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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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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么,这样一来商贾流通,关税增加,养九百个弟兄绰绰有余,还有,你待会儿叫些弟兄,把这帅府给拆了,砖石木料拿去给弟兄们修营房。”

    “大帅,这……”

    “这什么!”吴汉正色道:“这地儿你章平呆着憋闷,我吴汉呆着就不憋闷?”

    夜深了。

    吴汉一家站在关楼上,眺望着帅府方向照如白昼的灯球火把:听到拆帅府修营房的号令,弟兄们群情振奋,已迫不及待地动手大干起来。

    吴汉歉然地捏一捏玉楼手背,想说点什么,却感到老娘投向自己脊背的冷冷的目光,只得尴尬地一笑。

    玉楼也笑了:她觉得,这会儿的丈夫,比平常还要帅,还要可爱。

    “去,娘年纪大了,给加件衣裳。”

    “真是鼠目寸光,没家教,娘冷么?”吴老太太听见媳妇的小声嘀咕,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旋即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儿啊,你能抚士卒、爱百姓,娘心里头暖着呢!”

    是啊,好像这还是头一回,娘和媳妇都满意一件事吧?

    不过住处总是要解决的。城西有座荒废已久的古庙,是祀奉老子的,里外三进,收拾一下应该能住。

    “听说这个庙原本修在函谷关,是纪念老子出关化胡的,后来函谷关废了,关尹迁来这潼关,便把这庙也迁了来,如今已慌了百来年了。”

    三重院落陈旧俭朴,但好歹不破不漏。神像、器物早已荡然无存,只第二重房舍的粉壁,题了两个斗大的蝌蚪文字。

    “玉楼认得呢,这两个字是‘道德’。”

    玉楼拍手道,她爹爹王莽最好古董,所以她也跟着学会不少古怪文字。

    “不过是写出来的道德,哪里便是真有道德了?”吴老太太沉着脸:“这间屋让给你们,娘住最里面一进好了!”

    吴汉和玉楼都无异议。那第一进,就用来办公吧。

    “哥,给这房子起个名吧。”

    成亲这么久,玉楼还是习惯叫吴汉‘哥’。

    吴汉略一思忖:

    “老子写过《道德经》,就管这里叫‘经堂’吧。”

    “经堂,好好听的名字!”

    玉楼拍手叫道。吴老太太眼睛一横:

    “是六经的经,可不是什么道德经的经,道德经能算经么?”

    注释:

    1、始建国是王莽的第一个年号,始建国元年是公元9年。



………【(十八)】………

    经堂,最里一进,吴老太太的内室。23Us.com

    “东海吕母起义,大破长安城里那人的党羽爪牙,可是真的?”

    半年多光景,吴老太太的身体似乎大不如前,背更驼,皮肤更松,连原本所剩无几的牙齿也又掉了几颗,可她浑浊的老眼中,却迸发出炽热的光焰。

    “是真的,吕母儿子被官府害死,她一个老太太孤身起兵,官府奈何不得,这件事已经传遍天下了。”

    潼关是消息往来的必经之地,吴汉的耳目自然比老娘灵敏得多。他不但知道颟顸的官府奈何不了吕母一伙人,而且知道为什么。

    “皇帝什么都要管,发兵五人以上都要请示审批,等东海的郡尹拿到发兵批文,早过了两个多月,吕母逃得连影子都不见了,这朝廷,唉。”

    但他也清楚,只知道报仇的吕母不可能成大事,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现在还在造反,毕竟,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而且已经达到了。当然,这些不能跟娘说。

    他不说,娘还是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的:

    “你这不肖子,娘自小怎么教导你的?要反莽兴汉,反莽兴汉,你不也答应一旦兵权在握就大起义兵?可你倒好,不但自个儿不起义,汉军两次打潼关,你为什么把他们都给打退了?”

    “娘!”吴汉平素在老娘面前总有些笨嘴拙舌,此刻却忍不住辩道:“您老人家倒说说,咱大汉王师,是讲仁义呢,还是讲盗贼呢?”

