一排排静默的人跪在枯黄的野草上,中间有尊金色的雕像。他认出了那是被暗杀的巨头。

金色的塑像立在一个圆球上,一群坐着雪橇赶过来的人拿着刀子朝圆球上猛锉,一会儿就锉出了许多洞。雕像晃了几晃倒在地上,人们一拥而上,把它击得粉碎。

“这里是太阳巨头公园,”奎恩的两个同伴朝地下吐了口口水说,“跪下,跪下接受天堂的圣谕!”

奎恩跪了下去。

一个蓄着黑胡子带着红袖章的男人站在雕像的基座,他身后跟着一大群红衣红裤的人。

“主啊!”他的声音从这个小小公园的高墙上飘了出去。“人类的预言家——”

奎恩明白了他宏篇大论的主要意思。启示者的预言得到了验证,上帝一怒之下派了太空中的怪兽把人类从撒旦和太阳帝国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启示者预言了太阳帝国的覆灭和桑底西莫的胜利。

太阳帝国在太空的统治尽管被推翻,但它罪恶的种子却撒在了人间。圣族人决定使每一寸土地都浸满鲜血,让每一寸土地都经大火焚烧。上帝神圣的圣战必将继续,直到用太阳族人的鲜血洗尽整个星球的罪恶。

“跪下!”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吼道,“把你们的灵魂交给三位一体的上帝,张开你们的双手拥抱神圣的刀锋,低下你们的头颅在献祭鲜血中受洗吧!发誓用尽一生屠杀撒旦在太空滋生的孽种,我们就将得到来自天堂的恩赐。”

“杀死他们!”他大叫道:“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他停止了长篇大论的演讲,转身朝后面阴暗的大街望去。突然,一道闪电般的光芒划过众人的眼前,接着从一面高墙里传来一声闷响,滚滚浓烟从窗子里冒出来,过了一会儿,一条火蛇冲天而起,不到几分钟,附近的建筑群也传来爆炸的声音。

“上帝显灵了!”站在奎恩身边的汉子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

“孽种们,献出你们邪恶的鲜血来吧!”

奎恩像疯了样突然一路狂奔而去。

待他停下来喘一口气,他回头看见几辆恐怖的黑色坦克正朝公园的人群扫射。太阳舰队的旗子插在坦克上迎风飘扬,旗子上画着黑色的土地上升起的明媚的太阳。附近一幢高楼里有人在使用激光枪,也瞄准了公园,不一会儿就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那两个启示者的信徒被打散了,没有人上来。到处是火海,到处是爆炸声。奎恩忍着脚疼,飞快地穿过烟雾缭绕的阴森大街。

他跑到一个较为贫穷的街区,街道上堆满了垃圾,路面到处坑坑洼洼。太空灾难降临之前,建筑物已是破败不堪,而今越发的丑陋了。女人躲在没有玻璃的窗子后朝外张望,全身赤裸的小孩成群地挤在门边,男人更像惊弓之鸟,躲在屋角警惕地注视着奎恩。

“你哪里去?”一个满脸病容的小伙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到哪里去?”

“去大桥。”

“太迟了,先生,”那个小伙子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听说大火把它烧断了。”

“那这些人怎么办?他们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他们有机会逃时也不逃?”

“先生,我们逃不了啊!”他满脸茫然地答道,“很多人都在生病,没有车,没有粮食,我们一无所有,能逃到哪里去呢?”

奎恩被一股辛辣的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他没有停留,依然穿过发臭的泥潭和活人留下的粪便朝前艰难地走去。在每一个十字路口,他都能遇到盛怒的人们。曾经有一个挡住他去路的妇女,突然莫名其妙地一声惨叫,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疯狂的人们从屋里冲上大街,有人诅咒,有人祈祷,有人像傻子一样默然不语,场面一片混乱。

他奋力冲出混乱的人群,穿过呛人的浓烟,来到了大桥。大桥并没有如传言中那样被烧毁。无数的人们蜂拥而上,奎恩也一头冲了进去。枪炮声在身后隆隆直响,叫声、吼声、骂声一片,他就在人流的裹挟之中顺利过了大桥。

