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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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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给你们,一半算是给书场的朋友们压惊。”
两个洋人走了,绸衫客们也悻悻地走了,丢下几声粗口,和三、四块洋人留下的鹰洋。
“二位老板,这可是有头回没二回啊,我们开场子讲究和气生财,再这样折腾,咱这小庙可养不起您这样的大神了。”
书场老板一面数落,一面铮铮弹着鹰洋,还好,总算没怎么赔。
孙先生的脸依旧铁青着,柳老头拧着眉毛走到孙女儿面前,打算疾言厉色教训她几句。
“我的妈呀~~”
一直呆若木鸡的凤儿,此时却如梦方醒般发出一声尖叫。
“不行,别说万国商团并无实际战斗力,就算有,我们也只能保卫租界,不能帮你们保卫县城,更不用说城外的防务了!”
倪尔上校的官邸里,两个翎顶补服的清朝官儿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们是为了请援的事,特地来拜访这位洋官的,一位是署藩台(1)吴煦,另一位叫杨坊,名义上是个候补道员,其实是个家财百万的富商,上海四明公所的董事,此番“借师”的银钱,就着落在他和他的同行的钱袋上。
听得通事译出倪尔这番话,两日面面相觑,不免有些气馁。倪尔神色稍缓,接着说下去:
“不过也不是一点通融也没有,我的朋友雷因招募了一帮外国人,都是些有战斗经验的好战士,你们只要肯担负军饷和后勤保障,这支部队可以完全交给你们指挥,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你们的人了。”
和倪尔上校一起去看那些“属于自己指挥的洋兵”时,吴煦和杨坊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但看罢操演,告辞出门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
“什么‘好战士’,净是些泼皮无赖货色,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吴煦愤愤道:“通共才百来人不说,十之六七,还是马尼拉人,真正的西洋人寥寥无几,倪尔这厮,全无信义,非我族类,叵测,叵测啊!”
“大人也不必如此气短,”杨坊到底是商人,眼珠咕噜噜直转,两手十指,不住掐算着什么:“这些洋人桀骜固是桀骜了些,但您不见么?他们击刺放枪,那还是颇有准的,而且也并非都那么不堪,那个叫做华尔的卷毛洋人,下官看来便颇懂些驭下之术呢。”
“唉,反正咱们也没别的招,死马当活马医罢——杨大人,今晚咱上何处消遣啊?”
杨坊走到轿边,忽地停住了脚步:
“不行,下官还得去看看那些洋兵,他们费了我那许多银钱倒是小事,如果弄砸了,下官这身家性命,可都得赔在他们手上了。”
杨坊说的华尔,便是那日在书场闹事的弗雷迪了。他本是美国人,当过军官和海员,还在日本几个藩做过佣兵,和罗纳德结识,也正是在长崎码头上,两人的交情还颇为不错。
但此刻他们两正在操场一角面红脖子粗地争执着,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交情。
“弗雷迪,你这算什么意思!我诚心诚意请你来领导这支新军,你却说你要去投叛党?”
“老子不管什么叛党不叛党,”华尔抱着胳膊,轻蔑地耸耸肩:“他们出的价比这儿高,老子只给出价高的人卖命。”
“弗雷迪,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罗纳德一本正经地说:“作为军人,为君王效力是最大的荣耀,你现在领导的这支新军,是为中国合法政府服务的,是直接为中国的君主效劳……”
“君主,屁!我们美国从来就没什么君主,别用你那套荷兰皇家海军的陈词滥调糊弄人,”华尔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再说,那些口口声声要保卫上海城的英国人、法国人,不是正在北方和中国的大皇帝打仗?中国的大皇帝是谁,又跟老子一个美国人有什么屁关系!”
“说得不错!”
一声洋泾浜英语从二人身后响起,罗纳德抬眼一望,脸色不由变得铁青。
他认出来人是杨坊,他也知道,这个商人出身的清朝官员,是颇能听懂些英文、法文的。
“杨大人,我们……”
“万先生稍安毋躁,不妨事,不妨事的,”杨坊笑着摆摆手:“华壮士说得不错啊,您是外邦人士,非我中华法度所能管辖,叛逆之罪,原本加不到您头上。再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公地道,兄弟我自己便是个买卖人,如何不晓得壮士的心思?”