    “糊涂!当然是讲仁义了!”王老太太怒道:“长安城里那人才讲盗贼。”

    “着啊!”吴汉正色道:“孩儿自小听娘说起,高祖皇帝提三尺剑诛暴秦,约法三章,为天下百姓除害;孝文、孝景皇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孝武皇帝为打败匈奴消耗民力,晚年还要下诏罪己,咱大汉王师,是为民除害的,不是为民祸害的,可娘您瞅瞅,孩儿击退的那两支‘汉兵’都是些什么货色!”

    吴老太太黯然不语:那两支“汉兵”虽打着汉家的红旗,干得却是杀人放火、绑票勒赎的勾当,其中一支的头领瘌痢头王三,原本便是自己娘家上蔡的流氓无赖。

    吴汉见老娘神色稍霁,似是听进自己的话,便凑近几步,续道:

    “您老人家当然明白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汉兵,就算在咱大汉,他们也一准是官府通缉的盗贼,孩儿……”

    “嘘~~”

    吴老太太忽然打断儿子的话,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吴汉知道,那一准是玉楼就要进来了,老娘耳聋眼花,惟独听玉楼的动静又准又快,连他这个做丈夫的都自愧不如。

    玉楼穿了身朴素的青布裙子,裙摆还补了好几个补丁,却洗的干干净净。她手里捧着两件衣物,脸上带着暖暖的微笑:

    “娘,汉哥给玉楼的红锦,玉楼给您做了件单衣,您试试?”

    她侧脸向吴汉,声音一下低了好多:

    “哥,剩下一点点,人家给你做了件小袄,按匈奴人的样式裁的,待会儿……”

    “哼,用夷变夏,耻莫大焉!你爹爹不是整天念叨周公之礼?周公就这么教你们父女俩的?”

    吴老太太用哆嗦的十指拈起红锦单衣,在身上试着尺寸,嘴里不住唠叨着。

    玉楼的小嘴扁了一扁,瞬即又恢复了常态:

    “娘,玉楼……”

    话未说完,她忽地掩住口,蹙起两道弯眉,不住地干呕起来。

    “你怎么了?”

    吴汉关切地扶住妻子后背,却忍不住偷眼瞥了老娘一瞥。

    吴老太太一双昏花老眼紧盯着玉楼,脸上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态,半晌,才缓缓道:

    “你下去歇着吧,反正让你干点儿啥也一定是干不好的。”

    “娘,您何苦……”

    玉楼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吴汉才忍不住埋怨道。

    吴老太太长叹一声,把红锦单衣劈手扔在儿子怀里:

    “去,拿去给那丫头,让她自己改衣裳穿,要不就改两套婴儿的衣裳好了!还有,这些日子,对那丫头不妨稍稍好些,别太过了就是。”

    吴汉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跑,吴老太太急忙喝住:

    “你给我记住,娘这不是冲着丫头,而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儿,不管怎样,那也是咱吴家的骨血呢。”



………【(十九)】………

    玉楼生了,男孩,老太太给起了个名字叫“斯原”。wWw.23uS.coM

    她曾问丈夫这“斯原”二字有何说道,丈夫却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只一个劲儿地傻笑:

    “嗯,那个,其实娘很疼宝宝跟你呢,这不,这些天看你们娘儿俩的眼神里总带着笑呢。”

    玉楼也笑笑,不说话。

    她当然知道,婆婆那带笑的眼神是投向她怀里的宝宝,而不是她这个不讨人欢喜的媳妇儿的,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不管怎样哥还是疼玉楼的,他用手指头梳人家头发呢,嘻嘻。”

    想到丈夫和自己的诸般恩爱,玉楼便早把那些酸溜溜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更不用说那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要多粘人有多粘人的宝宝了。