到了对岸,他挤出人流,爬到一边的高坡回头望去,看见几挺黑色的激光枪发疯的朝桥上的人流扫射,很多人纷纷攀上桥上护拦纵入河中,还有的人沿桥礅朝下滑去。

他突然看见一道黄色的火焰冲天而起,接着浓烟滚滚上升。桥那边一幢燃烧的建筑物被流弹击穿,接着大桥也被击中,摇了几下,裂成了几段,沉人了河中。

搜寻者袭击伏米伦观测站的时候,塞尔正行走在换班的路上。

他从搜寻者近在咫尺的袭击下死里逃生后,便匆忙逃回家,向艾尔德人报警。

星群1号形如小银河,它的核星便是艾尔德族长的住所,是一颗质量较大的小行星,形成时间已久,富含光圈中稀有的元素。星群1号呈涡状,四周有镜子般的冰球。

塞尔刚抵达的住所,就得知消息早已传到,搜寻者的飞行速度比他快了许多。艾尔德人的飞船已经捕捉到了它在附近核星吞吃东西的画面。

塞尔问首相采取了什么行动。

“没有采取行动,”首相回答道,“纽林族提议我们应尽早确定议事日程讨论此事。”

“讨论?我们应该立即行动起来。”

“你认为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我也不知道,”艾尔越说越没信心,声音也越来越低,“我亲眼看见了搜寻者。我看见它击伤了一个靠她太近的纽林族。我看见她摧毁了我们的监测站。我提议我们应该立即采取行动。”

“采不采取行动该由艾尔德族长来决定。”

塞尔请求首相带他求见艾尔德族长。

“希望不大,”首相皱着眉说,“族长很少接见任何人,除了是他的老朋友和议会的元老。”

经不住塞尔再三请求,首相答应了他的要求。不一会儿,塞尔被叫了进去。他开始的时候有点紧张,毕竟他是第一次跟艾尔德族长谈话。他开始描述搜寻者的时候,族长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询问他伏米伦观测站实验室的仪器和录音装置破坏的情况。

“回族长,它们都被摧毁了。”

“你们应把它们重新修好。”

“回族长,搜寻者——”

“别提她了,”族长威严地喝住他,“你的责任更为重要,立即行动起来,绝不准延误,迅速抢修实验室摧毁的仪器和录音装置,并在光圈外建一处新的监测站,密切注意黑色伴侣黑洞的动向。”

费尔弥悖论(根据20世纪物理学家恩利科·费尔弥的名字命名)指关于其它地方是否存在智力的两种截然矛盾的观点。人们相信,像地球这样的行星数不胜数。宇宙学原理表明,宇宙的每个地方都有生命和大脑的进化过程。从逻辑上讲,即使是一个超越人类水平的技术文化,只需几百万年就可扩充至充满整个星系。然而,地球上的生命虽然进化了数十亿年之久,却似乎仍然与其他星球隔绝。人们过去常用这个悖论来支持一个观点,即人类是孤立的,独一无二的。

第十九章

奎恩躲在一堵破墙后面烧焦了的瓦砾中,他身前的这幢建筑物差不多早已被天网坠毁时的碎片夷为平地。他龟缩在那里直到霜气浓重的黄昏,看着枪炮在桥边晃来晃去,一些逃难的人远远就避开,但更多是人无畏地站在那里。

坦克轰隆轰隆地经过他身边,停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在坦克的后面,升起了一个正方形样的东西,突然发光,是个显示屏,科万家族的旗子在里面迎风招展,慢慢地出现一个人,正在讲话。尽管距离有点远,但奎恩从金色的胡须和罗曼诺夫似的鼻子仍判定出他是谁。

“地球上的同胞们——”

放大了的声音一下便传到他的身边。声音越过废墟,从河对面断垣残壁处传来回音,虽然回声变了味,但仍有一种催眠的魔力。

“地球上的同胞,来自阿兹特卡太阳乡村的同胞,我现在向你们训话。我是杰生·科万,光圈站的上将。我刚从一场太空战役中返家。我们尽管目睹了难以言喻的灾难和恐惧,但我们决没有被击败。

“我本人也遭受了悲伤的打击。你们也许还没有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因为事先进行了新闻封锁,以利于调查这个案件。我尊敬的父亲,费尔兰多巨头,被人谋害了。

“血债一定要血还。太阳帝国安全部已经最终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两个男人卷入了其中,一个是圣族的恐怖分子贝尼托·巴拉卡,由于我父亲英勇自卫,他已当场毙命。其同犯仍在逃。

“在逃的同犯来自光圈站,名叫奎恩。他杀人的动机仍不清楚。

安全部怀疑他已及时逃到地球上躲藏了起来。有关在逃嫌疑人的资料及肖像接下来将播放。欢迎检举揭发重要线索,必有重赏!”