华尔的汉语并不甚好,听罗纳德译罢,咧嘴一笑:
“你这官儿,说话倒是很对老子脾胃。哈哈。”
杨坊也陪着干笑了几声,忽地不笑了,一双眼睛,紧盯着华尔的脸:
“壮士欲投长毛,莫非是因那边出价更高?”
“是啊!”
“壮士差矣!”杨坊跌脚道:“壮士不知道,长毛逆党定有伪‘圣库’(2)之规,掳掠所得,都要送进圣库,违者要点天灯的。壮士想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光拿干饷,就算再高,又能有几何啊?”
华尔不说话了,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不住拧着自己下巴。杨坊嘿嘿一笑:
“壮士只知道长毛有钱可以挣,却如何想不到他们的钱也可以去抢了来的?如今长毛分兵四出,松江空虚,那里可是金银成库,珍宝成堆的地方啊!”
“对啊,老子他妈的怎么没想到!抢!”华尔眼里露出兴奋之色,但旋即又变得有些疑惑了:“这,这可是你们的国土,真的可以抢了归自己么?”
“当然当然!”杨坊斩钉截铁地说:“那是逆党的逆产,壮士去抢了那是为国讨逆,名垂竹帛,不但可以,而且应当,完全应当!兄弟我手无缚鸡之力,无可如何,要不然,兄弟自己也是要去抢的。还有,抢归抢,军饷照样发,兄弟我作主!”
“够朋友!”华尔使劲拍着厚大的手掌:“老子这就带孩儿们接着操练,要想抢得好,本事不可少——你这官儿很有义气,待老子得胜回来,少不了分你一份!”
操场上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喊杀声。华尔显然已把杨坊的意思添枝加叶地复述给弟兄们,因此虽是三伏大热的天,浑身透湿的雇佣兵们一个个却都精神百倍。
杨坊面带微笑,在一边静静看着场上的一切;罗纳德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位官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
“恕我冒昧,杨大人的官职,难道也是花钱买的不成?”
杨大人的官职当然是花钱买的,他当然决不会说出来,于是便一直这么微笑着。
注释:
1、藩台:清代布政司的尊称,布政司,从二品,为巡抚以下的一省诸司百僚之长;
2、圣库:太平天国规定缴获要交给圣库统一保管,统一分配,但实际上高层领导往往不受限制。
………【(二十一)】………
这华尔果真不是盖的,不几天的工夫,便传来久违了的好消息:华尔带着几十号人,趁夜色混进松江,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这座府城。WenXueMi。com
虽然听说长毛兵马早已开拔去打宝山,城里不过是些老弱,但邀功的人头想找几个凑数,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再说了,城中伪圣库原封不动,金银细软,百货杂物,用船运了一个晌午都没运完。
于是从薛抚台到刘县令在内的大小朝廷命官们个个笑逐颜开,华尔人还没回到上海城,保举他赏戴四品顶带的折子已连衔递了上去,就连被倪尔上校留下来处理杂务,没能和华尔一同出击的罗纳德,也得了个正七品把总的空衔,大清的大小将弁见了他,总会笑眯眯地一抱拳,尊称一声“万大人”。
尽管倪尔上校,据说还有何伯提督(1)他们对华尔是一千个看不上,一万个看不上,这当儿也着实无话可说:正规军也好,万国商团也罢,根据普鲁斯公使(2)的训令,是只能守卫,不能出上海城和租界半步的,只好一面瞪眼看瞧着华尔露脸,一面不时拿新封的“万大人”解几句嘲。
华尔那帮乌合之众的衣食父母、且官且商的杨坊杨道台这几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华尔虽然没回来,但分给他的那份掳获却已随船运进了他的四明公所库房,掐指一算,这笔买卖做得着实是有赚无赔,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就上西门城楼眺望几眼,打算等那位“华壮士”凯旋,好好摆几桌酒接风庆功。
他并没有等太久,不过两三天之后,便有一些焦头烂额的西洋人和马尼拉人踉踉跄跄地从松江方向跑回来,虽然言语不通,但看见他们这副狼狈样,再笨的笨蛋也看得出,他们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杨坊认出那些洋人都是跟着华尔去松江的弟兄,但他望穿双眼,也没见到华尔本人的影子。
华尔其实也回来了,只是没有进上海城,而是直接溜进了租界,把自己关进一间小屋,一个人独自喝起了闷酒。
罗纳德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门弄开,见华尔光着脊梁,肚皮上乱糟糟缠了几圈纱布,一双眼睛已被酒精熏得血红。
“败了,败了,我们跟着中国人去打青浦,打了一夜也没打开,第二天一早,叛军的主力来了,他们有三千多人,我们才一百二十人,全垮了,全垮了!”