    可惜丈夫和自己温存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外面一天比一天不太平,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饥民从关内涌出关外,指望着在兵荒马乱里挣扎得一口饱饭;又有同样数不清的难民从关外涌进关内,指望着忍饥挨饿,能换得一家老小的平安。吴汉和他的九百弟兄,光出关入关的查检给符,就忙得不亦乐乎,再加上维持关市,收兑钱币,防范盗贼,开棚舍粥,经常忙到半夜才能归家。

    于是玉楼只能一个人抱着宝宝在关城的僻静街巷里散步,晒太阳,尽管她很希望丈夫能跟自己并肩走在这夕阳下。

    夕阳淡淡地映在宝宝的脸蛋上,粉嫩粉嫩的肌肤,仿佛透明的一般。

    贱随似乎对宝宝颇有些兴趣,围着玉楼的脚来回绕着八字,不时掂起后爪,用前爪努力地够着玉楼怀抱里的襁褓,或是兴趣盎然地伸长脖子,忽闪着鼻翼使劲嗅着,发出很夸张的响声。

    玉楼白了它一眼:这家伙,准是在喝宝宝的醋呢!没办法,宝宝是玉楼身上掉下来的肉哟。

    “阿随,离宝宝远点儿!”

    玉楼很大声地训诫着,但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好在她早有准备,手腕儿一翻,已变出块白花花的、几乎没沾半点肉星的骨头来,扬手甩出八、九丈开外:

    “去,阿随!”

    骨头显然比宝宝更对贱随的脾气,它含糊地哼了一声,四条短腿齐动,便似团金黄色的毛球般追着骨头一路滚下去。

    “宝宝,看狗狗看狗狗!”

    玉楼放下心来,开始跟宝宝亲昵,偶或用余光瞥一眼贱随奔去的方向。

    贱随腿儿虽短,跑得却着实不慢,转眼功夫,离骨头只有几步之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不知从哪儿窜出,就地一滚,已抢先抄起骨头,贱随见到嘴的食被抢,如何肯依,咆哮着猛扑上去。那女孩子不过六七岁光景,又瘦又弱,贱随虽只是条养来玩的小狗,却也能大占便宜,那女孩儿躲闪不及,被连咬带撕,弄得又哭又喊,可哭喊归哭喊,十根黑乎乎的手指,却任凭贱随怎样撕咬,只死死抠住骨头不放。

    “阿随!”

    玉楼抱着宝宝行动不便,喊又喊不停贱随,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挨到女孩身前,吃力地踢了贱随一脚,贱随见主人发怒,不敢再争,不满地咕噜了两声,摇着短尾巴走开了。

    “小妹妹,你……”

    玉楼俯下身,一手抱住宝宝,一手去拉那女孩,却被不知哪儿伸出的一只粗糙大手猛地推开:

    “别碰我闺女!”

    玉楼定睛看时,见来人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妇人,衣衫比女孩更破,都快遮不住羞了,那女孩见娘亲近了,恶狗远了,这才慢慢爬起来,双手把骨头捧到妇人面前:

    “娘,给,骨头。”

    “乖妮子,娘不饿,这骨头待会儿给爹熬汤,爹一个人要养活全家啊!”她扭过脸,恶狠狠地瞪着玉楼:“你是哪家的阔太太?咱小百姓连树皮粥都喝不上了,你倒好,还有骨头喂狗?你的良心跟长安城里那个大新皇上一样都叫这该千刀的癞皮狗给吃了么?”

    一番劈头盖脸的抢白噎得玉楼面红耳赤,她正不知该如何分说,却见一个中年汉子连吁带喘地一路跑近,边跑边喊:

    “你这婆娘,吃饱了撑的胡说,饿成这样也管不住舌头?知道这位是哪一家的夫人?”

    说话间他已跑到两人中间,狠狠推了妇人一把:

    “知道么?这位就是吴关尹的夫人,吴关尹可是大好人啊,要不是他的关市跟粥厂,老子跟你们娘儿仨饿都饿死了,还能见天打柴卖柴养家糊口?”