“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杰生·科万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倾注了无限情感。

“我希望大家都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我乞愿大家协助我解决这次人类历史上最深刻的危机。

“最最亲爱的地球上的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遭到了太空异族的袭击,这是我们的失职,是太阳舰队在太空与蜂拥而来的怪兽作战时疏于对后方的防范,对于你们的悲痛和损失,我深表同情,而我更欣喜的是,又回到了大家中间。

“我请求能与你们分享我的希望和坚定的决心:太空异族尽管令我们损失惨重,但我们决不屈服,他们也并非不可战胜。我们在太空中同他们作战,但现在我们发现更可怕的敌人正在地球上。

“他们就是陈氏家族!

“他们背叛了科万家族,背叛了整个人类,他们的野心是做宇宙的独裁者。他们矢口否认我们在太空中有敌人。他们派人渗入太阳舰队和安全部,销毁我们进行太空作战的证据。他们的狼子野心,就是背叛,就是削弱我们保护你们的力量。”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没有得逞,我们最终赢得了这场太空大战的胜利。我们利用激光武器把懦夫似的入侵者击沉在太平洋。我们有信心相信,其他入侵者不敢靠我们太近。

“我亲爱的地球上的兄弟们,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修复太空异族和陈氏家族破坏掉的东西。我将与你们同呼吸、共命运。我最亲爱的兄弟们,我们正处于人类伟大的新纪元。天网已经坠毁;世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信息流被切断;交通受阻;圣菲尔停产;绿色食品库存有限;我们正面临着饥饿、苦恼和社会动乱。

“朋友们,这些都是可怕的消息,我同你们一样痛苦。但灾难并不是我们未来的全部,相反,我们要尽快消除这些灾难,共创美好的未来。

“和我一起努力吧,朋友!有了你们的信心、信念和汗水,我们一定能在这片废墟上建设一个新世界。我们一定要采取得力措施,尽早消除打砸抢,尽快找到新能源确保你们平安,确保城市充满生机,生产粮食,重新运转。天网虽然垮了,但科万家族并没有垮。我伟大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我会继承他的遗志,为你们的幸福和平安奋斗一生,我乞求你们的忠心,和我一道夺取伟大的胜利。

“在我们这片伤痕累累的地球,我还要提醒大家,我们正面临着另一个敌人,一个比陈氏家庭更邪恶的敌人,一个比太空任何怪物都更可怕的敌人。这个阴险狡诈的敌人自命为启示者!

“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都已听说过他,甚至还有些人被他的妖言所蒙骗。

“听我说,地球上的同胞们,我不想和那些自称是圣族人的人们争辩,我有自己的预言——一个令你们大吃一惊的预言。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启示者!

“他所谓的电视讲话只不过是一出恶毒的花招。太阳帝国安全部在调查杀害我父亲凶手的过程中,捣毁了恐怖分子贝尼托·巴拉卡的老巢。他们的发现令我们大家大吃一惊:所谓自封的启示者——那个喋喋不休自称是由三位一体上帝代言的大骗子——其实是电脑模拟出来的产物!

“那两个刺客——”

杰生低沉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讥笑声淹没。

“骗子!”衣衫槛褛形容枯槁的路人齐声大吼:“骗子!骗子!”

长把子的激光枪在人群前晃来晃去,以示威胁。但没有人理会,个个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捡起石块朝显示屏砸去。屏幕霎地一黑,显示屏整个掉在地上。激光枪哒哒地朝人群扫射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太阳舰队仍在赤道上安全活动,”杰生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我们在地球上的所有部队也正在集结。作为我父亲法定的继承人,我有权号令三军。

“我有办法使你们生存下去。天网的坠毁固然是一个惨重的损失,但我保证能找到新的能源使我们的世界重新运转——一种全新的能源,更好的能源。

“那就是核裂变产生的能量——”

这时呼啸而来的导弹穿过烟雾缭绕的夜空在显示屏前爆炸了。

激光枪也突然喷出了火焰。朝燃烧的城市还击。愤怒的人群趁机一哄而上,雨点般的石头砸在激光枪上,哒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奎恩躲在几百米远的瓦砾中抖了很久。他一直在思考听到的消息。要是杰生重新捉住了索森,夺回了反应器,他的一切希望和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吗?但要是索森还没捉住——他心中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爬过那道断墙,避开慌乱的人群,朝身后那座鬼气森森的城市瞥了一眼,重新踏上了前往苏达达·巴拉卡的道路。