“不是还有薛抚台派的中国兵配合你们?”罗纳德奇道:“应该也有两千多人吧?”
“XX的!”华尔恨恨地啐了一口:“不提他们老子还不来火,一提他们……叛军的炮声一响,他们就开始逃,逃,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逃。雷恩,你知道么?那些叛军很勇敢,也很健壮,但他们不懂得我们打仗的一套,不会齐射,不懂得弹幕,冲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把腰弯下来,可是老子XX的只有一百二十人!”
“还剩下多少,你的弟兄们?”
长时间难堪的沉默后,罗纳德问道。华尔沮丧地摇头:
“没用了伙计,跑回来的都是XX的窝囊废,胆小鬼,根本不能再打了。老子也不打了,明天老子就坐船去香港碰碰运气。”
“你怕了?”罗纳德大声喊道:“弗雷迪,这可不像你的个性。”
“老子怕个X!”华尔砰地摔碎一只酒瓶,额上青筋暴起:“老子只是觉得没劲罢了,XX的,上了那个中国官儿的当,本来老子还能去投那边,这下倒好,只能走人了!”
罗纳德沉默半晌,又小心地问道:
“你——你真的不肯留下来?无论怎样都不肯?”
“不肯,不肯!”华尔一跳三尺高:“除非那姓杨的官儿把上次中国书场那个唱中国戏的漂亮姑娘送给老子——就算那样老子也不肯!”
“不肯就拉倒!”饶是饱读圣贤书,平素说话文质彬彬,吴煦此刻也忍不住骂了声粗口:“非我族类,其心——万大人,我不是说你,阁下义薄云天,同仇敌忾,下官是甚为钦敬的。”
“就是,他华尔就算能打,也不过百来人,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呢?”上海知县刘郇膏附和道:“英、法两国公使和提督都答应协防,还派员帮同改造各门炮台,华尔这等闲散儇薄之徒,不理也罢。”
“不妥不妥,”杨坊沉吟道:“各国洋兵虽肯相助,却不肯听我国调度,他们守不守,如何守,何处兵多,何处炮少,我们是一无所知,这样贼匪攻城最吃紧的时候,万一要是出点岔子,可就不好收拾了。这华尔虽然无赖,毕竟是个闲人,不归洋官们调遣,只要我们抚慰得宜,大可以收臂指之效啊。”
“嗯,杨大人所言也不无见地,”吴煦强压火气,勉强点了点头:“嗯,万大人,你既与华尔熟识,当必知晓他的禀性,他是喜欢官禄呢,还是喜欢钱财?”
“嗯,这个……”
罗纳德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华尔那点儿花花肠子,他还真不好意思当着几个中国官员的面往外说。
杨坊眼珠一转:
“二位大人,万大人连日操劳,想必困倦了,待我送万大人回府休息,二位大人且少座片刻,失陪,失陪。”
“原来他看中了聚贤茶楼那个唱评弹的姑娘?”
四明公所门外,听罢罗纳德的叙述,杨坊的脸上堆起一团笑容。
罗纳德脸上有些发烧,嗫喏着不知该怎样作答。杨坊却大笑着,拍了拍他肩头:
“万大人只管把那华尔拖住一天,明天,嗯,最迟晚上,下官包管叫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为我大清朝廷效力。”
注释:
1、何伯提督:英国驻华舰队总司令,主张英国直接用武力消灭太平军,后曾组织“长江舰队”溯江而上,从上海一直上驶到武汉三镇。
………【(二十二)】………
杨坊到底不愧是天朝上国的一流官员兼一流商人,一诺千金。(看小说到顶点。。)第二天晚上,他果然喜孜孜地把华尔请去了自己在城东的豪华宅邸,他也请了雷纳德,雷纳德谢绝了。
一觉醒来,雷纳德发现华尔居然没有回营房,直到午饭过后也不见人影,急忙雇了辆车,匆匆赶到杨坊宅邸,却扑了个空:杨大人一早便公干去了。
只等到掌灯时分,杨大人才坐着小轿风尘仆仆地回府,眼窝深陷,满面都是倦容,见到雷纳德却是一副欢天喜地的神情,忙不迭地呼茶喝酒,殷勤款待。
“万大人恕罪,非是下官慢待,只因这事来得紧急,事关我上海城气数,不得上赶着去办那!好在托万大人、华壮士的福,这大难总算是躲过去了,哈哈。”
雷纳德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大难?弗雷迪——我说的是华尔——人在哪儿?”