    见妇人不吭声,他满脸歉意地转向玉楼,涨红着脸,一双粗大的手掌不知所措地使劲搓着:

    “吴夫人,小人的浑家不解事,您跟小少爷多担待则个。”

    这下倒把玉楼窘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嗫喏道:

    “这个、这位大哥,我、我回去灶下寻张饼给你们垫垫……”

    “咳,用不着这个,”那汉子一摆手:“多大饼子能抵你家关尹大人一个关市救的饥荒多啊,咱老百姓知足着呢,走了!”

    一家三口扶持着没走多远,一个光着脚丫的十来岁男孩迎面跑过来,手里举着条金色鲤鱼:

    “爹、娘,根子在池塘里摸茨姑时候逮着的,咱今晚有鱼汤喝了!”

    女孩拍着小手兴奋地叫起来,那中年汉子看了鲤鱼几眼,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一锅鱼汤能管几天啊?我看这鱼长的喜庆,干脆啊,根子,你明儿个跑一趟长安城,听说城里的皇上最喜欢这些长得喜庆的玩意儿,三脚蛤蟆俩腿兔子都要,没准你这条金鲤鱼,能换上一石谷子呢!”

    夕阳仿佛被这一家四口带走,贱随也跑得不知去向,刚才还在啼哭的宝宝,此刻已沉沉睡去。

    玉楼看看暮色,又看看宝宝的脸蛋,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哥只知道玉楼是哥的妻子,他若知道玉楼是父皇的女儿,又该怎么想怎么说呢?”



………【(二十)】………

    “噢~~~噢~~~”

    听见自远而近的呼啸声,玉楼急忙丢下手里针奁迎出去,贱随却惊恐地急晃着它的短尾巴,顾头不顾腚地钻进草席底下。23Us.com

    是吴汉领着他的弟兄们围猎回来了,近来天下饥馑,给养艰难,抛荒的旷地却越来越多,按照吴汉的说法,围猎既能填补最缺乏的肉食,让兵士们有力气站墙列队,又是最好的操练方法,实在是一举两得。

    “等我带黄羊肉回来,带麂子肉回来,美美地煮上一大锅,娘、你、宝宝都能吃个够。”

    宝宝还只会吃奶,不会吃肉,不过吴汉似乎没在意,玉楼也似乎没在意。

    反正围猎已轰轰烈烈搞过六七次,最大的猎物不过是野猪,而且只有那么一次,那次也只有那么一只。

    “噢~~~噢~~~”

    兵士们的呼啸声卷过经堂大门,向营房方向而去,玉楼侧耳听了听,苦笑着摇了摇头:

    “有气无力的,看来今天又差不多白忙活了。”

    “瞧,我给你们娘儿俩带的什么——咦,宝宝呢?”

    吴汉高挽着袖口,一手扶着弓梢,一手晃着两只斑鸠、一只鹌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玉楼忙不迭接过,淡淡一笑:

    “还不是老样子,娘抱着呢。”

    “娘那是心疼你,怕你累着,”

    吴汉察觉到妻子微笑嘴角里隐藏的苦涩,柔声宽慰着,心里却不由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老娘的用意:孟母择邻,可不能让这乱臣贼子的女儿,带坏了我吴家的香烟后代。

    他略一走神,随即猛省,急忙茬开话头:

    “去,鹌鹑烤一烤,给娘下饭,斑鸠放一锅汤,你多喝几口,补奶水呢。”

    “那你呢,哥?”

    玉楼凝望着丈夫瘦削的脸庞和深凹的眼眶。

    “我早吃过了,露营的时候跟弟兄们一起吃的,”吴汉说罢,见玉楼不语,又续道:“好了好了,别为你哥我操心了,哥这么大男子汉还能饿着?哥是当今出了名的神箭手,打猎神着呢。”

    “可哥你……”

    玉楼还待再说什么,吴汉一摆手:

    “没功夫说了,我还要出关踏看外卡,不用等我开饭,给我随便留点儿就行,哦,帮我亲亲宝宝,走了!”

