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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伏诡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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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卫军摊手说:“那就无能为力了,我只是去看风水的,其他都是额外劳动,再说缠住他的兽灵已经与宅镇同化,严格意义上来说,附在吴老板身上的不是鬼魂,而是神明,你还记得宋玉玲说的十二神云纹家具吗?那十二神其实就是驱鬼神方相所收服的十二凶兽,的确有人用它们的来镇宅,镇的是阴宅。”
“阴宅?你说是墓穴?”李安民愣了愣。
“按阳宅的风水来看,那栋别墅布置的并无不妥,只是内外都过于方正,因为有方正聚阳,易生罡气祛阴的说法,起先我也没在意,直到发现十二神云纹家具才有所察觉……吴老板的别墅无论是外型还是风水都是按阴宅的标准来布局,楼柱的赑屃脱壳成龙即乘生气而去,所谓宅镇根本就是个空壳,而那十二兽……与其说是宅镇,倒不如说是守墓的更贴切,既然十二兽守的是死者,惹上兽灵的吴老板很有可能是被认作为危害墓穴的对象。”
李安民用食指抠起脑袋:“你说……你说吴老板发什么神经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弄成个墓穴?”
“那别墅是吴老板的没错,建别墅和布置风水格局的人可不是他,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那么大,多少有些见不得光的经历,也许是被他得罪过的人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叶卫军像在说件很寻常的事。
“谁会用这么麻烦又悬乎的办法?不如直接制造事故还来得更有效率。”
李安民只是随口一说,没过几天,炮筒到店里来拜访,拿出一份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吴老板在别墅里被吊灯砸死的新闻,文字中间有张别墅的俯视图,从这个角度看,完全就是一副巨大的棺椁。
炮筒还带来了现场照片,吴老板就坐在他惯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上半身全部被淹没在吊灯里,两条鲜红的腿笔直地搭在茶几上,方方正正的茶几就像个倒置的小型棺材。
“警方按意外事故来处理,此外,还在茶几的柜子里搜出了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儿,据宋女士说是吴老板的收藏品,我挺在意的。”
炮筒挑了几张照片出来,是鹿茸、熊掌、象牙等动物某部位的标本,还有装着蜈蚣虫豸的药罐子,叶卫军琢磨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若按阴宅布局来看,摆放茶几的位置是穴心,在穴心置物易招地灵和怨气,吴老板是做动物药的,会放这些糟心的东西在身边吗?”
李安民想也是,吴老板这人挺爱炫,字画山水图古董艺术品都放在外面,真当收藏物应该会摆上壁柜展示,哪会偷偷摸摸存在茶几底柜下,那茶几的形状本来就够像棺材的了,再装上死物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棺材盒子。李安民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连忙甩头。
如果不是吴老板放的,那还会有谁?能够自由进出别墅,与吴老板亲密无间,只有提供了那套十二神云纹家具,促成这一风水格局的宋玉玲,但这些都是无法证实的事了,唯一知道的是吴老板死后,他的药业公司被吞并,成为另一家企业的附属分公司,而宋玉玲被任命为分公司的运营总监,据说那家企业是家族企业……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再也没有后续。