“万大人少安毋躁,”杨坊三杯酒下肚,脸上倦容消退了大半,满面春风地说:“下官了却华壮士那番心愿,他立即指天矢日,要和我朝廷同仇敌忾,共灭发逆,天还没亮,就匆匆跑去码头募兵,此刻应是已带了新募的一百多洋兵兼程赶赴松江去了。不过华壮士立的功,这却不是最大的一桩。”
“哦?”
“万大人不是外人,下官就不瞒你了。”杨坊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发逆买通一个叫余义政的奸人,在上海谋为内应,这余义政痴心妄想,竟去策**壮士。幸亏华壮士忠心赤胆,深明大义,昨夜在此将奸人密谋合盘托出,下官和薛抚台、吴大人等连夜部署,这才将奸人一网打尽。万大人想啊,这余义政乃是勇营管带,手下有百十号人,掌管着两座城门的出入要津,若非发现得及时,上海可就悬了。这余逆临死还在长叹,说天意如此,无话可说,哈哈,哈哈。”
不知怎地,雷纳德忽地觉得颇不自在,敷衍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到香港或者日本去?”
一连几天,他的脑海中总盘桓着这样的念头。
可是现实却不容他考虑清楚:太平军李忠王的兵锋,已越过南翔、真如,把大营直设到离城不到十里的徐家汇天主堂。
各城防务都被英、法正规军接管,雷纳德虽非两**人,却挂着清廷的虚衔,也随同上了西门的城楼。
西门的城墙高不过三丈,城外也没有护城河与壕沟,守城英军,不过海军陆战队一百人,清兵的数量也比这多不了太多。
“从叛军在松江、青浦表现出的战斗力看,这样的工事,只怕未必能守得住。”
雷纳德紧锁双眉,对身边的卡维纳上尉道。卡维纳是英国海军军官,负责西门的防务。
“那是华尔那些乌合之众没本事,我们可是英国皇家海军!”卡维纳轻蔑地一笑:“我已经下令做好一切准备,只怕他们不来——听说了么,叛党首领给各国公使写信,想必他也惧怕我们的威力罢。”
“叛军的信?什么内容?”
“不知道,”卡维纳摇摇头:“普鲁斯公使(1)不许任何人拆阅叛军信件,听说法国,还有你们荷兰,也一样。”
雷纳德还待再问,便听得城下喧哗大作,急往城下看,却见城厢民居,一片火光冲天:
“这,这是……”
“当然是扫清射界了,”卡维纳轻松地道:“而且听中国人说,叛军喜欢用城外房屋做掩护,挖地道爆破城墙,我当然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一辈子、不,几辈子的财产,就被你这把火给毁了!”
“又不是你的同胞,这样激动作什么?”卡维纳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小东门外,法国佬比我们烧得还要狠呢。”
雷纳德还待再说,耳轮中忽地传来阵阵海螺之声,两人脸色齐变:
“叛军!”
红头巾,黄头巾,招展的旗帜,整齐的队列。
“这哪里像打仗,简直是在阅兵,”卡维纳放下望远镜,抹一把脸:“他XX的,又是风又是雨,真不好受。”
雨是暴雨,风是东风,城下的叛军,大约眼也挣不开,甚至站也站不稳罢?可他们还是如墙般屹立着。
“呜呜呜~~~~”
海螺声陡变,城下叛军,齐声呐喊起来。
“他们在喊什么?”
卡维纳不懂华语,皱眉问道。雷纳德耸耸肩:
“雨太大,又是逆风,什么也听不见。”
城下喊了多时,忽然一齐止住,那面最大的黄旗,在风雨中磨了一圈。
那堵红黄色的坚墙忽然幻作无数整齐的纵队,不疾不徐地向城垣逼近。
“开火!瞄准射击!”
卡维纳一挥手,英兵的来复枪一齐喷出了火舌。
城下登时倒下一片,但剩下的人丝毫不乱,仍是手牵着手,排着原先的队形,迈着原先的步伐,向城根走来。
“打,打!”