    玉楼站在院中央,呆呆地望着吴汉远去的方向。屋外,吴汉住进经堂不久手栽的榆树已长得高高,眼下才是初秋,枝头却光秃秃地不见一片叶子,它们都被不久前涌入关内的饥民如获至宝地摘下,和着煮沸的井水一起填进了辘辘饥肠。

    贱随不知何时钻出,一扭一扭走到墙角,去喝狗食盆里的剩菜汤。苦日子过惯,它原本只善消化肉食的肠胃,早已对这些玩意儿见怪不怪了。

    “神箭手有什么用,唉!”

    玉楼幽幽叹道。饥民多、难民也多,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嘴足以把所有能吞下去的东西都生吞活剥,箭法再好,也总得有猎物可射才行。

    “哥太辛苦,再这样熬下去,身子骨怎么盯得住。”

    玉楼掂着手里的斑鸠鹌鹑,这三只小鸟加起来,怕也没二两重罢?

    “那么大一汉子,就算都给哥吃也不够塞牙缝的。”

    玉楼自语着,迟疑地往灶间走。她知道丈夫的秉性,娘不吃,自己不吃,他是决不肯吃哪怕一口的,可这点儿肉又怎么够三个人吃呢?

    往西,一天一夜的路程,就是父皇的长安城,那里一定还没闹饥荒,就算也闹了,父皇的大内不会闹,可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很清楚,即使她跑去跟父皇要来粮食,吴汉和娘也不会吃的。

    “要是再多有些肉就好了”

    玉楼喃喃着,下意识地扫视着院里的一切。贱随仿佛被她目光灼痛了一般,脊背猛地动了动。

    玉楼的眼神忽地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

    “不行,不行啊……”

    贱随呜呜了两声,又低头咂巴它的剩菜汤。一阵喧哗声从东门方向传来,是又一批关东饥民进关了罢?看来吴汉和弟兄们又要忙了。

    玉楼乌黑细巧的眉梢拧起又松开,松开又拧起,半晌,陡地一挑:

    “罢罢罢,火烧眉毛,人家不管那么多了!”

    她快步闪进灶间,把三只小鸟往灶台上一扔,一咬牙,抄起了明晃晃的柴刀。



………【(二十一)】………

    “阿随~~阿随乖,就、就一刀,一点不疼,真的~~”

    潼关城的石板路上,玉楼倒提着明晃晃的柴刀,气喘吁吁地追赶着撒腿狂奔的贱随。23Us.com

    贱随的腿很短,平常看上去跑得一点儿也不快,可真撵起来却着实有些不容易。这家伙,平日里百依百顺的,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跑得连头都不肯回一回。

    “父皇平常总念叨什么‘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大概就是这样了罢!”

    玉楼久奔之下,腿和脑袋都慢慢有些不由自主起来,街巷、路人、草木、贱随,在眼中的印象也开始模糊发飘。

    朦胧中贱随转弯,她也跟着转。

    “砰!”

    刚转过街角,迎面正缓缓走来一个牵着马的男子,她收足不住,正和来人撞了个满怀。玉楼一个趔趄,踉跄着倒退两步,跌坐在地,手里柴刀也滚出几步远。

    “是公主啊,您拿着柴刀作甚,习武么?”

    竟是严尤的声音,玉楼拉着那人伸出的手爬起身,抬头看去,可不是他么。

    “在下是随大司马巡抚关东回来,正要去吴将军那里通报呢,对了,还记得王睦么?”

    王睦,当然记得,大司马王邑的独苗儿子么,记得比自己小两岁,小时候一起玩得很开心,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王睦已经当了东郡都尉,这次也立了战功,此刻就在东门外九十里,大司马的行营里等您一聚呢。他职分在东郡,只能送大司马到这里为止,无权入关,所以不能亲自登门拜望。”

    那就去看看罢,一来见一见儿时的好伙伴,二来,人家还没看过大营呢。哥和家里就让严尤去打个招呼吧。

    自出嫁一来扮温柔贤淑久了,大约玉楼也的确有些郁闷,此刻见只有严尤这个准娘家人在场,眉梢一拧,露出副凶恶的神情来:

    “那好,你这匹马就借——不,送给人家骑,反正这点儿路你走走也到了,还有,帮我把阿随捉拿归案!”