叶卫军说的没错,真正看到吴老板意外身亡的消息,李安民确实高兴不起来,之前无心说的一句话这么快就应验了总是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好像人是被她咒死的一样。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叶卫军总是把话留到尘埃落定才愿意全盘托出,没确定的事说出来难保不会变成造口业。
不过这次倒像是故意有所保留,总觉得他心里通透的很,早就把事情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卫军哥,你早就知道祸根不在卢百顺身上了对吧,那时送走卢百顺就是在加快吴老板的死亡速度啊。”李安民阴暗地猜测他或许就是这么个用意。
叶卫军敲她脑门:“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阴险小人么?卢百顺在阳间停留太久,又受到罡气侵蚀,再迟一步,他就会魂飞魄散。”
“原来你是为了那老爷子着想,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哪~”李安民咧嘴笑开,就算对吴老板见死不救,她也不认为能和“阴险”两字沾上边。
叶卫军对她没心没肺的称赞颇不以为然,掏出一个信封塞过去,“给你的,这次的酬劳也有你的份。”
李安民接下一看,这不是吴老板给的辛苦费吗?厚实的一打毛爷爷,托在手上像砖块,她不是不爱钱,只是这现金数量远超过生活水平线,拿在手里烫上心头:“可以不要吗?他人都死了,这钱……我看着难受。”
叶卫军也不勉强她,接回来说:“这样吧,我替你办张卡,这些钱和日后的酬劳我会打在卡上,不经手就不难受了吧。”
“我没想过要拿这个赚钱啊,而且也没干啥事实……真收了总觉得挺……挺过意不去的。”她对这笔钱的感觉就是——天外横财。
“别不好意思,打杂的也有工资,该你的就是你的,对了,我在你的报酬里扣下了买招财龙龟的钱。”叶卫军从口袋里掏出发票在她脸前摇了摇。
李安民一看数额,差点没厥过去:“三……三千?就这小玩意儿?”她小心翼翼地把坠子拎到眼前。
叶卫军还说:“你这个贵在开光上,实用价值有保障。”
是的,自从有了这只龙龟,李安民眼不花了心不热了,在大马路上捡到人民币的几率提高了——这才是重点……而且这龙龟的背还能掀起来,里面是空的,专门用来装茶叶和米粒等辟邪物,设计得真够周到,比起其他装饰物,实用价值的确是杠杠的。
叶卫军说吉祥物和法器的作用因人而异,尤其是兽类的器物,放到心思不正的人手里也许就会变成凶物,被尊为神兽的兽类大多根基不正,有部分更是由凶兽驯化而成,兽的爱僧比人更加纯粹分明,越是纯粹分明的感情就越容易被执念左右,或是不问缘由誓死追随,或是迷失本性变得凶残暴戾。
李安民听过之后更觉得这贵死人的龙龟成了烫手山芋,于是她每天早上摸三下,晚上摸三下,借此传达善意,相较于兽灵来说,李安民更怕人的鬼魂,可能在她的印象里,动物伤人大多是出于自卫和饥饿的本能,而人伤人的动机却远远不止是本能可以概括的。
记得谁说过,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本能驱使就会无故残害生灵的只有两种动物,一种就是人类,另一种是——河马,真巧,都是杂食的……
【轻松过度】接丧送衣01
白露后天气转凉,气温说降就降,前两天还穿着短袖单衣,下了场雨毛衣就上身了。公寓阁楼上特别冷,李安民带过来的棉被偏薄,捂不住热气,导致她常在凌晨被冻醒,好在叶卫军有条许久不用的单人军被,旧是旧了点,好歹能御寒,就慷慨地送给她了,这不,又多了桩雪中送炭的情分。
有天在楼下喂猫时,李安民听街坊提起小百花巷的大市场,说那儿开了家纯手工的棉花作坊,师傅手艺好,价钱也比别的地方公道,她听了灵光一闪,心想那床军被太老旧了,里头棉絮干结发硬,不如把两条薄的弹成厚被子,一床就足够过冬了。她是行动派,主意拿定也不耽搁,上楼后手脚麻利把两条被子打包捆上,吭哧吭哧扛着走。
小百花巷就在地下隧道后面,街市紧邻城隍庙,多是卖旧货和古董的小摊子,看起来破破烂烂,巷子倒是挺深,内部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头,棉花店就开在这一堆商铺中,十多个平方的小房子里放着一张木板台子和一架弹花机,杂物多得没处插脚,两年轻小伙正站在台子边上压棉花,店门前棉絮翻飞。
李安民连打了几个喷嚏,叫了声:“老板。”