暮色越来越重。他一瘸一拐地行走在堆满垃圾和废墟的人行道上,最终看见了一辆空车,便爬了进去,心想要是能开走就好了。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挡风玻璃被一颗子弹穿透,干瘀的黑血还残留在驾驶椅上,可惜无论他怎么用力,发动机也无法启动。

他又冷又累又饿,缩成一团辗转难眠,他心头一直想着杰生和启示者之间这场战争。他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尽管杰生夸口太阳舰队仍在太空活动,但他们的基地和供给设施无疑已随天网一道倾覆,仅仅依靠地球上残存的安全部的兵力目前显然是无法击败圣族人,毕竟百年来的巨头们消除圣族人的努力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但是他也看不到三位一体上帝属下的士兵和百人队长们的胜利曙光。也许他们现在被暂时的胜利所陶醉。启示者有关灾难的预言竟这么神奇地得到了验证,但对于他们这些在地球上生活的几百亿人来说,没有了食物,没有了能源,也就没有了任何获胜的希望。

他自己会是胜利者吗?奎恩也不抱太多的幻想,走投无路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准备出卖他,以向杰生邀功请赏。

他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断断续续,梦魇无边无际:他和敏迪疯狂地逃离即将消亡的地球,躲避从天而降的长着奇形翅膀的怪兽。

一声嘶哑的吼声把他弄醒,好像有人又在挡风玻璃上擂了一拳。他躺着没动,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他又迷糊了一阵,天蒙蒙亮了,烟雾缭绕的天空垂得更低,一阵刺骨的北风吹过,洒下片片雪花。

他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光,跳出车子。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是一辆货车。昨夜那个打劫的家伙偷去了他的一切,连一点面包屑也没给他留下。

他饿得头发晕,但还是硬着头皮步履沉重的前行。路上扔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布娃娃、航天飞机玩具、钟表、图片、书籍、磁带以及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的废纸。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他能吃的东西。

他来到一条大街,前行不远便见一堵灰色的水泥围墙,约三米高,墙顶上扎满锋利的铁尖,缠着电线。围墙上挂着一块写着黄字的标牌:

太阳公司

阿兹特卡终端电力局

未经巨头允许

不准擅自入内

他沿围墙朝南一瘸一拐地走了几公里,找到一处大门,门前围了一大群人,门口放着激光枪,太阳公司的旗子插在枪把上迎风招展。这时扬声器里的声音镇住了窃窃私语的人群。

“走开!走开!非太阳族和公司职员不准入内,入内要登记,检查证件……走开!走开——”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带着木桶板,少数几人持有枪,其中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正在大声煽动人群。

“烧死这群硕鼠!”

一个黄头发的男人正在大声疾呼。“烧死这群硕鼠!他们把大量的粮食贮藏在围墙里面,应有尽有,我们一定要开仓放粮。兄弟们,加入圣战吧!我们死了,三位一体的上帝会赐福给我们的。”

奎恩绕过人群,从边上溜开,继续朝南而行,大街变得越来越空旷。他穿过一个大大的花园,注意到树上都是光秃秃的。出了公园后的建筑看上去比先前的要新要高,这里没有天网的残骸,所以没有大火肆虐。此时天上滚滚的浓烟如今看来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

一辆轿车无声地从转角处驶出,停在他面前。车顶上有个绿色的地球仪,司机是个戴着绿帽子的黑人。

“先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想——”奎恩倦意顿时全消,清晰地答道,“我想见一见克劳迪奥·巴拉卡。”

“对不起,先生,不是你一个人想找他,我们那里已收留了太多的避难者。”

“让我——让我和他谈谈好吗?”

“谈谈,”司机按了声喇叭,尖酸地说道,“你以为他会跟一只脏兮兮的老鼠谈话吗?”

“你告诉他——”奎恩斟酌着词语,尽可能能为他赢得食物、温暖和一丝希望,“告诉他我叫奎恩,从光圈站来,是奥拉夫·索森博士的儿子。”

司机看了看他同伴。

他的同伴耸了耸肩,盯着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想怎么样?”

“告诉他我认识他的侄女敏迪。”

“敏迪?”