卡维纳一面呼喝,一面抄起一杆来复枪,砰地撂倒了一个黄头巾的叛军。
雷纳德僵立雨中,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城下,他发现那些叛军许多都背着枪,但枪口却都是朝下的。难道他们根本就没准备打仗么?
枪声更紧,倒在枪口下的叛军也更多了,但队伍仍在前进。
“轰!”
叛军阵后,忽地响了一炮,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一时怔住。
那些刚才还在不顾死亡从容进逼的叛军,忽地齐刷刷掉转身,列队向来路退去,队形步伐,依旧丝毫不乱,仿佛他们不是在撤退,而只是在向另一个方向进军似的。
“砰,砰!”
几个英军打得性起,对着叛军背影不住开火。
“停止射击!”卡维纳厉声喝道:“只有懦夫才会向敌人的背影开枪!难道我们皇家陆战队的勇气,还比不过城下那些装备简陋的中国叛军么?”
长毛退了,就像他们来得那么快。
华尔也回来了,他的人马收复了松江城,不过据说那只是一座空城而已。雷纳德很快得知,他并没娶到那个叫凤儿的女艺人,却做了杨坊的上门女婿,虽然据说那个女儿不过是婢女冒充的,他还听好事者说,杨坊那天的确去了聚贤茶楼和书场,结果却是把凤儿占为己有,纳作了第八房小妾,按照中国人的规矩,凤儿成了华尔的半个岳母。
雷纳德不想听这些,便独自跑到跑马场外的西洋酒吧里喝闷酒。酒吧里烟雾腾腾,五音错杂,说得仍是守城的事。几个参战的英国水兵,正大肆吹嘘着自己的勇猛和武功。
“你们有什么好吹嘘的?”一个操英语的冷峻声音在角落里响起:“据我所知,叛军根本没放一枪,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和外国开战。”
几个英国兵被噎得一惊,回头见说话的净是个穿西服的中国人,颇有些不服气:
“你、你不要乱讲……”
“我说得不对么?”那中国人目中精光四射:“叛军从苏州出兵开始,就不断给各国公使写信要求和平相处,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你们不但没有回应,连信都没有拆阅,如果是中国人这样对待你们,你们难道不会认为,这是对人格最大的侮辱?”
英国兵们面面相觑,都低头不语。雷纳德端起酒杯,走到那中国人面前:
“朋友,你说的不错,我也感到很遗憾,这不是骑士应有的风度。认识一下吧,我叫雷因,荷兰人,前海军军官。”
“我叫容闳,中国人。”
注释:
1、普鲁斯,英国驻华公使,全权特使额尔金的弟弟,主张用武力帮助清政府消灭太平军,以牟取英国在华的最大利益。
………【(二十三)】………
雷纳德和容闳就这样成了朋友。(看小说到顶点。。)
雷纳德来远东很久了,香港、广州、澳门、厦门,都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日子,结交的中国人很多,他发誓,容闳绝不是其中英语最好的一个。
但他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他不光懂得西洋轮船枪炮的厉害,还知道蒸汽机的好处,经济学和哲学的奥妙,甚至达芬奇和莎士比亚,雷纳德承认,这个中国人懂得的西洋学问,比他这个从小就当水手的西洋人还要多得多。
非但如此,容闳还是他所认识的中国人中,唯一一个剪掉辫子的!要知道,即使广东十三行那些捧洋人饭碗的买办,也是万万不敢这样干的。
“如果你不是长着中国人的面孔,我一定会把你当作一个美国人,我的朋友。”
有一天,在某个咖啡馆里,他对着容闳如此感慨道,没想到他的新朋友却一下板起脸来:
“你错了雷因,我不但长着中国人的脸孔,同样有着中国人的性格和思维,我可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假洋鬼子’。”
“可是……”
“你知道么雷因?”容闳神色缓和下来,呷一口咖啡,慢慢地道来:“你们西洋人都以为这条猪尾巴一样的辫子是中国人的招牌,可是你们不知道,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而这条辫子的历史不过两百多年,当年清国为了强迫中国人留辫子,不知砍掉了多少人头。”
这个故事雷纳德是听说过的,却也听得不甚分明,他似乎还听传教士和商人们私下说,南京城里的叛军,就在他们的印刷品里这样宣称。
容闳接着说下去:
“我想说的是中国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很多辉煌的时期,比如汉朝、唐朝,可是汉朝人会的东西,以前的中国人未必都会;唐朝人懂得学问,汉朝人也未必都懂,你也许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都是最敢于向外国学习的朝代,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学习你们西洋的学问,就是想把自己变成西洋人,你错了,我想的其实是,把你们的长处变成我们中国的长处,让每个中国人都能像我一样,毫无愧色地站在你们面前。”