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老大爷,五六十岁的年纪,瘦瘦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很精干,老大爷姓陈,干了几十年的“弹棉郎”,是个老手艺人,见李安民来照顾生意还挺惊讶,如今被子款式繁多,只有老一辈还坚持用棉被棉胎御寒,像她这样扛着棉被巴巴找上门的小年轻可不多。
李安民挠着后脑说:“我就是睡不惯轻被子,身上要盖得厚重才踏实。”
“要都是你这想法,咱这老行当就有盼头咯。”
陈师傅看过被子,建议她再加四斤棉花,正好够做一大一小两条,大的盖、小的垫,光做一条有些浪费,李安民觉得有理,也没意见。
她这趟来得巧,正赶上晚市,四点一过,街边摊就摆了出来,每个地摊占地不过三五尺见长,摊与摊相连,方毡子上堆满了货物,什么字画、陶瓷、鼻烟壶、旧时书报……可谓是五花八门,李安民对逛商场是没什么兴趣,可转地摊就有趣多了,就这么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黄昏,天上云层变厚,乌压压的连成一片,竟丢下雨点来,看这雨滴像爆豆子似的啪嗒啪嗒打在地上,估计没一会儿就要变成倾盆之势。
摊贩们忙不及地收摊子散市,李安民没带雨伞,正犹豫着是要冒雨回家还是找地方先避避,两边一张望,瞧见前面拐角处有家布店,她几大步跑到巷口,心说既然弹了棉胎不如顺便看看被套,到人家店里避雨也得找个由头。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角的故障路灯一时亮一时暗,发出嘶嘶的电流声,路口的风很大,夹着雨直往领口里灌,李安民拢紧衣服往店里钻,跨过门槛后一脚踏空,她赶紧抱住门框才稳住身体,原来这家店开在地下,比外面的街道低出三尺高度,门槛后面就紧连着一条向下的台阶。
李安民暗叫好险,顺着台阶朝里走,这间店门面很小,没怎么装潢,脚下是水泥地,四面墙壁都没做面层,顶上悬着钨丝灯泡,灯泡上沾满了灰尘,发出来的光灰蒙蒙的,左手边一条长柜台从前墙接到后墙,坑坑洼洼的木板面上放着各式布料,墙上还挂有许多成衣,都是过时的样式。
店里只有个老太,头发花白,用黑丝网套着发髻,身穿老式的蓝布褂子,布纽扣斜着扣在腰间,她站在柜台后面,两手搭在台上,十根指头粗得像萝卜,明显是干粗活的手,都七八十的人了还要辛苦守店,身边怎么也没个帮衬的亲戚?看这情况,店里生意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李安民看到年纪大的老太就会想起奶奶,鼻子微酸,心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好歹照顾一笔生意,于是走上前问:“婆婆,你这儿定做被套吗?”
“有,做衣服的,做被子的,什么布料都有。”老太笑眯眯地应声,说话的时候腮帮一鼓一鼓,像在吃东西,她踮着脚颤巍巍地挪到一处,指着几匹布道,“做被面子呀,这些花样最走俏。”
李安民一看,全是缎子,她又看了其他面料,不是缎类就是深色的毛料,比较适合老年人,老太可能是把她说的被套和翻被子用的被面给搞混了,也无所谓,说起来比起布袋子似的被套,李安民更喜欢翻得平平整整的被面,怎么睡都不会跑位,就是拆洗起来麻烦些。
她挑了款绿色牡丹纹的,报了大小尺寸,老太量好裁了,连着被里子的白棉布一起叠好,又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黑布铺在柜台上,把面料放上去打成个包袱。
李安民奇怪怎么不用塑料袋装,但看她做的细心,也就没说什么。外面的雨声渐息,李安民付了钱道过谢,拎着包袱打算出门,老太一把拉住她,五根手指像铁棍子似的掐在她膀子上,这老太老归老,力气倒是不小呀。
李安民正要问她还有什么事,就见她慢条斯理地抬手朝后门一指,瘪着嘴说:“走错了、走错了,该从那儿出去。”
李安民刚想说自己对这儿不熟,那老太就从柜台底下钻了出来,抓着她的手腕朝后走,到了后门口把她往外轻轻一推,掩嘴笑道:“从这儿直走就出去了。”
后门外是条幽暗的窄胡同,胡同口能看到亮光,应该是条近路,李安民转头道谢,那老太已经颠啊颠的走回店里。
李安民拎着黑布包袱往前走,雨是停了,偶尔丢两滴点下来,空气中带着股土腥味,胡同狭窄得只够三人并行,两边墙壁湿漉漉的,李安民尽量往中间走,免得把衣服碰湿。
拐了两个弯后道路宽敞起来,偶见一两个穿雨衣的行人踩着自行车匆匆而过,这条胡同没有岔道,就是七弯八绕的特别长,越往前行人越多,可见离大路不远了,李安民加快脚步行走,出了胡同口一看,傻眼了,怎么是片烂泥地?