    王睦长大了,头上有了高高的却敌冠(1),唇边有了浓浓的黑髭须,一双大眼依旧明亮,却隐隐蕴涵了些无奈和深沉。

    “我已经当爹了呢,一儿一女。”

    他开朗的笑着,可眼中的忧郁如影子般挥之不去。

    玉楼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孩提的时候她就经常这样,当王睦有心事的时候,只消半盏茶功夫,他就会叹口气,把一切一吐为快。

    “唉!”王睦果然长叹了一声:“陛下是你爹爹,照例我不该这样说,可他好大喜功,朝令夕改,折腾得山东百姓苦不堪言,流民、饿殍,一天多似一天,当官的照实说吧,会被批作‘危言耸听,诽谤圣明’,落个丢官罢职;不照实说吧,陛下登基以来搞什么垂拱而治,把郡县守军一裁再裁,咱东郡算是好的,也不过五十来人,不怕你笑话,别说造反,连贩私盐的咱都惹不起。喏,非等纸包不住火了,又心急火燎派我爹爹带南军来剿匪,好不容易打出点儿眉目,又匆匆忙忙下诏班师,你说,要么别打,要打就打到底,这样斩草不除根,以后不是有的苦头吃么?”

    玉楼默认。国家大事她是不懂的,但走出宫门,跟着吴汉在潼关这些日子,她听到看到的都很多。大司马父子是父皇的死忠,他们都怨声载道,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你爹爹,大司马,他怎么想?”

    “爹爹当然也不满,”王睦低头道:“可再怎么不满,他是陛下老臣了,就算乱命也是要服从到底的。不过这回他也很生气,那个吕母为儿子报仇,情有可原,陛下却逼着挨户大索,弄得民怨沸腾;那个瓜田仪就是个无赖混混,眼看走投无路就要给收拾了,陛下却偏偏要收抚以为表率,那家伙没等投降就病死,还得了个‘瓜宁殇男’的封号,这让将士们怎么想,州郡关吏跟百姓们又怎么想?还有就是不知哪个妖人编了个什么图谶,说‘刘秀当为天子’,让我们到处抓刘秀,这不,我正守着槛车呢,里面关了三十多刘秀,都要送去京城诏狱呢,你说你说,这不荒唐么这个!”

    玉楼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父皇平素最信的,就是图谶跟祥瑞这两桩古怪东西,听王睦这般抱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呜呜呜~~~”

    正此时,辕门方向忽然鼓乐齐鸣。王睦眉目一舒:

    “呵呵,公主,你男人来迎我爹爹了,你不去看热闹?”

    看热闹就不去了吧,在长安宫里,什么热闹没看过,再说主角一个是哥,一个是从小看到大的大司马糟老头子。你们都去凑热闹,人家正好逛大营。

    这个就是槛车么?一圈又一圈的,足有七八十辆呢,也不知那些是关刘秀的。

    槛车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景象说不出的凄惨。

    “水……水……”

    一个不知是不是刘秀的老头咧着开裂的嘴唇喃喃着,看情形已有好些时候水没沾唇了。

    玉楼看得不忍,奔去弄了瓢水来,送到他唇边:

    “喝吧。”

    老头顾不得道谢,伸长脖子痛饮起来。这下不打紧,左邻右舍,十多个男女老幼一齐哀号着:

    “姑娘行行好,我们也好久没喝上水了!”

    没辙,好人做到底,干脆弄一桶水来吧,这桶可真够沉的呢。

    玉楼喂了这个喂那个,喂到不知是第六还是第七个时,那人忽然开口了,是个柔柔的女声:

    “你是那个南阳吴子颜的娘子吧?”