是这样么?能这样么?直到容闳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橱窗外,雷纳德的脑海中,仍不断转着这样的念头。
华尔也终于从松江广富林回来了,他换了身簇新的长袍马褂,戴了顶镶绿玉嵌红顶珠的瓜皮小帽,显得说不出的滑稽。
他刚跟新婚妻子杨梅拜望了岳丈大人——就是杨坊——回来,杨梅不过十五、六岁年龄,生得小巧玲珑,倒穿了身洋装,偎在丈夫身侧,头顶才及华尔的腋下,只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华尔倒是谈兴甚浓,大喊小叫地让杨梅从随带的食盒里拿出酒菜,和雷纳德小酌。
酒过三巡,杨梅不知何时已退下了。
“雷因,你来帮我吧,这样大的家当,老子一个人可实在干不来。”
雷纳德微笑不语:他已听说洋枪队前些日子在青浦又吃了个小亏,虽然拼命补充扩编,广富林大营里,也不过三百来人而已,家当实在算不得很大。
华尔像是猜透了雷纳德心思一般,凑到他耳边,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也觉得,上海码头这些外国烂仔、水手逃兵,实在是不成气候,管用的没几个不说,就连数也凑不出多少来?”
虽是压低声音,华尔特有的大嗓门仍震得雷纳德耳根发麻,他猛地站起来:华尔的担心,果真与他自己一模一样:
“那么弗雷迪,你莫非想到了……”
“嘿嘿,当然想到了,”华尔得意地一咧嘴:“中国最不缺的是什么?嘿嘿,就是人么,XX的,现在兵荒马乱的,想当兵混口饱饭吃的中国人多了去了,只要我们给好价,不扣军饷,跟牛一样棒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
“可你也说,中国兵根本打不过叛军,难道……”
“他们打不过又不是没力气,嘿嘿,”华尔露出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你想啊,他们缺的其实就是现代化的训练,良好的装备和职业军官的领导,上海滩找五百个合格的外国兵不容易,找五十个凑合用的外**人当教练和军官却不算很难。”
雷纳德的眼神也陡地一亮,他知道华尔这句话的分量,这也许会掀开中国历史崭新的一页:
“可是各国领事和驻军司令那边怕未必认可吧,还有,军费、驻地、番号、编制,都不是你我拍拍脑袋就能解决的。”
“这算什么鸟事!”华尔大笑起来:“交给我那个中国老丈人去办好了,他们中国官府正愁没人帮他们打仗,到时候要钱要粮要中国官职,还不是一张纸条的事儿!”
“这……合适么?”
“你这家伙,有什么不合适的!”华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听好了,咱哥儿们是给中国官府办事,英国佬、法国佬他们想管也管不着。这样,你帮我写个中文的呈子,我明儿个托老丈人递上去,老子连英文信都写不好,别说那该死的中文了,快点写,明天一早,咱们一起跟老丈人去见薛抚台。”
雷纳德虽还有很多疑虑,但终于还是照华尔所说写好了呈子。不过次日一早他并没一起去见薛抚台,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容闳是那样奇特而了不起的人,以至于无论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雷纳德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今天容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嘴一下张大,半晌合不拢来。
容闳居然说,他准备去苏州和南京,看看叛军是怎样治国的。
咖啡馆外,秋雨茫茫地下着,玻璃橱窗外,茫茫一片阴霾。
“可他们是叛军,你们政府和国家的敌人跟罪犯啊!”
“雷恩,你中文很好,可到底还是外国人,”容闳微笑道:“我是广东香山人氏,我们家乡那里,前几年曾闹过一阵红头(1),你想必也知道吧?”
红头,雷纳德当然知道,红头最盛的时候,整个广州省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若非洋兵帮忙,那座著名的南方大码头,也许早已换了新主人了。
他不知容闳突然提起红头是何用意,只好静听他说下去。
“红头其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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