正好有个女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她连忙拦上前问路,那女人穿着灰绿色的雨衣,帽檐压在眼睛下,把脸遮去了一半,听完李安民的话后,她咧嘴微笑,轻声说:“不远了,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李安民像找到明灯似的连声说谢,跟在女人身后继续朝前走,踩在泥地里的感觉湿软黏腻,再怎么小心,落脚抬脚间也会带上泥水,李安民的裤脚湿透了,贴在腿上凉凉的很难受,她弯腰把裤脚卷起两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女人已经走出老远,李安民跑了两步跟上前,鞋底踩在泥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荒地上带着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寂静……周围不时有行人往来,为什么只能听见她一人的脚步声?前面的女人走那么快,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这太不合常理了,仔细看,她虽然踩在地上,脚却没有陷进烂泥里,抬起来的时候甚至不带半滴泥水,像是根本没沾地似的。
其他行人也一样,垂着头安静地行走着,来去匆匆却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李安民发现他们的脸很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的青白,跟她往同一个方向走的人手里都拿着个黑包袱,还有个蹬三轮车的,车上蒙了整块黑布。
李安民浑身冰凉,背脊上窜起一股寒意,她究竟是走到什么地方来了?现在该怎办!继续跟着走?肯定不行!还是趁没走远赶紧回去吧!
脚跟刚一转,手腕就被抓住了,刚才还在十步外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在眼前,对着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李安民从她嘴里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顿时从头僵到脚。
那女人歪着脖子露出诡异的笑容,呵着气一字一顿地说:“马上就到了。”说着慢慢转过身。
她转身的姿势让人看了惊骇异常——身体纹丝不动,先把头硬扭了一百八十度,紧接着再挪动脚步把身体转正,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好吧,不正常的人也做不到!
女人拽着她飞步往前走,手劲大得出奇,五指像铁箍子一样箍在腕上,李安民怎么也挣脱不开,前面不远处横着条小河,照这路线下去肯定是要直接冲进河里,这女人不会是想把她拖下水淹死吧!
李安民拼命往后犟,大声喊道:“快放开我!”
女人停下脚步,头朝两边来回晃动,幅度大的好像要把脑袋晃下来似的,每摇一下就从颈子里传出“蛤喇”“蛤喇”的声音,这声音听的李安民毛骨悚然,就见她刷的扭过头来,冷森森地说:“别急,就快到了。”雨衣的帽子随着转头的动作被甩落,整张脸露了出来,这女人没有眼珠子,死白的脸上赫然多出两个血窟窿。
李安民倒抽了口气,恨不得立时晕死过去,她相信就算她晕了,这女鬼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拖着她走,李安民想她会说话,指不定交流一下还有活路,忙低声下气地哀求:“大姐,我还有事没做完,不能跟你去,你就发发善心放开我吧。”
“别急,马上就到了。”女鬼还是那句话,这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她是真听不懂还是铁了心要拉人作伴?