“告诉他——”奎恩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直打哆嗦。“我认识他的儿子贝尼托·巴拉卡。”

“贝尼托?”司机皱了皱眉,好像动了心。

奎恩想抓住机会,便说道:“告诉他我看见贝尼托·巴拉卡死了。”

“死了?”司机把头傅出车窗,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死在哪里?”

“科多——科多,”奎恩的牙齿冷得直打架,“就在巨头遇刺的时候。”

“你等一会儿,先生。”车里的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我们替你通报。”

司机把轿车的窗子合上,开始拨打车上的微型电话。奎恩站在寒风里又瑟瑟发抖地等了很久。

“好吧,先生,”司机说话的口气小心翼翼了许多,“他决定见一见你。”他们先把奎恩锁进轿车后座的一个铁笼子,当车停到一排高大的白色柱子前才放他出来。屋里出来了两个头戴绿帽子的黑人,直接护送他进了一间卧室。

“主人把你当客来款待。”他们站在门边警戒,好像他是一个危险的囚犯。“他会在方便的时候见你。”

他们随后带他去沐浴。热水淋在寒冷而又肮脏的身子上真是一种无穷的享受。他们拿了一套干净的绿色太空服给他换,这套衣服很合身,奎恩心想,这肯定是贝尼托的。洗完沐浴后,他又吃了一盘热乎乎的饭。饭饱之余,他觉得十分疲倦,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他们把他叫醒,他已不知道睡了多久。

“起来,先生,主人现在要见你了。”

奎恩极不情愿地爬起来,跟着他们乘电梯来到一间摆满古迹的长屋。屋里雕花的大理石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上散落着几本因年深日久而发黑的古书和几幅旧画。奎恩特意注意了有没有监视器,但没有看见。

屋里没有人,中间有一张大的方桌,四周放着椅子。透过房间大大的窗子能看见外面正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奎恩想,大地真干净啊!有那么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这里成了他逃难的孤岛,他终于渡过了恐惧和死亡的海域,成功地上岸。“先生,请进。”护送他的人做了个手势。

他进了长屋,穿过旁边的拱门来到一个小房间。克劳迪奥·巴拉卡取下戴在头上的耳机,从一堆电脑仪表板后站了起来。他长得虽瘦,但很结实,一张黑脸神色冷峻,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着流星即将燃尽的光芒。

“你说巨头是你杀的,是吗?”

克劳迪奥那双冷酷的眼睛和他冰冷的声音击碎了奎恩刚才渡过劫波的短暂幻想。他突然觉得四肢冰凉,软弱无力,像生了场大病一样。他害怕会犯下什么愚蠢的错误,葬送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是奎恩,”他已经麻木,已经迷糊,再也想不出什么聪明的招式蒙混过关,只好老实说,“被控谋杀了巨头。”

克劳迪奥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听过杰生的电视讲话。”

“我的确在谋杀现场。”奎恩打定主意绝不在那双无情的眼睛前显得有丝毫畏缩,便说道,“我看见了谁才是真正的谋杀者、凶手、可惜他死了。”他停了会儿继续道:“他就是贝尼托。”

“我的儿子,”克劳迪奥那张黑脸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他那双冷酷的眼睛分明闪出了野兽的光芒,“他是我们的英雄。”

奎恩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他尽力装得十分平静地说:“我回来是为了找奥拉夫·索森博士。我去世的妈妈——”

“你先告诉我是如何到这里的,”克劳迪奥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又是如何逃出科多的。”

“我很幸运。”奎恩想,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温暖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呢!“贝尼托潜入暗道后,忘了把入口门关上,我就从那里逃了出来,躲进索森的实验室,科多坠毁时,我乘索森为贝尼托建造的飞船逃得一命。”

“贝尼托的飞船?”克劳迪奥好像很吃惊地问道,“飞船现在在哪里?”

“停在我停的地方。”面对克劳迪奥咄咄逼人的追问,奎恩十分紧张,“我从简诺特来,希望得到索森博士的帮助,在光圈站,我们需要他设计的发动机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嗯?”克劳迪嘲笑地问道,“为什么你又来找我呢?”

“因为——因为我们正在同太空异族作战。”

奎恩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并非孤立无援,鲁恩桑——就是我妈妈用来作实验的天鱼——就和我一起在飞船上。要是我不把它送回适应它生存的地方,它就得死在那里。她们手里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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