    注释:

    1、却敌冠:两汉武臣喜欢的冠,形如一面倒扣在头上的盾牌,相传鸿门宴上樊哙闯帐,把盾牌蒙在头顶以防暗算,此冠由此而来,因此也叫“樊哙冠”;

    2、两汉兵制,守卫都城的中央军分南军和北军,南军由外地兵源组成,守卫皇帝和皇宫;北军由长安本地和近郊兵源组成,守卫长安城防和城外要塞。



………【(二十二)】………

    那个关在槛车里的女人蓬头垢面的,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细看过去,眉目却颇清秀,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玉楼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她。wWw.23uS.coM

    “我、我家相公和你家相公是结义兄弟来着……”

    那女人说着,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另一辆槛车,那辆车只关了一个男人,身材瘦削,面孔苍白,看上去颇为文弱。

    玉楼隐约有些印象了:这个男人,校场那天似乎就站在吴汉身边。

    “我哥的兄弟肯定不会是歹人,可、可他如果真的是刘秀,那、那……”

    “弟妹,愚兄我冤啊!”那男人像是看透了她心思,嘶哑着声音道:“愚兄的贱名是刘绣,是绣花的绣不是清秀的秀,这些军爷抓我这个本分士子,岂不是师出无名?再说,就算真叫刘秀,一个名字又有什么罪过了?”

    是啊,一个名字又有什么罪过了?不过玉楼晓得,父皇最喜欢计较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大哥,你、你既然是绣花那个绣,进京也就不必怕了,说清楚不就放回来了?”

    “说得清楚么?”没等刘绣开腔,那蓬头垢面的女人便喊出声来:“进京能不过堂么?过堂能不用刑么?用了刑我家相公能不变成刘秀么?变成刘秀能不满门抄斩么?我说弟妹,你是皇帝的亲闺女,咱夫妻俩死到临头,帮还是不帮,你给句痛快话吧!”

    “公主救我,我冤啊!”

    “我也冤,我就一磨豆腐的,一文丁赋都没短过……”

    听得玉楼是皇帝的亲闺女,大小槛车里百来个男女老少,倒有一大半哭喊起来,惹得远远站着的几名看守兵将不住伸颈观望。

    “大伙儿不想死得太快就消停下来!”

    刘绣连连低呼下,众人如梦方醒,很快归入沉寂。阴丽华无声望着玉楼,满脸满眼都是恳求之色。

    唉,别说这两位是哥的义兄义嫂,就这些可怜的无辜男女,玉楼又哪里狠得下心肠不闻不问?

    “你们说,我该怎么帮你们?”

    “你赶紧把我们夫妻落难的事儿告诉子颜,他会有办法的。”

    “哥有办法,哥有什么办法!”

    玉楼负着手,在大营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乌黑细巧的眉梢紧蹙着。

    她是父皇的女儿,当日晓得父皇的秉性:别的罪过,就算杀人放火,只要父皇高兴,都有一线生机,惟独沾了这“图谶”两字,父皇的心肠就会比铁石还硬,别说吴汉这个驸马,就算玉楼去央告,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的。

    她是吴汉的妻子,当日也知道相公的秉性:这事他不知道也罢了,但凡知道,就算两肋插刀,也一定会出手的。

    “要是那样就糟了,要是那样就糟了!”

    可不是么,要是那样,女婿就得跟老丈人翻脸,她这个父皇的女儿、哥的媳妇儿,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还是自己来解这个难题吧,自己是父皇的宝贝女儿,就算惹再大的祸,父皇也不会把自己怎么着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小哥哥王宇(1),不由打了个寒噤,随即又镇定下来:管不了这么多了,自己闯祸怎么也比让哥闯祸来得稳当。

    可这祸该怎么闯呢?自己当姑娘时虽然差不多每天都闯祸,可从来没闯过这么大的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多车,车上装得都是粮草么?

    远处鼓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哥跟大司马他们,怕早已在中军大帐里叙话了吧!

    玉楼围着一排排粮车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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