眼见着就要到河边了,李安民刹不住脚,脑袋里嗡的闪过三个字——死定了!就在她即将放弃挣扎,准备给这女鬼一拳做了结的紧要关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达轰鸣声,两束探照灯光打过来,女鬼“唧”的发出一声尖叫,缩回爪子仓皇逃窜,跑到河边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轻松过度】接丧送衣02
叶卫军把摩托车开到她身前停住,拍拍后座,粗声命令:“上来!”
李安民二话不说噌地跳上后座,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救星来了,她也安心了。叶卫军僵了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发动摩托车一路狂飙而去。
一回到家李安民就等不及脱了衣服洗澡,不管怎么洗,怎么刷,鼻子里的臭味始终消除不掉,洗完出来后,她瞧见叶卫军在厨房里下面条,左手碗右手筷子,挺拔的身姿往灶台前一站,衬着蒸腾的热气,看得人直觉得窝心。
李安民走过去帮忙,顺便问:“卫军哥,你怎么会在那里?”
“去找你的,这么晚不归家,我能不担心吗?打手机又没人接。”叶卫军把筷子给她,在锅里加了小半碗冷水。
李安民搅动面条,挠着脸说:“手机忘带了。”不过也幸好没带,在那种生死一线的当口哪儿有时间接手机?等话讲完人也进水了,到时他老哥还得费心思从河里捞人,也不知道捞出来是死的活的,想想就后怕。
吃完热腾腾的酱油面后,嘴里味道终于舒爽了,李安民拍着肚子靠在沙发上缓气,叶卫军把黑包袱放茶几上打开,无力地问:“小姐,你买这些布要做什么?”
“做被面啊,我今天去弹了两床棉胎。”李安民觉得缎面颜色太鲜了,在钨丝灯下看不出来,这会儿换了日光灯怎么看怎么刺眼。
叶卫军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瞟向她:“这是寿被面料,给死人用的,你要拿它给自己盖吗?”
李安民懵了,她啥时候买了寿被的布料?这实在让人想不通啊!第二天放学后,叶卫军陪她一起去拿棉胎,走到那个拐角处,布店还在,不过是家寿衣店,她居然跑寿衣店里买被套!昨天怎么就不多看两眼招牌?而且店外分明挂寿带,她不知道是被什么糊了眼睛才完全没注意到。
今天再看,店内布置跟昨晚见到的大差不差,顾店的还是那个老太,但她说没见过李安民,也不记得有买过布料给她,自然不接受退货,当时付钱拿货连张收据也没要,李安民也只好认倒霉。
叶卫军带她到附近的茶馆吃晚饭,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这个角度正对着街市,能看到巷子口的动静,已经有不少小贩开始收摊了。
这茶馆是先付钱再上菜,叶卫军随便点了几样小吃,把钱放在托盘里递上去,收钱的大婶拿起纸票一张张放在鼻前嗅闻,把几个硬币丢在茶杯里,这才开单子闪人。
李安民说这是怕人得传染病呢还是怎的?有这么待客的吗?叶卫军喝了口茶,说:“附近商户都用这种方法来辨别真钱假钱。”
李安民奇了:“还真没听过这辩假钱的法子,不都是用摸的?实在不行买个验钞机就搞定了。”
“硬币投水里,沉底就没事,浮起来就是蜡做的,纸票上若有臭味或是泛黄,就可能不是真钱,天亮了十有八九会变成冥币,这是鬼把戏,验钞机可验不出来。”
叶卫军说对面的城隍庙原是座惩威楼,建于明成祖时期,本是用来惩治不言民间疾苦的地方官吏,到后来却变成东厂坑害良臣的私监,明朝灭亡后,惩威楼被拆除,改为一个市场,尤以夜市的生意最为兴盛,多是卖旧货古董的,有人白天不好意思去买旧货,卖古董又怕被人说败家,趁着黑灯瞎火交易,你不识我,我不瞧你,给买卖双方都留个面子。
没多久问题就来了,很多小贩天亮收摊后发现钱里混杂着纸铜钱和蜡币,大伙以为是宵小之辈拿假钱滥竽充数,各自留了个心眼,收钱时打着灯笼仔细辨别,可还是没用,在手上看着好好的钱,到白天就变了样,这才想到可能是惩威楼里留下的怨气太重。
众摊贩集资请来术士做法,术士在市里溜达一圈,说这处是阴阳交会点,住那边的兄弟姐妹也要出来买东西,子孙孝敬的,钱多花不掉,逢年过节出来淘淘字画古玩,缺钱的也可以来收破烂。这收鬼是没法子收的,收了叫犯阴法,会折寿,提议建座城隍庙保护百姓安全,鬼出来逛街买东西不是什么大事,要害人就不行了。
直到今天,小贩们摆摊做生意还会准备两套行头,一套卖给人的,是真东西,一套卖给鬼的,是纸糊的祭奠物。
小茶馆也保留这套人鬼殊途的经营方式,如果收到假币,那就不上真菜,店里长年配备蜡做的贡品,再点上三炷香就算招待过好兄弟了。
李安民估计那套贡品从来都没用过,真见鬼了店还能开得下去吗?别人都在吃饭,就一桌上点香,客人看的不膈应才怪,建庙也好,做表面形式也好,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像昨晚那张带血窟窿的脸往人面前一杵,谁还能心平气和的做生意?光回想一下就浑身起皮,没有叶卫军及时救场,今早她就变浮尸了。
叶卫军只说传闻,不发表主观意见,在茶馆里耗到月黑风高,对面亮起点点灯火,他指过去问:“夜市开场了,陪我去逛逛?”
如果他问想不想去逛,李安民会直接说回家,可是他问愿不愿陪,李安民还能说不吗,于是他们一人扛着一床棉胎,痛并快乐地去逛夜市了。
说是逛,还真是名副其实地走马观花,摊子边都不沾的,一步也没停地就看过去了,李安民看他连头都没怎么偏,到了拐角处的寿衣店倒是停了下来。
昨天急着避雨没怎么多留意,今天站在这胡同口却很明显地能看出差异来,前面夜市热闹非凡,这条老胡同里却黑咕隆咚,一面是灰白交错的砖墙,一面是开在地下的店铺,只有两三家还张着灯,其他店全都打烊了。
胡同里没有路灯,巷口的灯光只能晕照出一小块范围,却让照不到光的地方显得更加幽暗,明明是条死胡同,却从里面倒灌出阵阵阴风,夹杂着一股潮湿的霉气,吹在身上发黏。
叶卫军说:“这就是传闻中的阴阳交会点,附近居民商户也有看过阴兵借道的现象——据说。”
在他说话的时候,李安民看见一条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是个穿蓝布衣和军裤的长发男人,
这身土里土气的打扮好生熟悉呀,在哪里见过……记得初到镇上时,抢包的三人团伙当中就有他,但那不是一时产生的幻觉吗?如果她看到是过去曾发生的场景,会有这个人的存在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长毛男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进不远处的寿衣店,叶卫军说“走,进去看看。”拉着李安民紧跟在后面进了店。
除了长毛男之外,店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客人,三人竖成一列排在柜台前,老太依旧像昨晚那样笑眯眯地待客。叶卫军对李安民做了个“嘘”的手势,牵着她排在最后面,李安民从长毛男身上闻到一股酸臭的气味,她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神朝下一瞥,当即胃酸上升,这男人的手是怎么了?整条手臂全都溃烂流脓了呀,烂肉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肉瘤,黄水不停地从□里渗出来滴在地上。
李安民吸了口凉气,被叶卫军从后面捂住嘴巴,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把堵在喉咙里的尖叫吞回去,偏脸点点头,表示自己能支撑得住,叶卫军这才放手。
第一个男客提着黑包袱从后门出去了,女客人还在摸布料,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老太细声细气地说:“那款样式昨儿被其他人买走了,你再看看别的吧。”
女客人幽幽叹了口气,老太又道:“或者你自个儿跟她商量。”说着把手往前一指,“她就在最后头,你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把被子让给你。”
李安民脚一滑,险些没跌倒,那萝卜根似的手指正戳着自己呢!女客人缓慢地转过脸,又是那种骇人的转身姿势,先扭头,再扭身,青白的面孔上两个硕大的血窟窿,不就是昨晚上同路的女鬼吗?今天她没穿雨衣,一眼就看到颈子上的伤口,那是被利器横砍出来的,没砍断,只粘着层皮了,她走动起来,脑袋就跟着左摇右晃,“喀拉”一声,头颅被甩得挂在脖子后面,断颈处血肉模糊,隐约能看见白花花的颈椎骨。女鬼抬手把脑袋扶正,径直走到李安民面前,她显然没认出李安民来,只简短地说:“被子……我的被子……”
李安民靠在叶卫军身上,大气不敢喘一声,叶卫军动手把黑包袱拆开,露出绿色牡丹纹被面,女鬼伸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面料,接着把两张纸钞放在被面上,叶卫军低声说:“放心,过两天来取吧。”
女鬼似乎满意了,咧开大嘴露出阴森的笑容,面料也不拿,摇晃着脑袋走出后门。
接着轮到长毛男,老太捧出黄麻布打成包袱给他,说道:“你生前夺人财物,死后仍不知悔改,就算抢得再多散钱,我也不敢把上好的料子给你。”长毛男用烂糊糊的手臂捧着包袱也匆忙离去。
等把“客人”都打发走,老太才回过头来招呼李安民,热络道:“又见面了。”
李安民走到柜台前盯着老太看了好半天,不明所以地问:“你白天不是说记不得我了么?怎么这会儿又认得了?”
老太从布扣上摘下帕子擦拭嘴角,看向叶卫军说:“老婆子我不方便道明,叫这位先生告诉你吧,他……”说到这里老太顿住话,呵呵轻笑了两声,接着道:“做风水的对咱们这行也多少该有些了解。”
叶卫军瞟了她一眼,转头对李安民说:“她是当冥差的,平常跟普通人别无二样,特殊时刻则要替阴间办事,也就是所谓的走无常,这类差事通常都会找阴气较重的女性来担当,由于生魂不惧阳气,既可以在人间停留又不会伤及鬼魂,人间有三姑六婆之分,走无常也设有三妇六婆之位,她便是六婆当中的接丧婆,再过不久就是寒衣节,她负责在节前分发买卖衣被给没有亲人祭奠的孤魂野鬼,拿了衣被的野鬼在节日当天是禁止出游的,这也是为了避免哄抢散财的情况出现。”
“先生果然是懂行的人,老婆子晚间当差,白天是不记事的,人的口舌不是说收就能收得住,万般在心头不如做一事忘一事。”老太缓缓坐在凳子上,又用手帕来回擦嘴。
叶卫军眼神微闪,沉声问:“既然你是当冥差的,昨晚为何把她推上无常街!”
“这你可怪不得婆子我,此前亦有新鬼托人焚衣立地的先例,小姑娘孤身来买寿被,我见她阴火忒盛,以为是魂魄所依,才好心为她指点明路。”
李安民心说:看错店进错门是我的错,但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被当成鬼也未免太扯了,好吧,大晚上跑寿衣店买被套这不是发神经就是鬼附身,也确实不能怪人家想歪。
“婆婆,这事儿都怨我,不过日后也难保不会有像我这样的糊涂蛋,真得瞧仔细些,不然半路被鬼害了该咋办?”
接丧婆笑着说:“有城隍爷镇着,哪只鬼敢放肆。”
李安民憋不住言明刚才走的那女鬼就想拉她跳河呀,接丧婆声称那是在带路,错把活人当成同伴了,那条河不深,就是跳下去也淹不死人。
李安民心想那万一要是条深河呢?跳进去不就完了蛋了?但这话她只放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因为接丧婆说本来昨晚那女鬼领了被子正要回路,被叶卫军开车灯一吓,逃走时把包袱给丢了,只好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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